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5月9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呼啸的山脉〔报告文学〕
梅洁
人类居住的地球至今已有46亿年的历史,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它一直处在永恒的、不断的运动之中。
每年以毫米或厘米速度运动的地壳,或者在几小时、几天之内,突然喷发几十、几百平方公里的熊熊大火;或者几秒钟、几分钟之内山崩地裂,使咆哮的江河改道,使明静的湖泊消失,使大地升起一座座巍峨的山脉……
这是一个多么浩瀚的奥妙!他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这个奥妙。
星体呼啸着旋转,山脉呼啸着前行,他呼啸着走岩石之路。
他是一位地质学家!

先后在北京嵩云中学、北京二中因学习极优而获奖学金念完了初中、高中的邵克忠,同时被北京大学地质系和辅仁大学化学系录取。辅仁大学是教会大学,学费昂贵。报名那天,要交相当于当天报纸上刊登的15袋白面价格的学费。那是1944年,是一个国破家亡的年月。物价暴涨,民不聊生,学费他付不起。于是,他转身去北大地质系报到。那里可以享受公费。
地质系是他惶惑的选择——既然人类生活,有如此多的艰难,如此不容易,人与人之间到处有欺诈和不信任,那么,就到无生命的岩石山脉里,到亿万年沉积的地壳里寻找蕴积的沉默和追求吧……
那是一个幻梦,他在日记中写下的幻梦。
四年的大学生活每天都在充实和填补着他那个沉默而呼啸的幻梦。他总以勤奋、才智获得最优秀成绩,总名列全班的第一名。大学二年,他就开始翻译英文版的李四光经典名著《中国地质学》。那位赫赫有名的国际古生物学会副主席、北京大学地质系主任孙云铸开始青睐于他,每每收到从国外寄来的著作、论文和最新研究成果都要送他。那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师爱。
他一边念书,一边做家庭教师。他要学习,要生活,要养家。他早已不是焦作市那个地主家庭的阔少爷了。
1948年,他以出色的成绩毕业了。风流倜傥,出类拔萃,成为仅有的几个留校任教的学生之一。
那年,孙云铸出国,临行,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好好把外语攻一下,我出国后,设法给你办理留学……”
不久,新中国解放,他留下了。他的幻梦不再惶惑,他要为建设新中国而战。
处在摇篮时期的新中国,高等教育的教学严重缺乏教材,既没有完备的教科书,也没有辅导、实习的参考资料。25岁的邵克忠日夜兼程,开始翻译德文版《煤石学》著作中的许多章节。后来,就一译而不可收。1952年,40万字的英文版《金属矿物鉴定》译作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这是金属矿物鉴定、矿相学研究方面的第一部中译本。三年后,美国权威学者W·L·布拉格的25万字的经典著作《矿物的原子构造》又由邵克忠介绍到中国。
有效而成功的译著,使年青的邵克忠名噪北京地质学院,成为师生们尊崇的人物。1952年,他升为讲师,是年28岁。
接下去,便是一个漫长而负荆的岁月……
1955年,“反胡风”运动波及全国,波及北京地质学院,邵克忠被打成“胡风反革命小集团”分子。然而,令人欲哭无泪的是他竟不知胡风是何许人也!无数的批判之后,他被强行调离北京,“发配”到遥远的江西。车过新乡,他没有勇气下车去看望孤独的母亲,而思恋又揉碎他的心。
“睡吧,睡过去算了……”他企望用沉睡压制心中渗出的苦痛。然而,他没有睡着,两行热泪顺着消瘦的双颊滚滚而出。
后来,就在这隆隆南下或北上的列车上,在滔滔长江的轮渡上,在江西怀玉山脉的崇山峻岭和原始森林里,他象一座沉默而内心又永远躁动不安的大山,在心灵负重的年月,先后完成了30万字的俄文版《粘土矿物晶体构造和X射线鉴定》译作和25万字的德文版《晶体构造和晶体性质》译作;1963年12月,40万字的英文版《变质岩矿物和物造演化》译作又接着问世。
