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月8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亲爱的爸爸妈妈
——三百个孩子最后的呼唤
聂华苓
一个外国人从一个国家带走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在那儿感到的痛苦。我在南斯拉夫的克拉库耶伐次感觉到了。
纳粹的残酷将其所有的愤怒发泄在这个温和的小城。整个城成为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七千被残杀的人。那就是我带走的沉重记忆。但是个美丽的记忆。无论何时,只要有人提起南斯拉夫我就想起克拉库耶伐次,和那儿被敌人杀戮的那一刻,我就想起整个民族的英勇。
——萨特
凄风。苦雨。天昏。地暗。
老年、青年、孩子们,一群群涌向那青青山坡——那儿就是1941年10月21日300个孩子被纳粹集体残杀的地方。
南斯拉夫小说家莫马·迪密其为我撑着雨伞,我们在窄窄的山路上边走边谈。
“自从1945年起,每年10月21日,成千上万的人从四面八方来到克拉库耶伐次悼念被纳粹杀死的300个孩子。”莫马告诉我。
冗长的仪式,官员演讲献花,人们垂首悼念。又是那老一套吧?我没有说出口。好大的雨,好冷的风。我拉起大衣的罩帽。
“纳粹为什么要选克拉——”
“克拉库耶伐次。”
“克拉库耶伐次。纳粹为什么要选这个小城杀人呢?”
“克拉库耶伐次是我们塞尔维亚的中心。他们杀孩子、老师,也杀牧师、工人、木匠、小店老板、鞋匠……全是纯朴勤劳的小市民。”
“为什么呢?”
“纳粹要灭种呀!甚至于男孩子一个也不留!孩子们就从课堂里被抓走,还有十几位老师。有一位老师,纳粹要他合作。他说:‘开枪吧!我给孩子们上最后一课!’”
雨哗哗地下。山路上的人,在伞下低着头,朝圣一般向山上走。走不完的人。望不断的路。
“七千多人呀!”莫马继续告诉我。“一天之内,全杀光了!尸首染红了350多英亩。每年这一天,我们到这儿来纪念他们。诗人,画家,雕刻家,剧作家,演员,音乐家——各种艺术家,用各种艺术作品来纪念他们。你看!”莫马指着前面。我们在蜿蜒的山路上一拐弯,只见一座巨大的白色V形石雕屹立山坡上。石雕一边有一大片色彩——穿红红绿绿的雨衣的孩子们;另一边有一抹黑——披黑披风的合唱团;还有一抹天蓝——穿蓝制服的乐队。
“那V形石碑象征被害孩子们的班级——五年级。”莫马说:“孩子们就在那儿被纳粹杀死。”
人已满山满谷。人潮仍沿着山路泻下。白色石雕边鲜烈的色彩一抹一抹漫开去——孩子们仍不断涌来。他们正站在47年前300个孩子发出最后一声呼唤的地方:“亲爱的爸爸妈妈!”
