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2月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多一点自己的儿童电视剧
冰心
我有时不可避免地要看一些儿童电视剧,因为我身边常有些孩子到时候就打开我的电视机,拉我同他们一起看。可是孩子们也常抱怨说“儿童电视,尽是些外国的动画片,为什么我们自己的那么少。”我也总希望有一些让孩子们看了又有趣,又接近于他们的日常生活,又有教育意义的电视剧满足他们的需要,可是我又不会写!
我终于得到了一部获得宋庆龄儿童文学奖的儿童电视剧本——《好爸爸,坏爸爸》,这题目就引起了我的兴趣。本来爸爸和妈妈在孩子的心目中,有时是“好”的,有时是“坏”的,而且孩子的“好”、“坏”的道德标准,也和成人的大不一样。
我把这剧本看了两遍,越看越觉得这里的人物,男、女、老、幼,都是活生生的,从生活中来的,而且都是非常“亲切”得可爱。
剧里的故事,发生在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爸爸是建筑设计工程师,妈妈是国际航程班的空中服务员。因此这个剧中的主人公——点点的上学、备课以及家务等等都堆到了正在筹划一张国际设计大奖的爸爸身上!
点点是一个聪明调皮的孩子,刚上小学,爸爸必得一边管家务,做饭,洗衣,一边送孩子上学,督促他的功课,一边做些建筑设计,在爸爸心烦、点点淘气的时候,不免打他几下,在爸爸感到不该因自己心烦打孩子而“内疚”时,又加意抚慰着孩子,这些情况,在本剧开的头歌声中,就唱出来了:
“我有一个好爸爸,好呀好爸爸,
做起饭来当当,洗起衣服嚓嚓,
高兴起来哈哈哈,打起屁股啪啪啪
……
打人也是好爸爸,好呀好爸爸!”
这个剧里还有许多人物,如有多年教学经验的陈老师,十分地理解如何诱导孩子;也有刚从大学毕业的女李老师,专心尽职,却不大了解儿童心理。有一段对话,李老师问道:“……偏爱一个学生不能算是一个好老师吗?”陈老师脸上仍笑吟吟地说:“可做为老师更可怕的是偏见。”还有爸爸的上司杨总一对老夫妇,他们会收留点点的受伤的猫,还劝爸爸不要丢掉练习提琴,说“音乐是流动的建筑,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因为我自己的儿子也是一个学建筑的,我对这两句话特别熟悉。
这剧里还有慈祥的邻居田奶奶和她的小孙女丫丫,有点点的桌友陈晨,还有民警、理发员,有女记者……动物里有蝈蝈,有猫,从这里面引出许多故事,反正热闹得很。
总之,这剧里人物很多,各人有各人独特的形象,语言,思想,举止,都是从生活中来的,剧中出现许多有趣的画面和精采的语言,不能一一介绍了。
我听说这剧本已在拍摄了,等儿童电影制片厂上映的时候,我请小朋友们、请你们的爸爸妈妈去看,或者做父母的带你们的孩子们去看,都会感到有意思,而且会受到教育!


第8版(副刊)
专栏:

