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4月19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国际专页(政治))
专栏:

  重访苏联印象
本报记者 谭文瑞
最近和另外几位中国新闻工作者一起应全苏记者协会的邀请,到苏联进行了两周的访问。在阔别了30年之久的苏联国土上旧地重游,对我来说,虽是“似曾相识燕归来”,却多少有点陌生的感觉。尽管莫斯科的红场还是那样庄严肃穆,气象不减当年;阿芙乐尔号巡洋舰仍旧安详地停泊在涅瓦河岸边,充当历史的见证;里加旧城内十三世纪的古老建筑依然保持着典雅的风采,接受游人的赞赏;乌克兰一望无际的田野照旧散发出黑土的芬芳……我们行色匆匆,浮光掠影,也深深感到我们北方的邻邦这些年有了不少的变化。我指的不仅是各大城市建起了许多漂亮的高楼大厦,街头上小汽车大大增多了,人们的衣着大为讲究了,首都的谢列梅捷沃国际机场可以与欧洲许多大城市的现代化机场媲美。我指的也不仅是著名的显微眼外科医院创造了举世无双的医疗技术,坐落在莫斯科远郊的宇航中心“星城”展示出苏联人在征服宇宙中取得的进展,基辅巴东电焊研究所成功地掌握了在太空进行焊接的工艺。这样一些成就无疑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我印象最深的,却是苏联人民精神面貌所发生的显著变化。
    精神面貌
过去长期笼罩在人们头上的那种沉闷、压抑、冷峻的气氛,已被一种开放、宽松、自由的气氛所取代。人们无顾虑地议论政治、经济、社会生活中的各种问题:或者批评反酗酒的决定失策,或者指责宇航计划的耗费过多;或者要求取消领导干部的特权,或者主张清算历史的旧账;或者对社会分配不公表示忿懑,或者为排长龙购买香肠发出怨言。普通老百姓在电视和报刊上公开争论卖淫、吸毒、倒卖外汇等社会问题,评议党和政府的某些政策,指名道姓地批评各级领导干部。所有这一切,在若干年前是不可能想象的。人们谈到这些现象,总是把它说成是“公民意识的增强”,是实行公开性和民主化的结果。列宁格勒市的市长霍德列夫就对我们说:“实行公开性使人们改变了过去那种冷漠的态度,而大大激发起政治热情。”
    政治热情
关于苏联人民政治热情的高涨,人们可以举出这样那样的事实来说明。譬如说,近年来苏联各种报刊的总发行量每年平均增长2000万份,一份名为《论据与事实》的周刊,今年的发行份数比去年的900多万份翻了一番多;几家中央大报一年收到群众来信达五六十万封,其中有建议,有批评,也有诘问。又譬如说,去年年底亚美尼亚发生地震的消息发布以后,莫斯科大学就有上千的学生报名申请义务输血援助受灾的群众;莫斯科许多居民纷纷登记准备接待无家可归的灾民。另外一些现象,在人们当中则有不同的看法。这包括数以万计的非正式社会团体有如雨后春笋般成立,莫斯科阿尔巴特大街的墙上贴出了许多直抒政见的“小字报”,列宁格勒的米哈伊尔公园出现了类似伦敦海德公园那样的自由论坛,等等。对于这些,有人大加称道,认为是民主空气浓厚的表现;但也有人看作是不安定的因素,对它的发展前景表示担心。看来,这种担心也不是毫无根据的。有的苏联朋友告诉我们,那些社会团体良莠不齐,有人甚至公开提出主张成立反对党、鼓吹分裂、攻击苏共、全盘否定社会主义等政治口号,这显然是远远超出了民主化的范围了。苏联领导人不止一次强调改革不能丧失原则,必须坚持和发展社会主义,坚持社会主义所有制,坚持广泛的民主、责任和纪律,要依法给予那些“力图促使群众走上无政府和无法无天道路、走上破坏安定形势道路的团体的领导人以反击”。在我们离开莫斯科回国的前一天,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颁布了一项法令,明确规定对于公开煽动颠覆苏维埃国家和社会制度、制造民族和种族纠纷、煽动叛国和制造恐怖的人,要给以刑事惩罚。
    选民抉择
