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5月16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梅〔短篇小说〕
许淇
从苏州光福镇到邓尉山一路都是梅树,白的梅、红的梅、粉的梅、绿的梅。绿萼的梅,浅绿略带晕黄,象清清的新茶的颜色;象悠悠的岁月的颜色。
山村多以植梅为业,用当今流行的话便是养梅专业户。除了果实食用药用外,以花为主,分枝盆栽成批卖给园林部门,或担到集市上卖瓶插。到得春来,妇女们上树摘花骨朵,供销社论斤收购,给价颇高——绿梅花是一味名贵药材。孩子们则跟随姆妈、阿姐兜着小衣衫在树下承接,或似拾麦穗般一朵朵拣在簸箩里。小黄狗也支前腿呆坐,玩皮地吐舌头,企盼着纷纷花雨……
饲梅手艺最强的数长生老阿爹。他家的院子里有十来株梅树,皆绿梅,其中有两株和他同龄,乃幼时手植。一株更奇,则是老阿爹的阿爹所栽,百余年的高寿了,虬龙蟠曲,生机勃发,钟日月之精灵,若坐禅法师、解语花仙,作石破天惊之状,序列于司徒庙的“清、奇、古、怪”四树居五,亦不为过。
花骨朵长生老阿爹是不打不摘的。“罪过!罪过!”他任其自开自落,委作芳尘泥涂。
长生老阿爹靠啥生活?他被聘到“香雪海”园林处当技术顾问。他并不求啥“园艺师”的职称,领一份工资,够喝酒就蛮好。人们在“香雪海”梅林下,看见老头儿瘸着腿,忙来忙去。
“香雪海?叫啥香雪海!有其名无其实。”逢到游人问讯,老阿爹叹口气答腔。果然,说“香雪海”,并不似雪如海,浮沉一片,却稀稀落落,形姿可怜。这一片还是近七、八年新长的。
一阵风刮到山村。梅花?能顶粮食吃吗?那是有闲阶级封建地主爱好的玩意儿,阿拉勿要!统统砍尽伐绝,改种果树或种粮食最好。山村人明赞成暗抵制,动员多次,砍了一些,也故意留下一些。那时的支书阿五,领着人到长生家“动员”:
“喂,老长生,自留树是资本主义尾巴,要割脱,晓得??识相点,侬自家动手,勿识相,那……”
老长生抖抖嗦嗦,忍痛砍了一株,他不刨根,晓得混过这阵,到明年春来,便依然萌发。
“先砍这一棵老树!”支书阿五吼道。
“啥?”
“勿要装聋作哑,砍这棵老树!”
“我祖上留下来的……”
“侬祖上?侬祖上就不干净,我有档案可查。搞封建迷信,听说当过和尚?嗨嗨……侬讲,留这棵树做啥?侬革命不革命就看这态度了。”
老长生扔掉斧子。“我不砍,这棵树有鬼成精的,砍勿得。”
“好个老长生,还要搞迷信!什么妖精?我不怕,不怕!皇帝也敢拉下马,还怕鬼?侬不砍我砍!”
支书举起斧子,老长生大喝一声扑过去阻拦。
真是有了鬼!支书阿五明明觉得一斧头砍到树上,跟来的会计、保管都可作证,怎么老长生哎哟一声,他的左腿开花,血象红梅似的溅落,沃润了这株祖传的古梅。
从此,长生老阿爹成了瘸子。
除了给“香雪海”园林处当顾问,阿爹不再干什么。老伴早谢世,儿子媳妇在苏州城里住,将小孙女留在旁边。闲来无事,长生老阿爹摆竹靠椅在古梅树下,旁边有一口和梅树年数差不多的百年石井。梅的影,梅的香,染了他的衣袖;花瓣落到他和绕膝的小孙女的发间、胸前、肩头、脚下……井沿放一只蓝边粗瓷大碗,碗里盛着清冷冷的高粱酒,不知是他有意浸泡还是无意间飘落的,碗底躲着两、三朵醉了的梅花!
