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2月21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国际)
专栏:

  一位可敬的日本人
吕远
村田修先生今年65岁了。他头发花白,心脏也不大好,经常带着药物在旅途中服用,但他却像一个青年人一样,一年四季起早贪黑,不知疲倦地在各国之间奔波。他手里没有商界人士的方皮包,也没有政治家的文件袋,更没有旅游者的遮阳伞。不是做买卖,不是搞外交,也不是去观光,那么他跑来跑去做甚么呢?说来很新鲜——他自己出钱去搞国际文化交流事业。
我5年前遇见他的时候,他正风尘仆仆地率领着日本传统文化交流使节团从东京赶来北京。那是一批十分出色的日本古典音乐演奏家,带来了从唐代传入日本,又经日本人民消化和创造了的、充满日本情趣的传统曲目,十分亲切优美,和我们民族的心灵息息相通。事后我才知道,那上百位艺术家都是村田修先生自己以重金从全国请到一起,再出资领到中国来,通过音乐语言表达日本人民对古老中国文化的深厚感情。之后,他又出资邀请各国文化使节去日本参加文化节。前年夏天,他又组织了103人的传统音乐使节团来中国演出。去年秋天,他又出资一亿日元把中国中央歌剧院和海政歌舞团联合演出的中日合作歌剧《歌仙》接去日本,由中日两国艺术家共同向日本广大群众演出,获得了强烈的共鸣。有一位日本老人边看边流泪,他说:“我过去参加过侵华战争,今天看歌剧,使我感到日中人民的心竟如此相通,过去的战争实在太不应该了。”演员谢幕将近20分钟,充分反映了文化交流在中日民族之间所促成的高度感情融合。村田先生说:“我们的实践证明了这样一个真理:尽管我们存在着语言、风俗、习惯、心理上的许多不同,但只要我们为着和平和友谊的目的真诚合作,我们就无往而不胜。”今年,他还想把日本更古老珍贵的雅乐和伶乐介绍到中国来,把日本复原的中国古代音乐演奏给中国人民听,使两国人民的感情更加接近。他说:“各民族的传统音乐,是各民族灵魂的声音,最能沟通心灵的。只有心灵和感情统一,才能有真正的和平。”他就是本着这样一个信念,每年有一多半时间在外奔走。他没有礼拜天,也没有节假日,不计寒暑风雨,跑遍了五大洲,那精神真使人感动。我曾劝他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免积劳成疾。他说:“个人事小,和平事大,也许我明天就会死去,但为和平和文化交流而死,我是愉快的。”他奔走的速度是惊人的,仅去年下半年,他除到中国将近10次外,还去东南亚、美国、欧洲等许多国家十二三次,准备今年和明年的交流活动。所有这些活动他不仅不收一文,而且全部费用都由他一人承担。
值得思考的是,他并不是一个大富翁,更不是一个银行家。他的公司每年几亿元收入,在日本是个中小企业。但他把自己的收入几乎全都用到了文化交流事业中,本人却总是穿着一套蓝西装,住着两间狭窄的平房。他的亲属都说他傻,有的则讽刺他精神有毛病。但他对于这些话并不介意,依旧在文化交流和世界和平的道路上奔走不息。
他走上这条道路,经历了相当曲折的过程。战前,他是个预备役海军中尉,由于生病而没有参加战争。战后,他的父亲原彪先生出任国会副议长,曾致力于日中友好。周总理曾几次邀请原彪先生访华,但未成行。现在村田修来中国已60多次,对于中国的发展,他是很了解的。在他年逾半百之后,他终于认识到日本的利益只有同世界各国、特别是同中国认真友好团结,才能得到保证。
他每次带文化团体来中国,都向观众说明哪些乐器是从中国传到日本的。他每到一个中国城市,总要率领全团到当地的英雄纪念碑或烈士纪念塔前去致敬默哀。前年我同他到长春访问,只有一天多时间,而且适逢下雨,他几次催我带他去找烈士陵园致敬。去年夏天他被邀请去南京参加10位作曲家音乐会,他一直要我帮他买一个鲜花做的大花圈,没买到,便买了一个纸做的花圈,恭恭敬敬地献到雨花台烈士纪念碑前,深深地鞠躬,在冷风里默立许久。他深沉地对我说:“虽然我没有参加战争,但我深知战争的罪恶。中国人民没有要日本赔偿,而且不记前仇,要大家面向未来,这是中国人民的宽大胸怀,我们日本人自己是不应该忘记这些的,忘记过去的错误就可能出现新的错误。”我从他沉思的眼神里,感到他的内心十分激动。
他在哈尔滨市参观幼儿园,看到孩子们用的设备陈旧,听那里的人说,有一位日本议员曾说给捐助新的,但后来没有音讯。他觉得这不好,就向那里捐助了1000多万日元。前不久还问我,不知那里修好了没有,修好了他还想送一台钢琴去。黑龙江有一个日本孤儿,前年到日本找到了生身父母,被留在日本,但这个日本孤儿一直惦念把他抚养长大的中国养父养母。他说,养父养母都已经年迈,把自己养大,自己走了,他们却无人赡养,他决定回到中国,把养父母奉养终年。村田修在报纸上看到了这条报道,十分敬佩这位不忘中国父母之恩的日本人,就设法了解到这位返回中国的日本人在中国的地址,汇寄了一笔款子给那一家人。后来他收到了没有血缘关系的那家人寄来的全家福照片,高兴得流下了眼泪。
上述这些事大都是我耳闻目睹的,常常使我沉思。他这个人不抽烟不喝酒,个人生活很节俭,但对别人的困难以及为和平友好事业却慷慨解囊,着实令人敬佩。
今年元旦时他又来中国,离别前他对我说:“我得加倍努力工作,好用收入再邀请亚洲一些国家共同演奏传统的民族音乐,再一起合奏《友谊与和平》。明年我想请《歌仙》去西欧演出。”他和善的脸漾着亲切的微笑,眼睛里充满了胜利的信念。我望着他走向飞机的背影,望着他头上的白发,默默地祝福他的和平友好事业顺利成功……(附图片)