我们在苏联访问期间,正值各地如火如荼地举行人民代表的选举。苏联领导人把这一次选举看作是政治体制改革的重要步骤。各阶层人民都十分关心并积极投入选举活动。这次选举成了人们普遍议论的热门话题。同我们进行交谈的人中,几乎没有不谈到这一内容的。苏联最高苏维埃第一副主席卢基扬诺夫在会见我们的时候说:“在这次选举中有89%的选民共一亿七千二百多万人参加了投票,这比过去选举中的99%选民投票要重要得多,因为这一次是人民真正作出自己的选择。而对于党政干部来说,也是一次群众性的考验。”经过第一轮投票,有一大批州委以上的领导干部没有当选为人民代表。卢基扬诺夫认为这用不着大惊小怪,只能怪他们自己不密切联系群众、改革步调缓慢或者习惯于行政命令的工作方法,因而得不到群众的信任。列宁格勒市市长霍德列夫谈到他自己未被选上人民代表也心平气和,没有怨言,认为值得反思和作自我批评,并肯定这次选举是“改革思维的成效”。卢基扬诺夫也不否认,某些领导干部落选有着其他的原因,譬如他们在竞选过程中没有认真地同选民进行对话,取得群众的理解,而有一些竞争的候选人则能说会道,用一些廉价的承诺来赚取选民的支持。他说,根据电子计算机测算,如果要完成所有候选人许诺要办的事情,一共需要花费几十万亿卢布的资金,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不管怎么样,这位副主席对于这次选举的结果是表示满意的,他说:在选出的人民代表中,有87.6%是苏共党员,5.8%是共青团员;而过去的最高苏维埃代表规定党员只占70%至75%。选举的结果表明,广大人民是支持党的改革路线的。他告诉我们,有的记者询问选民去投票是为了什么,许多人的回答都是:“我们为了改革而投票。”人们还指出这样的事实,候选人在竞选当中,有反对官僚主义、反对保守主义、反对环境污染的,但是没有一个表示反对改革。
    改革进程
苏联社会正经历着70年来最广泛、最深刻的变革。全面改革是苏联人民当前最关心的头等大事。根据我们的观感,尽管改革形势复杂,戈尔巴乔夫的改革路线的确得到苏联人民广泛拥护和支持。尤其是政治体制改革,包括精简机构、加强法制、改革党的领导体制、完善选举制度、调整领导班子、发挥社会团体作用、推行民主化和公开性原则等,是颇得人心的。在经济体制改革方面,经营机制、经济管理、生产关系和经济结构等的改革也取得一些进展,但是尚未发生根本的转折,可以说还处在起步的阶段。苏联国家计划委员会副主席斯泰良也说,“实际上从去年起才开始把所有改革原则推行到生活中去。”他指出,“尽管推行民主化、公开性取得了许多进展,而老百姓总是要从物质上的成果来衡量改革的。”由于没有得到太多的实惠,在一部分群众中有些不满的情绪,特别是对食品和消费品的供应不足、物价上涨等意见较多。苏联领导是正视存在的问题和困难的,也不讳言工作中的缺点和失误。他们的对策是:一方面总结前一段的经验教训,调整改革部署,采取各种实际措施设法不断改善人民生活,加快经济改革的步伐;另一方面继续以深化政治改革来推动经济改革。我们的感觉是,不管有多少困难和曲折,苏联的改革看来是不可逆转的。
    现实困扰
在今天的苏联,不论上上下下,都不掩饰他们心中的一种忧虑,那就是改革会受到民族问题的干扰。《真理报》总编辑阿法纳西耶夫和我们交谈时就说到:“过去我们总说在苏联民族问题已经解决了,各族人民的团结牢不可破,事实上并不是那样。”有的苏联朋友认为,随着公开化的实行,一些地区的民族分歧公开暴露出来,它们会严重干扰改革。我们在苏联访问期间,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之间的民族纠纷尚未了结,格鲁吉亚的第比利斯又爆发骚乱。我们并未到这些地方去过,对于那边的情况没有什么实感。但是,我们在拉脱维亚曾作数日逗留,对于这个加盟共和国的民族情绪多少有点感受。在我们到达里加的前几天,那里刚举行过大规模的群众集会和游行,要求为1949年10万被“清洗”的拉脱维亚受害者平反昭雪。接着,在另一个群众性的大会上,有人喊出“要独立”和“把俄罗斯人赶出拉脱维亚”等极端的口号。里加电视台连日播放这些集会的录相,人们争相观看。不过,当地党委的负责人告诉我们:拉脱维亚广大群众并不要求从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分离出去,而只是要求自己的民族传统和权利受到尊重,要求扩大政治和经济的自主权。苏联领导已把民族问题作为一个迫切问题放到日程上来了,正在积极筹备6月召开苏共中央全会,讨论民族问题,理顺民族关系,更多地照顾非俄罗斯族的利益。他们认为解决民族问题必须纳入改革的轨道,只有改革才提供解决民族问题的可能。
    友好情谊
我们在苏联各地访问,到处受到热情款待,深深感到苏联人民对中国人民深厚的友好情谊。他们普遍对中国正在进行的改革十分关注,总是问长问短,为中国人民取得的成就感到欢欣。苏联人民都殷殷期望着5月中苏领导人的高级会晤。基辅一家报纸在刊载关于中国新闻代表团访问的报道时,冠以《暖春的燕子》这样的大字标题。这比喻不一定很确切,但它却反映出广大苏联人民期待中苏关系转暖的强烈愿望和热切心情。(附图片)