这天,柴扉被吱呀推开,跨进一个中年游客,背着画箧和画具。
“请问,老阿爹,到虚谷的墓从哪条路走?”
“啥?侬是扫墓的?来来来,先坐一歇。”
客人被这满院香云吸引,迟迟地挪过一张小板凳,用画家的眼睛打量这老人和女孩。老人竟和老梅一样,清癯而苍劲。
“画画的?”长生老阿爹问。
“嗯。”
“问侬讨一点颜色,胭脂红,有??”老人说。
画家打开画箱,取出纯“中国银朱”;如果用胭脂,反而暗紫。长生老阿爹一口干了酒,扣过蓝瓷碗,使碗底调色,讨画家一支细笔,给孙女儿的眉心描一朵小小的梅花。
画家暗暗赞赏这盛唐遗风,知是“梅花妆”的沿袭。据说唐朝后宫豆蔻年华的嫔妃,慵懒地歪斜在梅树下,恰巧一朵五合红梅,正飞落她的眉宇间,贴紧光洁的雪肤不肯转坠泥尘。嫔妃的姿容顿觉生辉了,于是众宫女仿效之,便是所谓“梅花妆”了。
于今,点朱的小孙女,半含天真的羞涩,简直入画极了。
“哦,耽误侬扫墓了。刚刚侬问……”
“我寻虚谷,也是一个画画的,100多年前的画家。据说,他的墓就在这一带……”
“哦,是和尚吗?”
“对,是一个和尚。他俗姓朱,安徽人。”
“侬说和尚画家我就晓得了,亏得侬问到我头上。从前,种这棵绿梅的我的阿爹,同和尚画家要好。他死在上海城西关帝庙,还是我阿爹根据他的遗嘱,把灵柩运来这里埋的……慢,我给侬看一样东西……”
长生老阿爹进屋去了。等了许久,老人探头向画家招手,画家也入客堂踅进里间,见老人取出一尘封纸卷,外用桐油油布包裹,一层又一层,拆到最里层,是一幅纸色灰黄的画,画着一树梅花,仿佛就是庭院的那株,用笔落拓疏朗,清脱秀拔,花瓣铁勒银勾,绿萼点染石青,既狂放而又自然,委实是神品逸品。画家用风格特殊的书法落款:
邓尉树梅老人余知友也余客居姑苏光福过从甚密每徘徊于彼手栽绿梅树下有呼鹤烹茶之雅兴濡墨伸纸写此以应丙申初春虚谷写
客人的眼睛火亮,手微微发颤。他所读虚谷之画众矣,未见此帧一反常态,题跋字多,文章书法,均可居首,且画亦是虚谷晚年佳构。屈指算来,丙申年正是1896,虚谷死的那一年。
“阿爹,这是……这是和尚画家的真迹。……值钱啦……你能否割爱?”
老长生不懂啥叫“割爱”,揣摩来意,斩钉截铁说:“不卖!”
