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4月11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文学与艺术的情思
——李泽厚和刘再复的文学对话
刘:好久不见了,朋友们都很想念你。去年春节你远走高飞的时候,曾嘱托我要告诉年轻的朋友们:“我会回来的。”我已经完成了任务。
李:我也很想念朋友们。很奇怪,妻子、孩子都和我走了,就在身边,但还是感到孤独,很想念国内的朋友。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从感情上讲,应该是对的。那里的关系总和代替不了这里的关系总和。
刘:我们的民族儿女,多数是土地的崇拜者,不管走到哪一个天涯海角,总是想着祖国,总有一种奇怪的“恋母情结”。这可能与民族文化心理有关。
李:你最近在《文汇月刊》上发表的谈话,我已经读过了。我支持你。你还是客气,对《李自成》的第一卷还有肯定。前年底,我在对《福建论坛》发表的一个谈话中,就支持你提出的一些文学观念,可惜去年在这个刊物的一月号发表的时候,他们把这一节删掉了。
刘:我在《论文学的主体性》一文中,曾提出一个观点,即作家在创作过程中,常常突破原来的设想。因为一旦进行创作,作家笔下的人物就有独立活动的权利,这种人物将按照自己的性格逻辑和情感逻辑发展,作家常常不得不尊重他们的逻辑而改变自己的安排。而且,作家在创作之前的设想,一般都停留在意识层次活动,而进入创作之后,他们往往要调动全身心的情感,此时,处于潜意识层的东西也参与了创作过程,并会改变原来意识到的部分。如果一切都事先“精心设计”好了,就不可能进入创作的自由状态。不知道你是否赞成这个观点?
李:在新加坡期间,我在接受《联合早报》记者采访时也谈过这个问题。我回答说,要艺术家在创作之前事先决定要表现何种思想是不可能的。文学创作在很多时候是无意识的,这要经过大量的生活经验和文化素养的积累,然后喷发出来。许多古典文学作品的产生都说明了这点。因此,要作家事先想好一个主题才写,不符合创作的规律。
刘:我们所谈的这个问题,正是探讨文学创作规律的一个课题。就像探讨诗歌创作中的通感、变形、意象、佯谬语言等等,完全是应当的。这种探讨与文学要不要关心社会、关心政治不是一回事,也决不意味着蔑视文学与社会、文学与自然、文学与政治等外部关系问题的探讨,即文学的外部规律的探讨。
李:连这种问题的探讨也不允许,还有什么文学理论!所以我一直劝作家多读各种各样的书,但千万不要读“文学理论”。
刘:我能理解你的激愤之辞。如果我的文学理论扼杀作家的灵性和个性创造力,我宁愿他们坚决抛弃,不要浪费生命。
李:你最近还发表了什么文章?
刘:我最近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一篇《近十年中国的文学精神与文学道路》,对新时期文学作了第二次概述。文章一开始,就请了你这位美学“尊神”来吓唬人,我说你多次肯定了新时期文学。
李:是的,我一点也不含糊。
刘:新时期文学是充满变革精神的,而且与世界文化思潮相呼应,它寻求人类文化前进的轨迹,寻求与世界文化的同构点,这其实是很好的现象。在我的印象中,你对舒婷、北岛这一年轻诗群给予很热情的评价。
李:是的,我称这些年轻诗群为新文学的一只春燕。舒婷的诗表现当时青年一代真实的苦闷和追求,有诗味。诗不必求多,每一个诗人能留下几首让我们乐于传颂的诗就够了。
刘:舒婷的诗,在新时期文学萌芽时期,适应了时代的审美趋向,把当时一代青年的感受诗化地表现出来。她的诗还带有伤感的美。
李:这种伤感的内涵是现代的,但形式则有点古典味。
刘:她们不承认自己的诗是朦胧诗,但她们的诗确实表现年轻诗人们一种朦胧的苦闷和朦胧的愿望。她们的诗,象征性很强,意象的内涵也较丰富。还有一些老诗人和中年诗人,他们这十年中的诗写得非常好,你可能不太注意。
今天,我倒是希望同你谈谈新时期文学的不足之处,或者说,谈谈你对新时期文学的期待。
李:我希望我们的作家气魄能更大一点。不要急于发表自己的作品,不要急功近利。真正成功的作品,真正反映一个时代的作品,现在发表或者若干年以后发表都一样。这样,就不会为了发表,而迁就一时社会的文化的气氛,违心地修改自己的作品,甚至动摇原来气魄雄大的构思。
