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0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庆祝建国四十周年
  调寄望海潮
  郭化若
惊天动地,辉煌开国,万邦共仰中华。导弹冲天,星球绕地,九边四顾无哗。方向莫偏差,向大同迈进,力戒豪奢。四十年建设,革命传统最堪嘉。
名山处处烟霞,有奇云、奇石、奇树、奇花。燕京雅净,香花铺锦,游人个个欣夸。制裁莫乱加!平叛属内政,何事喧哗?来日和平世界,“谈判”话桑麻。


第8版(副刊)
专栏:

  难忘玉门
  朱建华
火车出兰州继续往西北开进,入夜不知什么时辰,“噹噹”一声停在一个小站:玉门。
这就是玉门?漆黑夜,辨不清东西南北。站外早有汽车等在那里,上车一问,还有一小时路哩。汽车在戈壁滩上颠簸,像茫茫夜海一叶小舟。不多时,就见前方半空里猛然跳出一片灯海,神奇无比。同路人告诉我:这才是玉门,因为坐落在祁连山腰上,才有这番云中城的景象。
第二天一早,我才真正看清玉门的容貌:一座清静的小城。站在高处一望,山坡沟底到处可见点头翘尾的叩头机。
因为是来取经,便很快去了采油队。师傅是一位姓皇甫的姑娘,20出头的年纪,算不上漂亮,但让人感觉到一种朴实的美。
头一天就赶上夜班,我跟随她离开队部,钻进山沟。她在前用手电筒照路,夜雾裹住她健美的身影。到值班房才知,就一个人当班。活这么大,和一个陌生的姑娘夜里单独在一起还是头一次,心里总感觉有点“惶惑”。我问她:“一个人不怕么?”
她害羞似地一笑:“习惯了,不怕。”声音软软的、甜甜的,全没有我想象中西北姑娘的粗犷。
我说:“给我讲讲你们的生活吧。”
又是羞涩一笑:“没啥好讲,走,查井去吧。”
这一夜,她一刻也没闲着,取样,记录,打扫井场,擦拭机器……
“够亮了,不能歇会吗?”我说:
“一个人值班,又没人管着,就偷会儿懒嘛。”
“那怎么行?”她脸一红,又低头干活儿。
再问,便无话。
采油队的生活是艰苦的,特别是用一种胡麻油炒的菜我吃不惯。皇甫师傅便偷着给我开小灶,把我叫到她宿舍,熬一锅香喷喷的大米粥。
小屋收拾得井井有条,窗台上放着一盆盛开的倒挂金钟,有一股淡淡的香水气味儿,令人心醉,令人回味。
“你们那一定有很高很高的楼房吧?一定很热闹吧?女娃儿们都穿些什么衣服?”熟了,她的话也就多了些。
我说:“你没去过大城市吗?”
“没,连嘉峪关也没去过,真想跟你走一遭儿。”话语里透出无限向往。……
星期天,队上的男师傅们拉我们回城去他们家里作客。通勤车沿着盘山公路开进小城。他们拿出自己珍藏舍不得喝的好酒和最好的食品招待我们。我不禁生出许多感慨:这地方人与人之间心是相通的,到处可使你感到无私的真诚,无私的奉献。情感像矗立在眼前的祁连雪峰一样洁白;生活像高原太阳那般温暖;人儿像那永不知疲倦的叩头机一样憨得可爱……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离去的时候。师傅们都去车站送行。
火车走了,这时,我看见迟来的皇甫姑娘,她怀里抱着一盆盛开的鲜花,哦,是摆在小屋窗台上的那盆倒挂金钟,然而我却没能带走它。
多少年过去了。无论都市生活多么嘈杂,人与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心中都保留着那座小城,那间小屋,那片净土……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石垭子
  冼夫
四川宣汉县渡口乡东北侧500米处,有一怪石嶙峋的所在,当地人称石垭子。
这里山顶平曲无峰峦,中间低凹成垭口,两旁突兀多山岭,酷似几个褐色的大头盔并列倒扣山上。遍山密密麻麻如灰白斑凸的挡箭牌,其实是大小不等的石灰岩石块。在石头堆的夹缝里,长着一簇簇低矮的树丛,俨然头盔上的伪装。
山坡上面,挤满了袒胸露腹的巨石,一堆堆,一排排……大小石头,仪态万千。如龙腾虎跃、骏马奔腾;似游龙戏水、鱼鳖争流;犹犀牛望月、河马探日;像龟兔赛跑、鲤鱼跳水……
伫立垭口,可见两山对峙;俯首鸟瞰,眼收无边石海。脚底下,每块石头上纵横交织的花纹起伏扭曲,如千波万滔的海浪。摸一摸,滑溜溜;掂一掂,沉甸甸;敲一敲,音铿锵。在这里,油滑光溜的龙骨石组成了石岭,牵成了石线,规则有序,毫不错杂。遥望西峰,那千姿百态的石头更是壮观。那一隅,乱石如遍地戏耍的猴群;这一厢,石像人马如云集的艨艟。或者似雄狮盘坐,英姿勃勃;或者犹百兽朝王,俯伏九叩……越过西山,坐凝东岭,起伏的巨石,各具情态,前攒后涌,维妙维肖。看不完的奇境,道不尽的异观。石海石兽从何而来?远在地质年代,此乃海洋所在,石灰岩经水浪拍打,天长日久,渐成显有水浪痕迹的龙骨石。以后,造山运动使海底上升,海水退去,奇形怪状的石头又经风雕雨琢,成了今天这令人嗟叹的石垭子。


