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5月2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五朵金花〔报告文学〕
李大振
在晋县周家庄村东头的“农民文化宫”里,悬挂着许多镶在镜框里的彩色大照片,其中有一张标题为《五个好妯娌》:五个中、青年妇女,围在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身边,或坐或立,亲切地拉着家常话。她们一个个服色鲜明,笑容可掬,欢乐的声音似乎从画面上迸发出来。
我顺着周家庄大街的柏油马路朝西走,首先看到的是街中心披着晨雾霞光的高大的教学楼;马路两旁则是新建起的花园宅楼。这些楼大都是两层,精巧别致,颜色或淡青,或天蓝,廊内、门头描绘得红红绿绿,并镶有五颜六色的磁砖,在绿树掩映中犹如仙阁。这不是神仙住的地方,也不是别墅,而是周家庄普通的农民住房。
8月的红枣伸出墙外,槐荫下有老年人在歇息。我问过路,拐进路北侧一所宅楼院内。主人郝义改和她爱人雷青山都上班去了,家里只剩老太太和一个小孙女。老人面色红润,满头银发一丝不乱,白褂、灰裤也干干净净的。她自己住着楼下一个单间,靠窗台是一张双人沙发床,桌上堆着罐头、麦乳精、桔子粉等营养品。我觉得象是来到了一个退休的干部的家庭。老太太说,1963年以前她们一家人住的还是土坯房。
老太太有五个儿子、五房儿媳妇,郝义改是最小的一个。当年,老两口采取了明智措施,给哪个儿子娶了媳妇,盖上房,就让他们“独立核算”,另立锅灶。一枝一枝往外掰,然后才正式分家。所以,如今这个大家庭就形成由五个独立小家庭组成的梅花型结构,老太太是这朵梅花的核心。我和她提起她的媳妇们,老人脸上立刻绽开笑纹,说:“都好!又能干、又孝顺,这么多年,妯娌几个从没吵过嘴红过脸,比姐妹还亲哩!”
“你讲讲她们的事迹吧!”
“有什么事迹?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谁家不是这样……”
是啊,一家人过日子,不会有什么英雄的壮举。可是,这些家长里短难道可以等闲视之吗?婆媳之间、妯娌之间,历来都是难以相处的。财产、老人、孩子,言高语低,马勺碰锅沿,都是引起纠纷的因素。于是我挨个访问了她们妯娌五个。
大媳妇名叫韩小省,住在村北边一处低矮的平房里,房后是大片果园,秋风送来一阵阵清香。韩小省说,村里的楼房是一排一排地挨着盖,现在还没有“挨”到这里。
她40多岁,爱人在轧钢厂上班,四个孩子有的上学,有的在外工作。
她中等身材,白净脸,年轻时是个俊俏媳妇;手头也巧。那些年,公婆的衣裳鞋袜都是她做,冬棉夏单,从不与妯娌们分星掰两的。就是年轻的妯娌添了孩子,小衣裳小鞋不会做,她也帮助裁铰,还把自己孩子穿过的“拾”给侄儿侄女们穿。
自从韩小省过门后,她公公没穿过别人做的鞋。公公得病是在文革后期歪风邪气盛行的时候,那年老四结婚,给送嫁妆的准备了50个人的饭,结果呼噜呼噜来了100多口子;还得打发“回钥匙”开箱的钱。老人一着急就躺倒在雪地里,从此一病不起。老人临终的时候还说:“把老大媳妇给我做的那双新鞋拿出来,我再看看。”把鞋抓到手里就咽了气。按旧的习俗,送老的衣裳、鞋都是由外人来做,穿着自家人做的装裹入土,对做活的人是不吉利的。婆婆眼泪汪汪地瞅着韩小省。韩小省说:“老人喜欢这鞋就让他穿走吧,我不信那些老理儿——俺公公还不是吃了歪风邪气的亏……”这件事,不仅使婆婆从心里感激,也博得了妯娌和乡邻们的敬重。
“你们妯娌五个真的没吵过嘴吗?”我问。
“有什么吵头啊,”韩小省笑着说,“这会儿人们都看得远了,一星半点的谁都不在乎,想吵也吵不起来。”
于是她说起兄弟五个分家的情形。当时每个人住的房子质量相差很多,还有一处空庄基没盖上,所用的家什新旧、多少也不一样,这些都是老伙里的东西。如果拆斤破两地细分起来,房子的砖瓦木料、箱柜桌椅、盆盆罐罐,样样折价搭配,也够一个会计师忙三天的。闹不好有的高兴,有的噘嘴。
怎么个分法?婆婆把儿子、媳妇叫到一块商量,大伙说怎么着都行,听老人一句话。
婆婆说:“要不这么着:谁住着哪座谁就要哪座房;谁使着什么家什谁就要什么家什,大伙帮着给老四把房盖起来就行了。”
四座房子,数老大住的这座盖的早,质量差,不光墙山是偏碱(里坯外砖),木架也不行。韩小省先说:“我同意,房子不好以后另盖,缺什么家什自己添置。要不,鼓鼓捣捣地让人家笑话!”