“华苓,跟我来!”莫马挽起我手臂,带我到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两位老人面前。他们头发斑白,脸色肃穆,定定望着笼罩山谷的V形石碑。“这是两位仅有生还的孩子。”莫马向我介绍那两位老人。
我恍惚了一下,紧紧握住他们的手。老人眼神木然,仿佛眼前的景物已不存在,他们又回到半世纪前的世界中去了。
地上的人已老;地下的仍是儿童。但在这一刻,他们又在一起了。
历史,现实,在雨中融合了——融成一幅悲哀而美丽、真实而荒谬的画面。
“他们全是南斯拉夫著名的演员和音乐家。”莫马指着几个走向扩音器的人对我说。
雨下得更大了。乐队奏起了音乐。一位女演员朗诵南斯拉夫当今著名女诗人迪桑卡的诗:
……
他们坐在书桌前
就在那要命时刻前55分钟
小小的人儿,
急切地回答
艰难的问题:
假若一个人步行,结果是多少……
许许多多这类问题。
小脑子充满了数字;
书包装满了练习簿,
打的分数有好也有坏;
兜儿还塞一把梦想和秘密,
是爱和盟誓。
每个人都以为
自己将在阳光下奔跑
很久,很久
直到任务了结时。
……
一首首诗,一段段合唱,一幕幕短歌剧,在两小时之内,将半世纪前的残酷历史呈现在我们眼前。没有冗长的仪式,没有沉闷的演讲,没有愤怒的疾呼,没有空洞的口号。孩子们对未来的憧憬,对生命的喜悦,对死亡的恐惧,对亲人的呼唤,父母失子的哀伤和控诉,塞尔维亚人对暴力的反抗和对自由的执著——世世代代“人”的声音,在诗和音乐的韵律中,响彻云霄,响遍山谷。回音在倾泻的雨中缭绕不绝。天地亦与人同哀。南斯拉夫的塞尔维亚人就那样子年年不断表达他们的历史感: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悲哀,只有记忆,只有警告:世间永远不能再有战争和屠杀了。
我不由想起南京大屠杀。“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也在当年日军集体屠杀中国人的地点。馆外一大片石子。每颗石子象征一位牺牲者。馆内陈列着日军屠杀的证据、文件、照片、报纸。一个生锈的铁皮水桶,日军用来在尸体上浇汽油。年老的母亲没找到儿子尸体,却找到这个水桶。日军在一个月内强奸两万多妇女,有十几岁的女孩,也有老妇人——她们在照片上全是赤裸裸的。一个叫季秀英的年轻女子,练过气功;日军威胁强奸未成,刺了37刀,以为她死了。有人发现她鼻孔冒血泡,才把她救活。两个日本兵比赛杀人,谁先杀死100人谁就是赢家。两人分头杀、杀、杀,都杀了100人。但是没人知道谁先达到杀死100人的目标。再杀150吧!日军在南京杀死24万人!
这是历史事实。但是,多少中国人记得呢?多少世界上的人知道呢?中国人所展现的只是一座冰冷的纪念馆,没有感情,没有未来的信息。人,是健忘的。不记仇。很对。但是,不能忘记。
“华苓!”莫马指着山路边两座墓碑,“你看这两个孩子!”纪念会已散。我们正顺着人潮淋着雨往回走。“男孩、女孩,一对小情人,就在这儿被纳粹杀死了。”
墓前两把血红的鲜花,在雨中闪闪发光。
我们一共60几位作家,从世界许多地区应邀在南斯拉夫讨论“放逐与文学”。所有的作家都看到和感染到克拉库耶伐次山谷中重现的半世纪前一段历史。历史是沉重的。现实呢?冷、饿、潮。主人莫马带我们去当地文化中心吃午饭。
热腾腾的塞尔维亚茶(南斯拉夫人称为“茶”,其实是暖过的塞尔维亚白兰地),滚烫的牛肉汤,鲜美的烤羊肉。吃、喝、谈——人们热闹起来了。只有一个人没吃、没喝、没谈,坐在那儿,一脸沉思的神情。那就是西德作家明赫白。
安格尔在餐桌上写诗。只见他写下第一行:
黑色在这儿也太明亮了……
莫马请他讲话。他说从没见过任何民族用如此强烈而优美的艺术语言将如此残酷的历史一再告诉世人,他非常感动,感动得直想写诗。其他作家纷纷发言。以色列作家讲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和残杀。苏联诗人说,纳粹占领他家乡时他只有4岁,他能活过来,并且成为诗人,是个奇迹;诗人必须一起站起来讲话:“永远不要屠杀了。”
中国大陆也有3位作家在座。杨旭站起来说话了:“我从南京来。1937年,日本军队攻进南京时,有一场震惊世界的大屠杀。那一场屠杀受害者有24万人!我们在南京也建立了一座南京大屠杀纪念馆。1937年,我5岁。作为一个孩子,我是那一场大屠杀的幸存者。今天我对南斯拉夫人在受害者前所表现的感情,完全理解。我注意到:今天的仪式上有许多青年和少年。我们这些大人应该对孩子们负责:永远不要有战争了。”
西德作家明赫白缓缓站起来了。他沉重地一个一个字地说出一大串纳粹集中营,包括我和安格尔在波兰看到的奥斯威辛集中营。他还说:“……我有犯罪感:感到是我杀害了那些孩子。我们简直就是兽!所有集中营都必须粉碎!你们允许我和你们在一起,我非常感激……”
他说不下去了,坐下来掩面哭泣。
另一位作家讲话之后,日本人也要讲话了。
“……南京大屠杀是事实。但是,请不要忘记:我们也有广岛原子弹,也有一片沉静。”
安格尔低声对我说:“我要问他三个问题:中国人侵略过日本吗?中国人屠杀过日本老百姓吗?美国在日本进攻珍珠港之前扔过炸弹吗?他们先发动战争!他们先杀人!”安格尔接着问我是否应该站起来反驳他呢?