刘:现在确实少有面壁十年进行潜心创作的作家。
李:既然献身于文学,还经不住一时名利的诱惑吗?要决心写真正有价值的东西。真正有价值的文学作品是不怕埋没的。不要急,不要迁就,不要迁就一时的政策,不要迁就各种气候。像卡夫卡的作品,甚至是死后才被人们认识到其价值的。《日瓦戈医生》,不是也在帕斯捷尔纳克死后才发表吗?但历史给了他们以公正的评价。
刘:卡夫卡是真正献身于文学事业的。他对文学事业极其真诚。他从事文学创作的内在气魄很大。为了文学事业,他牺牲了健康,牺牲了爱情,牺牲了许多人生的欢乐。他的内心有一种不可摧毁的东西。他以坚韧的意志力量抗拒悲剧式的命运和悲剧式的环境。他认为可忧虑的社会是难以驾驭的,但每个人的自身是可驾驭的。自己可以决定自己。他正是以这种非凡的内在气魄,献身于他所选择的事业。他是别一种意义的英雄。
李:献身于文学事业,就是要对文学无比真诚,果戈理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的时候,就毅然地烧掉自己的手稿。这就是真诚。一个真诚的作家,只对人民负责,只对历史负责。
刘:真诚,对于作家是绝对重要的。
李:离开一段时间,对国内文艺界的情况又有些隔膜,你能给我讲讲最近文艺创作的发展情况吗?
刘:你走了一年多,出现了一个情况,就是“报告文学热”。报告文学作品十分畅销,最近《当代》杂志发表了胡平、张胜友的《世界大串连》之后,又印了十万册单行本,一售而空。在这之前,钱钢写的《唐山大地震》、苏晓康所写的《洪荒启示录》、《神圣忧思录》、《阴阳大裂变》等,都吸引了大群的读者。
李:这是很好的现象。他们的报告文学有些什么特点呢?
刘:他们已经打破了刘宾雁的创作模式。刘宾雁的报告文学作品,主要还是写一个人,一个事件;而这些新秀,则写一个宏观性的重大社会问题。如人口爆炸问题、婚姻问题、教育危机问题、同居者问题、人才外流问题。
李:除了注意宏观的之外,还要注意微观,报告文学一定要真实。如果报告文学不真实,就失去自身的价值。为什么读者对报告文学会产生这么大的兴趣呢?
刘:我想,这是因为读者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关心自己身处的社会。这几年我们的社会情况变化得非常急速,身处社会的人反而不认识自己的社会,因此,他们想了解社会的真相、社会的全景。报告文学正好满足读者的这种心理需求。从报告文学的作家来说,这一群后起之秀,对社会格外关心。他们也有我国知识分子的通病,总有点忧患意识,总是喜欢用自己独特的忧思和期待的情思去关怀社会。
李:我很赞赏他们的这种精神。文学应当关心社会,尤其是中国的文学家。我认为世界上第一流的作家例如托尔斯泰、巴尔扎克、卡夫卡,他们都是深刻地关怀社会的作家,都是把自己的作品与时代最根本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社会最焦虑的问题也是他们最焦虑的问题。在这方面,中国作家是有很好的传统的。躲到“象牙塔”里,历来为中国作家所不齿。
刘:我赞成你的观点。在中国,作家是应当讲责任感和使命感的。在美国,一个作家或一个知识分子如果整天嚷着责任感、使命感,可能有些可笑;但在中国,作为一个作家和知识分子,如果不讲责任感和使命感,同样也可笑。
李:不仅可笑,甚至可悲。
刘:美国是一个历史很短的国家,只有二百年的历史,而且他们的温饱问题早已解决,他们的知识分子虽然也关怀社会,但需要作家去忧虑的问题毕竟要比我们少,而我们则不然。我们有四五千年的历史,传统的包袱那么沉重,现在的社会问题那么多,不讲责任感,恐怕是不行的。
李:中国还那么苦,如果作家什么也不管,忘记自己的责任,对人间的痛苦无动于衷,就缺乏作家的良知。
刘:这几年我喜欢讲良知。作家的良知,其实正是使命感。我在天津的一次讲演中,曾对文学动力问题发表过这样一种意见,认为弗洛依德的把“性压抑”作为文学的“动力源”,只能说明一部分问题,而大部分作家的动力源则是良知压抑,这尤其是中国文学普遍的动力源。我记得在你的美学论文中多次地讲到,文学艺术不等于审美,文学也有非审美的部分。非审美的部分,可能就是社会责任感这一些了。这种责任感,也是你猜想的审美的复杂方程式的一个要素吧。