老二、老五的房子较好,都说等老四盖房时多拿钱。
“就这么着吧。”老三、老四也说,“往后弟兄们少不了互相帮忙……”
最容易引起家庭不和的财产问题,就这样三言两语解决了。他们志在开拓、建设,谁也不把那点儿家产看作代代相传的祖业。
事实正是这样,在二媳妇翟敬彩家里,我看到了一个除旧布新的可喜场面。红色的小楼刚盖起半截,一家人挤在还没拆完的两间东屋里。到处堆着砖瓦木料、沙子水泥、破旧家具。刚生过蛋的母鸡在笼子里咯嗒咯嗒地叫。
翟敬彩一见我就笑呵呵地说:“你看,连个插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咕咚咚跑进屋搬出一个小饭桌,放在枣树下,又递烟、倒水。
翟敬彩40刚出头的年纪,在生产队的菜园里干活,爱人雷青路是本乡中学的校长,两个大女儿也已参加了工作。她穿一件短袖小白褂,个儿不高,很健壮;一看就是个好说好道的热心人。
那年夏天,大嫂韩小省得了病,孩子年小不懂事,大哥也不会做饭管家务。这时,翟敬彩就成了众妯娌的领袖,主动把大嫂家的事担起来。
韩小省闹了几天肚子,人就脱了形。开始谁也没拿着当什么大症候,可是吃什么药也不见轻。翟敬彩见过婆婆的病,就说:“别耽搁着了,快送医院!”
立刻找来一辆车,铺好被褥,把大嫂扶上去,妯娌几个推着拉着,送到了乡医院。经医生确诊,果然是轻度的脑血栓。一家人这才慌了手脚。
正是7月大忙季节,棉田需要整枝,各工厂的任务也很紧,为不耽误生产,翟敬彩做了分派:弟兄们值夜班,妯娌们值白班,轮流伺候。
头一天,病人连续输液七八个小时,翟敬彩和陈玉芬一直守在身边。等输完液,翟敬彩也做好了一碗面片汤。她把大嫂的头揽在胳膊弯里,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喂。
“翠芝跟翠景呢?”小省结记着两个孩子,“别让她们耽误了上学。”
“你放心吧,嫂子!”翟敬彩说,“叫她们跟着老五家吃饭……”
大嫂住院十来天,翟敬彩一直跑前跑后的照应,眼都熬红了。晚上还怕男人们粗心伺候不好,哪天不去看看也不放心。病房里闷热,又有蚊子,翟敬彩就坐在床头给大嫂扇,一直看着她睡着了自己才回去睡觉。
韩小省病好以后,对兄弟媳妇们并没有半句感激的话,因为这样的事情在她妯娌们之间是常有的。那年翟敬彩的爱人得了吊线风,大嫂到处帮着打听偏方,找药。翟敬彩有孩子不能出远门,病人又说不了话,大嫂就和病人一块去正定治疗。老三的大孩子发烧住院的时候,几个妯娌也是跑前跑后,有的给她带着小的,有的替换着让她休息。
没灾没病的时候,妯娌们来往也十分亲密。她们几个有工也有农,无论谁都很忙。老四歇班,就给老五带孩子,老五休假,又去帮三嫂料理家务。哪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或中专,她们都每人拿出十块钱表示祝贺。除此之外,你买脸盆、床单,她给衣服鞋袜,高高兴兴把孩子送走。这已成为雷家的规矩。遇到娶媳妇聘闺女,盖房搬家,妯娌几个就一齐上,不分你我。逢年过节,谁做了粽子、炉糕、粘米火烧等新鲜东西,除给老人以外,也互相赠送。至于娘生孩子儿满月,挂面鸡蛋是不用自己买的,妯娌们还要凑在一起亲热亲热。