停了一会儿,老头儿语气和缓地说:“留在我这里也用不着,侬要,可以送给侬……”
“不,不不……”一刹那间,来客思想经过激烈的斗争,但良知战胜了:“不,我不能,不能受这份厚礼的……我可以建议博物馆收购……”
“不卖!”老长生却说。让来客欣赏够了,照原样卷扎妥当。
长生老阿爹亲自带路,领画家去寻访虚谷墓,小孙女吵着也要跟去。时已夕阳西下,东天出现一轮橙色的月;月映在浅浅的古井里;梅的暗影和浮香,颇应了那句古诗。
长生老阿爹在前,画家殿后,心里很过意不去,老人一瘸一瘸地爬山费劲哩!还要背小孙女;画家想替他,执意不肯。翻过邓尉,踅向后山,但闻脚下松风飒飒,举目览尽太湖碧波。拾级而下,晚潮拍打着岸,微音禅寂。忽见暮烟蔓草间一抔黄土,时人新立石碑,上刻虚谷上人之墓字样。画家了却一桩心愿,欷歔凭吊,伫立良久,遥望着湖上之月。
小道蛇潜,三人踏昏蒙月色返。山村无旅舍,画家只得借宿于长生老阿爹家。
翌晨,画家偷偷将宿费压在蓝瓷碗底,谢过老人,别了。归途经光福小镇,买了一株绿梅,小心地携回城里,移栽入盆,却不料过不多久便因相思而萎死了。
不死的是那一幅活的画。(附图片)
纪清远 插图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登上天山望天山
阮章竞
今天运气真好,据报道,天气还可以。我们沿着雪溪,顺着崎岖山道,登上天山雪线,看公路。在半山路口,天气是挺好的。可是车子一往上行走不久,天气突变了,灰云漫天,随风卷来,一下子大雪纷飞,刚才还清清楚楚看见的深谷山峡,全都叫蒙蒙云雾填满了,雪峰云岫,也被云雾吞没了。
在前头领路的柳玉德同志乘坐的小吉普,停下来了:“不巧,今天碰上风雪。”
云升腾,雾迷漫,除了能看清的几米路面之外,深谷之上,峭岭之间,上下左右,一片灰蒙蒙。连结一起飘飞,象白羽翎般的大雪片,纷纷扬扬,真可以说是“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了。狂风阵阵,刮得吉普车嘭嘭直响。柳玉德同志看了一会儿又说:“这雪还不算大哩。”
在筑路部队的同志的眼里,这风雪似乎挂不上号哩。但以我来看,却是够大的了。我们都生怕掉头回去!我暗中寻思:我已70了,还能再有机会上天山吗?我忙下车去,以充满希望的口气说:“不要紧吧,大概一会儿就会雪停。”是我有眼力吗?不,我是在向老天爷呼吁停止攻击!风呜呜,雪霏霏。多亏部队同志想得周到,上山前就为我们带了棉大衣,要不,够受的了!
风雪不肯停,吉普车嘭嘭直响。鞋子差不多全湿了,凉气从脚直冷到心里。
“怎么办?回去?”
“不,不能回去!再等一等,会小的!”我鼓足信心说。
“雪小了,路不一定能走啊!”
“天还早嘛……”
车子慢慢地往前开着,挡风板外仍是雪花飞舞。
柳玉德同志的车又停了,他再次下车观察天气。我很理解:他是在想满足我们的要求,但又要考虑遇到险情怎么办?
我不能轻易放弃这个一生难得的机会。我也下了车,看着鞋子说:“雪化得很快,这路还是可以走的。”
车慢吞吞地爬上了更高的路段,老天爷谅解了:雪小了!隐去的山,显形了!忽然听到前头传来汽车声!
从南来的一部军用吉普车的司机告诉柳玉德:过了前头的大坂,巴音布鲁克已经雪晴。
调皮捣蛋、变化无常的天山气候,总算给我们开绿灯了。
我到处发现,我国的少数民族,都是豪爽、热情、好客的民族。巴音布鲁克的共青团副书记——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愿当我们的向导去看天鹅湖。
太感谢她了!我们的两辆车子在辽阔宽广的高山草原上,涉河流,越沼地,跑了好半天,终于看见了一座小山,我们下车爬上去,看见了美丽多姿的天鹅湖!这个有河流、有沼泽、有涌泉、面积约1000平方公里的高山湖泊,象嵌在天山深处的一颗巨大的猫眼石。湖水虽然不多,但小河流弯弯曲曲,沼泽一片一片,象许多银带珠宝,在大大小小焦绿色的小洲里蜿蜒流动,闪烁发光,加上刚刚下了这场雪,把周围的参差拥攒的山头,浇上了一层带着浅青色的银白。
1980年,巴音布鲁克这块地区,已经划作自然保护区。在路上,美丽的团委副书记曾抱憾我们来晚了。因为天气冷了,水小了,很可能看不见天鹅了,它们都往南飞去了!想看天鹅的念头变成了一片深深的惋惜。
既然天鹅看不上,时间又太紧,我唯一想做的是赶快打开画夹,用油棒速写下雪后的天鹅湖。忽然,朋友们欢叫起来:“哎,有,有天鹅!那不是!”