李:可以这么说。我一直不赞成把文学变成纯艺术。我主张文学多元化,尊重各种不同内容、不同形式、不同风格的文学的并存和竞争。纯文学也应当让它们自由地发展。但我还是更喜欢反映社会忧患的作品。这种作品对我们来说,还是太少了。年轻的朋友都说写这种作品的作家很痛苦,但我“欣赏”这种痛苦。一个真诚的作家,对于社会的痛苦决不会无动于衷,这些痛苦应当在他们的心灵上引起不安,如果他们对人间的痛苦彻底冷漠,我想,他们的作品是难得真正感动人的。
刘:近两年来出现的报告文学作品,所以感动人,正是他们抓住了时代的痛苦点、社会的焦虑点。
李:报告文学四个字,重点应当是“报告”这两个字。报告的特点,就要求真实。能真实地报告社会所焦虑的东西,就会有价值,就会在历史上留下。
刘:将来的历史家可能会把我们现在刊物上所记载的东西当成“正史”,而把报告文学所报告的事实当成“野史”。
李: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都应当“真实”。如果虚构,那就变成小说了,变成另一种质了。
刘:我曾担心,报告文学作家忧思太切,急于表现社会,可能精雕细刻的功夫不够,会影响文学性。你觉得这种担心有必要吗?
李:我认为不必担心。报告文学的意义首先在“报告”,首先在于它把文学与时代的某些最扣人心弦的东西联结在一起。这里,也包含着作家的文学情思。报告文学受欢迎,说明文学关心社会就会有广阔前途。现在有些年轻的作家已宣布他们以玩文学为荣,评论家也这样鼓吹,我真觉得悲哀。有种“文学等于地球”的理论,硬说不能问文学有何目的,正如不能问地球有何目的一样。但大家都清楚,地球离开人可以照样转,但文学离开人,如何转动呢?
刘:对年轻的朋友,过去我是一概地加以鼓励,以后要向你学习,要加以分析。
李:我想这是重要的。几年前我也把青年作为一个整体来加以鼓励。但对于青年,还是鲁迅看得深刻,有各种不同的情况,有睡的,有醒的,有踏实的,有轻浮的。有的青年想用一篇文章就骂倒新时期文学,甚至骂倒一切,看来十分激进,其实十分保守,把当前主要问题和主要弊害掩盖起来。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都包含着超前的眼光,但是,太超前了就反而会和落后的东西结合在一起了。
刘:刘心武最近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中国作家与当代世界》,文章中批评了一些青年作家蔑视社会责任感,甚至要取消文学的“意味”。
李:我赞成刘心武的批评。中国人民正在通过改革艰难地寻找意义,作为中国的一个作家,却忙着要抛弃“意味”,这未免太自私了吧?文学没有“意味”,那只好作者自我玩赏了。社会应当允许沙龙文学的存在,宽容度应当大一些,但沙龙不应当是我国所有作家追求的东西,尤其是大作家。我喜欢社会艺术,不喜欢沙龙艺术。我担心沙龙出不了我们的社会所期待的大作家。
刘:有些年轻的朋友对讲责任感、使命感产生过反感。这是值得我们反省的。以前讲这一点的时候常常带强制性,而且太功利化了。我想,使命感、责任感也应当是一种感情,一种对祖国和人民真诚的爱。它不是表层的东西,而是心灵的东西,它是自然的,自愿的。只有当使命感、责任感成为发自内心的要求才有意思。古人讲“孝”的责任,本来也是应该的。但“孝”的责任一旦功利化,就成了谋取“孝廉”官职的手段,“孝”就变成虚伪的道德了。“举孝廉,父别居”的悲喜剧就是明证。
李:对道德的强制而导致非道德化的教训,确实值得记取。
刘:现在我还想与你交谈另一个问题。我认为,文学与艺术的审美要求有所不同。艺术门类,如音乐、绘画、雕塑,可能更有利于表达美。表现人性恶,可能不是艺术的长处。而文学则可把人的丑恶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李:艺术部门中的某些门类,如美术也可以有力地表现丑恶,例如现代主义的绘画,就有力地表现丑恶。但我对文学特别是今天中国文学的要求与对艺术的要求有区别。就我个人来说,对于文学,我就喜欢现实主义的作品,但对艺术,我却更喜欢现代主义。文学具体些好,艺术可以更抽象。这里涉及一些美学问题。
