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4月23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三个太阳〔报告文学〕
黄传会
投下一个漂流瓶
载着中国第三次南极考察队的“极地号”科学考察船,中途在离开智利的瓦尔帕莱索港时,遇到八级风浪。小山似的浪头不停地翻涌而来,在船的周围激起一片片白色浪花。
神了!她不晕船,象个老水手一样,一点都不晕,还常常跑到前甲板,看那惊心动魄的浪。
长着一张娃娃脸,又留着披肩发,看样子超不过30岁,其实她的45岁生日都快到了。船员们喜欢她热情、直爽又有些执著的性格,喜欢找她画像、聊天。
“画家,你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陈雅丹,听起来象‘鸭蛋’,又象创造人类的‘亚当’。”
“什么呀?”她说:“雅丹,在维吾尔语里是干燥地区一种风蚀地貌的名称。这种地貌,在我国新疆的罗布泊地区最多。”
船越往南行,风越硬,心越躁动不安。她老在问自己:我是去南极吗?真是去南极吗?
呵,南极!遥远的神秘的令人向往的南极!
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她被电视上映出的我国首次科考队员踏上南极乔治岛、在亘古荒原上升起五星红旗的情景深深地吸引住了。那些日子,她变成了南极迷,到处收集有关南极的资料,不断了解长城站的建设情况。不久,她便宣布:我要去南极体验生活、画画!
去南极,行吗?人们怀疑。
那天,她走进了国家南极考察委员会办公室,急匆匆地问:“我给你们写的报告批了吗?我是中央工艺美院的教师陈雅丹。”“哦,你就是陈雅丹!”办公室主任郭琨告诉她,报告收到了,她的精神令人钦佩,只是由于现在各科研部门要去南极的人太多,长城站刚建不久,还接待不了那么些的人员。另外,经费也是个问题……
她急了,摆了一条条理由,为什么男同志可以去,女同志就不能去;为什么搞科研的可以去,搞艺术的就不能去……但,都被驳回了。
但她没死心,一有时间,就往南极办跑。软缠硬磨,百般要求。上帝被感动了,南极办决定为她争取一个名额,但是,去时从北京经东京经圣地亚哥到瓦尔帕莱索港的飞机票,必须由她自己筹资。
能去就喜出望外了,钱是小事。但得问问:“这要多少钱?”
“大约7000元人民币吧。”
她的心格登一下。她和丈夫算了算家里的存款,差远了;当然,还可以向亲戚朋友借一些;对了,系里答应可以帮助解决部分;再不够只好卖画了,家里还有几张藏画……
几经周折,她终于成了我国第三次赴南极考察队的一名“编外”队员。
早晨,风浪小了些。海面上漂浮着的冰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殷殷蓝光,犹如一座座水上宫殿。南极离得越来越近了。她拿着一个用蜡封严瓶口的青岛啤酒瓶,兴冲冲跑到右舷。瓶子里放着她写的一张字条:“1986年12月23日于德雷克海峡投此漂流瓶。是谁能拾到它?也许是10年、20年、100年、1000年之后?也许你是一个白人、一个黑人?也许,你也是一个中国人?
不论相隔多久,不论你是谁,我相信人类之爱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把我们紧紧相连。
我是到南极中国长城站的第一位中国画家;也是去那里的少数女性之一。现在正随中国第三次南极考察队乘“极地号”考察船前往乔治岛。
亲爱的朋友,衷心地祝愿你幸福、如意!”
