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8月29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小镇出珍品〔短篇小说〕
宋家

小镇,就在大山脚下,偏僻,古老,以产钧瓷出名。宋代五大名瓷,钧、汝、官、哥、定,其首便是钧。现存古“官钧”极少,极珍贵。俗话有“家存万贯,不如有钧瓷一片”。话,玄乎了一点儿,却也是小镇的骄傲。钧瓷,不论是盆、瓶、炉、鼎、尊,也不论是餐具、酒具、文具、动物、人物,上乘者,必胎质细腻致密,叩之其声清越;造型古朴典雅,釉质浑厚透活,乳光莹润。其“窑变”色彩,更是一绝。含有金属质的釉,经窑火高温烧炼,便有五彩缤纷呈现。进窑,一色灰白;出窑,万彩争辉,变戏法儿似的。古人有诗“雨过天晴泛红霞,夕阳紫翠忽呈岚”,形容其釉色之美。内里,有珍珠点者,有兔丝纹者,有蟹爪痕者,有蚯蚓走泥纹者……沉纹如星似线,潇洒淋漓,则被视为珍品。
不是钧瓷,大约小镇早被遗忘了……

镇上,钧瓷厂大大小小,国营的,集体的,近年又有个体的,很多。内中,有个“宝光钧瓷厂”,年代久远,颇有些来历,现今是国营厂。厂长徐金山,跟有名的烧火师傅“神火张”学过徒,是个“老钧瓷”。人,牛高马大,粗汉一个。人说,他也粗中有细。
厂办公室有个叫孙火旺的。瘦瘦的,高高的,方脸盘,宽额头,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镜,显几分书生的文气。脸面很黑,皮肉很糙,又有几许窑工的粗悍。火旺的爹是窑工,是徐金山的大师兄。1965年,火旺六岁,爹娘得病先后死了。火旺是独子,举目无亲。师兄弟有情份,徐金山收养了火旺。没说是养子,却也亲似父子一般。长大了,火旺上了大学陶瓷专业。分回小镇,本说是到设计室的。报到第一天,赶巧开窑出瓷,出了一件罕见的“鸡血红胆瓶”,是珍品。全厂高兴,要给报社写篇稿,不知怎么就抓到了他。他写了,八百字。第三天就真的见报了。徐金山更高兴,伸出大巴掌拍着火旺的肩,说,好小子,大学没白念,有出息。咱厂,技术员,不缺,办公室就缺个写家。你就到办公室。果然,以后有关舞文弄墨的差事,一应叫他办理。
其实,那阵儿,他打心眼里不愿干,恋着专业。暗地里,通过老师、同学关系,疏通渠道,要调省陶瓷研究所。徐金山知道了,火了,眼泪花花的,说是对不住黄泉之下的大师兄。火旺听不懂,不知怎能扯到这上边。心里却也不好受,有些酸酸的。便把请调撤回了。
实在说,徐金山是好心。叫火旺坐办公室,干干净净,不去车间同泥水为伍、与炉火作伴,这还咋着?在瓷厂,就是上等的工作了。厂办室主任老田是肝硬化,常常病休,早晚干不了,接班的就是火旺。徐金山心里有这个谱,打定主意不叫火旺离开。他要对得起大师兄。
火旺上班时候,一会儿写个总结,写个简报;一会儿写个报道的稿子……偏偏他的毛笔字又漂亮,又有人拉他写“计划生育的新通知”,又有人嘱他写“节水节电的通告”之类。那块通知牌,成了他独家书法展览,叫他哭笑不得。
