1989年4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云霄水
李国文
京城尚是杨花璎珞,柳絮飞舞的初春,我们来到闽南,踏上云霄县这块古老却焕发出青春的土地,已是枇杷黄熟,荔枝花繁,柑桔蕤葳,蕉叶舒卷的佳季。
哦,好一个绿染的云霄,洋溢着生机的云霄。
乘车南下,华北平原的麦苗刚刚泛青,到得云霄,那山,那水,那海,那田,竟一片翡翠般绿,绿得晶莹,绿得浓重,大自然把云霄装点得花团锦簇。
恰逢清明,那淅淅沥沥的细雨,丝丝缕缕的海风,飘拂在阡陌上的纸钱,缭绕在庙宇间的香火,仍可体验到这块土地上的依稀古风,纯朴民情。虽然,将军山在雾氲中若隐若现,漳江水静静地随海潮涨落,一切显得亘古不变的安详自然,但位处于泉州、漳州、厦门金三角地区的云霄古城,也正以飞凌云霄的姿态展翅了。随便踏进一处村落,一间工厂,都能切身感受到时代跃动的脉搏。同样,无论同谁交谈,好像都有失去好多年的遗憾而必须急起直追的迫切感。云霄并不很富,但却具有富起来的本钱和决心,所以在这时来到云霄,在变与不变的互动中看他们的进展或许更有意义些。
云霄是座古县城,有悠久的历史。相传在唐代垂拱年间就建县制了。河南陈征将军亲率数千子弟兵来此开辟海疆,然后屯田守土,休养生息。如今的云霄人,绝大多数可以寻根到中原豫土。
来到距北回归线不远的云霄,这里依山傍海,气候温和,土肥水美,宜林宜果,是得天独厚的一方宝地。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莫过于云霄水了。海洋的水,江河的水,地下岩层里的水,似乎是构成云霄经济活跃的一个重要因素。不仅仅泡功夫茶需要水,林果农渔,养殖捕捞,都和水攸切相关,须臾离不了的。
云霄的美,美在水上,云霄的富,也将富在水上。
峰头水库是云霄县最大的水面,一万五千亩宽阔,蓄水近两亿立方米。水流沿着80公里的气势不让长城的高架灌溉渠道,输送到隔海的东山岛,为前沿岛屿增添生命的活力。
云霄的水产遐迩闻名,海水养殖的产品远销海外。但令我们感兴趣的是一家规模中等的村办养鳗场,这例证似乎在说明解放了的生产力,可以发挥出多大能量。小小的火田乡溪口村至今还留着古老的“围屋”,这种绝对封闭状态的村落再也锁不住年青农民的手脚,他们冲出“围屋”,经营起现代化的养鳗场。竞争使这些涉足商品经济的农民成长,这养鳗场年创汇高达20万美元。
因此,山还是昨天的山,水还是昨天的水,可到下坂村作客,才体会到改革开放是怎样深刻地改变着山山水水的面貌。乡民们说,过去是脚踏黄金宝地,米瓮钱袋两空,如今是林满山,菜满田,水果满山岗,新楼满村庄。到村里走一遭,确实吓一跳,房屋修建得之大之好,令北京来客咋舌惊叹。下坂村出水果,枇杷最负盛名,邻近公路,紧靠县城,这样先富起来的村庄还不很多,但无论如何这意味着一种希望。水果也是云霄的强项,我们通常食用的枇杷、荔枝、蘑菇、芦笋罐头,不少是产自当地的常山华侨农场罐头厂和云霄罐头厂。随着主人登上触目尽绿的山岗,层林叠翠,花香洋溢,山泉叮咚,鸟飞蝶舞,正是采撷一年中熟得最早的枇杷的大忙季节。主人殷勤,劝尝新鲜,甜美甘洌,留香齿颊。时隔多日,犹令人回味。
要说云霄水中的最佳品,自然数将军山下的矿泉水了。在人类生态环境逐渐被污染的情况下,这来自150米地下花岗岩石中的优质矿泉水,真可以称为大自然的琼浆玉液。水色澄澈、水质清洌,据地矿部鉴定,为含锶和偏硅酸的重碳酸—钙·钠型优质饮用天然矿泉水,水中含有多种有益人体健康的微量元素和成分。我们走访了将军山矿泉水厂,看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甘泉美水,源源不断地抽取出来,灌瓶、封盖、装箱,准备外运。
闽南多泉,云霄甚至还有少见的海水温泉,但在将军山下,打出储量丰富、属矿泉水佼佼上品的这口井,颇费周折,多方觅址,多次钻探,优中选优,力臻尽美尽善。这也表现云霄开拓者的一种锲而不舍的追求,虽然起步维艰,但为了云霄改革大业,大唱山海经,抓两水(水产水果)生产,同时投资开发矿泉水资源。说不定有朝一日,云霄的水果,水产品,乃至于将军山矿泉水,不但走向全国,还会走向世界呢!
愿云霄早上云霄,前程似锦!