刘:同样是现实主义的作品,也可以写得很不同。十多年前的许多现实主义的作品,它们所反映的现实,不是作家自身选择的现实,不是充分个性化、感觉化的现实,而是本本中的现实、别人头脑中的现实,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思维结构下所派生的现实,所以当时的所谓现实主义作品,概念化、公式化的东西很多,使得人们不喜欢读。例如,写农村中的现实,就只能写两条道路、两条路线斗争的现实。新时期文学的现实主义作品就不同了。他们的主题、题材、写作方式都是经过作家主体的选择的,他们笔下的现实是自己理解的现实,是充分个性化的现实。因此,许多现实主义作品,也是人们所喜爱的。现代主义色彩的作品,其实也有现实感。
李:电影是文学与艺术之间的综合艺术。最近我看了《红高粱》,觉得非常好,是对中国民族的生命力的歌颂。
刘:从《黄土地》到《红高粱》,这可以看到我国的西部电影。导演吴天明和张艺谋很有才能。这种“西部电影”的风格很粗犷、苍凉。
李:《红高粱》、《黑炮事件》等电影中有些变形的怪诞手法,就并不是在玩形式,而是有深刻的含义和内容,给人印象强烈。
刘:《红高粱》这部影片主观色彩很强,而且常给人一种奇趣。他们表现现实,但首先把现实世界“打碎”,然后通过创造主体进行重新建构,最后展示在观众面前的是一个独特的世界。
李: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正处在两代人的中间,一方面觉得我们走得太远,一方面则觉得我们太保守。我不管两个方向上的责难,走自己的路。对那种水平不高而又骂倒一切的年轻人要说些话,但对张艺谋这种有真才能的新秀,则要支持。
刘:但愿年轻的朋友会知道我们是爱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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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绿遍天涯人未老
——读长篇报告文学《伐木者,醒来!》
顾骧
春和日丽,植树时节,读了徐刚的长篇报告文学《伐木者,醒来!》(载《新观察》1988年第2期)颇有一番感触。它是否可视作一首无韵长诗?我之所以作如是观,并非仅仅因为作者是一位诗人,并非仅仅因为作品移用了聂鲁达同名无韵长诗的篇名;更主要的是由于作品流溢着炽热的激情,呈现出宽阔的意境,以及融和着浪漫主义气息,给我以强烈的审美感受。
这几年,报告文学先后出现了“全景”型与“问题”型作品,而《伐木者,醒来!》则集中了两者的特点,达到一定的深度。它以四亿二千万年生物史的遐远历史跨度,以我们整个星球的广阔空间视角和饱蘸激情的笔触,表现了一个全人类共同关注的主题:保护森林,保护绿色,保护生态平衡,拯救人类,拯救地球!
新时期的报告文学,从《哥德巴赫猜想》、《人妖之间》起,一直深切关注现实,密切联系人民,持续而健康地发展着。与某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沙龙文学”,除了得到几位“圈内”批评家的喝彩,而理所当然地受到社会大众的冷落相比,深刻反映社会生活的报告文学是今天最受群众欢迎的一种文学样式,拥有广大的读者群。《伐木者,醒来!》写的是森林,但它不是一般科普文学作品,它着眼点是人类的生存环境、人类的物质与精神文明、人类的未来。它联结着自屈原以降的我国文学史上愤时爱国的人民性传统,而又大大开拓了境界,反映了当今世界人类的忧虑、不安、追求和信心。
生命的起源与绿色分不开,没有绿色便没有生命。可是,现在世界上森林每年以1500万公顷的惊人速度在消失。我国森林与日益贫乏的世界森林相比,则更加贫乏;而减少的速度却又更加惊人!这是近于毁灭森林,同时也是毁灭我们自己、毁灭子孙的速度!问题的紧迫性与严重性已摆在我们面前。从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作家愤激的呐喊,看到了人类面临生态问题的严重挑战。如今的黄河流域43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千沟万壑,秃岭荒山,黄土茫茫!我们的另一条大河——长江呢?警告早已发出。30年来,三峡两岸森林面积已减少了一半,水土流失极其严重。
沙漠化,这正是人类滥伐森林、水土流失最终的后果。人们正在用各种手段制造沙漠,埋葬我们的子孙后代!中国土地面积沙漠化的速度正以每年1000万亩的面积居世界领先地位!
