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0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剧谭

  可贵的执著精神——观两台京剧折子戏
  钮骠
第二届中国艺术节的节目中,有两台由京、津、沪三个京剧院团和中国戏曲学院演出的折子戏,观后很使人欣悦。它展示了近年来京剧舞台上脱颖而出的一批新星,包括了旦角、武生、小生、老旦几个行当。他们在台上体现了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个个师承好、功底厚。文的唱念功,武的腰腿功都扎扎实实,见真功夫。在当下京剧演出团体经济拮据,许多从艺的青年人,见异思迁,纷纷跳槽改行、各奔前程的情势下,他们却能守志不渝,潜心研练,肯吃这份儿苦,作出出色的成绩,这种对京剧艺术的执著精神,是十分可贵而可嘉的。剧场中,观众们在啧啧称赞之余,情不自禁地以热情的掌声,回报了演员们和他们的教师在排练中共同流淌的汗水,鼓励演出的成功。
《六月雪》中袁英明的窦娥、《天女散花》中雷英的天女、《晨钟惊梦》中王容容的杜十娘、《断桥》中董元元的白娘子、张桂琴的小青,演来各有各的面貌,个性鲜明,并为这些在传统戏中早已有过的人物形象赋予了新意。窦娥的悲切激愤,天女的华贵飘逸,杜十娘的怨愤高洁,白娘子的坚贞多情,小青的爽朗正直,都能以精致的歌舞表做表现得恰到好处,并不失其所宗师的流派特色。既有王(瑶卿)派的婉约明快,也有梅(兰芳)派的工整端重,又有张(君秋)派的刚劲华丽……,确能给人以赏心悦目之娱。
《对花枪》“怀旧”一场中,袁慧琴扮演的姜桂枝,以一百多句之长的老旦唱段,贯穿通场,一气呵成,随着变幻无穷的旋律,把人物情绪的起伏跌宕,以或低回、或高亢的运腔烘托出来,又不失老旦唱工应有的“味儿”和“劲儿”,给人留下的印象也是深刻的。《罗成叫关》是一出小生唱工戏,江其虎演的罗成,承继了叶(盛兰)派,一条天赋的铁嗓,听之真是淋漓痛快。他还在《断桥》中扮演许仙,属于文生,也能做到飘洒自然,脱却武气。
周龙在《挑华车》中演的高宠,赵永伟在《螺蛳峪》中演的徐鸣皋,邓敏在《八大锤》中演的陆文龙,也当属上乘。赵永伟的舞锤,扔接传递,灵捷多变,出手准确,稳中带俏,况且许多繁难动作都是伴随着翻身、亮相同时完成的,表现了人物的英武气概。邓敏的武功技艺也有进步,她在“车轮战”中的嬉戏中,左右“朝天镫”三起三落,显得稳当扎实,在对打和舞双枪中,不拖泥带水,俨然是一派心高气傲的少年小将丰采。周龙在“起霸”、“走边”、“大战”、“挑车”每场中都能各显身手,每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工整谨饬,快而不乱,急而不火,从始至终紧紧围绕着展示人物骁勇善战、以身许国的大将风度而舞而做。
看了这两台戏,也有憾处,即显得行当不全,如老生、文净、丑行新人都没能登台一显身手。如果是在培养人材的视向中有失偏颇,就值得注意了。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读《清诗纪事》
  黄希坚
以“纪事”命名,广罗一代诗歌纪事文献勒成巨帙行世的,有南宋计有功的《唐诗纪事》和近人邓之诚的《清诗纪事初编》等。这些著作前后衔接,自成体系,构成古籍中的一个小类别。《清诗纪事初编》考订精确,学术性自高出前人,但它仅选顺治、康熙两朝,并直接采诗于各家别集,笼统而无特定背景。为同历代诗纪事配套承接,钱仲联教授及其领导下的苏州大学明清诗文研究室编纂了洋洋1200万言的
《清诗纪事》。此书已由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
除鬼诗梦诗和民歌谣谚,《清诗纪事》共列6470家。每家之首先为诗人简历,后为诗人总论。总论部分搜罗之广博,评论之详尽,实为同类著作所未有。
中国古典诗歌创作历来以“言志”、“缘情”为传统。清代以前,中长篇叙事诗作者代不数人,人不数作。本书除从总集、别集中补充材料,更主要的从1000余种如诗话词话、笔记小说、日记尺牍等文献中采摘诗歌作品和纪事资料,十朝大事往往在诗中得到表现。作品之多,题材之广,篇制之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以诗歌叙说时政、反映现实成为有清诗坛的风气。在清诗尚未勒成总集的情况下,通过检阅清诗的独特成就即叙事性以确立它在中国诗歌史上的恰当地位,《清诗纪事》的作用是无可怀疑的。
作为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代社会生活的巨变,阶级矛盾之尖锐,民族冲突之激烈,为历代所未有。人们用笔墨将这种变幻风云化为文字。这是清代叙事诗之所以兴旺发达的客观原因。但从《清诗纪事》也不难发现,清代特别是晚清的诗,其用以纪事的诗歌竟不能纪事,有的作品的夹注超过诗歌本体几倍甚至几十倍。诗歌内容的繁复和诗人的力不从心,证明了后来的诗体革命正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可以说,清代诗歌纪事是历史上这种同类作品的发展顶峰,也是整个封建社会的回光返照。对这条文学发展史的轨迹,《清诗纪事》忠实而客观地作了记录。