“不必了。他和那位西德朋友一对照,就是很好的反驳。”
明赫白仍然双手撑着头流泪。我和安格尔走过去和他握手。许多人走过去和他握手。
“一条好汉!”安格尔用德文对他说。安氏祖先是德国黑森林人。
克拉库耶伐次血腥悲剧中最感人的,是那些被残杀的人留下的片纸只字。他们临死前几分钟,在小纸片上,或在身份证上,给亲人写下最后几个字。字迹模糊,句子也许不通,却表达了赤裸裸的爱、赤裸裸的心愿:
(第一中学六年级学生)亲爱的爸爸妈妈最后一次了——鲁比沙
(第二中学六年级学生)爸爸,我和密索在旧军营里。给我们送饭来,也要工装裤和毯子。送点果酱来爸爸去找校长假若有用送点东西给我们吃吧。妈妈彼得舅舅也在这儿。给他送三包烟还要些纸——巴法尔
(第一中学副主任)我最亲最爱的美拉为我亲亲孩子们听妈妈的话好好照顾自己永别了爱你们的爸爸——赖沙1941年10月21日
(工人)永别了美莎我今天死了再见我最最亲爱的我最后一刻想到的是你我的儿子没有爸爸也要快乐再见——史米奇
(工人)爸爸妈妈孩子们弟兄姊妹们和杠桑卡永别了——拉迪沙
(旅店老板)我亲爱的孩子们迈里和安德拉和美莉莎和美索和我亲爱的家你们的爸爸留下遗言永别了我要死了上帝保佑你们你们的爸爸——迪尔
(鞋匠)亲爱的妻也许我们永远不能相见了孝顺妈妈听她的话照顾我们的孩子们永远快乐爱你的德哥路
(工人)孩子们为父报仇——史迪凡
(木匠)亲爱的请照顾孩子们永远不要离开他们再见——无名
(牧师)永别了我所有的亲人我最最亲爱的我就要死了虽然我无罪。永远是你的安德拉
(书店老板)明天别送面包来了——贾可夫
(卖菜的小贩)亲爱的妻福卡,好好照顾孩子们在店里好好干。你和孩子们都有天保佑。尽可能教育。永别了——无名
(工人)我最亲爱的鲁姬卡在这最后一刻原谅我一切吧留下850元爱你的包扎
(工人)亲爱的莉拉,赛卡,芭达。现在是最后一刻了。原谅你们的爸爸吧。吻你们所有的人,拉扎儿。莉拉我要和你照几张像,你不肯。很遗憾。——无名
(生还的工人)亲爱的包瑞卡好好照顾美莎给她找个好丈夫问爸爸好请他也找爱你的包季达
             一九八八年初冬于爱荷华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青春诗魂
——访列宁格勒皇村学校印象
唐挚
“一个身材小巧挺秀的黑孩子,卷发,眼睛里闪着亮光,像水银一样灵活好动,满腔热情。——这便是皇村学校的同学和教师所看到的普希金。”
卢那察尔斯基在他的一篇论述普希金文学成就的文章中,对少年时期焕发着青春光芒的普希金作了这样的描写。普希金被沙皇亚历山大一世选拔到专门培养国务活动家的皇村学校来学习,入学时,年仅12岁,在这所特殊的学校里他渡过了难忘的六年。
这所皇村学校地处列宁格勒近郊风景如画的叶卡杰琳娜宫附近。我们去访问的那天,多云的列宁格勒天空,豁然开朗,秋阳明丽而温暖地照耀在广阔、肥沃的俄罗斯原野上,闲适安详的牛群、羊群,三三两两地在刚刚收割过的田野上漫游。远远近近,成团成簇,忽疏忽密的森林,在初秋的阳光下,呈现出异常斑斓的色彩,墨绿、火红、绛紫、明黄、青蓝……全都斑驳摇曳地交织在一起,如锦如霞,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构成了列维坦或史楚金笔下迷人的图画。而浓荫深处,就是培育了俄罗斯伟大诗人的皇村中学了。