第8版(副刊)
专栏:

  《阿英序跋集》序
周扬
1927年,中国大革命失败了,我国进步的文艺界并没有被血腥恐怖所吓倒,并没有笼罩在一片悲观失望的气氛里,反而挺起胸膛,高举起革命的无产阶级文艺的旗帜。“太阳社”和“创造社”,就是当年的重要代表。蒋光慈和钱杏村(即阿英同志)是“太阳社”的两名主将。《少年飘泊者》曾经打动了渴望革命的青年读者的心灵。《死去了的阿Q时代》敢于向伟大的鲁迅挑战,对这部杰出作品的评论并不确当,但却提出了一个惹人注目的问题:阿Q时代到底死去了没有?我们的回答应当是阿Q的时代并没有死去,但却应当死亡。鲁迅以其对于中国社会和历史的无比锐敏的洞察力,解剖了这个代表我国国民性的阴暗面的典型,他是希望这个时代死去的。这里,我想起了俄国伟大批评家杜勃罗留波夫的《什么是奥勃洛莫夫性格》那篇有名论文,他分析了这个典型是旧俄国教育和周围环境的产物,并以高度的热情期待埋葬这类人物。如果我们中国的批评家也像杜勃罗留波夫那样来评价鲁迅,鞭挞阿Q,那该多好啊!
1932年以后,我在“左联”、“文总”曾和阿英同志共事三年,我们相处很好。他治学勤劳,待人诚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已不见当年那种勇往直前的青年锐气了。特别是1935年,因阳翰笙、田汉、杜国庠等同志被捕,他受到了连累,老父和幼儿一度入狱,这对他是一个重大的精神上的打击。但他并没有从此倒下去,他继续以另外的方式进行斗争。他致力于近代文学,特别是俗文学的研究和历史剧的创作,他对近代文学资料的整理和研究,作出了前人未有的贡献。他对中国革命文艺事业是卓有功绩的,我们永远纪念他,人民也将永远纪念他。
            1982.1.18
注:198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曾计划出版《阿英文选》,周扬同志为此书作了《序》。后因计划改变未出。1988年,河南大学出版社拟出版《阿英序跋集》,因周扬同志患病,经征得其夫人苏灵扬同志同意,将此文改作《〈阿英序跋集〉序》。特此说明。


第8版(副刊)
专栏:

  拨动战士心弦的人
——记一九八八年金星歌手董文华
初小玲
她是第一个把《十五的月亮》唱遍全国的歌手。是什么使她那样动情,唱得边陲将士泪洒戎装,军人妻子梦牵情绕?
令人迷恋的15岁,别人还在编织玫瑰梦,董文华却到沈阳军区前进歌舞团当了一名女兵。不久,她到中苏边境演出。那里某哨位有五个战士,当兵三年没下过山。指导员的夫人与孩子生重病,两个月以后才接到信。庆功会上,指导员泪流满面:“荣誉一半应属于我的妻子。”董文华听了,眼泪夺眶而出。
有一天,她在作曲家铁源家中意外地发现《十五的月亮》,心中引起强烈的共鸣。每次练唱,她都激动不巳。董文华来到老山前线给猫耳洞的战士演唱这支歌,话筒里传来轻轻抽泣声。董文华满含泪水对着话筒喊:“英雄的战士,我爱你们!”话筒里回答:“董文华,我们爱你……”
是纯朴的工人家庭的熏陶,还是血管里流的是A型血的缘故,董文华对唱歌是如此专一。“歌是我的爱,我的追求,我与歌有不解之缘……”她这样说。小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去玩儿,她却如痴如醉地坐在启蒙老师——收音机旁。听别人说水缸练声好,她就把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钻到水缸里去练。在沈阳军区前进歌剧团,她曾先后在几部歌剧中扮演瞎姑娘、假小子、失足青年、小姑娘等角色,也担任过独唱演员,形成了亲切、自然、甜润的演唱特点。以后她又爱上了流行歌曲,以《十五的月亮》、《血染的风采》声传全国。去年底,热情的观众以近20万张的选票推举她为1988年歌坛金星。作曲家晨耕评论说:董文华“运用西洋传统的美声唱法训练了自己的发声,培植并修饰了自己的音质、音色……把中国民间唱法的吐词、咬字、行腔、起声、归韵等优点融汇在自己的歌声里……”。
是生活赋予董文华如此丰富的艺术灵感。她爱战士,战士纯朴真挚的感情熏陶着她。她爱丈夫,两人彼此情深意笃,各自的锐意求索,又使她饱尝那牵肠挂肚的思念。她想念父母,却大多是梦中相见;她祈望做母亲,为了事业,又不得不一再推迟……
奖章、鲜花、掌声、赞扬,从没使董文华忘乎所以。她深知今后无论是演唱生涯还是生活道路都是漫长的。如何继续唱出自己的个性,始终坚持以自己独特的美去征服观众?她十分清醒,明白自己成功的背后依赖着什么。眼下,她正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艺术学院声乐系大专班进修,即将毕业。她认真地告诉笔者:我是一条离不开大海的鱼,这大海就是战士,就是歌的词曲作家,就是千千万万的听众,离开他们,我一天也生存不下去。
(附图片)
右上图:董文华在济南演出时正接受记者采访。陈志摄