人们最出色的工作往往是在处于逆境的情况下做出的。思想上的压力,甚至肉体上的痛苦都可能成为精神上的兴奋剂。卓越而出色的翻译工作使邵克忠获得痛苦的解脱,心灵的释然使他尽可能多地释放着生命的价值。
1979年,邵克忠晋升为副教授。他伏案数年,又翻译出版了英国著名地质学家D·K·伯莱和R·马克当纳尔特合著的《结晶岩演化》。这是1985年邵教授60岁生日前夕出版的一本40万字的最新译作。这一涉及岩石物理化学理论译作的出版,得到了国内外有关专家、学者的高度赞识。
地质学,主要是其中矿物学、岩石学方面国际性专著、名著的翻译,是他一生工作中重要成就的组成部分。这方面的贡献已为地质界广泛承认。

1983年,北京西苑饭店。全国地质学会在这里举行理事会。世界著名地质学家、中国地质科学院名誉院长黄汲清问邵克忠:“你现在是不是教授?”黄汲清是邵克忠的老师,很关心他。
“我不行呀……”邵克忠语塞了,下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也说不清。本来,那年地矿部、河北地质学院已同意他晋升为教授,可不知为什么,在向省里呈报职称晋升表时,邵克忠的那份却被什么人暗地里撤掉了。这样的不光明一出现,心灵就要暗淡许多年。
“你翻译的著作我都看了,你是我学生中最出色的一个……”光明的话语赐予邵克忠光明的慰藉。
1984年,北京地矿部。黄汲清问邵克忠:“由于你和其他同志的努力,地矿部授予江西德兴铜矿特等奖,奖金有你的份吗?”
“我不行呀……”邵克忠又一次在老师面前语塞,他说不下去,更无法说清。刹时,那广袤的江西怀玉山脉的山山岭岭,那处在东西带华夏系和新华夏系复合部位的我国超大型斑岩铜矿基地,那本由他主编的理论价值很高的《江西德兴斑岩铜矿》的研究报告,那留在复杂的前寒武纪浅变质岩地区的20年的风雨岁月,又在他大脑的荧光屏上飞速旋转——
1956年,邵克忠从北京地质学院来到江西省地质局。很快,他就被分配到刚刚进入详细勘探的、具有很大远景的铜矿区——德兴铜厂铜矿。那时,他仅仅只能协助主任地质工程师负责技术工作。他在负荆,他要“夹着尾巴做人”。
面临的情况是:当时矿区勘探工作已进入大量施工阶段,外围的找矿工作也将大规模铺开,而对这个地区的这类铜矿床的一些基本认识却还处于众说纷纭之中。但科学的勘探常规却要求地质工作者对当地的地质情况、矿床的基本特征有正确的了解。
情况恰恰相反。面对大规模的找矿、探矿之际,泛起了一股相当强盛的“古火山岩”成矿论点。“古火山岩”成矿,这在当时是颇为盛行的成矿理论。邵克忠不想“人云亦云”,不想“随大流”,不想不负责任。他和他的几位忠诚于地质科学的工作者们,在成百上千次的调查、研究之后,发现这里的矿床成矿与“花岗闪长斑岩”有密切的缘系。他们力排众议:没有“斑岩体”,就不会有这类铜矿床!那位年青的苏联专家也不能阻挡他们的这种信念!当然,后来铜矿顺利投入开采的实践,证明他们的观点是正确的,因而避免了人力、物力的巨大损失。
1959年,邵克忠、朱贤甲、封益城在《地质学报》联名发表论著《铜矿花岗闪长斑岩》,引起苏联地质界注意,有关杂志立即撰文介绍并摘录转载。这是我国“斑岩铜矿”研究领域中对“侵入体”(斑岩)研究最早发表的论著之一,20多年来,为我国“斑岩铜矿”研究领域广泛引用参考。
不仅仅是这些。
“矿床热液蚀变”对岩浆内生矿来说,是近代矿床学一般公认的成矿理论主要内容之一,不过,将这一普遍规律具体运用到找矿、探矿工作中,认识仍然不一,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怀玉山脉在躁动不安。德兴铜矿在辩论中。
以邵克忠、朱贤甲、封益城为代表的一部分年轻的地质工作者在大量野外地质考查之后,在钻探并观察了数百片岩矿芯之后,在室内显微镜下进行了大量的微观鉴定和研究之后,肯定了这里矿床“热液蚀变”的存在。接着,他们又进行了“热液蚀变”(岩)带的划分,提出了铜厂铜矿区矿床“热液蚀变分带”的初步轮廓。进而,做出了作为地质填图依据的“斑岩铜矿床热液蚀变分带”的基本方案……。
实践证明,这一“蚀变分带”的理论,为矿区展开大规模勘探,尤其是在放宽勘探网密度的施工布置中,提供了有力的指导性依据,有效而准确地指导了钻探的进、止。在矿区快速、节支的勘探成果中,显示了它实际的、重大经济效益。一钻打下去,要几万元啊!