我接过望远镜,一看,果然有几小片,多少不等,无法数清的白天鹅群!
“赶快把天鹅画上去!”朋友们的建议,我照办了。
天鹅,没有飞去南方过冬,我们都感到又惊奇又高兴。有人说,是天鹅知道我们要来,才没走的!话里有一种意外的欣慰。但我觉得,根本原因还是这里成了自然保护区,不准打猎了,天鹅才安居越冬的。
巴音布鲁克草原,美丽而富饶。它生长着一种酥油草,牛羊吃了,特别肥壮。我听了团委副书记介绍后,问:“那么好的草场,羊群能不能再多养一些?”
她说:“不能了,人口增长太快,牧业比过去有了很大发展。现在,草场的负担已经很重了。”
草场退化,已是个严重问题。慷慨的大自然,也受不了光取不给、杀鸡取蛋般的折腾。人们应该清醒,不要再以人多好办事和地大物博的套话来自我陶醉了!同来的晏明和高缨同志告诉我:他们去过的巴里坤的牧民家,一个(家)毡包,就有十几个孩子,连数都数不过来呢!
回路登上艾音大坂,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雪后的天山,象是用象牙雕出,白玉琢成,水晶磨就的神话世界。白云和雪,混叠在一起,使人无法分清哪是山哪是云。从云缝里射出的阳光,象舞台照明的彩色幻灯那样,不停地移动,不停地变换,红橙黄绿青蓝紫,把云嶂雪岫,岭肩山脊,照得斑斓夺目。雪杉,象肩背披着白纱的万千仙女,一个挨一个,似在翩翩起舞。
雪晴的天山,太美了!人生能见她几回?又是谁给我创造了能享受如此动人的人间风物的条件呢?我久久望着耸立于雪线下的几座筑路战士的坟碑。听到风在回答:是他们,是这些年轻的死者和他们的战友!你应该歌唱这些平凡的英雄们!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迷途
〔短篇小说二题〕
那家伦(白族)
白头发、白尾巴和……
他很难得进一次理发馆。甚至,他已经不愿上街了。因为,小镇太小,小得仅有一条街、仅有一家理发馆。自从他到省城去领过一回优秀小说奖,他就成为名人了。上街,人都看他;他不好意思……
何况他还得更用心地写。一寸光阴一寸金呵!
今天,是阿妈硬逼他来的。他已经是“长毛贼”了。一个长毛贼怎么见情人……
说好的,秀秀和她阿妈今天来吃夜饭。秀秀的爹刚当上镇长。能和镇长的千金结亲,阿妈觉得很光彩。
他难得进一次理发馆。可是,每次进来都遇见店里唯一的女理发员空手闲着。瞧,又是她站起身,热情地招呼,迎上来,把他领到座椅前。
她很美。那乌黑的双眸分外引人。每一次,她都专心致志地理发,使他极为满意……。他在心里为她取了一个外号:“理发西施”。有一天,他总要以此为题写一篇小说,就写她……
突然,她说话了,声音很动听:
“别太劳累了。不要每天都熬到半夜。(奇怪,她怎么知道!)你看,都长出一根白头发了。别动,我给你拔掉……”
秀秀一下班回家,第一个重大任务就是坐在梳妆镜前梳洗打扮。她爱美,爱现代风格的美。她描眉。她淡淡地涂一点胭脂。她现在正轻轻地抹口红……
阿妈象一阵风似地冲进来。她老人家把菜篮子往地上一放,篮子里的豆腐块都掉出来了……
“妈,看你,吓人一跳!”
“嗨,吓人一跳的事你还没听到呢:你的那个他,长着一根白尾巴!”
