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塞上柳
陈丽
兀立山巅的烽火台哪里去了？绵亘万里的雉堞城墙哪里去了？从黄河晋陕峡谷到毛乌素沙地，千里黄土高原，唯见一弯弯新月形沙丘点缀在千沟万壑的黄土峁间。
毛乌素，毛乌素，曾几何时还是有海子的绿洲。公元413年前，距今不过1500多年，这里“临广泽而带清流”、“林草繁茂”，建立过几十万人的城镇。如今，华丽的宫殿、楼宇随同绿影婆娑的树木一起埋入沙下。
在一座沙丘下，一个身披光羊皮大氅甩动长鞭的陕北老羊倌曾发现一具腰佩铜饰的白骨。血肉早化为乌有，两只银元宝兀自透出亮光。是秦始皇派来驻守边塞的将军？抑或是征战南北的骁骑？为了争霸角逐，长城以外20里宽地带的大树、灌木、杂草全部付之一焚。年复一年，新月形的沙丘得以每年五至七米的速度向东向南一直向千里之外的黄河边延伸。
哦，远古未必洪荒。洪荒未必远古。
35年前，一个关中少年，怀着虔诚的膜拜来寻觅古长城的踪影。春天，该是草木发绿的时节，忽然雷声大作，滚滚黄沙似黄河惊涛自西北涌来。刹时天昏地暗，五尺以外什么也看不见了。幸亏一个小羊倌把他按倒在一座坍塌的城堞下，告诉他这不是春雷，是会席卷一切的沙暴！沙暴过后，太阳象一只白瓷盘悬挂在昏黄的天穹上。披一身黄沙，少年悲怆地望着颓墙孤影：离去吧，离去吧，我的幻想、我的青春热血怎能托付给这一片没有绿色的大漠？
在一个叫作芒罕的地方，在接近毛乌素沙漠的腹地，他看见了什么？一个海子边立着几棵黑黝黝的大树，几搂粗的树干从上到下全裂开了，呈弧形袒露出干枯的胸膛，只剩下一圈薄薄的外皮，包裹着无情的黄沙。它们孤单单地立在这儿怕有好几百年了，但从那干枯、发黑、卷曲的干皮上竟然迸出了绿枝，数一数，有十几枝。塞上柳，巨人般地屹立在荒漠上。少年扑过去忘情地喊起来。
不久，来了一个又一个治沙的青年，从西北林学院，从陕西林校，从西子湖边，从洪桐大槐树下。每一个来到毛乌素沙地的人，都禁不住在这几棵幸存的塞上柳旁流连忘返。他们跋涉在沙海之中，寻找几经沧桑幸存下来的更多的绿色生命：那结着红玛瑙似的果子的沙棘，那开着小白花的沙蒿、沙米……
绿色的进军！一场比两千多年前修筑万里长城更宏伟的进军，从这样一批年轻人手里开始了。古老的塞上柳，柔韧的枝条被剪下来，插进换上黄土的沙坑里。沙丘的北坡从底到顶栽上一排排沙柳、沙蒿，筑成障蔽，为新插的嫩枝挡住沙暴。风沙季节，他们昼夜不断地趴在沙丘旁观察植物的防风能力，记录下一年刮多少场风，每次风力有多大，时间有多长，沙丘移动了多少。每一种灌木，观察效果至少要花三至五年；乔木，则要花几十年。
随着绿色生命的绵延，那个最早从关中来的少年已长成一米七五的翩翩青年，一天在海子边遇到一个面若桃花的少女，他一见倾心。
35年一瞬间。当年的关中少年已变成佝偻着背的老者，与他邂逅的桃花少女也两鬓染霜。他们依在古树旁，无限感慨地向东遥望。波涛起伏的金色沙丘旁几十万株塞上柳在古长城内外擎天立地，粗壮的躯干迸出一枝枝新绿，最多的一株竟迸出100多枝，如怒放的焰火，如绿色的长矛，伸向高远的蓝天，织成了新的长城。它们用身子阻挡了沙暴，以每秒17米风速刮来的黄沙由原来年平均20.7次减少到4.5次。从不光顾沙原的头戴凤冠的珍奇小鸟在柳丝间飞来飞去，洁白的鸥鸟、黑白相间的鱼鸥在海子上空盘旋……
可在放牧过度的荒坡，在树木遭到砍伐的黄土地上，流沙依然在逼进。当年固若金汤的榆林城墙，有的地方流沙已淤及顶，人们可以毫不费力地爬上沙丘登上城墙。在世界八大煤田之一——神府煤田广漠的黄土高原上，千里无遮拦。在侏罗纪时森林密布的地方，在两千多年前原隰宽广、山青水绿的地方，流沙已经登上黄土峁，公路旁的大沙丘下部只好用石头围住。黄沙和绿林，绿林和黄沙，同时在向黄土高原进军，向黄河进军。谁将成为大地的主宰？黄土地的子孙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古老的塞上柳，千枝万条在春风中摇曳，仿佛在互相询问：何日能将绿荫铺向1万多平方公里的整个毛乌素？何日能打退侵袭到中华民族的摇篮——黄河的滚滚流沙？
