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5月14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病榻呓语
冰心
忽然一觉醒来,窗外还是沉黑的,只有一盏高悬的路灯,在远处爆发着无数刺眼的光线!
我的飞扬的心灵,又落进了痛楚的躯壳。
我忽然想起老子的几句话:
吾有大患,及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这时我感觉到了躯壳给人类的痛苦。而且人类也有精神上的痛苦:大之如国忧家难,生离死别……小之如伤春悲秋……
宇宙内的万物,都是无情的: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春往秋来,花开花落,都是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只在世界上有了人——万物之灵的人,才会拿自己的感情,赋予在无情的万物身上!什么“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种句子,古今中外,不知有千千万万。总之,只因有了有思想、有情感的人,便有了悲欢离合,便有了“战争与和平”,便有了“爱和死是永恒的主题”。
我羡慕那些没有人类的星球!
我清醒了。
我从高烧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了床边守护着我的亲人的宽慰欢喜的笑脸。侧过头来看见了床边桌上摆着许多瓶花:玫瑰、菊花、仙客来、马蹄莲……旁边还堆着许多慰问的信……我又落进了爱和花的世界——这世界上还是有人类才好!
1988年3月15日晨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在午餐会上
郭风
1988年2月4日(夏历丁卯年12月17日),应香港中文大学几位学者、教授之约,在该校四面是草坪的餐厅里用午餐,或曰午餐会。西餐。因为不会喝酒,我要了一份柠檬汽水。在午餐会上,大家的谈话非常随便,但声音都放得很低。我的发言是《周作人早期散文印象》——这是一篇随笔或随感录吧?不敢说是“学术论文”;我只讲了要点。因为在郑子瑜教授的办公室里休息时,我已将一份复写的原稿交给他。我觉得重新认识像周作人这样有某种影响(潜在的、甚至是深远的?)的散文作家,有助于清理某种陷于片面性的泥淖的文学见解,有助于在文学研究中提出创见之学风的建立(也许说得太严重了!)以及其他等等。但是,这些话(思绪)只在我心中流过,我没有说出来。我的意见大体是,周作人的早期思想体现在他的散文作品中的是激烈的反封建和维护民主以及女权的思想,他抨击我国文化中沉淀的落后和反科学、反人道主义的渣滓,这和当时思想界的主潮是合拍的。但是,在他的散文作品中似乎很早就流动一种耽于闲适的思绪,他的晚年的失节更加鲜明地反映人生的复杂性。
在午餐会上,我没有看到英国伦敦大学的卞立德教授。他正在中文大学讲学。他以研究周作人得博士学位。他临时因事进香港市区去了,未能参加午餐会。随后,他赠给我一份他的著作《周作人,一个隐退的作家》的复印本。郑子瑜教授则赠一册《知堂杂诗抄》;他保存周作人的包括在南京老虎桥狱中所作旧体诗原稿达27年之久(周作人于1958年至1961年陆续把旧体诗寄到新加坡、美国给他)。《知堂杂诗抄》现由湖南岳麓出版社印行。
我觉得这中间有一个偶然的机会,某种机遇,使午餐会谈论一个文人。
黄维梁博士说:
“现在的年青人,不喜欢周作人的散文!”
某种文学情绪、情调、情趣,譬如绅士的习气,对于闲适的追寻和享受,与诸如迪斯科的艺术节奏和热情显然不相适应。我国当代的文化曾出现新的积聚和沉淀,有的文学现象成为古典的了。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路边石
刘章
古长城北侧,强水之滨,一小丘临流而断,断岩上向河面伸出一块舌形条石,上有凹窝,像人的脚印,五指分明。当地人传说姜子牙曾在此钓鱼,故取名钓鱼台,小丘下的村庄也用这个名字。一条如带的土路,一直延伸到钓鱼台山上,这条路走过了秦汉辽金元明清。路越走越宽,由人行小径到能走骡马骆驼的商旅,到能跑解放牌汽车。过往行人走过钓鱼台的时候,总要指指点点,说古论今,感慨一番,外地来参观者也不乏其人。其实,只要读过点历史或古书的人都知道,姜子牙钓鱼是在渭水,而非强水,但很少有人说:“这是假的。”本地更没有人发表声明更正。这道理很简单,因为姜子牙是好人,是能人,后来还成了神,而不是秦桧、严嵩之流。谁都想在好人身上沾点光。
离钓鱼台不远处还有另一块石头,不圆不方,不亮不光;不很大,比一间房小,比一挂马车大。它就在道边上,过去,除了那些年老体弱的,赶集上店的,串亲访友的走累了时坐在石头上小憩一下,说说话、抽抽烟外,没有人注意到它。
因为它是一块极普通的石头,人们对于它,不冷不热,不亲不疏,没有什么话题。但是它存在着,跟那块名闻遐迩的有脚印的石头一同存在着。
随着交通的发展,有了马车、自行车、汽车。近几年,人们开始经商,养殖,办厂,开矿,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人们的脚步匆匆,身影匆匆,很少有人再在这块石头上歇脚,它更被冷落了。
有一天,一个破产的采金个体户拉着家当从岗上过,车很重,抢坡的时候内胎放了炮。汽车司机支起千斤顶换轮胎,主人坐到石头上抽烟。他心境不佳,看着石头发呆,左看右看像金矿石,从车上取来锤子,剥去石锈,乐得手颤心跳,原来是块含金量很高的金矿石!他把石头凿成一块块拉走了,听说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还存了款……
石破天惊!爆炸性新闻,没有广播,没有登报,传得很远,很远……
凡是见过那块石头的人无不感慨唏嘘,议论纷纷:“咱真是有眼不识金石!”“谁会想到金子摆在大路边……”“这块石头从哪来的呢?”