“……?”口红抹歪了。
“镇上,多少人在耻笑我们家,说你要嫁个猴、嫁个狗……”
“……!”眼泪出来了。
“算了。快把眼泪抹掉。快来挑挑,到底哪个中意?”
阿妈从口袋里拿出一大把照片。全是男性,全都英俊,全都充满现代感……
阿妈气病了:传来传去,一根白头发,会被说成白尾巴!
他却气笑了:传去传来,一根白头发,却被说成白尾巴!
他笑,因为可笑的生活总是充满是是非非,是是非非就是情节,而情节是文学的一种元素。
他笑,因为他同时收到两封信。
秀秀的信,仅有一句话:“去你的白尾巴!”这个惊叹号充满了决心。
另一封信,也仅有一句话:“这是那根白头发……”这个删节号多么含蓄。
一年后,当他的微型小说《白头发、白尾巴和……》在省报征文中命中头奖时,他在省城又接到两封信。
秀秀的信还是一句话:“原来,你没有白尾巴……”这删节号多么做作。
另一封信也依然是一句话:“望你别再生白头发!”这惊叹号多么真挚。
他先回复后一封信:“我希望你天天为我拔白头发!”
他后回复前一封信:“可是我已经有了可爱的白头发……”
路的迷失
终于,他,不得不坐下来。
他太累了。身上,全被汗水浸透了;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的汗,都象小河似地流成一条条线,弄得前胸后背痒成一片。但他没有举手去挠,他连这么一点劲都没有了。
他坐在一株倒在地上的老树的粗干上。身边,流着一条小溪流。他贪婪地弯下身去,伸出双手,捧起水,连连地喝下去,喝下去。
溪水,仿佛既能解渴,也可充饥,他有了一点劲了。
他这才扬起头来,望望天色,天,亮了。又一个白天来临了。
然而,对于他,白天也是看不见的黑夜,黑夜自然是更看不见的时辰。
他,迷路了。
他仿佛由历史的纵深走来,已经在迷途上行了多少个世纪,但是,终也走不出这作弄人的老林……
开始,他怀着希望奔跑着、呼号着。跌倒了,顾不上擦去血迹,只按抚一下伤部,就又爬起来奔跑着,充满希望地用力呼号着……
他觉得他是用信念在呼号希望。
然而,没有回响,什么回响都没有。有时,传来一声回应,那,只是野兽的吼叫。
他的双眼越来越沉重,脚步越来越慢。但他不愿坐下去,他怕已经十分疲累的身躯一坐下就再也起不来。
他总是喘息着,拖着双腿,不停地走着……
他用心里浓缩的血液,点燃着希望的火,在自己眼前引路。他想,终会找到路径的……
心血,在催燃信念;信念,在呼号希望。
但终于他坐在地上了。他合上了双眼。他实在太困了。他睡去了,头,枕在直立着的一棵树干上。
传来一串脚步声。那脚步,有力地踩在枯落的枝叶上,发出充满节奏感的声响。
这是这座山林的唯一的守山猎户的女儿。其实,她自己也是一个勇捷的猎人。不仅能枪枪命中目标,而且,善于登高越涧,有追袭野兽的耐力,今天,她是外出打猎来了……
她看到他,吓了一跳。他的样子真吓人,疲累而又肮脏的形象,使他象一个强人。然而,脸上那副深度近视眼镜,却生动地显现了他的真实的身份。
她近前去,想唤他起来,问他需要什么帮助。然而,她没有动。她恪守着古老的信条:在深山野林里,不和陌生男人说话。
她只把随身带的吃食全放在他身边,就走了。
她的固执使他失去一个机遇,也使自己失去了一个机遇,因为他是一个值得结识的朋友……
终于,他醒过来了。透过林隙的阳光,使他看到了身旁的食物。
他惊异地跳起来,狂喜地呼号着。
但是,没有回音。她走远了。
生活,常常充满遗憾。然而,失去的机遇却又给人带来新的希望。
他双手抱起食物,放大声量呼号起来,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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