第8版(副刊)
专栏：诗画配
奋飞，飞向绿色
任远 木刻
孙刚 配诗
虽有寒风，虽有积雪，
但，大雁知晓哪有春色。
于是鼓涨黑白相间的风帆，
开始了对风雨和高峰的超越。
大雁们爱恋，爱恋绿的理想，
秋风萧瑟，飞向南国碧野，
春风拂煦，衔来北国翠枝，
绿，是它们生活的主题歌。
绿丛中，有欢唱的生灵相伴，
绿荫下，有戏嬉的荡漾碧波；
绿色王国处处洋溢着活力，
绿色王国有唱不完的情歌。
大雁并不想独占绿的世界，
沿途不断把檐下小雀劝说：
为什么心甘情愿受冻挨饿，
也不高翔将新生之路开拓？
回答却是无声的沉默……
大雁仍矢志不渝地奋飞，
飞向遥远，飞向彼岸，
去拥抱那蓊郁、馨香的绿色。
（附图片）
第8版(副刊)
专栏：
绿色座右铭
薛尔康
植物王国是一个没有语言的社会，历经宇宙间的变历，浓缩着一切生命的哲理。如果植物会说话，那将是一部人类真正的圣经。可惜上帝只给了人以思维和说话的恩施。
于是，我寻求那些蕴藏在大自然中的绿色的箴言。说不清为什么与植物有特别的缘份，一开始，只是发现了几种树木独异的天禀，藉此倾吐一下自己的人生体验罢了。然而，事情颠倒了过来，当我情不自禁堕身于植物世界之中，才对人生有了深切的认识。无语言的树木向我叙说着人的价值和生活的意义。
我从此以绿色的形象呼唤强者。自开天辟地以来，大自然遵循以强汰弱、适者生存的原理，不断再造世界。凡是存在至今的植物，即便是最袅弱的花卉也是挺立在大地上的强者。植物王国中种种奇特的生命现象，足以使人类思考生命的本源，反省自己的生存意识，达成对人生奥秘的穿透。你也许就能从折磨人的懦弱、惶惑、失落感中挣脱出来，感悟生命的真谛和潜在力量。任何一种植物的生命史，难道不都在昭示作为强者的追求者的一切探索和追求都不会徒劳吗？
人类赖以生存的大自然博大精深，生气勃勃，愈是迈向纵深，便愈是感到陌生，同时也愈感到它的精妙。在许多地方，造化于不经意中留下了真理。我至少发现，植物世界与人类世界之间有着一种发人深思的对应关系，前者有助你理解世俗人间所发生的一些事情，认识你周围的真实。这使我在讴歌生命之美、对生活抱着积极进取态度的同时，又努力以清醒的头脑、冷峻的目光，洞察现实生活的底蕴，进而在一个较大的参照系统上进行这类题材的写作，借助象征和隐喻的手法，寓理于草木，又努力化草木为情，针砭时弊，讽谏人性，勾画世态，反思历史。我希望人们能沟通人、社会、自然之间的联系，以求更清楚地认识我们置身其间的世界。
真诚地用心灵与植物交流，便可以获得人类精神中一种宝贵的东西：自信与乐观。那就会不仅对短暂的痛苦的人生充满热烈的希望，对人类前途也抱着同样的热忱。一棵无名小草，它发芽、生长、开花、结果，有着完满的一生。懂得这一点，我便懂得了天道与世道，而无畏于世道设置的逆境。
是的，大自然是人类之母，还该说是人类最好的导师。人类走出森林不过几十万年的时间，而大自然却积贮着亿万年的奥秘。在创世纪之初就注定人类无法穷尽这种奥秘。大自然无限永恒，它们体现的宇宙意识大大拓展着人类的思维。
流连徜徉于植物世界，我多么希望仅仅是工作之余的消遣。但也许一辈子也难做到。我对曾经用笔描摹的植物怀着感激的心情，如果真能不虚此生，获得哪怕是一点小小的成功，是因为有了它们组成的绿色座右铭。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倒脱靴奇观
张美均 何国平
在浙江新昌县红星乡的群山之中，有一处十分醒目的怪石——“倒脱靴”。
相传很久以前，这里洪水泛滥，百姓遭难。一位仙人决定在此造一架天桥。他想用自己的靴子作桥墩，刚脱下一只，狠毒的龙王就兴风作浪，把他卷进了漩涡……风平浪静后，只见一只巨大的靴子傲然倒立于峭壁之上。百姓常常到这里来祭祀这位仙人。倒脱靴因此得名，流传至今。
这只石靴高10米，宽3米，靴底朝天，瑰丽壮观。靴的四周古木参天，怪石嶙峋，尤其东南西三侧，悬崖陡峭，奇峰异突，绿树成荫，杂草丛生。靴的北面有一小径，迂回而上。