当然,有人在怀疑“分带”的可行性,也有人在指责矿区地质图“不正规”,是“标新立异”。
邵克忠日夜难眠,大茅山区帐篷里的烛光伴着他夜夜的沉思:一定要用真诚的智慧维护科学的真诚。
28年过去了,当储量为800万吨(这在世界也是名列前位的)的德兴超大型铜矿为国民经济建设提供日益增多的财富时,当荒袤、广寂的大茅山原始森林区变为“铜都”时,人们再回首“浮夸风”灾难性地席卷这块大地的年月,邵克忠们以科学的真诚去探索、维护自然的科学的行动是多么不容易!
然而,令人深思的事实是:
70年代初,美国劳厄尔等也提出了“斑岩铜矿矿床蚀变分带模式”,显然,这比邵克忠们已晚了10多年!而这个年代的中期,在我国斑岩铜矿以及类型相近似的一些矿床的勘查、研究中,几乎无不以劳厄尔的“蚀变分带”为依据进行“矿床蚀变分带”的划分。相反,我们自己的邵克忠连同他的“蚀变分带模式”却被我们自己遗忘了。从1966年“文革”开始,他就被毫无例外地关进了“牛棚”。直到1975年,德兴铜矿会战,还没有获得“解放”的他,戴着一顶那个年代的什么“帽子”,再次负荆担任起“矿床专题研究组”组长。事业上最不幸的莫过于自己把自己遗忘了。邵克忠不,他坚信自己的存在和价值,他在描绘了上百幅岩、矿石素描图,磨制了数百个岩、矿石薄片、光片之后,在野外、室内、宏观、微观地反复研究对比之后,又明确提出了该区斑岩铜矿蚀变(矿化)过程的多期蚀变理论,将这一全过程划分为“先锋蚀变矿化”、“主体蚀变矿化”、“晚期蚀变矿化”。
当邵克忠发现这是研究理论上的一个重大突破时,竟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改自己岩石般沉默的天性。他冲出帐篷,站在大茅山的顶上,望着暗夜里高高耸立的井架,只感到多年来积压在胸中的情感就要呼啸而出。“这里的群山,就要沸腾了!”两行热泪从他深陷的眼窝里滚出。
后来的事实证明,70年代中期邵克忠在全国首先拟定、提出的“以岩体接触(构造)带为中心,内外对称式的蚀变分带”是完全正确的,并已载入我国斑岩铜矿床研究的史册。因为在一些研究者们的著作中,除肯定了这一“分带模式”外,并鲜明地称之“德兴式”或“铜厂式”为我国斑岩铜矿床蚀变模式之一。
当然,人们不可能象称呼“劳厄尔式”一样,称其为“邵克忠式”。这不可能!因为那需要认识,需要承认,需要命名,需要漫长的观念的更迭,需要一个民族自信心的觉醒!在科学研究领域,我们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研究成果被国外承认了,我们才恍然大悟;我们的科学家往往被国外注意了,才引起我们的关注。这不能不说是我们文化心理上的缺陷。
邵克忠没有奢求,他只望人们不忘记他就行了。然而,他却偏偏又一次被遗忘了。当他负责主编的长达20万字的《江西德兴斑岩铜矿》的专题研究报告成为1977年地矿部召开的“江西铜矿现场会议”的重要文献并得到与会诸多专家学者的赞许时,他却只能和所有的普通与会者一样,默默地坐在听众席上。他不可能去主席台上介绍江西铜矿的全部情况,尽管他是实际上的最有权威者;而那本厚厚的研究报告,在那样的年月,又不可能写上他的名字。
又一次被遗忘的痛苦折磨着他。但他忽然又自己安慰起自己来:“我该有自知之明啊……”
最痛苦的莫过于这第三次被遗忘了。
从江西回来后不久,邵克忠收到了江西省地质局邮寄来的20元奖金!这说明了黄先生告诉他的江西德兴铜矿因特等奖而获几万元以上的巨额奖金是事实。从1956年到1978年(1978年8月邵克忠调到河北地质学院任教),漫长的22年啊!难道这就是对于一个在江西大地上度过了漫长岁月且又为铜矿勘探和研究建立了卓越功勋的知识分子的酬谢和奖励吗?