现在富了,谁家也不缺什么,可是“瓜子不饱是仁(人)心,”这些和睦乡里,与其说是物质的馈赠,倒不如说是她们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
翟敬彩泼辣能干,有的是力气,针线活却不如其他妯娌几个。有时她向婆婆去要活:“娘,我给你做个裤子吧!”婆婆说:“我不要你做的那个,粗针大线的!”翟敬彩咯咯地笑着,看看有什么该洗的衣服,该拆的被褥,就都卷巴卷巴抱回家去。
“听说你婆婆病了,你给她掏过屎?”我问。
“啊,今年春天,俺婆婆七八天解不下手,难受得躺不下坐不住的,我扶她一趟一趟去厕所也不行。俺从小没娘,年轻时坐月子都是婆婆伺候,一天五顿饭,洗洗涮涮没嫌过脏。如今眼看着老人受罪,心里怎么下得去呀!一着急,也就顾不得脏不脏了……”说到这里,翟敬彩不好意思地笑笑。“俺妯娌几个虽说脾气秉性不同,可都是实在人,对自己怎样,对别人也怎样,没有花言巧语。有些事觉得本来就该那么做,过后也就不记在心上了!”
她越是这么说,我心里就越不平静。这并不是什么“卧鱼、吮疮”之类的封建孝道,它体现着人与人之间那种不可缺少的真诚……
我们谈完以后,天快晌午了,翟敬彩急着去菜园,将一把明亮的小锄别在自行车后衣架上。领我来的那位同志说,已经给她请过假,去不去照常记工。
翟敬彩说:“那也得去!才下了雨,小白菜得赶紧定起棵来……”
出门上了自行车,顺着马路朝前飞。她的小白褂鼓满了风,眼看着就超过去好几个人。
当我来到三妯娌陈玉芬家的时候,恰好老四媳妇武敬者也在,正要告辞出去。
“你别走——俺什么也不会说……”陈玉芬叫住她,又去伙房里照看一下饭锅。
她家住的虽说还是平房,但也宽敞、整洁。进门是两个通间,有四五个女孩子在一块做作业。武敬者向我指点:哪个是三嫂的,哪个是二嫂的,哪个叫静苗,哪个叫静惠……还没说完,孩子们就嘻嘻笑着跑到另一个屋去。我看见墙上贴有“三好学生”的奖状。
陈玉芬30多岁,黑红脸,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她让我坐在沙发上喝水,就侧身坐到床边去,看来还有几分羞怯。武敬者细高个,面容黄瘦;想必是这些家庭主妇,上有老下有小,终日不得清闲累的。她随手从针线笸箩里拿起嫂子的一只鞋底,坐在椅子上纳,穿针引线非常利索。
我问她们平日是怎么孝敬老人的。陈玉芬说:“无非是让她吃好、穿好,心里痛快,也没什么别的……”
“大嫂二嫂说怎么办,俺们几个随着走。”武敬者说,“分家以后,弟兄们每年每人给俺婆婆拨15个养老工。这里的工值八九元,老人每年也能分到五六百块钱。吃粮队里有指标。缺什么随时要,谁也不打驳拦。婆婆过去得过脑血栓,手脚不大灵便,起先妯娌们倒替着给她做饭,后来拆房盖楼,就让她轮流在各家吃住。老人心疼媳妇们劳累,从不挑食拣汤,说咸道淡的,可大伙还是想法让婆婆吃好。轮到谁家,都是早早地接过去,菜是菜饭是饭,挑着样的做。不爱吃猪肉、鸡蛋,就给她炖牛肉;白面吃腻了,就给她做米面黄豆面饼子,又甜又沙,老人们最爱吃。就是不该管饭,碰到来了客人改善生活,也要把老人请过去……”