那么,只好下班后,回了家,在陶瓷艺术天地里漫游。他借口徐金山的闺女苗苗大了,住在一处不方便,便搬到厂里饭堂旁的一间小屋。夜深人静,看看书,写点文章,也是自得其乐。他想写本《中国陶瓷艺术史》。这是刚毕业时就有的决心。订了计划,也找了资料。资料太少,不全。便把题目缩小,变成《钧瓷艺术考》。现成资料也少,又没功夫去实地考查窑址。想想,再把题目缩小,熬了几夜,写了一篇文章《钧瓷艺术论》。看看,不妥——似乎称不上“论”。把“论”改为“漫谈”。投到《陶瓷杂志》,半年过去,杳无音信;又投到《工艺美术》,一年过去,石沉大海。不如傻子在窑里喊一声,还有个回音。日子久了,便把这类事也看得极淡了,只读些时兴小说,或者去办公室看电视消磨时光。
日子是可以塑造人的。七年,有多少日子?一页日历就是一片砂纸,把火旺磨成一个地道的办事员。钧瓷艺术的天地,是被日子的淤泥沉沉地压在心底最下层了,记不得那是怎样的神圣、怎样的光彩了。

那年9月,宝光厂在省城办展销会。火旺代表厂方去主持。却没想到开市不利。那件“鸡血红胆瓶”,自打他进厂那天出窑,一直作为“镇厂之宝”供在厂产品陈列室中央,成了全厂上下的心尖子。也怪,这7年,再没出过这么奇的珍品。这次拿到展销会,只为壮门面,展而不销。不知怎么,宝贝瓶子叫人趁杂乱之时偷换买走了。晚上点货时才发现。火旺后悔不迭,真急了。把眼镜一会儿拿下擦擦,戴上;又拿下擦擦,戴上。怪自己太无能,头一回离厂独立办个事,就砸锅了,可又绝不信自己就主不了什么事。那天晚上,他整夜没睡。
第二天,下雨,鞭梢子雨。一会儿,放晴了。阳光晃得人眼直犯晕。打店外进来个姑娘,拎着个蓝包,说有事要找宝光厂的人。火旺问她什么事,她说进屋再谈,挺神秘的样子。到了接待室,姑娘不坐,也不言声,只拉开包的拉锁,取出一个物件,红绸布包着,小心翼翼放到茶几上,轻轻地解绸布的结。就象变魔术,一件鸡血红胆瓶显了出来。天也作美,一片阳光穿过玻璃窗,裹住胆瓶的半边,叫那些红呀,紫呀,青呀,白呀……的色泽,一下子都舞了起来。两人都没说话,只顾看着。半响,火旺醒过闷来,仔细地打量姑娘:个儿不高,略显清瘦,有着南方女孩子极精巧的韵致,脸是文静的,眼睛却又活泼。姑娘见火旺看自己,抿嘴一乐,谈了这胆瓶的来历。
原来,昨日下班,她见街旁有人卖瓷。上前一看,发现这个胆瓶不是寻常之物。细瞧,是珍品。问卖多少钱,要一百元。一听,就知道这瓷贩子不甚识货。偏她口袋里只有五十元。打价,五十元,那人也卖了。大约他是想急于脱手,怕人来寻。她买回家里,同父亲一起观赏,判定是“宝光”烧的。父亲还记得报上报道过。想到“宝光”正搞展销,这般宝贝的珍品断然不会轻易出售,说不准也许是碰上了小偷儿。她便一上班就赶来了。
不会错了,是那“镇厂之宝”。可这姑娘年纪轻轻,怎能一眼就识出这胆瓶是珍品?姑娘莞尔一笑,说自己是电影公司的美工。父亲是研究历史的,旧时开过古玩店,收藏过不少的名瓷、古瓷,尤喜爱宋钧。她在省艺专学过雕塑,受父影响,对陶瓷内里的奥妙,也就略知一二。姑娘说着,顺手拿起那胆瓶品评起来。说,这胆瓶,胎质冶炼精纯,造型规整,釉色纯正,脱边整齐。用手指轻轻一弹,声音圆润悦耳。再细观釉彩,“窑变”透活,有如蜡质一般的乳光,红润润,腻莹莹的。这么纯正的鸡血红,本来就少见。加之这颈处的珍珠点,这瓶肚上的蚯蚓走泥纹,就更难得。这边的月白、天青,也好,也正。若要命名,“红霞满天”倒贴切。再者,这开片,自上而下,疏密有致,自然形成一副绝妙的装饰形图案。它的色泽搭配,全凭窑中变化而产生,比人工描画更透出一种自然的美……她说着,时急时缓,是真的沉醉了,入境了。她双颊微微泛红,脸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火旺的心,一阵熨贴贴的,电流一般,有什么在心尖子上颤动。他是真的叫她的神情感染了。那色彩,那声音,那神韵……很久没有人和他这样谈瓷了,很久,很久。心底的淤泥在松动,有什么在向上冒,说不清。这阵儿,他觉得一切都好。太阳也好,茶几也好,胆瓶也好,姑娘也好……这境界,以前有过。可日子好象把它埋葬了好久好久……