“还不如不寄呢,还不如不寄呢……”邵克忠一把攥紧汇款单,伏在书桌上,热泪纵横,很久很久抬不起头来。
不是为了钱!是为人格,为人的价值、人的尊严啊!

似乎就象“遗传学”奠基者孟德尔一样,10多年辛辛苦苦的研究不仅没有引起外行人的兴趣,甚至没有引起同行们的关心,他把研究论文发表在一家很不起眼的杂志上,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注意,默默无闻地沉睡了35年!
是的,世界上几乎所有科学家都有自己的不幸和误区!
从1956年算起,30年后,邵克忠终于被世界发现了!
1986年2月27日,邵克忠突然收到从英格兰·剑桥《国际传记中心》(IBC)寄来的一份“个人传记征询表”。邵克忠怀着紧张的心情伏案翻译:“你的名字已经被推荐为‘成就人物’第12版本中的人物传记和图像内容……
“自从‘成就人物’在1974年出版第一版本以来,她的名称已经取得全球性的声誉。正如她所做的,提供每年数以千计的详细的世界《名人传记》,叙述了当代人物的成就和经历……”
忐忑、不安、惊喜、惶惑……这天外飞来的喜讯震撼着他风烛残年的心,他真有些承受不了。
“这怎么会呢?这怎么会呢?会不会是搞错了呢?”邵克忠拿着翻译完毕的函件,慌乱地对妻子说。
凡为公众的幸福而创造的人,不论他在哪里,都不会被国界所隔断,他们的劳动成果并不只属于一个国家,而是属于整个人类。
1986年4月1日,尚未平静下来的邵克忠又收到发自华盛顿的《国际矿物学会》函件,邀请他参加“14届国际矿物学大会”。邵克忠又一次沉浸在幸福与不安中,河北地质学院的领导、师生们也沉浸在幸福与不安中。学院领导立即派科研处的同志和邵克忠一起。到北京,到地矿部教育司请示。
“……国家的确缺少外汇啊。每年要出国的人很多,都解决办不到啊!”能说教育司的人说得不对吗?但那毕竟象一桶冷水,泼熄了邵克忠熊熊燃起的感情。
“我不行呀……我还是该自知之明些好。”他对他50年代的学生、河北地质学院地质系讲师陆慕孙说。
“邵先生,别难过,我帮你跑……”陆慕孙跑到河北地院统战部,找到那位很能体谅知识分子的统战部长韩字勤。韩字勤也是从那些风风雨雨的磨难中走过来的共产党人,他完全了解我国老一代知识分子艰难的人生历程。他知道,荣誉,尤其是世界荣誉对于他们来说,得来多么不容易,对我们国家来说又是多么珍贵!韩字勤,还有那位热忱的陈冠宗,他们风风火火,跑河北省统战部,跑河北省“九三”学社(邵为“九三”学社成员),为邵克忠奔走呼吁!