迎接中国作家代表团和为我们讲解的,是一位身材瘦小,面目娇好,约三十几岁的俄罗斯妇女,她面含微笑,双目清澈而有神,首先请我们用一双大拖鞋套在鞋上,以免把户外的尘土带到洁净的展览馆中。她一面讲解,一面领着我们参观了举行开学典礼的大厅、图书室、普希金当年阅读过的种种书籍,他和他的同学们的手稿、铅笔画、漫画,以及他和同学们编写的手抄诗集,还有上课时的教室,那一排排椭圆形的课桌,和他在上击剑课时所用过的剑和盔,这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楼上则是学生们的寝室,长长的走廊两侧,每人占一小间,有床、小柜和小桌。而普希金居住过的那间书桌上,还摊开着一本书,仿佛年轻诗人刚刚离去不久。显然,来这里就读的特选学生是备受照顾,生活与学习也都是精心安排的。
在这位充满热情,讲解时不断背诵出普希金诗句的讲解员的介绍中,我们对这位少年时代就显露了非凡才华的伟大诗人,有了许多生动的了解。
这所贵族学校,无疑是很特殊的。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建立它,是要为他的帝国培养“栋梁之材”。据说每隔三年或两年才招收一批精选子弟,普希金入学时,就只选了30人。老师自然都是当时的博学多才之士,如著名的杰尔查文和茹科夫斯基,既是他的老师也是他才华的赞赏者和忘年交。然而,沙皇绝没想到,和他的愿望相反,正是在这所学校中,出现了一批具有叛逆精神的十二月党人和具有奔放自由心灵的伟大诗人。在普希金毕业那一年,他写下了著名的《自由颂》,诗中公然写着:“我要对全世界歌唱自由,声讨那皇位上的恶人。”“世间的暴君,去发抖吧!而你们,倒下的奴隶们,鼓起勇气,集中精神,奋起吧!”这情况似乎相当奇特。但是,据讲解员告诉我们,当时主持皇村学校的老师和学者们,有许多是具有开明的自由主义、启蒙主义精神的思想家,其中有些来自法国,一位特别为普希金喜爱和尊敬的老师,就是法国著名革命家马拉之弟。学校校规中要求学生平等待人,包括尊重学校中的仆役,对他们不得大声呵斥,否则将受到惩处。在他们所读的书籍中,不少是法国启蒙运动的卓越思想家,如狄德罗、伏尔泰以及俄国大学者罗蒙诺索夫等人的著作。从当时记载学生成绩的表格中,普希金的数学、图画课的分数都不高,唯独文学、历史始终占有高分。有趣的是,对此老师并不以为意,而是充分尊重学生的兴趣,只是在听课时,凡这门课取得高分的学生,有权坐在前排,分数差的就只能坐在最后排了。每逢数学课时,普希金当然只有屈居后排,但他乐得在后排沉醉于他诗歌的构思中,老师也并不干预。那时开明的教育观点认为,应该让学生充分发展他的兴趣,因为这是他所追求的,而勉强他学习他所厌恶或不感兴趣的课程,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显然,孩子们喜欢他们这批具有自由主义精神的老师们,他们在自己稚拙的漫画中,善意地揶揄他们的老师,而又大胆地嘲笑道貌岸然、在课堂宣讲的督学。据说年仅十二、三岁的少年普希金,当时已经以他才华四射的诗歌震惊老师和同学们了,他无疑是他们诗歌的领袖,因此由他主编了他们手抄的诗集。而有的同学则在漫画中认为,普希金诗写得那么美妙,是因为有个精灵在他耳朵边偷偷教他。
谁都不会想到,当阿拉克切耶夫的专横暴政开始猖獗起来的时候,这个被特殊照顾的皇村中学,竟是一个世外桃园,这里洋溢着的是温暖的、友好的、自由主义的教学空气,是一群欢乐的、热情的、无拘无束的青少年们。历史的机遇,竟使得普希金在这个绝妙的环境中熏陶成长起来,“使他立刻在前人走过的阶梯上占据了一个相当高的等级。”这六年,成为普希金短促一生中最幸福最难忘的时光。
