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0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墙之我见
  张成珠
墙,在报刊和屏幕上有个时期受到了空前的抨击:中国多墙。围墙、城墙,直至横贯北国之墙——万里长城,皆被指责是封闭保守的象征,围攻贤能者的化身,画地为牢的同义语,以及贫困落后的祸根!
对此评论,也曾有人产生怀疑,提出异议,比如古代的长安城,算得上宏伟、坚固、森严了,但在汉、唐时代,它无愧为丝绸之路的起点,各国友好交往的中心。历史上,先后有11个王朝在那里建都,朝代交替,盛衰不定,时而开放,时而封闭,评功论过,事在人为,与“墙”何干?其实,做为古代军事设施的城墙,早已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古城墙(包括长城),之所以能够保留下来,一经修缮开放,便吸引中外游人和学者纷至沓来,赢得高度评价,那是因为这些古建筑的价值更换了,增加了,它在于纪念历史,显示崇高的民族精神,反映古代建筑艺术的卓越成就,从而激励后人的志气。如果仅从现时的某种需要出发,硬把古城墙当成替罪羊,口诛笔伐,来个“彻底砸烂”,不仅有失公允,也会伤害民族情感,难以令人接受。
我曾参观号称世界第一大城——南京古城的中华门,这座古城堡关闭多年重新开放,也同万里长城一样,立即变成了旅游热点。那雄伟的气势,精巧的构造,显示着人民的智慧和力量:四道石砌拱门构成了三重瓮城,每一瓮城都设有绞关启动的铁门。在高达20余米的城墙中,筑有27个穹形大厅,驻扎卫戍部队。城门,乃城之咽喉,在太平的日子敞开它,便利内外交往;一旦遇有敌情,只待令下,或闭合大门,拒敌于城外,或放敌进入,“瓮”中捉“鳖”。古城堡的构筑,发挥了墙与门的互补作用,体现开放与防备的辩证统一。
从根本上说,“墙”只是“界”的一种形式。事物有差异,“界”总是不可缺少的。历史虽已跨入20世纪80年代,地界、国界,以及各种有形的无形的“界”,还将长期存在。造成封闭、隔绝的根源在于“界”吗?否。最要紧的,还是在界的如何设立、运用“门户”。就围墙而论,不妨欣赏江南园林,虽然那是一种建筑艺术手法,然而它所给人的启迪,却远远地超过了艺术的范畴。苏州沧浪亭的院墙就是一例:造园艺术家依墙构筑成单廊或复廊,沿墙开成一列漏窗(各具形态的露空花窗),顺墙行走,不仅廊檐具有遮荫避雨之效,而且逐窗观赏,移步换景,窗窗都是一幅风景画儿。倘若诱得游兴勃发,随时可以穿过月洞(小巧的园林之门),深入其境。墙外,临水望山;墙里,依山观水。墙壁把园林内外的山水一分两片;漏窗又将分隔的山水连成一气。没有长墙的遮隐,则一览无余;没有漏窗的透露,就封闭郁闷。开与闭,隐与现,相得益彰,达到了完美的境界。
明代造园大师计成,曾经论述墙上设窗的艺术效果:“纳千顷之汪洋,收四时之烂漫。”一语道破了其中的奥妙。以小见大,大小同此一理。
筑墙虽非中华民族的独创,但是中国之墙,在一定意义上也显露着传统文化的民族气质。关于“墙”的评议,本来醉翁之意不在“墙”,分析对“墙”的谴责,似可发现常见的一种思维方式——一刀切、一风吹或一边倒。例如,要反思历史,就得一概地否定传统;要开放引进,就得贬低本国的长处;要提倡爱国,就得反洋排外,等等。避免偏颇,善于在对立的两极之中进行思维是十分重要的。看来,“墙”的现身说法,以其与门窗的有机结合,互补互惠,也似蕴含着这番道理呢……