“吃穿是一个方面,还得让老人精神愉快。”陈玉芬接着说,“自公公去世以后,俺们怕婆婆孤单,就让孩子们跟她做伴睡觉,大的走了接上小的,一直不断。现在跟奶奶做伴的是俺家静惠和老四家静苗。孩子们也亲她奶奶。叠被铺床、端盆扫地,伺候得很周到。在外上学、工作的孩子们,回来也是先看奶奶,把给她买的好东西放下,才到自己家去。人老了喜欢热闹,每年婆婆生日,妯娌几个预先就买好老人喜欢的东西,一大家子在一块吃顿饭。老人看到儿孙满堂,就高兴。老五楼房盖好以后,俺婆婆跟着义改吃住,我把新买的电视机也搬过去,要看就去和老人一块看。平日大人孩子总往老人跟前凑,看看不这不那的,守着她坐会儿,说说话;婆婆稍有不舒服,眼前就不断人,煎汤熬药,端屎端尿,妯娌们都抢着去做。”
“你婆婆的针线活怎么办?”我问。
“俺妯娌五个,除了大嫂子以外,就数敬者的手巧。这些年大嫂子常病,婆婆的衣裳、鞋全是敬者给做。老人待见她的针工,不爱穿机器‘砸’的衣裳,嫌露着明线。其他拆拆洗洗的活,谁见了谁就随手拿走,做多做少也没分过。”
“一个人的活可有几针,把老人伺候欢喜就行了!”武敬者说。
“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孝敬老人呢?”
“俺婆婆这些年不容易啊!现在生活好了,还不让她过几天痛快日子……”提到婆婆的过去,陈玉芬眼圈都红了。
婆婆生了五男二女,年轻时确实够累的。人多劳少,还得巴曳孩子上学。她白天出工,晚上纺线织布,才能供一家人吃喝穿戴。文革当中,工值降到几角钱,一年只能吃1斤油,年底分了红,才能给孩子们添件衣服。上学的孩子,夏天就是一个小褂,歇晌时才能洗洗。孩子们大了,接着就是娶媳妇嫁闺女,盖房,伺候月子,没一天松闲过。婆婆爱孩子,孙子孙女也都是她看大的,媳妇们下地干活,把孩子扔给她都放心。婆婆不辞劳苦,常是拉着仨拽着俩,坐下围一圈,站起来跟一群,象个老母鸡。那时婆婆手头没钱,待见孩子,也不过给块饽饽给口水,小心别磕着碰着;有块糖也得咬开给他们分分。就这样跟斗轱轳地都长大了。现在这些晚辈当中,已有两个大学生,两个中专生,5个高、初中生。
武敬者又告诉我,如有不孝敬老人的,村里、乡里都有人管,经教育不改,工农商联合公司就派人去伺候,所需费用由他们的儿子、媳妇承担。65岁以上的老人,公司发给养老津贴,孤寡老人实行
“五保”,想到老年人上下楼不方便,就专门给他们盖平房。对培养下一代,公司更舍得花钱,投资130多万元,陆续修建了文化宫、教学楼、游泳池,这几年出了不少的人才……
说到这里,饭熟了。陈玉芬拾掇好桌子,那几个做作业的女孩子就都跑过来,一个个围坐在桌边,拿起馒头就啃。我到底也分不清哪个是老二的,哪个是老三的。
陈玉芬笑着说:“孩子们过星期或假日,总是凑在一块商量着学习。不管到了哪个婶子大娘家,赶上吃就吃,赶上喝就喝,象在自己家里一样。”
所有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人深思的力量。这个和睦团结、尊老爱幼的大家庭,不就是被省誉为“文明乡”的周家庄一个缩影吗?
我第二次去郝义改家,才见到了她。看样子她们已吃过晚饭,郝义改正在楼下给婆婆洗头。老人满脑袋洁白的泡沫,郝义改两手轻轻地给她抓挠着。
“冲冲算了”,婆婆说,“我又不上场下地,有什么洗头啊!”