作者在“林中散步”,在泽畔行吟。我们听到了他怀着对人类深沉的挚爱,怀着对人类面临困境急切的焦虑,发出了全世界不能不倾听的呼唤:“伐木者,醒来!”
毁坏森林,破坏生态平衡,固然有着人类生存的压迫;然而,更多的是愚昧、无知、野蛮地追逐财富,官僚主义的玩忽职守,以权谋私……在中国,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在月光下,只要屏息静听,就会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滥伐森林之声。树奇水秀的武夷山在流血,热带雨林的五指山在燃烧,大兴安岭升腾了一把大火……令人沉思的是,三年前,一位著名记者、作家,就曾对人说过:“大小兴安岭问题严重,总有一天要出事儿。”大兴安岭的大火是几个违章作业的人引起的,火种是那些玩忽职守的官僚主义者播下的!武夷山为何毁林不止?原因并不复杂,那就是某些干部有法不依,有意包庇,甚至带头违法!贵州一个县的国营林场被哄抢滥伐,莽苍苍的一片森林毁于一旦,是由于那个县的领导人批条子开的口子。批条子是中国特产,一张纸条、几句“批示”,其实效超过了多少法律、法令、通告!生活中毕竟有着希望。有人在制造沙漠,也有人在开阔绿洲。这里有着爱树如命的“狗官”陈建霖,顽强地与毁林者长年进行着韧性的斗争。有着吐鲁番沙漠研究站几位科技工作者,坚持不懈在“火州”为培育绿色而年复一年地在献身!
报告文学不应满足于单纯的用材料“报告”,它应在创造的审美意境中,启发人们深沉的思考。《伐木者,醒来!》以深刻的思考性而显示出它的分量。它问天,问地,处处渗透着哲理,一种全球性乃至是宇宙规模的关于人类命运和前途的广阔哲理!这哲理,并不是枯燥的思辨,而是被浓郁的情感浸润着。作品带有一种抒情色彩。作品的思考力量,奔腾汹涌,流走激荡。
这是一部五六万字的作品,引用了大量材料,恐难免会有失准之处。但我想,当读者从中触摸到作者那一片赤子之心时,倾听那振聋发聩的呼唤时,会给予宽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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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首届文学批评学研讨会在武汉举行
由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武汉大学、华中师范大学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联合举办的“全国首届文学批评学研讨会”,3月28日至31日在武汉召开。来自北京、上海、天津及其它省市的近40位著名中青年评论家、教授、学者参加了会议,就文学批评学的性质、标准、方法以及批评界现状等问题进行了热烈的探讨。
关于文学批评的性质和特征,与会代表大致形成三种意见:一种观点认为,作为审美调节机制的文学批评,处在科学与艺术、功利与审美之间,是一种语言和逻辑参与下的鉴赏,因而具有中介性质;另一观点认为,文学批评并非中介,而是以文学为触媒的对现象世界的把握;也有人认为批评是对作品作的价值判断或者说是对作品意义的阐释;还有人反对给批评下定义,认为建立文学批评体系是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因此不可能有一个一统天下的原则和模式,不是任何一个定义能够准确规范的。
关于批评的标准和新时期文学批评的走向,与会者取得了基本一致的看法。他们认为,传统的“政治加文艺”、“真、善、美”的标准不可能对作品形成统一的、一致性的判断,对如何看待近年来出现的“我批评的就是我自己”、“批评即选择”等批评观念,代表们的意见存在着分歧。
关于文学批评的方法,与会代表对近年来由“方法热”而带来的多向性发展的新局面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们基本赞同创立文学批评学的构想,认为任何方法,诸如原型批评、精神分析批评、形式主义批评、接受美学和阐释学理论都只能是诸方法中的一种,并非方法的全部,它们都具有一定的合理内核,不能打倒旧的“一尊”,另立新的“一尊”,因此多种方法互补,使文学批评走向系统化、科学化轨道,形成诸流派的多向式、互补式结构,势在必行。切实可行的办法是“在实践中竞争”、“实行优化选择”。
在讨论到批评家的素质时,一些年轻同志对当前批评界的某些现象提出了批评。他们认为:新时期多数批评家缺乏与生命统一的内在激情,也缺乏直面现实人生的勇气,因此思维方式上的雕琢、理论形式上的更新,都无法掩盖其内在的冷漠。
(唐典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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