第7版(国际)
专栏:

  美国爆米花
刘心武
在纽约,到一家堂皇的电影院看首轮片,到里面,闻见一股十分熟悉的气味,走近休息厅的售货部,才看清原来这里在出售爆玉米花。
在中国,爆大米花和爆玉米花本是极普通的廉价儿童食品,但近年来,起码在我定居多年的北京市,它们从食品店中销声匿迹了。我曾随口问过售货员,是不是因为利润太低,所以产家不产销家不销了,回答是:“现在啥都讲究现代化,谁还吃那玩艺儿呀!”
可是在纽约的现代化电影院中,偏大卖其爆玉米花。那售货部的玻璃柜台里,大半柜粗陋的爆玉米花与周围各种相当精致的设备、器皿相映成趣。买爆玉米花的,我本以为只是儿童或少男少女,即或有成年人买,想来也是买给孩子吃。但那天我所见到的,却没有一个少年儿童,买主全是成年人,甚至有步履蹒跚的老人。装爆玉米花的纸制容器,小的有我们喝啤酒的玻璃杯大;大的,口径怕是有10多厘米,简直可以称作纸桶。
陪我去看电影的朋友,便买了一桶爆玉米花,捧着,让我边看电影边往嘴里扔,并且告诉我:“这是典型的美国文化!”
美国历史很短,尽管美国的生产力发展极快,科技和生产工艺相当现代化,但美国文化缺乏积累,所以往往显露出一种童稚趣味,如注意从这个角度观察,则处处可指出例证。
纽约的曼哈顿区,是世界上摩天楼最密集的地方,那些摩天楼的造型,自然不乏从欧洲文化遗产中吸取灵感的印迹,但其中的大多数,依我看来都体现着美国人的烂漫劲儿。联合国建筑群的街对面,有一座玻璃幕墙的大楼,这楼从后侧面望去,最高处的十来层似乎缩成了一个玻璃薄片儿,给我的印象,恰似金发碧眼的美国娃娃,在对我戏谑地眨眼。曼哈顿南端那一对同样高、同样粗、同样憨、同样素的世界贸易中心大楼,乍落入我这有着几千年文化背景的中国人眼中,真觉得他们美国人花钱太浪,既要建这么高的雄伟大厦,何不从外观上多多体现出民族的传统与风格,给民众以教化呢,怎可像儿童搭积木似的,一方方摞上去便拍手了事!后来知道那建筑的设计师山崎实是日本血统。但除了印第安人,哪个美国人又不是“外国血统”呢?大建筑艺术家贝聿铭因为是中国血统,所以常被我们引为光荣,其实他和山崎实都已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在华盛顿,我去参观了贝聿铭设计的东区博物馆分馆。华盛顿的旧建筑大都是模仿乃至抄袭欧洲古文化的产物,偏那贝聿铭设计的博物馆既绝非欧洲或其他什么现成文化的风格,却又与周围的已定型景观相协调,充分体现着美国人的童稚气和想象力。那建筑物有一处墙折呈十七度锐角,我想不会有什么实用价值,不过是美国人钱多了,故意要显露出那么个顽皮劲儿罢了。
坦率地说,美国的社会景观,在我眼中也有其单调的一面。在美国多跑了一些地方,就觉得许多中小城市面貌雷同:市中心不免总有一些高层建筑,其中又总不免有带点50年代前的欧洲风味的,六七十年代盛行的玻璃幕墙的,新近的几种风格杂揉在一起的“后现代派”风格的;而这些建筑中又少不了一座或数座尖顶教堂。各处的购货中心看上去都差不多。“麦当劳”快餐店则是故意把每一个销售点都尽量弄得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甜点心。夸张一点说,美国的社会景观大体上是由下列几个部分组成的:高速公路、加油站、快餐店、汽车旅馆。搭车在高速公路上跑,刚开始觉得蛮有趣,入夜,自己这边路上是红色尾灯连成的红线在往前窜,路那边是黄白色前灯谱成的光柱在往后飚,而全国统一格式的巨大的绿色标志牌上,那些字母图案全闪着柔和的荧光……但次数多了,时间久了,便不免感到乏味。