站在靴脚，抬头仰望，靴顶几棵形姿奇特、不知其年岁的古柏，坚强地扎根在这座犹如人工雕塑的峭壁上，碗口粗的树身斑斑驳驳，枝间却嵌着几许绿叶。
倒脱靴屹立那里千百年了，人们视之为神靴。而靴脚下的景致，却真的象是一个神话的世界。瀑布、龙潭、峭壁、山涧……一切都那么诱人，都在召唤你去尽享大自然赐予你的美的享受。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采风录
火红的马樱花
刘建春
马樱花，彝族人民最喜爱的花，楚雄彝族自治州将它定为州花。
我来到林区。“嗬，好一片花海！”只见万绿丛中，鲜红的马樱花开得云蒸霞蔚，如火如荼。
“马樱花每年于早春二三月盛开。每当这时，总有无数彝民成群结队来到马樱花树下祭拜。”同伴边走边打开了话匣，向我娓娓讲述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昙华山有个残暴的土官，在山上盖了座“天仙园”，欺骗彝民百姓说：“我请仙女下凡到天仙园织布绣花，每寨都要把最漂亮的姑娘送来伺候仙女。”实际上是供土官淫乐。昙华山有个美丽的姑娘叫咪依鲁，为了拯救彝家姐妹，毅然闯进土官府，摘下头上带毒的白花，泡在酒里，与土官共饮，毒死了土官。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彝族姑娘，便将这一天定为节日，并把绚丽多彩的马樱花取名咪依鲁，戴在头上，插在门前，表示抗暴除恶、吉祥幸福，也寄托对咪依鲁姑娘的怀念。
在一株高大的马樱花树前，我们停了下来。树下，立着一座碑。不知是谁，在碑前放置了一束火红的马樱花。“哦，就在这座碑下，埋葬着一个献身于林区事业的女大学生。她五十年代从北京来到林区，二十多年，精心侍种花木。文革中，她为护卫林区，被折磨致死……”
不知什么时候，一群身着鲜艳彝服的男女学生，已越过近旁的林间小道，向远处的山岭走去。“他们是到前面那座山岭去植树的。瞧，他们每人手里都擎着一株马樱花树苗。”同伴指着那群学生说。
火红的马樱花开吧，开遍彝山的每一个村寨、每一座山岭……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树啊，人类的兄弟
海轩
辉煌的太阳黯淡了
春风也恼人地不让你睁开眼睛
街头刚张嘴的嫩绿萎缩了
春日艳丽的渴待变得灰黄
漫天的黄土劈头盖脸
城市染上了黄斑
透不过气来
情人的双睫变得沉重
约会也失去了蜜意
绿树哪里去啦？哪里去啦？
人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被扭曲的自然的报复
将自我扭曲
有人咒骂黄土高原
高原流不出泪——
人类和森林是她一胞所生
绿树流产了人类的肢体还能平衡？
原谅高原吧
快给它几粒真诚的种子
快给它几束嫩绿的情感
没有树人类的双眸就会暗然失色
没有树人类就没有权利呼吸
有了树人类就有了同胞
有了树城市就有了摇篮
有了树世间就有了生长情爱的土地
第8版(副刊)
专栏：
拯救地球（外一首）
——献给“六五”国际环境日
王健
我们拥有巨大的梦想，
也曾有盲目的骄傲盲目的爱。
如今是否已从梦中醒来，
看看自己，再看看地球？
是谁负载男女老幼的生命？
美丽的、绿色的星球。
谁又能哪怕霎时间地忘记
大自然、这生死与共的朋友？
田园牧歌的时代已经远去，
宇宙间多起来机器的轰鸣。
人和大自然进行无情的战争，
敌人的名字原来叫做贫穷！
九重天外可有另一个乐园？
该怎样珍爱我们共同的摇篮？
留下一个美丽的世界给未来，
从现在做起，已不容缓！
爱一片绿叶
一片绿叶，幻出一个世界，
一片绿叶，叫地球绽满红花！
一片绿叶，阳光和种子的儿女，
一片绿叶，月亮和露珠的情话。
爱一片绿叶，莫让它在你手中哭泣，流血，死亡。
爱一片绿叶，那是绿色的心，绿色的梦，绿色的酬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