她沉思了片刻,便奋力将瓶朝海上投去。
终于踏上了乔治岛的雪原
1986年12月28日上午九时正,“极地号”驶进了乔治岛的民防湾。
呵,这就是南极!茫茫雪原组成一个纯洁、宁静的世界;万年冰山仿佛凝固着这亘古不变的天地;成群结队的企鹅步履蹒跚地朝你走来,用真挚的眼神望着你;而调皮的雪燕,从空中俯冲而下,在你的帽子上轻轻一啄,又飞走了……
她站在那里迟迟不敢迈步。后来,她踮着脚尖轻轻地走着,只觉得每一脚踩下去,腿都在微微发颤。
中午,刚吃过饭,还来不及休息,听人说修码头需要人,好些人都去了,她也跟去。
往废汽油桶里浇灌混凝土,这是个费力活儿,人们劝她算了。她找了把铁锹,默默地帮助铲鹅卵石。气温零下10度,这还是南极的夏天呢。风真硬,吹在脸上麻辣辣的。一天下来,觉得脸上象脱了层皮。
奋战了11个小时,已经是深夜12点。不过这里没有黑夜,天空只不过微微暗些罢了。在回宿舍的路上,她觉得十分兴奋,一点睡意都没有。
接着,连续七天,她一直战斗在紧张而又繁忙的建设工地上。大家老劝说:“画家,这里干活儿缺不了你一个人,快去画你的画吧!”她笑笑,没走,觉得自己一下子便融进了这个集体之中。
但,她没忘记自己的使命,她用画家那独特的目光注视着身旁的这些“南极人”。
郭琨,考察队队长,曾三次来南极考察。那是前些年的事了,他到国外参加南极会议,那时我国还没在南极建站,会议最后要表决时,主持人宣布没在南极建站的国家没有表决权,郭琨的民族自尊心受到强烈的刺激。为了筹建长城站,他呕心沥血;长城站落成时,这位作风凌厉的男子汉也流泪了。别看他沉默寡言,心里却裹着一团火。前天,他在工地上对大家说:“我们这里虽然只有一名画家,但我们大家都应该是画家,每人添一笔,把长城站画得更美丽!”
国小港,测绘工程师,站里的英语翻译。干活儿时哪儿活累去哪儿,开车、修艇、驾驶雪上摩托,什么都会,大伙儿开玩笑说:“给他一架飞机他都敢拆。”他太累了,眼皮老有些浮肿,好几次端起饭碗却睡着了。”
廖清波,地球物理研究生,典型的80年代青年。风再大,每天四次(包括深夜12点)到后山观测所取数据,够辛苦的。不过他老是乐呵呵的,有时间,还要扭动身子,来一段“迪斯科”。
李果,开驳船又兼长城站邮局“局长”。那天,他悄悄找到她,说:“画家,今天是我儿子生日,求你帮我画张画,就画我现在这种胡子拉碴模样,儿子才一岁还不懂事,等他长大了,我把这张画送给他,告诉他:‘你爸爸曾经在南极战斗过。’”
这些“南极人”,这些身上凝聚着南极精神的“南极人”!
她的心底老有一种东西在撞击着、冲动着。
夜里,整理完好几张速写刚躺下,便听见窗外传来一阵阵风的呼啸声,不一会儿,呼啸声仿佛变成千万只野兽在怒吼。“来暴风雪了!”她的脑子闪过这个念头,往窗外一看,只见值夜班的同志还在紧张卸货。她从床上跳下,猛地扑向门外。
海上巨浪翻滚,空中雪粒横飞,整个乔治岛已经变成混沌一片。他们抬着器材,建筑材料,穿梭似地飞跑着……
暴虐的狂风象是一头妖怪,咬牙切齿,要把长城站、要把乔治岛撕碎、吞噬。
他们已结合成一个坚实的整体,用自己的身躯,用自己的毅力,在与死神搏斗……
风暴过去了。
她觉得如同经历了一场战争,内衣全被汗水湿透,而外衣又冻得象坚硬的铠甲。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而腿象灌了铅似的沉重。她望着夜空,夜空又变得象原来那样明净。头顶上挂着一颗星星,只有一颗,闪着莹莹蓝光。我象这颗星吗?她在心里问自己,跨越1.7万公里的距离,一个女人,硬是闯进了这块本该属于男子汉的领地……
蓝莹莹的星也在望着她。
站在长城站后山上
晚饭时从企鹅岛写生回来,她走进餐厅,不禁一愣: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象是要举行宴会。
大家刚刚坐定,郭琨拿着一瓶茅台酒进来,笑着说:“我们胜利完成了卸货任务,今天,又恰逢两位同志的生日,其中包括画家陈雅丹的生日,大家一块庆祝一下。”
生日!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自己都忘记了。热血忽地涌上心头,脸颊浮起两片红晕。
郭琨端着酒杯走到她跟前,“画家,祝贺你生日愉快!你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在中国的所有画家中,在南极过生日,你是第一位!”
