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6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人生之秋
郭启宏
“悲哉,秋之为气也!”少年时代的你读着秋的名篇,只觉得口角噙香;今日重读,迎面一派肃杀。你低首问心,所以心情迥异,恐怕是步入中年的缘故。
中年从什么年龄算起,似无定论。俚语云:“人到四十天过午。”也有说三十五的。不管三十五还是四十,岁数并不是唯一的标准,自家的感觉似更准确。也许你在某一个早晨,偶然揽镜,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叫你吃惊的图像:双鬓微微生霜,眼角一下子纠集起鱼尾纹……你用力将皱纹揉平,手一松,依然是浅浅的岁月之沟;你急急翻出旧日的相册,那充满青春活力的英俊的面庞竟如明日黄花!于是你叹息了。
其实你曾经叹息过。你不妨回忆一下,最初是对你的妻子。她做姑娘时候那张吹弹得破的脸,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变化,竟然“蛛丝儿结满雕梁”,那腰肢也无复往日的婀娜,而矫捷跳过小溪的身影只有在梦中追寻了!你不妨再回忆一下,第一次听到同辈人的噩耗,第一次向同辈人的遗体告别,你的心颤栗了,你隐隐想到自己。尽管叹息之余,你又投入紧张的工作;然而,即使仅有的一丝惶惑,也叫你在旧事重提时候感到不是滋味。今天,你对着镜子,再也不能自已了!
你怀疑起自己的健康。身体内怕是伏着隐患:心脏似乎有些不妙,据医生说,心悸、胸闷就是这类疾病的早期征候;腰疾又犯了,真是没影儿的事儿,打个喷嚏竟会扭了腰;牙也不争气,冷、热、酸、甜、硬都不敢惹,再不能尝到大口咀嚼的乐趣了;奇怪,干体力活儿固然觉着累,逛逛商场也不无疲劳之感……
于是,你开始了挽留青春的种种努力。早起锻炼!太极拳、鹤翔庄、中华养生益智功,而最简捷的还是跑步。只是小胡同里渐渐稀少了你的履痕,昨晚又“开夜车”了么?戒烟吧!你萎靡了几个星期,庆幸戒烟成功,可是无多久又破了戒,是赶写什么论文吧?戒了抽,抽了戒,家里人也懈怠了对你的监督。你又变了一种方式,购买滋补药物。北京的蜂王浆,杭州的青春宝,还有那因广告而吃官司的阳春口服液……实在没有多少起色,与岁月苦苦争斗的败绩留下印记,鱼尾纹不见减少,白发却多了起来。你终于颓然跌坐,喃喃自语:人生之秋,肃杀之秋……
慢!你应该学点辩证法。
造物者既不会将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也不会叫沉沉夜幕压抑希望的一线光明。世间万物,有失必有得。四十岁,当然失去了竞技场上的活力;你不要冒险去横渡长江,去漂流黄河,却可以在另一个更为广大的竞技场上追奔逐北,真正有价值的事业正在开拓。
你见过密云小枣吗?刚从树上打下来,那份脆,那份爽口!过些时,失去圆润,皱皱巴巴的,却味似蜜甜,那是名贵的金丝蜜枣!你尝过北方的腊八蒜吗?经过几周醋的浸泡,走失了蒜辣,迎来了蒜香!未经琢磨的只是毛坯,未经加工的只是半成品,未经修改的文章也永远只是个草稿而已!
恰恰到了中年,才真正懂得生活。孔夫子不是觉得“不惑”了吗?你不也是开始懂得人生的奥秘了吗?你的乐趣不在于重温少年豪举,而在于认识了自己,并在不断的奋进中不断地完善自己。
只有到了中年,才出现硕果累累的奇观,人们称作“金秋”。据西方人统计,人生成就的黄金年龄在35—50岁之间。这是人生事业的顶点,正如巴尔扎克所说:“在那个顶点上所有的原因都起了作用,产生效果。这是生命的中午,活跃的精力达到了平衡的境界,发出了灿烂的光芒”。
相信巴尔扎克老人的话吧!中年,风度正翩翩。


第8版(副刊)
专栏:

大前门(中国画)
杨延文


第8版(副刊)
专栏:

创造并保存文明之果
——写在影片《敦煌》上映之际
胡健
经过四年的紧张筹备和一年的现场拍摄,大型历史故事片《敦煌》终于完成了全部的摄制工作,于6月25日在中国和日本两国电影院同时与广大观众见面了。
影片《敦煌》的成功拍摄是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件大事。当代日本文学家井上靖先生的著名历史小说《敦煌》,不仅风靡日本,也深受一水之隔的中国读者的欢迎。井上靖先生以其一贯的历史使命感、独特的构思和神来之笔,为我们描绘了发生在900年前中国古代西域的一个故事。人们经历了痛苦的战乱,在创造着文化的同时,又尽可能地在战乱中保存文明的果实。战乱是暂时的,文化是永存的。赵行德、丝露比娅、朱王礼等人物的命运震撼着每位读者和观众的心扉,仿佛在呼唤我们以历史为镜子:牢记那些善良的人们对和平和安宁的渴望,消除那些使各国人民发生隔离的纷争,努力加强那些把各国人民联系起来的共同点和友谊,实现和平的理想。忠实地再现原著的深刻内涵,把原著的文学形象再创作为视觉形象,这的确是中日文化交流史上一件大事,因为它需要两国电影家齐心合作才能完成。
影片《敦煌》的成功拍摄也是中日电影交流史上的大事。说起电影交流,中日双方过去确实做了很多工作,不仅10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地互办电影周,而且中国电影界曾给予《天平之甍》、《空海》、《上海浮生记》等片以协助,日本电影界也协助中国影片《秋瑾》在日本的拍摄。在这前后,还共同拍摄了荣获加拿大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大奖的《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我们没有沉醉于过去的成就,而是要创造崭新的未来。1984年在东京签署了中日双方共同投资拍摄本片的协议,1985年在北京又签署了中方协助拍摄《敦煌》的协议。从此之后,中日两国电影家深感历史的重任在肩,不敢有丝毫松懈,经过四年的努力,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完成了这部影片的制作。今年4月,我在东京参加本片特别上映会期间,有幸拜访了德高望重的井上靖先生,聆听了先生如下一席充满真诚而幽默的话:“我的生活本来是平静的,四年前,自从德间康快先生决心要把我的小说《敦煌》搬上银幕之后,我的生活就乱了套,再也无法平静了!”这段话引起人们的无限感慨。是的,紧随井上先生之后,导演、摄影、演员、两国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无法平静。影片正式上映之后,我相信千千万万的观众也会加入这支心潮难以平静的队列。
《敦煌》上映了,终于从艺术家的手中交还给广大观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尊敬的各位观众自有评说。但影片所表现的发生在古代丝绸之路上的这段动人的故事却提示我们,人类既然能创造灿烂的科学文化,也必然能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保护这些辉煌的成果,主宰自己的命运。这就是我们拍摄此片的共同和赤诚的心愿!


第8版(副刊)
专栏:

母与子 山杉摄于南极


第8版(副刊)
专栏:

曲坛盛会
——上海首届曲艺艺术节见闻
张世英
往年,上海的六月不是高温季节,今年却遇上了36年来少有的早热天气。有人风趣地说,这是上海首届曲艺艺术节掀起的“热浪”。的确,从6月5日至13日,十台曲艺节目近80个曲目,在上海市的一些大剧院演出27场,观众达6万人次,盛况空前。
上海首届曲艺艺术节充分展示了近年来上海曲艺在创作、表演和培养新人、改革创新等方面的新成果。在选出的8台61个节目中,新创作的占85%,其中绝大多数是反映现实生活和改革题材的。《金陵十二钗》评弹演唱会专场,则通过评弹界十二位女评弹演员,以各种流派唱腔演唱的弹词开篇,表现出《红楼梦》中十二个女性的形象和命运。这台节目,在评弹演唱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民乐队伴奏和舞蹈表演,灯光、舞美等也比较讲究,增强了气氛和效果。曲评界对此褒贬不一,但多数认为,这是在表演形式上进行的一次新尝试。两台独脚戏的演出,则以诙谐、幽默的语言,夸张、滑稽的表演,讽刺、鞭挞了社会生活中一些错误思想和不正之风,给人以愉悦和启迪。
民间曲艺的一台节目,多为少见的独具特色的曲种。演出的扁担书、锣鼓书、浦东道情、宣卷、上海文书等十几种说唱形式的节目,原是上海郊县群众喜闻乐见的民间曲艺。近年来,经中国曲协上海分会、上海群众艺术馆派专人调查、挖掘、加工等,使这些乡土曲艺得到复苏。
在曲艺艺术节期间,组织者还特别邀请了南北曲艺名家演出“全国曲艺精英”、“南北曲艺交流”两台专场。他们中既有群众熟悉的骆玉笙的京韵大鼓,刘兰芳的评书,李仁珍的扬州弹词,笑林等的相声,也有不多见的程永玲的四川清音,第一个谐剧女演员张庭玉的谐剧,马玉萍的河南坠子,及秦志平、郑淑芸的东北二人转。来自各地的曲艺家演出了11种形式的曲艺,都受到了上海观众的欢迎。两场演出使这些曲艺形式在上海争芳斗艳。
南北曲艺演员“四世同堂”进行艺术交流,对繁荣曲艺创作,培养新人,改革和发展曲艺艺术将起到推动作用。
举办如此盛大的曲艺艺术节,在上海是第一次,在全国也是首创。陈云同志特为“上海曲艺艺术节”亲笔题字。
这次曲艺艺术节筹办的一个最大的特点是,采取了社会集资方法。曲艺是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上海曲艺有着良好的群众基础,一直受到社会各方的关注。当中国曲协上海分会、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等单位倡办这一有意义的活动时,立即得到了上海一些企业和事业单位的帮助和支持。事实证明,这样做也是解决艺术活动经费的一个可行的好办法。


第8版(副刊)
专栏:

鼓浪屿
邵勉力没记住日光岩没记住郑成功巨手中的宝剑鼓浪屿你只给我一条石子古街一杯淡淡的椰子茶一张小桌和抬头可见的红红的三角梅
红色爬满的厦门
蓝得纯深的海在一个应该弥漫
大雪的冬天里鼓浪屿你的太阳
给我数也数不清的
夏天的声音而我只慢慢地
喝下那一大片椰林小桌那端端坐的老人深凹的眼睛里的古老传说潮涨潮落


第8版(副刊)
专栏:

京城之恋
——祝第二届北京风光国画展开幕
秦望云
北京,伟大的城,英雄的城,美丽的城。她古老而年轻,国人无不为此引以自豪。惹得多少人,不辞跋涉前来一睹她的丰采。
在这里,一组古今建筑、一所庭院、一条街巷,甚而一树一石,都浓抹着历史的迷彩,都会引出一段百听不厌的掌故。
北京人是勤劳上进的,为着一个理想在工作着。她的光热,远播四方。但生活也是丰富多采的。有人在发明创造,有人在出力流汗,当然,也会有人在寻诗觅画、吟风弄月、种花养鸟、谈情说爱……等等。
北京的画家对北京有着更深厚的感情,对这里的自然风景社会风尚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今天,出现在眼前的高楼大厦,且不去说,那些金碧辉煌的皇宫、花木繁盛的园林、曲折幽静的四合院、有情有趣的小胡同以及万里长城、卢沟桥、圆明园……无处不使游人浮想联翩,流连忘返。
画家们热爱北京,连同这里的蓝天、白云、红叶、黄瓦、湖光、月色、白皮松、垂杨柳……都会引起无限的遐思。画家对北京,有画不完的画、唱不完的歌、吐不完的情。中欧画家喜欢描写塞纳河,俄罗斯画家喜欢描写黑海,日本画家把富士山画个不休,这样的感情是普遍的。
近年来,有些画家热情于讴歌北京风光,想法作法很好,从他们所举办的首次联展作品风貌上看,艺术是成功的,受到欢迎,一点也不奇怪。
昨天听张步、杨延文、姚奎说,他们的“小分队”即将第二次展出于中国美术馆,作品虽还未曾见到,但我又被这样的画风感染得兴奋起来。我相信这次会和往常一样,掀起一阵热闹。
一时高兴,诌上几句,我又像一个戏迷坐在池子里观赏名角演出一样,虽然舞台上上场门帘还未揭开,只不过听到一点引子,于是就迫不及待地大喊起“好”来。捧场人的脾气,大概如此,积习难改呀!
参加此次画展的画家,除个别人正在国外旅游,他们是:李小可、李宝林、杨延文、张步、张仁芝、姚奎、赵准旺,都是当前著名的中年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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