姑娘名叫高晓文。其父正是火旺慕名已久的古瓷鉴赏家高方。
火旺找了个日子,求晓文引荐高老。
高老,胖胖的,是个眉眼挺和善的长者。火旺一进屋,就叫那红木橱架上的古瓷品吸住了。两人搭上话,便极为投机。老人见火旺是个行家,一高兴,拉着手,又引他进了卧室。这屋,一般客人是不叫进的。墙角,立着一个枣木古玩架,古色古香。格子错落有致,摆着四件古瓷,都是更上乘的精品。其中一件哥窑双耳瓶,月白的釉色上网着蓝色的折纹,雅而不俗,又充盈一种民间艺术味儿。哥窑素以纹片见长。这瓶子的开片,精致之极。高老说,这几件瓷,是祖上传下,自己平生最是喜爱。原是五件。可惜,有件古钧,在那场浩劫中遭难了,只留下一个残片……那残片,衬着黑丝绒,用锦匣盛着,放在古玩架的最顶上。旁边,立着个大相框,里边是一张妇女的相片,模样很象高晓文。老人看着相片,长叹一声,说,那阵儿,自己被关进“牛棚”里。老伴儿知道,这些古瓷都是老爱人心爱之物,就连夜送到一位穿军装的朋友家里,保护下来了。末了,就忘了这个菊瓣碗。造反派们来抄家时,抄出来了,硬说是四旧,要砸掉。她上去抢,叫人冲心口窝子踢了一脚。她本来身子就弱,又有病,结果,口吐鲜血……最后挣扎着抢来这个碎片,握在手里。临死的时候,也还是紧紧握着……
火旺的心,又叫什么撞了一下。眼睛泛潮,愣愣怔怔,就那么站着,半天没动地方。
坐下之后,高老问他,小镇上是否有个叫张全的老窑工?张全,火旺知道,一个古怪的老头,“神火张”的传艺儿子,原在“宝光”烧火。那年,为长工资,替朋友打抱不平,闹得自己也没长上。一气之下,辞职不干了。近年,开了个小药铺,每天只晚上开业两个钟点,白天,一律闭门谢客。据说,一些窑厂高价聘他,他一概谢绝。谁也拿不准这个干巴瘦的倔老头在修行什么。他很少和人来往。火旺进厂时,他就不在了。火旺只听到一些传闻,有说他好的,有说他坏的。火旺偶尔在街上碰见过,他常穿一件黑色对襟土布小褂,走路背着一双勾手,大巴掌里团着一对石蛋蛋,发出咕噜咕噜的磨擦声。瘦长的面孔板板的,爬满皱巴巴的纹路。花白的短髭围着下巴和两腮。面颊黑红,两眼有神。有人说他会练拳。火旺说了这些,高老笑着,时而答声“好”“好”。火旺不懂,那有什么好。想,高老的口头语吧。
高老要去亲自拜访张全,倒叫火旺大吃一惊。

火旺住处有他自己写的一副对联,“高高兴兴上班 平平安安回家”。那天,火旺回到小镇,没进屋,先就看了那对联。怔了一会儿,觉得纸和墨都褪了色,看着怪别扭的。嘟囔了一句,“旧了,旧了”,便撕光了。以后几天,就鬼使神差,心神不定,不知要干什么才好。
一天,高老坐着小车,真的来了。火旺引他去找张全。
张全的小药铺,也有一副对联。很怪。上联,“一二三四五五五”;下联,“六七八九十十十”。横批,“多悟多拾”。高老站在门前,微笑着,很端详了一会儿,琢磨了一会儿。嘴上又是“好”“好”的一阵。火旺没觉出那怪联好在哪里。那字,个个都东倒西歪的,叫个什么体?