在选举苏联人民代表的日子里,设在莫斯科的中央选举委员会每天不分昼夜地收到各地发来的有关选举结果的报告。左图为中央电报局的工作人员正在接受来自各地的电报。


第7版(国际专页(政治))
专栏:

  风云变幻的海地政局
太子港一日三惊
四月一日深夜,加勒比海岛国海地首都太子港突然枪声大作,海地精锐部队豹子营司令雷比上校率部袭击了总统府,与此同时,其他叛乱军人对总统阿夫里尔和国防兼内政部长的郊区住宅采取了行动。次日凌晨,阿夫里尔总统被叛军逮捕,押往豹子营司令部。
叛军头目随即派人与武装部队总司令亚伯拉罕将军接触,要求他出面接管政权,但遭到亚伯拉罕的拒绝。其后,叛军宣布阿夫里尔被推翻,拟将其流放到多米尼加,并派军车将阿夫里尔押往太子港机场。
总统卫队得知消息后,迅即派出装甲车截住军车,救出阿夫里尔总统。其后总统卫队采取果断行动,抓获叛乱头目雷比上校。四月二日十一点四十五分,总统卫队在电台宣布阿夫里尔仍控制着局势。
三日下午,总统首次露面发表电视讲话,其后,豹子营又发动叛乱,攻占首都机场、国家电台和一些军事设施,并进攻总统府,双方发生了流血冲突。阿夫里尔总统斟酌利害后决定释放雷比等三名叛军头目,并将他们放逐到国外。
然而,豹子营叛乱风波未息,五日清晨,弗朗索瓦上校指挥的德萨林军区的部队又发生哗变。叛军攻占了首都部分地区,并在总统府、警察大楼附近与总统卫队激烈交战。总统卫队打退了叛军进攻,迫使其返回军营。叛军于四月十二日宣布向政府投降。
    政局动荡的根源
美国众院外事委员会一成员认为,“这是一场与毒品有关的政变,而不是一场政治性的或意识形态性的政变”。阿夫里尔去年九月十七日政变上台后即表示要在海地建立“不可逆转的民主”。为了改善海地的国际形象,促使美国恢复对海地的援助,他于三月二十九日成立了一个武装部队委员会,负责清理贩毒问题,同时逮捕了四名与毒品交易有牵连的高级军官。据说海地高级军官担心扫毒行动会导致军队内部的大清洗,于是迫不及待地发动了四月初的两次叛乱。
还有人认为,这次政变是由军内与杜瓦利埃独裁政权有关连的人策划的。阿夫里尔总统去年九月十七日上台后,在军队内解除了一批与旧政权有瓜葛的高级军官的职务,提拔了四十九名下级军官,同时对臭名昭著的杜瓦利埃私人卫队采取了收缴武器的行动。这些举动触及了腐败势力的既得利益,有些人于是不惜铤而走险。
海地经杜氏王朝三十年的暴政统治,国弊民穷,政治、经济和社会矛盾尖锐,人民群众忍无可忍,改革势力揭竿而起。与此同时,旧势力盘根错节,极难触动。阿夫里尔本人与旧政权渊源颇深,但又被士兵的“内部改组运动”推上了台。目前他只好在两种势力间走钢丝。在内外舆论压力下,他采取了一些走向民主的措施,但步子很慢。目前,阿夫里尔尚能控制局势,但各种社会矛盾依然存在,军队的不稳定状态依然存在,海地政局依然扑朔迷离,前途难卜。
                   黄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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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地总统阿夫里尔
海地总统普罗斯佩尔·阿夫里尔是在去年9月17日发动军事政变,推翻南菲军政府之后,就任海地共和国总统的。
阿夫里尔现年53岁。他从海地陆军学院毕业后,到海地大学深造,获得法律学硕士学位。毕业后,他在军队服役,曾任前独裁者小杜瓦利埃的经济顾问,1984年退役,1986年1月重返军界。同年2月,杜瓦利埃政权倒台,阿夫里尔参加了以南菲将军为首的临时军人执政委员会。但他因与杜瓦利埃政权关系密切而受到人民谴责,3月20日被迫辞职。去年6月,他参加南菲发动的政变后,由上校晋升为少将,并担任总统府卫队司令。3个月后,他又发动政变成功。
阿夫里尔就任总统后,为在海地恢复民主采取了一些措施。他解除了一批与旧政权关系甚密的高级军官的职务,收缴了秘密警察组织“通顿马库特”的部分武器,支持查禁毒品。他还部分地恢复了去年6月政变后被中止的宪法,并就国家前途问题与国内反对派举行对话,宣布成立独立的选举委员会。
今年4月2日,阿夫里尔总统一度被政变军人逮捕。叛乱被平息后,阿夫里尔允诺在120天内举行大选。 ·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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