路边的石头出名了,消失了,那个有脚印的石头还在……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西樵新声
柳嘉
广东南海县官山镇,一向以岩壑清幽的西樵山闻名于世。如今山下出现了举世皆知的纺织品市场,那西樵新声竟也如南粤各山的旖旎风光一样迷人。
你听!嚓嚓嚓……它节奏分明,均匀而有力。它从不间断,夜里把长庚送走,早晨又迎来了启明。在有的家宅里,那声音稍微,好象细长的手指敲在琴键上弹出的一长串的中音;在有的村头,却声势浩大,仿佛无数轻骑正向前飞奔。
这便是西樵处处可闻的机杼之声。
新声旧事。西樵称得上是纺织业的故乡。早在1873年,中国第一家民族资本经营的近代缫丝厂继昌隆就在这儿诞生,那是西樵简村人陈启沅所创办。他是一个非凡的人物,平生著作颇多,涉及的门类也广。但最出色的是他当年在安南、暹罗经商时,过目便能熟记法国人缫丝机械的构造。返回家乡,录图样竟能自行设计机器开厂。他曾自称:“仿西人缫丝之法归而教之乡人,三年间,踵其后而学者千余人。”在他开办继昌隆的影响下,当年南海、番禺先后办起了缫丝厂50多家。在珠江三角洲桑蚕区,竟然集合了两万多缫丝工人。可见他对中国传统丝业经营发展所起的重要作用和对广东商品经济繁荣的促进。
然而一个多世纪过去,它一直停留在手工业式的落后状态,直至今日,新声才终于胜似旧声。西樵的民间纺织业因改革、开放而大大振兴。机器更新了,现代的K661和K247代替了铁木机;原料更新了,高档的锦纶丝代替了低档的涤纶丝;产品更新了,推出了双面珠、罗纹呢、华达呢、雪花绒等300多个花色品种。单家独户的三台五台织机,发展到几十台机的多户联营。在区区96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所聚集的2.6万多工人和7000多台织机,赛过了当年珠江三角洲炽热的情景,那机杼之声仿佛一尊纺织巨人踏在西樵大地上的足音。
与机杼之声作伴的是喧嚣的市声。西樵山下绵延着长达1.2公里的纺织品市场。摩托、拖拉机、卡车合唱出繁忙的运输之声。从嘈嘈切切的南腔北调里,可以触摸到远至川、黔、津、汉,近至海南岛的经济脉搏。从这里购去的布匹,三天后便在湖南湘潭的摊档上摆卖,七天后就能到达内蒙古。商品经济的源头活水赛过云岩寺的飞瀑淙淙之声。如今在这儿有什么声音能比这市声更能牵动人心,更能激起千家万户的欢洽之情!
机杼之声改变了西樵的生活旋律,忙碌与充实取代了昔日悠闲的田园情趣,一天三班倒替换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旧习。萧瑟与贫困让位给希望与富裕。乡邻成了事业的伙伴,彼此既是父子、兄弟、夫妻又是同行、同事、工友,家宅院落既是宿舍也是工场。崭新的经济铸造出崭新农村、崭新的家庭和崭新的人。
这新声是富裕康乐之声。然而归根结蒂,它是具有历史特色的时代之声。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柳兰
贾宝泉
春风归宁的时候,柳兰花开早。倘是在春晨的烟岚中,偶然瞥一眼青草地上的蓝格莹莹的柳兰花,便也会觉得它们就是青碧的天幕上寥落的星辰。
故乡的三月间,村头的疏林里,我最爱呆呆地看柳兰了,有时痴迷起来一坐就是一两个钟头。望着那些娇小的浴露的柳兰花,我常常会产生一种复杂的心绪,一种莫名的惆怅。我觉得它既是唤醒冬眠蛰虫的春之神祇,也是一面面追怀已故小兰的圣洁的祭旗,并且,我还好像听到了一位少女的清亮的歌音: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
我依稀记得,大抵是在那个多事的秋天罢,公社的炼铁小高炉不冒烟了,可家中的灶膛也断了炊烟。有天初夜,我正坐在霜华凝结的庭院看天空,看天空中那一颗颗不知饥饿冷暖的美丽的星辰,耳边忽然又响起了“青石板,板石青”那串清丽哀婉的歌音。哦,是比我小3岁的柳兰姑娘来了。她的亲娘下世早,她也就懂事早。每年清明节,她那因饥饿而瘦弱的身影常常一大早就出现在祖茔的柏林前,俯身拣得几枚在清风中飘零的纸钱,放在亲娘的坟头上,再用砖压好……
“大哥,明天俺就要走了,到外面寻活路去。”“嗯。”“大哥,你也去吧?”