是上午,大门上挂着一把旧式大铜锁。左手不远,有篱笆编的小侧门。火旺一推,没关。就领头往里走,高老也跟着进去了。是个狭长窄巴的小院,放着干树枝、块煤、炉子一应杂物。右拐有个通屋的门。火旺上前敲了几下,无人应声。试着推了推,没关,便轻轻推开,侧身进了屋。不想屋里有人,正是那怪老头。
屋子不算小,只是东西摆放得凌乱。箱子,柜子,玻璃橱,书架,八仙桌,长凳上,空床上,摆的全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瓷器、瓷片、装釉的罐子、瓶子……有的,尘土老厚,看来很久都没动过。
张全背对门,蹲在地上,身旁有个破脸盆,里边满满的都是带土的旧瓷片。张全用破抹布细心地擦去瓷片上的土。擦完一个,就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一会儿。又擦一个,又眯起眼睛,又仔细地观察一会儿。看完的瓷片,有的放在地下,有的放在凳子上。他干得有滋有味。进来人了都不知道。火旺要叫,高老轻轻地摆了摆手。过了好一会儿,大约他是想站起身子找什么东西,一转身,发现进来了生人。火旺赶快上前介绍。张全也没甚表情,也没让坐,也没让茶,只蹲下拣起几片瓷,嘟囔道,这都是在野猪沟窑址里扒出来的。看看这胎,这釉,宋代的,官钧,底下还带字码呢!拣它,好不易啊!徐老二吹牛,说他“宝光”的瓷,赶上了古钧,扯淡!光看色,有屁用?余韵差远了。现在,烧出来的,那都叫糊弄人,败了钧瓷的名声。没有韵,就不叫钧。窑变,变什么呀?不光变色,要紧的,要出韵。十窑九不成,才金贵……老人说着,放下瓷片,伸手从桌上抓过几件小碗、小炉,都只墨水瓶大小,造型也不很规整。他指指点点给来人看,说是自个儿烧的。看看,有点意思没有?火旺拿过看了,真的象出土文物。高老托在手上,左看右看,指着一个小碗说,瞧瞧,这面出了真钧的乳光。不知实情,当真会把它当作出土古董了呢!
张全听了,裂开嘴,嘿嘿的乐。火旺头一回见他乐。一乐,象雷公爷。那嘴老大,满嘴的黄牙,却还完好。
怪老头出门看了看,回来说,今天天好,烧一炉,给你们看看,兴许能出一两件真的。说完,也不管高老、火旺同不同意,就出去插好了院门,弄劈柴,弄煤,准备升火。
那炉子,只半人高,是用破缸改造成的,里边糊上窑土,搁上几根铁条,倒也简单。张全把自己手捏的小尊、小炉、小碗,涂上自家配制的釉,放进四个笼盔,晾上。过了一会儿,把笼盔码好,放进炉里,填进劈材、煤焦。严严实实一炉子。这一切,都弄完了,又进屋洗净手,取了一盅酒、三根香。出来,把香点着了,香味就弥漫开来。张全双手合一捧住香,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升腾的烟气。那烟,细细地袅袅地升上去。只听他哑着嗓子又不知咕哝了几句什么,之后,冲炉子拜了三拜,把香投进炉膛,又将那盅酒向炉壁泼了。老头子神情专注,一脸肃然,十分虔诚。火旺听说过,旧社会烧窑,升火之前,是要拜窑神娘娘的,求神灵保佑烧出珍品。今天,真的看到了。开始,只觉得好笑;渐渐地,似有所悟;又渐渐地,心中似有所动。好半天,便怔怔地站在那儿,竟没听见张全又嘟囔了些什么。
张全把火升着了。拉动风箱送风。火随着烟,便渐渐上蹿。终于,噗的一声,火跳起老高,老高,渐渐成了白炽的火苗……
火旺就觉得,那窑火一跳一跳地正在自己的心里烧。

日子,是能够变着法塑造人的。厂里来了个新书记。不久,就建议成立服务公司,解决知青待业问题。厂委会通过了。要招聘经理。声明:承包。独立经营。可以自办窑厂,自销瓷器。生产、人、财三自主。
那晚上,火旺睡不着了。傍亮儿,恍惚做了个梦:有一团焰火,发着千奇百怪颜色的光,在闪。叫人甘心去踏那光焰,与之相融相合。顷刻间,焰火缓缓化出高晓文,微笑的眉眼,微笑的圆圆脸儿,好灵秀的神韵。
第二天,火旺便去找新书记,应聘,当上了经理兼厂长……