第8版(副刊)
专栏:

  长江的女儿
  阿真
  也许我不如天池水高贵
  也许我不如西湖露晶美
  可我是长江的女儿
  自有高山坚毅的性格
  自有飞瀑奔泻的激情
  雪谷里出生的水珠
  幽兰一般清纯
  坎坷的路途上行走
  骆驼一般艰辛
  然而毕竟闯过乱石
  沟壑
  在农舍的竹林前
  弹起抒情序曲
  和着牧歌
  悠悠东流
  在我的乐章里
  谁也找不到忧伤的
  音符
  尽管浮云蔽月时
  我曾感叹夜的黑暗
  从我的弹奏里
  谁也听不见惶惑的韵律
  尽管烈日当空
  我曾焦躁
  路的遥迢
  可骄傲的心
  不许我流露
  我是长江的女儿
  自有长江的深沉
  和长江的豪放
  也许我不如溪流恬适
  也许我不如湖波幸运
  可我是长江的女儿
  自有神女含情的注目
  自有大海忠诚的等候
  峡谷险滩中默默前行
  曲折河道上匆匆奔波
  水光粼粼闪过白塔
  寺庙楼阁
  波影渺渺淹没城堡
  皇陵帆舸
  阳光下我闪烁我欢呼
  辉映我的是灯火
  城市炽热的瞳孔
  一滴水珠
  绝不同于一块石头
  我是长江的女儿
  自有长江的执著
  和长江的温柔


第8版(副刊)
专栏:

  新发现的鲁迅书信(二)
  (1927年8月17日信)
  绍原先生:
  先前寄过几封信,想已到。细目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封是抄一段关于种胡麻的古书的。
很久以前,得汪馥泉(1)先生来信,要我作一篇文章和写了一个书面,且云成后可请先生转寄。文章之做,尚未有期,但将书面寄上,乞转寄为荷。如此之字而可写书面,真是可笑可叹。我新近还写了一幅小中堂,此种事非到广东盖不易遇也。
报载骝先到香港,不知何也,大约是漫游欤?
近来因结束书店(2),忙了几天。本可走了,而太古公司无船,坐邮船嫌行李多,坐货船太苦,所以还在观望;总之:一有相宜之船,便当走耳。但日期还说不定。
天气似乎比先前热了,我因常晒在西窗下,所以已经弄得满身小疙瘩,虽无性命之忧,而亦颇以为窘也。变化繁多,中大下半年不知如何,我疑心未必能维持现状(3)。
支持家(4)评留先云,政治非其所长,教育幼稚。其终于“专心办学”而取“优游态度”者(5),大约即因此之故。
迅上八,十七.
注释:(1)汪馥泉(1899——1959),浙江杭县(今余杭县)人。1927年时在印尼苏门答腊棉兰任南洋日报编辑,函请鲁迅为其所著《椰子集》题签并作序。但此书后来并未出版。汪于30年代曾任复旦大学教授;抗战后堕落为文化汉奸。
(2)书店:指北新书屋。是鲁迅在广州筹办的代售北新书局和未名社书籍的门市部;工作人员为许月平。鲁迅离开广州前,为将北新书屋存书全部转让给共和书局忙了几天。
(3)中大下半年不知如何,我疑心未必能维持现状:当时中大政治情况复杂。“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之前是国共之间的矛盾和斗争;之后,是国民党内部派系和本地人与外省人之间的矛盾和斗争。例如汪精卫派的广东籍新军阀张发奎去中大讲演,蒋介石系的浙江籍的中大校长戴季陶、副校长朱家骅皆借故去港,避而不见。鲁迅洞悉中大内情,故说“我疑心
(下半年)未必能维持现状”。
(4)支持家:指李济深。见1927年7月12日信注(8)。
(5)“专心办学”而取“优游态度”:参见《鲁迅全集》第11卷570页致章廷谦信。
(《鲁迅研究动态》供稿)
附记:沧海遗珠喜获双
——再次发现鲁迅佚信两封
张挺 江小蕙
去年小蕙在遵照遗命处理父亲江绍原的藏书时,曾发现鲁迅先生的一封佚信,并写了一篇短文连同鲁迅先生墨迹一起发表在《鲁迅研究动态》1988年第10期上,复经《人民日报》发表,颇引起海内外鲁迅研究工作者的注意。今年春节在京度假期间,我们又在尚未处理完毕的几千册书中发现了这两封见于鲁迅日记记载却不见于鲁迅书信集的佚信,不禁为之雀跃者再!
这两封信恰是写于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之后的广州,在研究鲁迅思想发展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从这短短的两封信中已可概言鲁迅的崇高的精神世界!首先是革命的大无畏精神。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的白色恐怖中,鲁迅如暴风雨中的参天大树,巍然屹立,照样出去演讲,而且讲的是
《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正如鲁迅后来所说,“在广州之谈魏晋事,盖实有慨而言”(见1928年12月30日致陈浚信)。——曲折地对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揭露和讽刺。这使我们联想起鲁迅在《唐宋传奇集·序例》的校毕题记中所表现的同样大无畏精神:“时大夜弥天,璧月澄照,饕蚊遥叹,余在广州。”但他决不“赤膊上阵”,而是采取“壕堑战术”。其次是鲁迅的洞察力。从这两封信中可以看出,他对中山大学和国民党内部的复杂的派系斗争以及知识分子的复杂心态,可以说是洞若观火!至于对后辈——如江绍原、汪馥泉
(汪后投敌是另一回事)在学术上和事业上的关怀与扶持,更是鲁迅的一贯精神,无庸赘言。
文化遗产,举世之珍,不敢自秘;特缀数语,将两封佚信连同鲁迅先生1927年8月17日信的手迹一并交《大地》副刊发表。一方面用以纪念鲁迅先生逝世53周年,一方面作为珍贵的原始资料提供给海内外鲁迅研究工作者参考。
1989、8、19、于青岛
(《鲁迅研究动态》供稿,本报略有删改)


第8版(副刊)
专栏:

  梅 [中国画] 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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