美国人似乎很知道自己历史短文化浅,而发达的工业又带来了产品及生活方式的规格化、单调化,所以他们有种拚命找乐子让自己活得舒畅洒脱的顽童劲儿。去年11月初,在旧金山赶上了美国万圣节,我原来只知道万圣节有用南瓜刻鬼脸壳,有儿童们装成凶相,提着南瓜灯挨门挨户讨糖果吃,如不给则肆意恶作剧的风俗,我没想到美国的许多成年人在这一天会比儿童更儿童。
万圣节之夜,一位美国朋友请我去了旧金山的一个公众娱乐中心。票价好贵,汽车存车费在外,单门票一人就要25美元,但场子里真可谓人山人海。北京人过春节,也挺快活,有地坛、龙潭湖等处的“花会”,但中国是逛的人以看别人为目的,而品尝各种风味小吃则是逛“花会”万不可缺的一项内容。旧金山的这个万圣节“花会”却使我颇为吃惊。首先,绝不以吃东西为其娱乐内容,偌大一个娱乐中心,那天只有寥寥几处供应饮料的地方,且所提供的只不过是最一般的可口可乐及桔子汁而已。虽也有一个舞台在演出一些歌舞杂技,但节目极其平庸,也几乎没有人专注地去观赏。那么,人们去那里做什么呢?主要是为了表演自己!凡进入那娱乐场所里的人,都随心所欲地把自己化装成另一模样。万圣节俗称“鬼节”,所以化装成鬼的最多。把面部用黑白油彩画成骷髅,身着显示着骨架的衣衫,只能算是缺乏想象力的劣等化装。许多人真是殚尽心力地装神弄鬼,比如从自己肩膀后安装上一个猛看活像被砍掉脑袋溅血的脖颈,而把自己的头装成真像被砍下一般,用双手捧在拔高的胸前;又比如把自己的脸孔倒画,仿佛一只头颅倒栽在了脖颈上。当然也有化装成阿波罗、维纳斯、埃及女王克利奥佩屈拉、丹麦王子哈姆雷特等雅像的。还有不少人采取近乎裸体乃至全裸体的化装形式。我看见有位女士的化装方式是把自己装在一只浴盆中(还带有淋浴喷头)走来走去。有位男子身上、脖子上围着一条活生生的蟒蛇,并鼓励周围的人去抚摸那蟒蛇的三角头颅。整个娱乐中心的狂欢形式,就是在噪耳的流行音乐声中,人们走来走去、跳来跳去地显示自己的化装。娱乐中心有几处张挂着巨大的幕布,上面是幻灯投影,乍看令我很吃惊,怎么变幻出那么多的抽象派绘画!后来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也简单,就是在一只搪磁盘里,盛满带颜色的肥皂水,几个工作人员用大小不一的铁丝圈子,在那肥皂水里荡出大小不一相继破灭的肥皂泡,通过一番折射、放大,便成了那大幕布上神秘莫测变化万端的抽象派绘画了。美国人真会玩啊!那么大的人了,还集体“过家家”,撒开性子叫啊笑啊跳啊蹦啊,直到兴尽!
原来觉得欧美发达国家的文化是一回事儿。去过西欧,去过美国,两相对比,才知道各有各的文化。对比于西欧,美国人的生活方式透着随便,没有沉重的历史遗产包袱,因此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没有那么多忌讳。迪斯尼乐园中新开放的旋转民歌厅,向观众展示着美国历史上所有重要的歌曲,但包括国歌在内,其表现形式都是由一些鸡公鸭婆,乃至猫狗狐熊在那里摇头摆尾地演唱;而在洛杉矶的海滩,我看见游戏打靶摊的靶子之一,便是真人大小的里根总统照像胶板。我问过美国朋友,他们说那不过是“好玩”而已。
不敢说对美国人的文化心理有什么认识,但想起旧金山的万圣节场面,闻见美国爆米花气味,就觉得比较容易理解一些美国人的言行了。只后悔那天在纽约电影院里没禁住联翩的浮想,竟未能好生地观赏电影,也没多吃进几把爆米花。(附图片)
李建华 插图