一年以后。服务公司所属的“星月钧瓷厂”同老牌的宝光厂唱开了对台戏。“星月”,厂子小,门脸却光彩,彩釉面砖镶嵌,叫人看了就体面。产品陈列室临街而设,不进厂门,隔着大玻璃窗就能观赏那一件件流光溢彩的珍品。也不知火旺用了啥法子,把张全这个倔老头子请进了“星月”,有滋有味地当上了烧火师傅的统领;高晓文大老远地从省城跑到这山沟沟,心甘情愿地干起了瓷型设计;高老被聘为顾问,老人家是又顾又问,利用自己的声望和影响,硬是把“星月”的钧瓷打进了京城。张全烧出的一件名曰“流霞”的双耳罐珍品,被轻工业部选中参加国际的一个博览会……
星月,骤然升起了。
眼见得“宝光”的主顾,一个个叫斜对门的“星月”夺去了,徐老大怎不抓耳挠腮地起急?那天,他去省城开会,看见“星月”的广告牌高高大大地耸立在车站广场上,心里一阵阵好不是滋味。回到厂里,又见桌上放着去年刚分到厂里的两个大学生的请调报告。调到哪儿?又是“星月”。徐老大明显感到,近一段时间里,厂里的一些能人,人心浮动,眼睛都瞄着“星月”。他觉得该到同火旺摊牌的时候了。
这天,爷俩相约,谈了多半宿。徐老大回到家里,忍了再忍,大滴大滴的眼泪还是淌了下来,老伴跟旁人说,这些年从未见他这么伤心过。火旺呢,第二天上班时,眼睛也是红红的,他咬了一下笔杆,在那两个大学生请求调进的报告上签了“同意”二字。之后,就咬着牙帮骨,手指掰得咯巴咯巴响,把瘦高瘦高的身子窝在沙发里。
一会儿,有人传信来,说张全大徒弟又烧了一窑好瓷,叫火旺去看。火旺走到院里,一抬头,见徐老大正站在“宝光”空荡荡的大门洞里朝这边瞅。他忽然觉得,老人弓着身子,塌着腰,孤单单地,好可怜!也许是阴影遮的?
这一天,天气真好,阳光真好……
(附图片)
雪村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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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缅诗叶
晓雪
仰光
看不到高耸的大厦,
听不到喧闹的噪音,
只见大金塔在绿海中金光灿烂,
只见新楼房在绿云里若现若隐……
每一丝清风,
都送来翡翠的旋律;
每一道流水,
都灌溉绚丽的花卉;
每一寸土地,
都哺育绿色的生命……
凤凰树下,
那窗口探头微笑的,
是花朵还是主人?
万绿丛中,
那碧玉般晶莹闪亮的,
是湖水还是明镜?
啊,仰光,仰光,
你的名字美好吉利,
你的风采朦胧迷人,
你用诚挚的目光欢迎朋友,
你用深情的歌声赞美和平……
仰光:缅语译音,即“战乱已经平息”或“人民已经胜利”之意。
茵雅湖之夜
是湖水洗白了月亮的脸庞?
是月光洗亮了湖水的眼睛?
满城的浓荫送来无限凉爽,
溶夕的月色注满一湖深情。
湖里映着神秘的红灯绿灯,
天上闪着多情的金星银星。
湖面飘来一支悠悠的小夜曲,
湖边依偎着一对异国的情人。
今后不论还有多少良辰美景,
也难忘这一夜的甜蜜和宁静!
音乐与和平之神双脚敲响动人的音乐,
两手舞动优美的旋律,
仰头张耳,
眼睛半闭,
象沉醉在自己的艺术创造里。
啊,幸福的天使,
快乐的精灵!
相传大象与雄狮搏斗,
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
吓得鸡飞狗跳、兔跑鹿奔,
整个人间都不得安宁……
是你从天上飘飘而下
一路撒播美妙的声音。
江水涌起欢乐的波浪,
花朵张开喜悦的嘴唇,
山林发出激动的回声,
狮象也感动得不再相争……
于是,大地又恢复宁静,
人间又赢得了和平。
从此你便立地成佛,
被称为音乐与和平之神,
人们对你无比崇敬。
传说虽天真,寓意却很深:
和平需要音乐,
音乐需要和平……
在曼德勒博物馆里,有两尊铜铸的佛像,仰头张耳,眼睛半闭,用脚敲击乐器,手却狂舞着。相传他曾用音乐制止过狮象之间的战争,被称为音乐与和平之神。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
于缅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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