第8版(副刊)
专栏:

  于非闇和他的画
包立民
今年是北京工笔花鸟画家于非闇先生的百年诞辰,为了纪念北京画坛上的这位工笔双勾重彩画派的继往开来者,北京画院、故宫博物院最近在故宫绘画陈列室,联合举办了“于非闇遗作展”。
于非闇是一位知识渊博、文艺修养比较全面的“写家”,不仅是一位画家,而且是一个书家、印家、作家,是一个艺术教育家。更有趣的是他还是一个玩家。他能玩花、玩鸟、玩鸽子,玩……自然,他的玩不是纯粹的玩,而是为了写生和创作。当年的于非闇,家庭人口众多,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他一人养家糊口,为了谋生,他白天先后到“北平艺专”、“北平师范学校”、“华北大学艺术系”、“京华美专”等院校兼课,晚上到北平《晨报》当编辑,业余时间鬻文、鬻书、鬻印、鬻画,艰苦的生活,促成了于非闇在艺术上的全面发展。
于非闇在少年时代向民间画家王润轩学过工笔草虫,学过研制颜料;中青年时代转学画山水和明代陈白阳的写意花卉点缀草虫。三十年代的北京花鸟画坛上,写意和没骨法居多,名家也较多,跻身于写意、没骨法花鸟画家行列中,于非闇几乎被淹没了。后来经老友张大千的点拨,他才下决心改弦易辙,另辟蹊径,弃小写意,改工笔双勾重彩,从陈老莲入手,上溯五代两宋,直追赵子固、赵佶;从继承传统工笔双勾重彩和宋刻艺术中寻找新路。
于非闇真正开始学习工笔花鸟画是在1935年,时年46岁。从三十年代始,直到五十年代中期才成名成家,在北京画坛上自成一派。
五十年代中后期,是于非闇工笔花鸟画的成熟期,而于非闇这段时期的作品,也代表了五六十年代北京工笔花鸟的高峰。其代表作品有《祥云群鸽》、《玉兰黄鹂》、《和平万岁》、《红杏山鹧》……尤其是生前创作的绝笔《四季牡丹图》,将牡丹在四季的精华:春天之花,伏天之叶,秋后之老干集于一身。于非闇的工笔花鸟讲究形神兼备,格调高雅。在构图上,不墨守陈规,能汲收姐妹艺术的营养,意境清新;在用笔上,刚柔相济,注意气势,在用色上,艳而不俗,淡而不薄不灰。在中国现代画史上,于派艺术具有重要的地位。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严子陵钓台
柳雪权
严子陵钓台,坐落在浙江省桐庐县城以西十八公里的富春江北岸富春山上。她因东汉时严光曾耕钓于此而闻名。
据《后汉书》记载,严光,字子陵,会稽余姚人,少有高名,曾与光武帝刘秀同学。至光武即位乃变名姓,隐居不出。光武帝思其贤,令人寻访。后有人奏报,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知是严光,乃备车遣使,再三召请,严光才至洛阳见帝。光武帝请他相助治理国家,并当面授予谏议大夫的高官,他不接受,仍回富春山隐居,过着耕钓生涯。唐人王贞白《题严陵钓台》诗云:“山色四时碧,溪声七里清,严陵爱此景,下视汉公卿。”说严光因酷爱富春山水,所以视爵禄如敝屣,只愿“此身长住画图中”,耕田钓鱼,终老林泉。
早在唐朝,人们仰慕严光的亮节高风,曾建有严陵祠。以后,祠宇屡经兴废。近些年,严子陵钓台由当地政府筹款,已修葺一新。在重建的严先生祠堂内,新塑的严光坐像清雅古朴,高士风度。在祠堂两侧还恢复和新建了碑廊、客星亭、清风轩、天下第十九泉、高风阁等,供游人观赏、小憩。
东台和西台是严子陵钓台的标志和特色。相传西台为宋代处士谢翱哭祭文天祥处,东台为严子陵隐居垂钓处。两大石台高约百米,耸立对峙,俯瞰江流,为富春山水的精华所在。东台西侧有一巨石平台,可坐百余人,悬挂江岸。游人登此赏景,奇险、惊心的感觉油然而生。唐代著名诗人孟浩然游览后,曾赋诗感叹“钓矶平可坐,观其恨来晚。”


第8版(副刊)
专栏:

牡丹图 (中国画) 于非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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