考察队员纷纷走到她的面前,频频举杯祝贺。
她紧紧地抿住嘴唇,努力克制着,不让泪水流出来。是太激动了,还是因为刚刚喝下一小杯茅台酒?浑身好象有一种燥热感。饭后,她慢慢朝后山走去,想让自己翻腾的心潮平静一些。
洁白而又柔软的积雪,沿着45度斜坡缓缓向上铺展。每踩下一脚,便出现一个深深的雪窝。慢慢地,一条清晰的、歪歪扭扭的足迹,由山脚延伸到了山顶。
任凭冷硬的风吹拂着头发,她象雕塑一般伫立在山顶。四周一层层雪浪好似大海奔腾不停的波涛;一座座山丘犹如晶莹剔透的龙宫宝殿;一条条雪墙就象是翩跹起舞的银龙。再远处便是紫雾飘绕的海了。她两眼一眨不眨,久久地凝望着这种万古不变的永恒……
她不能不想起自己走过的人生之路。
1942年初在广西桂林郊区出生,父亲便为自己取名“雅丹”。才两岁,便坐着背篓随全家开始了逃难生涯。抗战胜利,又随父亲所在的物理所东迁上海、南京。整个童年时代,她都在动乱中度过。动乱给了她不安,也使她变得倔强。
父亲20岁东渡日本留学,曾参加反对北洋政府卖国行为的运动。回国后,受聘到地球物理所工作。他风风雨雨,出生入死,用他的双脚踏遍了西北的处女地,为揭开罗布泊之谜付出了心血。解放前夕,国民党曾胁迫各研究所迁往台湾,父亲和爱国的科学家们一起,毅然留了下来。
记得初中毕业考上中央美院附中时,父亲十分高兴。第一次告诉她名字的来历,就是希望她象罗布泊的雅丹地貌一样,能经得起各种恶劣环境的考验,能为事业而献身。
走上工作岗位不到一年,正是可以大显身手的时候,“文革”开始了。她被下放到干校劳动改造。只能站在田埂上,望着阳光下的田野,她悄悄找来画笔写生……
粉碎了“四人帮”后,她搞版画、画插图、又兼书籍装帧,作品参加过两届全国性美展,一届《女版画家十人联展》。她参加的28幅作品,受到观众的好评。她的《驾驶员之歌》在第九届全国版画展上荣获优秀创作奖。她还有一些作品被送往日本、法国、德国展览……
她默默地伫立在山顶。她又看见刚才上山时在雪地上留下的曲折的脚印,不,准确地说,这是自己在生活道路上留下的印记,是自己在艺术道路上留下的轨迹。
天空格外辽远,大地格外辽远,在天和地之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显得太渺小了。此时此刻,她为自己过去在艺术上曾经产生过的任何一点狭窄、浅薄和自得自傲感到心跳、脸红……
她在山顶上伫立良久。
下山时发现小山包上有间红色的小观测所,她上前趴在窗户一看,蓦地,仪器箱上一行“地球物理所”字样映入眼帘。她激动得差点喊起来。这是父亲工作和领导过的所,他们也派人来了!父亲说过,那年九死一生从罗布泊出来,几位同伴曾约好,将来一定要争取去南极洲考察。可是愿望未能实现。作为一名地球物理学家,父亲为没去过南极感到遗憾。现在好了,我们具备了这种条件,我国已经正式加入了南极条约,并在南极建立了科学考察站。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会来南极吗?“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好象是山,好象是海,在这样回答……
留下三个太阳
脸晒黑了,大家笑她象非洲人。手冻了,手背上布满了许多血口子,她仍然忙个不停,一天到晚画着。
昨天到玛瑙滩收集素材,不小心摔了一跤,倒在一滩雪水里,身上的防寒服全湿透。今早起床,头有些晕,腰也疼,但一想到自己在南极的时间不多了,又马上来了精神。
顺着码头边那条小公路,她来到油罐山上。8个桔红色的大油罐连成一条线,显得十分气派。前几天,为了把这些庞然大物从船上卸下,又弄到小山上,颇折腾了一番。
站在这里,长城站全貌尽收眼底,她为找到这个最佳角度而高兴。
她把一张两开白纸钉在画板上,又把画板摆在雪地上,坐着画了一会儿,觉得不得劲儿便双腿跪在地上画。
没有风,干冷干冷地。她不得不画几笔、停一停,用嘴里的热气呵呵冻得麻木的手。麻烦的是挤出的颜料也结出了冰碴子,她又得用热气呵呵蘸着颜料的画笔。
她画得很慢,一号房、二号房、发电房、奠基石、国旗……每画一样,脑子里都要闪现出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心里都要引起一阵激动。
从上午9时到下午3时,这张长城站全貌写生终于完成。放下画笔,她才发现膝盖全湿了,两腿连站都站不稳了。
快要走了,大家都说:“画家,给长城站留一幅画,作个纪念吧!”