河北地院的小轿车拉着省统战部、省“九三”学社的同志,风驰电掣,开到了省科委。
“我们有外汇,让邵教授出国。这是我们河北的光荣……”多好的省科委啊,风风火火的人们几乎要欢呼了!
在他们还在奔走呼号之时,4月22日,邵克忠又收到英国剑桥《国际传记中心》(IBC)总编辑、70岁的恩斯特·凯博士邀请他参加另一次国际会议的函件。
这两个国际会议的申报表报到省、报到地矿部。地矿部终于批示,同意邵克忠参加“14届国际矿物学大会”。就在这时,邵克忠又收到IBC发来的函件,通知他已被列入《国际知识界名人录》。
连日来,邵克忠处在一系列无法承受的喜讯之中,心情总难于平静。那无疑是一种岁月、人生、事业以及苦难和幸福一起碰撞而迸发出来的情潮。
当办完一切赴美手续,已是1986年7月12日了,离大会开幕日期只剩下一天了。当银色的波音747载着邵克忠飞越太平洋上空时,这白发苍灰的老人又一次心潮起伏,恰如机翼下苍茫浩瀚的大洋。
赴美大会归来后不久,8月28日,邵克忠又收到数封国外科学机构和科学人士的来函,邀请他去参加有关科学讨论会。
面对来自世界的盛情、友谊和荣誉,邵克忠对我说:“这样的盛情和友谊,常常使我感到不安,深知自己对国家和人类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我一生坎坷,花甲之年,能得到这些,就是深深的安慰了。对于一些国际组织的邀请,考虑到国家经济情况,我就不便执意请求了。只有一个愿望回报这样的信任和友情,倘若生命能再给我10年或者更多的时间,我是一定要为我们的国家和地球上居住的人类做一些有益的事情的……”他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一种四角多钱一包的香烟……

采访结束之时,我见到了河北地院统战部长韩字勤,他对我说:“就我们学院来看,老一代知识分子都是很努力的。虽然,他们一生充满了坎坷。但他们对共产党的拥戴,对自己祖国的热爱,始终是矢志不渝的。这一个层次的知识分子最能忍辱负重,要求也最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这种境况才有了彻底改变。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入了党。他们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入党时,竟都象小孩子一样哭得很厉害。他们心灵受难的年月太长了,一旦承受到党的阳光雨露,感情的潮汐是理智所不能遏止的。邵克忠也于1986年6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连年被评为优秀教师、市劳动模范、人大代表。他的治学精神是相当严谨认真的,做人也是相当认真的。目前,他年近七旬,除了担任教学工作之外,还致力于许多新课题的研究,在科学的道路上他永远在顽强地跋涉……
后来我又见到陆慕孙。说起邵克忠,他对自己的老师充满了情谊和崇敬。“在事业上,他简直是在拚命。”说着,他走到窗前,凝眸远思,“他和岩石打了一辈子交道,你瞧,就象那无穷的远山,似乎世世代代都在沉默着,但是内核却永远在躁动着,呼啸着,寻找着力的突破……”从陆慕孙家出来,我一路长思,《呼啸的山脉》就这样诞生了。(附图片)
陆燕 插图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驼队在苍黄中跋涉
黄东成
浊天的沙柱狂旋着,
风也苍黄,
云也苍黄,
苍黄中驼队昂首跋涉,
驼铃摇荡着呼啸的荒凉。
大漠落日。
圆圆,圆圆地浮在地平线上,
衬凸出耸峙的驼峰,
奋进者立体的铜像。
红柳、芨芨草、骆驼刺,
风沙,埋不殁生命力的顽强。
绿,又钻出沙包摇曳,
摇曳不落的心旌
向着远方。
远方,苍黄的地平线,
风旋沙卷,
雾似的凄迷
也许百里觅不见一滴水,
沙市蜃景,诱惑
迷失方向。
只闻驼铃摇响一支出塞曲,
压倒风沙不协和的重唱,
虚幻不可惑乱心旌,
迈步坚定,
驼队直入大漠洪荒。
呵,穿过苍黄的尽头,
前面就是山青日朗,
跋涉,纵然渴倒在沙漠里,
头,永远举向有水有草有花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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