望着她那双祈求的大眼睛,我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因为毕竟我的亲娘还在,亲娘便是夏日的荷风,冬日的暖炉,倘若她能在白茫茫大地上拣得半块红薯,也一定烤熟了先给我吃。
“那……”她失望地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的辫梢,“俺娘的坟,清明……”,她哭着小声说。我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她便立正身子,向我低下头去,也许是向我鞠躬致谢吧?
柳兰走了,走进了进疆的人流里,等待她的是八千里路风雪严寒,白草黄沙。我把柳兰种在她娘的坟头上,有亲生女儿朝夕相伴,长眠在那里的慈亲将不再感到孤独与寂寞。
又过了一些年月,柳兰归宁了。不过回来的不是她本人,而是装着她的一只白瓷盒子,一个维吾尔族小伙子——她的丈夫捧来的。他说,柳兰在他们后山种了好多树,还在树林间的空地上种植柳兰,村里的人都很喜欢她。有天发生了武斗,她还是拉着他上山种树,一棵流弹悄悄袭来打倒了她。弥留之际,她只要求送她回故乡。“要是在战场上,她一定是烈士。可这武斗……”他终于泣不成声了。
按照村里的规矩,已经出嫁的女孩子是不能在祖坟上立坟头的。于是,老人们就想了个办法,在她亲娘的坟脚下挖了个深坑,由那个小伙子把白瓷盒放下去,再用黄土平复。没过多少日子,慈亲坟头上的柳兰就伸下蔓来,如同温暖的手臂摩挲着那片新土。
从此以后,我常去柳兰的坟茔旁,凭吊一个不该早逝的生命,隐约地,我会听到一阵清丽的歌音,述说着关于星星的那个谜:“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和谐
谢大光
高楼的峡谷中,夹一处小小的街心花园,长不过百米,宽不足三十米,寥寥几棵刺柏,组不成林的阵势。在久居闹市的人们眼里,这里无疑就是沙漠中的绿洲了。
花园没有围墙,矮矮的铁栅栏隔不断街市的嘈杂。进入花园,却似进入另一个世界:四周的灰楼房看不见了,烦嚣的汽车喇叭声听不见了,在卵石铺砌的小路上散步,是沉静的田园气息。
是那只白色的小鹿,使人联想到森林的静谧吗?她总是抬起一只前蹄,向后歪着头,一副卖弄的样子。是那个套着三个圆环的喷泉,使人感觉到山泉的清凉吗?那喷泉被装饰得颇象现代派雕塑,却从来没见喷过水。
其实,在这街心花园里,最富有自然气息的是人,是每天清早来这里自由活动的游人。那位天天准时来甩手的老太太,微闭着双眼,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活像一棵长得很自信的松树;那个领着女儿练体操的年轻母亲,温柔的目光中透着幸福,比那只矫揉造作的牝鹿更有自然的魅力;还有那手心里转着铁球,在坡道上悠然漫步的老人,使人想到山野间自由自在吹过的风。是的,当生命恢复了自然的形态,人就是树木,就是花草,就是山泉,就会具有一切大自然的美。
游人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对年逾花甲的夫妇。他们每天总是相携而来,在花园中心一个固定的位置站定,深呼吸几次,开始打太极拳。男的穿一身黑衣,黑长舌帽下露出斑白的头发,手上戴一副蓝色手套;女的则一身藏蓝穿着,头系一方绛色白点的头巾,手上也是一副蓝手套,却斜镶着三条白边,沉稳中添了几分女性的温柔。
等到他们一开始打拳,你就会发现,他们的衣着和他们的动作,都是那么和谐,一招一式,配合默契,简直就像芭蕾舞中的双人舞。不,舞台上的和谐,终归是表演给人看的,而这一对老夫妇,此刻完全沉浸在两个人独有的世界中,像是在用手、用腿、用腰身的动作,诉说着两个人才懂的会心的悄悄话。你看,他们正在做推掌的动作:两双手张开,一齐缓缓推向前方,那样从容,那样自信,轻轻的,却是不可阻挡的。在当年初恋的日子里,他们就是这样相互轻轻推开对方的心灵之门吗?这一刻他们一定至今记忆犹新。从此,他们曾一起推开过多少扇大门:生活之门,恋爱之门,事业之门,生儿育女之门……。如今,这一切都留在了身后,他们又一齐推开了最后一扇暮年之门。虽然这扇门通向的是生命的终结与归宿,对于他们来说,却也是一个新的开端,是一生幸福的升华与超越。他们内心的美好情感,随着艺术化了的一推一拉的打拳动作挥洒开来,无声无息地流散在花园中,给原本清静的田园气息,增添了一种新的和谐——人生与自然的和谐。