“你看这天多闷,洗洗就凉快了。”郝义改说。
郝义改30出头,看上去也不过26、27岁。体态苗条而丰满,真正的瓜籽型脸庞,细皮薄肉,穿一件浅粉色乔其纱短袖褂,一条银灰色的筒裤,半高跟鞋。论相貌,她该是五妯娌中的佼佼者。
郝义改重换过一盆水,给婆婆把头发冲洗干净,先用手捋一捋滴滴答答的水珠,用毛巾细细擦过,又叉开五指将头发拨弄得蓬蓬松松的,然后扶婆婆坐到一张藤椅上去,随手拧开电扇,调至适当的转速,说:“娘,你先歇会儿,等头发干了我再给你梳。”
眼前的情景,不比较也就觉得平常。现在的年轻媳妇,能做到象郝义改这样,也就难能可贵了。
“你妯娌们说,老人跟你一个锅里吃饭,顶数你伺候的多?”我问她。
“那有什么!”郝义改腼腆地笑着,“我年轻,孩子也不累手了;再说过去嫂子们管得多,我现在多伺候点也是应该的呀!”
郝义改两口子都在工厂里上班,按时按点,比较紧张。可是无论多忙多累,郝义改对待婆婆也没有烦过,自己不愿意吃不愿意动,也要把饭食弄好。轮流给婆婆做饭的时候,赶得嫂子们没空,郝义改就不言不语地做。那时候,婆婆住北屋,她住东屋,遇到下雨阴天,就不让老人动弹了。把便盆给她拿进屋去,说:“你用了放在台阶上,下班回来我给你倒。”郝义改的爱人雷青山是个厂长,比她更忙,家务活干得很少,郝义改也没有怨言,为不让老人生气,两口子从来没为这个拌过嘴。就连推土垫院子这样的重活,郝义改也不指使青山,他没空,自己就干……去年,郝义改代表“五个好妯娌”参加了县妇联召开的精神文明表彰大会……
正说着,翟敬彩、陈玉芬、武敬者,还有静苗、静惠等都来了。今晚演电视剧《阿信》,她们都是到这里来看的。屋子里立刻热闹起来。
武敬者打开她手里的方巾小包,拿出一件灰色中长纤维褂子,对婆婆说:
“你穿穿看合适不合适。”
“啊。”婆婆说。
郝义改忙拿把梳子给婆婆把头发梳理好,又帮她脱下身上那件白褂,陈玉芬随手接过来泡到盆里去洗。然后武敬者抖开那件新褂子,有的抻着胳膊,有的扯着袖子,给老人往身上穿。孩子们也凑过去说,奶奶年轻了!
“谁让你们又给我做新衣裳,有了钱就瞎糟!”婆婆有点不耐烦了。
“过两天就是涅盘庙会,你不去呀?”翟敬彩说。
“上庙就上庙呗,又不是去搞对象,要什么好……”
媳妇们都笑起来了,五张笑脸象五朵绽开的花朵。啊!这是“五朵金花!”(附图片)
徐贤文 插图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海鸥(外二首)
冀汸
海和天的空阔
白昼与黑夜轮番占领
有时候
轮给雾,轮给风,轮给雨……
只由于有了你们
——快乐的伴侣
我们航行在这里
才不再是寂寞的生物

没有名字的小岛
渔民的家
渔船的避风港
水手的航标……
不,不仅仅是这样
它还是大地的眼睛:
日日夜夜望着大海,
有没有奔来凶险的风暴?
我站在最高的巉岩上
我也是大地的眼睛:
夜里,凝视着大海,
守到它点亮满天星斗;
早晨,凝视着大海,
等来它抛出燃烧的太阳。
走近烈士陵园
花岗石的台阶
一级一级,把我托上来
轻轻地,一步一步
走近你们身旁……
哦,亲爱的同志
你们醒着,全醒着!
一直注视着
大街铺了一条,又一条
高楼矗起一幢,再一幢
盖好文化馆,还要盖医院
有了剧场,还要有电视差转台……
一直聆听着
海涛在枕边唱歌,
深情的歌
一支从洪荒时代唱起的歌
在遥远的将来,越唱越响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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