  艺术的多元与优化
——读《中国摄影家作品集》
沈鹏
人民美术出版社新近出版的《中国摄影家作品集》,一下推出了陈长芬、朱宪民、罗小韵三位中青年摄影师的作品。
那幅红、黑、绿三种色调构成的圆球形体,是陈长芬所摄。在一家商店橱窗前,我曾面对它长时间驻定遐想:那是太阳、月亮、地球的“综合体”?或者说阴阳的象征?太极图的变形?……陈长芬的圆球形体给我们欣赏中的乐趣是无穷的。
作为艺术工作者而有机会遨游四海,拓展视野,该是多么幸运。广见博识可以改变艺术工作者的视点和思想境界。陈长芬在民航工作的条件,使他能够居高临下地从天空俯瞰地面。视点转换了,大地、瀚海等形象随着变化,立足地面上想像不到的线条、色块、图案出现了。星空在陈长芬心目中唤起的美感,是现代人所特有的。古代玉兔、金鸟的传说,与规定着“道不变”的寂寞、冷清的“天”,在具有现代技术的摄影机前同一潜藏着内在生命的无穷活力,充满神奇、奥秘的未知世界已经和终将逐步被认识,等待新世纪的人类去探索、开发……。
我们的艺术呼唤现代感。一提现代感就觉着暗藏异端,起码是缺少分析。即以星空、宇宙作为具有永久性魅力的对象来说,到人类已经进入航天时代的今日,也有了新的内涵。我确信,那个三种色调组合的圆球,虽然从远祖的太极图得到启发,但决非太极图的简单的演绎,正如古代的哲学思想可以启发原子理论,而原子理论却建立在全新的科学体系的基础上,道理是相通的。
个性,现代感……,始终在这套《中国摄影家作品集》的视野之内。编者确信艺术的繁荣有本身特殊规律,他们的社会责任感在于不因个人偏好而阻碍艺术发展的多元化。请看,点、线、色、面在陈长芬那里交织成壮美奇特的图案,在罗小韵那里有时转化为清新的乐曲,发出《生命的咏叹》、《回声》。在《自然变奏曲》、《秋的梦》等作品中,显出她对天籁深处的韵律感受是多么细致、亲切。而当她立足西藏高原的时候,旋即改变了镜头的取向。罗小韵自己宣称:“在朴实、粗犷、浑厚之中不失含蓄、抒情和细腻,成为我多年来始终追求的艺术风格。”
来自黄河岸边,17岁起当过照相馆学徒的朱宪民,在他的生活里说不上传奇色彩。他的作品那样朴素、真实,不加任何粉饰。有的作品,我甚至怀疑会不会因过分强调“真”而忘却了美的追求。喔,不,我断定他有一个信条——只要真实,便是美的。怀着这样的信念,朱宪民不假借滤色镜,不依仗暗房特技,甚至不追求“完整性”,硬是从千千万万普通老百姓身上摄取朱宪民认可的美,展示出独特的风俗画卷——一个属于朱宪民的世界。
面对生活,朱宪民的镜头尽量求其近。这一点刚好同爱好宏观的陈长芬成为对比。摄影家不是生活的万能的复制者,摄影家的独创性表现为用自己的灵感的火花去曝光。各别艺术家的个性形成艺术总体上的多元化,有见地的出版者重视摄影家的个性,却并不因此抹煞出版者本身的主体性。出版者的主体性倒常常在敢于把各式各样个性鲜明的作品推到读者面前,促进艺术上的竞赛,助成艺术自身机制的优化。


第8版(副刊)
专栏:

  别让孩子们断了“奶”
罗英
宋庆龄儿童文学基金会成立之后的首届评奖,选定儿童电视剧剧本这一品种,因为这是一个薄弱环节,也是小观众最多的艺术门类。1986年电视剧年产量猛跃至1500多部集,儿童电视剧却只有16部集,只占全年总产量的1%左右。当前,电视机已普及到1亿余台。我国有3亿多少年儿童,占总人口的1/3,可想而知,每天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朋友有多少。儿童电视剧缺少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我认为最根本的原因是把孩子当“小人”看的旧思想还没有得到彻底转变。据说,到目前为止,全国只有12个专职儿童电视剧导演。此外经费十分困难,往往为拍一部儿童片不得不汗水加泪水,还要跑断腿磨破嘴地去八方求援筹募资金。同时,拍儿童电视剧的编导没有社会地位,例如,儿童剧导演张慧娟曾多次荣获国家奖,社会上又有多少人知道她?
为繁荣中国儿童电视剧事业,我提出以下建议:
(一)电视台在每年的拍摄经费中,拨出一定比例的资金,用于儿童电视剧的拍摄。这一措施不落实,呼吁一千次、一万次也等于零。
(二)建议广播电影电视部或中国视协开办儿童电视剧编导培训班和经验交流会,通过各种途径培训一支骨干队伍。
(三)在电视刊物上,给儿童电视剧辟一园地,刊登优秀儿童电视剧剧本、评论、经验交流和信息。
宋庆龄基金会近几年来,不仅为孩子们提供了众多动画片,而且拿出了一定经费资助儿童电视剧的拍摄,深受小观众欢迎。宋庆龄同志生前说过:“有些事情是可以等待的,唯有教育儿童的事情不能等待。”儿童少年时代是人生的春天,我们要精心护理他们成长,别让孩子们断“奶”。


第8版(副刊)
专栏:

  有一棵树
马及时
有一棵树的根深深扎在嶂峦叠翠云封雾锁的群山之中。
有一棵树的枝丫绵绵密密覆盖了广袤的大平原。
有一棵树养育的子孙世世代代繁衍不息。
有一棵树的花和果在久远的哀思里埋葬。
有一棵树日夜歌唱自由。
有一棵树在风中雨中雾中永远唱一支苍凉雄浑的跋涉者之歌。
有一棵树与天宇平行。
有一棵树千年万年千千万万年。……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为红学筑一块基石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首卷读后
李彤
曹雪芹写《红楼梦》,“十年辛苦不寻常”。而今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勘《红楼梦》,则七易寒暑。在生活节奏已大大加快的当代,这股执著的劲头也够不寻常了。七年间,《红楼梦》的11种早期抄本的影印或复印本(后来又补上列宁格勒藏本,共12种)汇聚于北京恭王府内的一间斗室,将它们的异同比勘对校,记录于专用稿纸,一字不苟,一本不漏——这项绝不轻松却并非人人都能理解的工作,由冯其庸先生总其成,冯统一君任其事。现在一提起“皓首穷经”来,总是含着贬意的;但对于为校勘《红楼梦》而“消得人憔悴”的汇校者,我却愿致以敬意。这是因为,此种事无须人人去干,却必须有人去干,以一二人的辛苦而换来千百人的便利(指红学研究者),再往远一点说,或还能告慰雪芹于地下,嘉惠读者于未来。如此“埋首穷红”(借民初某先生语:“吾之经学,系少一横三曲者”),真是善莫大焉。
《红楼梦》的版本研究自胡适始,至今恰好一个花甲的历史。那研究成果,可说已相当深入。但有两个薄弱点不容忽视:一是早期抄本毕竟尚未全部影印,作为某一研究者个人,很难得见某些珍本,遑论聚诸抄本在一起作从容考察了;二是以往的大多数研究,或囿于所见偏重于某一版本的内部分析,或限于精力只得依局部现象做出整体性推断。对这两个薄弱点的反省,亦即对一次全面汇校、一部精审可靠的汇校本的呼唤。红楼梦研究所挑起这副担子,当属义不容辞。于今他们贡献出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文化艺术出版社现已出版首卷),第一次从横向(现存全部版本)和纵向(八十回首尾无遗)两个方面的完整意义上,对《红楼梦》早期抄本作出了考察记录,为红学的版本研究提供了全面而翔实的材料。
翻开书页,所见是一种面目一新的汇校方式。没有繁复冗赘的“某本作某”的文字校记,而是把底本(庚辰本)的每一行扩展为一页表格,纵11行,首行为影印的庚辰本正文,以下依次列出己卯、梦稿、甲戌、蒙府、戚序、戚宁、郑藏、舒序、甲辰、程甲和列藏本的相应部分,文同则留白,文异则录出,并用各种符号表示删、增、改等情。这种校法,诸本文字横向排比,异同之处粲若列眉,使用者“一目十行”之下,诸本面貌已了然于心,绝无羼误之虞,且具检索之便。这种汇校方式,全出于校者的创新。这既由内容(入校本之多)所决定,也是开展版本系统研究的需要。
用系统的而不是孤立的方法来研究《红楼梦》版本,这是在另一层意义上的创新。独钻某一版本,难免盲人摸象。把各种早期抄本视为一个有机的系统,综合考察、整体研究,才有可能较准确地排定各版本的序列位置,较切实地辨别其亲疏渊源,较科学地划分其母系统之下的子系统,较清晰地窥视其流传繁衍的历史原貌。这道理其实不言自明,但个别考察易,系统研究难,难就难在基础材料工作的耗工费时。可以说,必有此一番汇校功夫,才能使红学的版本研究进入系统方法的新境。现在,各本间的因袭传承关系,已经在汇校本的横向对照中初露其经络了。治版本,一字一句地计较,从大多数读者的角度看来,也许是过于微观的研究了。但若把着眼点移近一些,便会看到这里也有一种相对的宏观——我以为就是系统的研究。而更为宏观一些的对一部文学巨著的科学评价,也正应建基其上。由此我们又可以说,必有此一番汇校功夫,才能使整个红学研究建立在更为科学、坚实的基础之上。在感悟和鉴赏之余,增加些定量的实证分析,这样去认识曹雪芹本人、《红楼梦》本文究竟是何面目,探讨作者的修改或后人的妄改究竟反映了何种思想或心态……如是观之,我们不妨称这厚重而精美的五卷大书是为红学研究添筑的一块基石。
末了,愿献上一点小小的异议。此书名《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依底本命名。但在总共12种版本中,仅3种名前有“脂砚斋重评”字样;况且此书又只汇校正文,舍脂评不校。为了名实相符,似乎简省一点,径称《石头记汇校》便妥。不知汇校者以为如何?


第8版(副刊)
专栏:

爷孙俩  朱宪民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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