第8版(副刊)
专栏:域外文谈

  英国乡土作家本奈特
  申奥
悠长冷寂的下午,太阳照在商店的橱窗上,街道是空荡荡的。狭小污秽的作坊里,工人们紧张地劳动着。在贫困的魔影笼罩下,人们过着呆滞的没有丝毫乐趣的生活。这是现实主义作家阿诺德·本奈特(1867——1931)笔下的英国北斯塔福德郡五个陶业小镇的情景。
本奈特就出生在这个郡,他在伦敦大学念过书,曾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当职员,后来在《妇女》杂志任编辑。1900年他的第一部小说《来自北方的人》发表后,便开始了写作生涯。他最优秀的作品都是写他的家乡五个陶业小镇的,包括《五镇的安娜》(1902)、《老妇人的故事》(1908)和克勒汉格尔家族三部曲,即:《克勒汉格尔》(1910)、《希尔达莱士威》(1911)、《成双成对》(1916)。他用饱含热情的笔触,怀着深刻的同情,录象般地描绘了这一地区工人阶级和下层人民的生活,反映了他们的苦难和遭受的挫折。其中《老妇人的故事》是本奈特的代表作,它记述了截然不同的两姊妹的坎坷一生。这本书被一般文学史家列为英国现实主义的经典著作。《莱思曼台阶》(1923)是以本地区为背景的另一杰作,它描述一个守财奴(旧书商人)怎样把自己活活饿死。他的老婆受到他的影响爱财如命,结果也不得善终。
本奈特师承巴尔扎克和福楼拜,刻画人物细致入微。他终生孜孜不倦地反映家乡生活,是一个卓越的乡土作家,在国际上享有盛誉。
本奈特一生写了近百部书,其中有长篇小说30部,短篇小说多卷,13个剧本以及一些论文集等等。他还经常在伦敦报纸上撰写文学评论,对英国文学产生了较大影响,每当他的文章发表的那天,许多出版社都派人到报馆鹄望,争相购买刚刚出版的刊有他的文章的报纸。
本奈特逝世已经半个多世纪了,英国公众仍然深深怀念这位才华横溢的作家,许多书店都重印了他的主要著作。


第8版(副刊)
专栏:世纪风

  责任与“轻松”
  陈漫雪
从没有做过任何有负于人的事。
从没有打算做任何有负于人的事。
一向想做一个负责任的人,对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每一件事负责任。即使对小孩子也决不食言,怕他会因了一件小小的“被负”而心灵留下阴影。
有朋友问:“不累吗?难道不可以抛却责任感,活得更轻松一点?”
当你,当你从不负于任何人,从不负于社会,从不对任何一件事追悔、愧疚,心里怎不油然升起一种“轻松”感。
人说强者是参透了人生的禅机,“宁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
只有弱者才是不负人的窝囊废,背着沉重的责任感,活像背着自己的房子爬行的蜗牛。
有朋友开导说:“你负别人,是你站在一个更高的层次审度他,舍弃他,在精神上你是战胜者。你不负人,别人迟早会负你,活该你受伤害。”
心里也好欣赏好佩服立志负尽天下人的强者作派,可是自己却做不来。一想到负人便试着去体会被负者沮丧受创的伤心滋味,便会变本加利地生出宁肯被天下人负,也不要负任何一个人,让自己受伤让别人去惭愧去反省的“舍身饲虎”壮义。
从前,读过一则短文,说有一个老木匠,总是用带着老茧的手掌把木箱里边也打磨得光光溜溜,从不偷工,徒弟讪笑他:“又没有别人知道,何必这么傻费力。”师傅说:“我自己心里知道。”
是的,即使没有任何人在身边监督,也必须认认真真对待每一件事,因为“我自己心里知道”。
那人没有付清帐单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可是想想看,他不是负我,他是负自己。
总能自觉地做到路遇盲人问路,就多绕两条街搀他去找,不负于社会;
把那份月报表再认真地核对一遍,不负于工作;
把任何一个朋友的烦恼当作自己的烦恼去思考,帮助出主意解决,不负于朋友的托付;
暴雨铺天也一样打一顶被掀翻的伞去赴约,不负于自己的诺言;
即使受到重创也仍热爱生命,顽强地活,不负于那些曾给过我关怀的人;
把最好的生活经验,生活感受写出来,不负于信任我的读者。
清晨,起大早去跑步。太阳在前方冉冉升起,清新的风迎面拂来。
回头想想,大自然赋予了我洁净的空气和宜人的景色,健康的身心供给我旺盛的工作精力和生活热情。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负我。
回头看看,走过的那条曾经泥泞的小路,两旁开满了心无尘埃的美丽的小花。


第8版(副刊)
专栏:

  三明的金秋
  林万春
融融秋阳中,沙溪是一面古典的明镜,映着美人含笑的韵味,两岸园林姹紫嫣红,如一袭美丽的裙裾逶迤着,鲤园又似琳琅玉佩,给山城三明带来诸多的妩媚。而鲤园里“文化建设成就”、“历史博物”等金秋艺术节的展览,更是诱人的“点睛”之笔。
印象中,三明的文物保护工作很突出。我游鲤园,看展览,随人们步入主体建筑正顺庙,但见枋梁上“三鹊戏牡丹”、“五鼠窃葡萄”等300多处透雕,形神毕肖,栩栩如生,在表达一种浓重的东方情调和充满喜庆的生活气息。此庙始建于宋,元、明、清历经修葺,综合了几个时代的风格,颇有历史和艺术价值。独具特色的是,16个宛如大力士顶住梁架的人头兽面,据说象征一种精神企图摆脱物质的力量。这里还陈列有从清流“狐狸洞”发掘的古人类化石,将有据可证的八闽人类史向前推进了一万年。从百里之遥的仙水岩迁来的石雕群像也很有灵气,最古远的一尊为唐代的释迦牟尼,垂耳眯目,虽说“妙相庄严”,但嘴角仍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那些观音、文殊、普贤、弥勒、韦驮……都笑着,缺肢的、残身的、雨雪漫漶的、苍苔侵蚀的,还在笑,他们从历史中来,从风雨中来,又以微笑对待历史。
40年代,这里的文化事业极其落后。少年陈景润曾在此地就学,他回忆过旧三元的荒凉,裸露上身招摇过市的妇女和匪盗的枪声,令他感到忧郁和孤独。这位闻名于世的大数学家,曾屈指算过三元的未来么?昔日的小村镇已成了熙熙新市,经过几度风雨,山城的建设者有着恢宏的气度。东岸的图书馆、工人文化宫、青少年活动中心和现代楼林;西岸规划以古榕、古城墙、荣先祠、正顺庙组成的古文化区,于不久的将来珠联璧合、隔河相映成趣。
我慨叹三明工业建设步伐,钢铁、纺织等产品走在全省前头,我赞美三明文化建设的成就更是令人侧目。这次首届金秋艺术节,可谓40年文化发展的大检阅。我觉得三明人很有激情,能歌善舞,这种文化格局,已从文化人办“小文化”,发展到各部门联合办
“大文化”:旅游系统的“绿之旅”专场,通过舞台艺术形象宣传了当地的旅游资源,又抒发了旅游工作者“旅游促进经济”的豪情。公安干警的
“蓝盾之光”专场,讴歌了人民卫士的钢筋铁骨和浩然正气。嘹亮的“校园之声”来自市直各校,师生携手登台唱歌,体现了教育改革的成果。还有商业系统的“时装表演赛”,如秋花缤纷,把艺术美、生活美与广告美融为一体;这些营业员既能以优质的服务满足顾客的需求,又能把行业特点和表演艺术结合起来,引导消费……我喜欢“芳草”专场中的《天竺少女》,这个节目已选入福建电视台
“闽中之秀”国庆晚会。母女三人同台,母亲是戴云山下的小学教师,业余爱好舞蹈,也感染了两位女儿。邱老师虽年近“不惑”,仍舞姿翩翩,使人想起远飞的鸿雁;稍高挑的大女儿,紧跟着母亲从容起舞,摇胯屈腕,似翠竹临风;天真的小女儿,面如满月,笑容可掬,随着欢快的铃鼓,如一头烂漫的小鹿。这出别致的三人舞协调极了,柔曼多变,博得满场掌彩。作为驰名的“文明城”三明的演出也别有风采:夫妻对歌、姐妹同台,“五好家庭”扶老携幼齐登场,而台下又有多少“文明之家”在鼓掌。我还采访了“老年人在三明”诗书画展,无论是九旬高龄人的诗,还是80高龄人的书法,都有一种丰富的意蕴。尤溪县偏瘫老人的国画,三虎或卧或扑,神采奕奕,尤其是跃起的,令人耳畔如闻松风、虎啸,更有一股宝刀不老的锐气,逗人流连……
在古香古色的鲤园,市文化局长郑树钰对我说:三明人正按照市委的部署,进一步发展城市文化;文化已成为两个文明建设的聚光镜,听得到各行各业的跫然足音。
轻涛拍岸,我领略到一种历史感,但三明人却在短暂的时间用汗水浇出丰厚的秋色,他们的胸怀是何等美丽?


第8版(副刊)
专栏:

  小城卖花女
  陶顺义
  谁也不问她的名姓
  也无须打听
  她一年四季生长在小城
  小城的人
  春呼牡丹
  夏唤米兰
  秋称金菊
  冬谓腊梅
  其实她还有更多的芳名
  随便叫出一种花
  她都会毫不逊色的答应
  就连戏曲界的名角儿
  十二月花名也没能报全
  她从小生长在小城
  知道小城人近些年的喜好
  她从小城人每一双目光里
  都能端出一两盆花来
  然后再用它去芳香今天


第8版(副刊)
专栏:

  遐思 (中国画) 蔡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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