第8版(副刊)
专栏:

  在绚丽的色彩中飞翔
  ——波兰人民军中央艺术团演出随感
  西南
波兰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文化传统的国家。生动地表现波兰人民绚丽多采的生活,一直是波兰艺术家们的执著追求。早在19世纪中叶,波兰著名诗人斯特凡·维特维茨基从华沙给当时在维也纳的肖邦写信:“作为一个波兰民族作曲家,你将为自己的天才开辟无比广阔的活动天地,在这个天地里为自己取得永垂不朽的光荣吧。你要经常记着:民族性,民族性,最后还是民族性……。”波兰文化艺术正是以鲜明的民族气派和民族风格立于世界之林。像展现在我们眼前的玛祖尔舞、库雅维亚克舞,通过不同的侧面、丰富的色彩和欢快的节奏,描绘了生活在维斯瓦河、奥德河沿岸的西斯拉夫族、乌克兰族和白俄罗斯族人民勤劳勇敢、自由幸福的情景,好像一幅色泽华丽、光彩夺目的波兰民族风情画。而山民舞则吸取了阿尔卑斯山区民间舞蹈语汇,活泼欢快,热情沸腾,表现了山地人民幽默的情趣和粗犷的胸怀,有如山崖上展翅奋飞的雄鹰。
从这一幕幕充满了浓郁的民族风情的舞影乐彩之中,我们不仅领略了波兰人民五彩缤纷的生活图景,而且深深地感受到了波兰人民的民族气节和不屈的精神。13世纪无名氏作的波兰最早的骑士歌曲《圣母》,是一支多少世纪以来激励和鼓舞骑士们勇敢出征的战歌。由于歌词中渲腾的民族热情和无所畏惧精神的青春活力,使这支古老的歌获得了不朽的生命,至今听来仍感到在雄壮的情感中隐含着深沉内在的力量。《歌唱独立与自由的波兰》这组歌曲,以严峻而深厚的音调,叙述了波兰从被瓜分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直至获得独立壮烈的历史。歌曲在表现波兰民族的自由意志时,揭示了战士决心与祖国共命运的悲壮的内心世界。合唱与独唱遥相呼应的传统手法,在这组歌曲中造成时代辽阔、大地回响的写意效果,又有能引起一代人共鸣的心理效果。尤其是直接体现波兰人民英勇战斗的《华沙女人之歌》更为感人。岁月是艰难的,但是在明朗而富有诗意的音调中,却闪现了人们的信心和希望。曾作为出征武士的凯旋舞的《波罗乃兹舞》,以庄严典雅的舞姿和滑步行进的队列节奏,升华了波兰古代武士的英雄性格与尚武精神,在舞蹈的结束出现了人们为勇士们的赫赫战功而欢欣鼓舞、高唱凯歌的情景,风格尤为豪放。
波兰人民军中央艺术团是在反法西斯的战斗中诞生的艺术团体,至今已走过了46年的历程。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始终是他们的主旋律。独唱、合唱《奥卡河》是一支产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波兰军队的歌曲,那雄浑豪壮的节奏和辉煌明亮的音调,洋溢出波兰人民的气概。当我们听到
《第一军团进行曲》时,似乎很自然就会联想起战士们跃马上阵、刀枪撞击的音响,并可以感受到这是一幅纵马飞驰的壮丽图景。舞蹈《华沙音乐会》把民族舞和现代舞结合起来,独舞、双人舞和集体舞交织进行,在宏大的场面和多姿的群舞中,负伤的青年军人与一位少女在波兰沦陷后坚贞不屈的民族精神跃然而出。歌舞
《让所有的银钟都响起》把整个演出推向高潮。这首庆祝反法西斯伟大胜利的歌曲,音调温馨亲切,似以甜美的旋律慰藉人们饱经战争创伤的心灵,接着变为明快嘹亮的音调,还不时闪现出舞曲的欢快节奏,让人们感受到波兰人民对战争结束的欢欣和对和平生活的向往。(附图片)
波兰人民军中央艺术团表演的歌舞《美丽的波兰》
刘铁生摄


第8版(副刊)
专栏:

  艰辛的经历玉成了他
  ——《流浪文豪(艾芜传)》读后
  胡德培
一九二五年夏天,他为了反对封建包办婚姻,毅然弃学离乡,迈开自己的一双赤脚,从成都经宜宾、珙县步行到云南昆明,然后经滇缅边境流浪到仰光等地,历经艰难险阻、坎坷曲折;他用自己的劳力和双手,去体现“劳工神圣”之伟力,与荒野、林莽、毒蛇、瘴气相搏斗,与劳工、小贩、轿夫、赶马人、盗马贼、私烟贩子、绿林好汉同行……六年流浪的艰辛,独特复杂的经历,后来都写入了他的自传体纪实小说《南行记》之中。这便是今日中国著名作家艾芜的生平和作品中所独有的。
今天,廉正祥著的《流浪文豪(艾芜传)》(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便将艾芜当年这些艰苦而辛酸的流浪生涯和独具特色的创作历程再现出来。传记描写生动,细节丰富,语言流畅,笔端含情,读来使人如见其人。
这部二十七万字的传记文学专著,将艾芜为什么走上滇缅边境独自流浪的社会环境、个人原因、家庭关系、生活遭际等等,作了相当详尽的描述,同时,对他一九三一年被当局遣送回国,立志献身文学,请教鲁迅先生,搞“工运”身陷囹圄,与蕾嘉喜结良缘,参加“左联”活动,抗战时四处逃难,解放后投身到工农群众中去,“文革”中再度入狱以及进行第二次、第三次南行等等,前前后后八十多个春秋,作家的炽热感情和执著追求,纯朴作风和严谨态度,勤奋认真和俭朴刻苦,都相当真实、相当形象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廉正祥是作为一个普通的青年文学爱好者,因偶然的机会结识艾芜,从而不断受到老作家人格的感染和薰陶,然后经过久久的思索和酝酿,并且多次到艾芜所经历的云南边境及其他地方,观察,采访,感受,体验,最后又用了四年时间进行艰苦的写作和修改,才作成了这部艾芜传记的。当然,作者还必须搜罗丰富的资料,并且具有相当的思想文化修养和语言表达能力等等,才能写成这样一部人物传记。可以说,艰苦卓绝的经历玉成了流浪文豪艾芜,而写作《流浪文豪》这本书的作者,亦是经过努力才取得了成功的。


第8版(副刊)
专栏:

  乡路
  陈益
水乡的路,青蛇似地蜿蜒。没有人丈量过,常常起脚是三里,走了半天仍然是三里。
那炊烟袅袅的瓜棚就在眼前了,拨开沾满露珠的草丝,却见一条小河躺在了脚边——野渡无人舟自横。
你就是你的驾驶员和交通警。
平日晒得隆起无数鲫鱼脊背,坚硬如铁的路,在雨天却是粘而泞滑。它欺生,没打过几次交道的,免不了让你滚一身泥水回去。即使走惯了,扭那么一路秧歌,也得有软硬功夫。说不定还会粘掉鞋底呢!
欺生的,还有在桥头乱吠的草狗。那桥,只是两支毛竹缠几道草绳,且没有护栏,便成了最普及的杂技。吱吱嘎嘎中,脚也晃荡,心也晃荡,竟不敢看水中的倒影。
赤脚走在田塍上,是一首有味的诗。挽起裤管,提着鞋袜,走出试探的一步。尚未被太阳融化的冰凌扎得脚底生疼。寒气顺着皮肤往上窜,脚冻得通红,继而又被污泥涂黑。此刻已不容回首。使劲伸展脚趾,让每一个关节都绷紧,便与大地有了肌肤之亲。眼睛顾不及乜斜,心也顾不及留恋城里的大马路,一个忽闪,就会失去立足之处……朝前走,才会有平衡。渐渐地,脚板发热了,膝弯里不再冰冷酸痛,腰背间竟渗出细汗。那颗蜷曲着的心,在阳光下舒展开来……
靠在银杏树身上时,连瓦楞上薄薄的残霜,都变得柔美可爱。
那时候没有自行车,除非你把两只滴溜溜旋转的轮子扛在肩膀上。当然也没有桑塔纳和“上海”牌。路,千百年来就用脚走。雨天穿木屐、草鞋,或者在脚底缚一束稻草,爷爷的爷爷就是这般装束,走路不须问,走草边不打滑,该是最初的启蒙?
哦,布在绿野间曲曲折折盘绕回复的乡路,恍若八卦阵,它让你费心寻觅,于五彩纷呈的景色中消除沉闷,忘却荷担负重的劳累。别叹息,叹息也没有用。于是路的深处悠然飘出粗犷的山歌。
路,不仅仅教给人怎么走,也诱发了企盼。终于,静谧而又偏僻的水乡响起了推土机、压路机的轰鸣……
近乡情更怯,是因为蹀躞不前的记忆迷了路啊!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我的祖国(宣传画)
王晖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