12岁的普希金,当他踏入皇村学校时,是一个年轻、温柔、沉醉于生活,准备享受幸福的天真的、机伶的少年,而当他毕业告别皇村学校时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是一个拥有雄厚的文化教养、具有勇敢的、不羁的、奔放的自由灵魂的伟大诗人,一颗天才的、闪耀着迷人魅力和青春光芒的星辰,升上了俄罗斯文学的天空。
我们代表团向热情亲切的讲解员,表达了我们深深的谢意,《十月》杂志副主编张守仁拿出从遥远的中国带来的《普希金抒情诗选集》,赠送给她。她那清澈有神的眼睛闪射出了喜悦的光芒,用双手接过了书,同时提出要求:希望我们能当场为她朗诵一首普希金的抒情诗。我们一致推举口齿清楚、声音洪亮的乔迈承担这个难以推托的请求,于是在那高大宽敞的皇村学校的走廊上,响起了许多人都会背诵的那首著名诗篇《致凯恩》:
“在那美妙的一瞬,
我重又看见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
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热情的女讲解员兴奋得脸有些发红了,她说:“我虽不懂汉文,但你们朗诵的铿锵音节,仍多么使我激动呵。”
确实,朗诵普希金美丽诗篇的余音似乎仍在宽大的走廊上缭绕不绝,也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缭绕不绝……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黄昏海滩
〔香港〕施沁
黄昏,令人想起夕阳、晚霞和一天劳累之后的闲适。海滩似乎总是连着夏日的阳光。两个同样美丽而浪漫的词儿在平凡烦琐的日常生活中好像从未碰在一起过。黄昏海滩,该是多么富有诗意和情趣的啊!
海滩上印着几行情侣们的脚印,使我不禁觉得自己孤身只影的单薄与这浪漫情调有些不称。管它呢,大自然总是将它的美向任何人展示的。不是吗?看远处那晚霞掩映中的落日,一洗正午的浓装艳抹和热情奔放的性格,亲切地向我挥手道别,但又似乎有些害羞。她挽着霞云的轻纱,半掩娇容,轻移玉步,走回海天相接的一线,但又似乎有点恋恋不舍,好像怕丢下我一个人独坐清冷的海滩。
说真的,要不是明天又有这样一个日落的美景,我也是舍不得她走的。
终于,在海面上留下最后一道红霞后,天空中只呈现着淡红、淡紫的几丝微云了。瞬刻间,周围清静了许多。
本来,这季节的海滩就不多人。但海浪的歌声清晰悦耳,海涛一个接一个亲昵地吻着海滩。经过了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那深深的恋情没有一丝儿的改变。
天阴沉起来,已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只觉得海天一色。大自然的宏大衬托出我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啊!
海涛的情歌仍在唱。我不好意思再偷听了,轻轻地走过沙滩,只留下一行脚印,毅然地走远了。
黄昏海滩,你太迷人了,再不走,我就不会想走了。
黄昏,海滩,黄昏、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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