第7版(国际)
专栏:

  “龙”在国外
在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有希腊联军统帅阿加门农盾牌上画着蓝色三头龙的记述;中世纪英国人作战时的军旗上也绘有龙的图案。在这里,龙都是作为一种威武的标志。
在古代印度,也有类似我国十二生肖的十二兽历,其中也有“龙”。
不过“龙”有些是反面形象。古代罗马人把它描绘成一种有着火眼金睛的地球深处的“居民”;古巴比伦传说中的龙则“生四腿,身披鳞”;中世纪欧洲神话中,龙是“鳄头、蛇身、狮爪、多舌、会喷火星”的怪物;在《圣经》中,龙长着几个头,是恶势力的代表。
我国邻邦不丹,至今仍有“神龙之国”的称号,国旗正中就是一条龙,象征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宏大。
·余仁杰·


第7版(国际)
专栏:

  白色的和平鸽
〔罗马尼亚〕米乌·西蒙娜
白色的和平鸽,
带上我童年的歌,
在你环球的飞行中,
传播这欢乐的歌。
白色的和平鸽,
带上我童年的梦,
在你环球的飞行中,
撒下这春天的花朵。
白色的和平鸽,
带上童年的和平使者,
在你环球的飞行中,
把和平福音带给蓝天下所有的孩子!


第7版(国际)
专栏:

  儿童的歌声
〔罗马尼亚〕舒特乌·埃列娜
全世界的儿童在歌唱和平,
孩子们应该得到和平,
他们不愿看到战争,
不愿让鲜花蒙受寒冻。
你们大人要爱大地,
要爱这大地上永恒的和平。
这甜蜜的、晴朗的和平,
多么像你们孩子们的眼睛。
你们也曾是群儿童,
但你们中有多少人
还记得那童年。
来吧,来吧,和我们一起,
向着宇宙,向着未来,
歌唱这永恒的和平。
(陈陆平 译)


第7版(国际)
专栏:

秋肃颐和园
诗曰“留得残荷听雨声”,但霜凋风冽之后,人们往往会有“荷尽已无擎雨盖”之叹。可是你瞧,这帧慧眼独具的照片不是展示了一幅“荷茎横斜似画图”的景致吗?
〔瑞士〕阿·伯力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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