这一天,花园里有些异样。那一对老夫妇准时站到老地方打拳。在他们身后的一株枯树上,挂了一个鸟笼子,笼中一只黄鹂叫得十分悦耳。它的主人,一个穿着中式棉袄的胖老头儿,绕着枯树活动着腰身。这是往日所没有的。鸟鸣引我到树下,细看那黄鹂,竟是一副哀怨的神态。它的头抖动着,一忽儿伸向前,向那对老夫妇瞥上一眼,又赶快扭开,像是不忍多看又不能不看的样子。黄鹂一边这样不安地扭动着,一边继续发出悦耳的鸣叫。我想,在它的同类们听来,这叫声一定十分凄厉。古诗云:“两只黄鹂鸣翠柳”,那是一幅多么和谐美妙的画图;而眼前这孤独的黄鹂,这凄楚欲绝的叫声,完全打破了街心花园的和谐。
这一天,我早早离开了花园。
第二天,第三天……,那一对老夫妇仍然依时而至。那关在笼子里的黄鹂和那个胖老头儿,却没有再见到。
街心花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记一棵树的倒下
张克
我再没有见过哪棵树的倒下比这一棵更能引起这么多的关注、议论和反思了。古生物学家痛心失去了一个“活化石”标本;旅游者惋惜失去了一个景观;当地崇拜此树的村民更是惶恐失去了某种精神的寄托;博物馆工作者考虑是否要在它的树干最粗部分横切一片作为藏品;诗人、作家在写诗作文悼祭它;而那位民间雕刻艺人则用它作生财之道,雕成神像应时……。
这是一棵银杏树(即白果树)。凡树在植物学上都有科有属有种,银杏就是一种,但它这一科仅有一属一种。它是古老的树种,系孑遗植物,“活化石”即由此而来。它又是我国特产,所以它是宝贵的。它又是一棵古树,因为古,也就大,要十人才能合围。因为古,就有阅历,相传为明初所植,徐霞客曾经在它的浓荫下休憩过,这就更加神奇而宝贵了。
这是一棵风景树。它近在黄果树瀑布咫尺的黔滇公路旁。一干五枝,状如伞盖,遮天蔽日,浓荫覆地,前人把它与红岩(指红岩碑)、白水(指黄果树瀑布)合称“南荒三隐”。
这又是一棵神树。当地村民奉为偶像,四时香火不断。它的倒下就是由于那年八月十五晚上祭祀的香火太旺而起火所致。
它倒下的那天晚上,我刚好就在黄果树,而且是在欢快的中秋联欢晚会上。假如不是大瀑布水声压倒一切的话,那惊心动魄的一声轰响我应当是听得到的。我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听到它倒下的不幸消息。中午乘车路过,才看见它的惨状:遗体长长地躺在那里,为了不妨碍交通,被迅速切成几段移在公路边等待办理“后事”。树蔸仍在冒着烟,有许多人在挑水扑灭残火,但已无济于事,不知他们中间有没有那些“纵香火”者?早知如此,他们又何必当初呢!
我请驾驶员停车,在那里观察良久,想得很多。我想这棵树当初究竟是人手栽种还是天然生长?我想这附近都没有大树了,为什么单单留下它这么一棵?它是怎么博得人们的手下留情,逃过历史上一次次砍伐的浩劫?它是怎样从小苗苗开始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眼中长成大树?它是因为什么得到人们的崇敬,而在人们的崇敬里变成了神树?千百年来它接受了多少人的香火?香火能够把它烧倒,也决非一夜之工,我早已清楚地看见它的根部有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它最初是怎么被烧出一个小孔,后来又怎么从小孔渐渐演变成大洞?昨晚上那些崇拜者如何向它烧香化纸、作揖磕头,它又如何起火、燃烧、倒下,然后留下一声轰响和那长长的残骸?最后我归结到一个联想:那些偶像崇拜者是如何害倒自己的偶像?这联想似乎冷酷而又无情。
因为这是一场悲剧,是树的悲剧,是偶像的悲剧,也是偶像崇拜者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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