她爽快地答应了,开始进入构思。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三天过去了,她连一张草图都没勾勒出来。她曾经创作过上百张作品,但是眼前却找不到恰当的构图、适合的语言来表现南极。
她斜靠在床上,紧蹙着眉头木然地望着天花板,忽地,又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不安、躁动,带着几分痛苦。
从宿舍里走出来,她重新审视着身旁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南极人”,竭力寻找和理解凝聚在他们身上的那种民族胆略和气概,那种南极精神!
她踏着茫茫雪原,来到西海岸旁。夕阳快要落下,淡淡的余辉缓缓地落在千年冰川、莽莽古海上。她思索着,南极,什么是你的真谛?
哦,她又想起那位赠给自己“雅丹”名字、为了事业、为了祖国、不畏艰难险阻、连什么都可以抛弃的老知识分子的父亲。
一幅壁画终于诞生了!这是人类赠给南极的第一幅壁画吗?对长城站来说是这样。
简洁明快而又协调的色彩,原始粗犷又带夸张抽象的线条,借助于高度概括的装饰手法,将人与自然巧妙地融为一体。特别令人注目的是,在壁画的上方和左、右角,画着三个太阳,一个中黄色、一个淡绿色、一个桔红色。
考察队员们站在这幅没有名字但似乎应该取名为《三个太阳》的壁画前议论着:
“嗬,三个太阳!一个代表早晨、一个代表中午、一个代表下午,是不是,画家?”
“画家,你的心地太善良了,你一定觉得我们在南极太冷了,所以多画了两个太阳。”
“什么呀?画家这幅画是专门为我画的,三个太阳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爱人,还有一个是我儿子,哈哈……”
“嗨,人家画家的画,已经过艺术概括,太阳是一种象征,象征着生命、象征着和平。”
她站在一旁,不说话,光是笑,艺术不是都能解释的,对吗?
1987年2月3日,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南极。当智利空军“大力神”号运输机直插天空时,她将脸紧紧地贴在舷窗上,再一次俯瞰南极大地。呵,又是茫茫雪原,又是万年冰山……她在心底动情地呼唤着:南极!南极!!南极!!!
(附图片)
陈雅丹在南极画的速写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塔河情
吕锦华
黄昏,汽车沿着一条绿色长廊奔驰。一缕缕清凉、湿润的气息迎面扑来。绿树丛中闪出一条河。车和河贴着前进。
河流很细,只有一束,从宽宽的、坦露着一块块浮冰似的礁石的河床中间蜿蜒流过;但水势甚急,清冽透明,不时窜起一蓬蓬白的水花。河的尽头,悬挂着一轮又圆又红的夕阳。
河,仿佛是夕阳射来的一支金箭。
“想看塔河吗?这就是!”司机小刘带几分狡黠的笑转过头来。
我有点不安了。
这就是塔河?我揉着被戈壁灼人的阳光熏染了一天的发酸眼睛,凝视了很久仍不敢相信。塔河,它和长江、黄河一样享有盛誉,一样珍藏在我心中。我一直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泛舟河上,领略这条戈壁大河的冷俊风情。然而,眼前这条比家乡小河还要细的河,就是我日夜思慕的塔河吗?
是的,这就是塔河。
塔河从喀喇昆仑山的崇山峻岭中奔涌夺路而下的气势是够壮丽的。它们象一群刚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的热血孩儿,迫不急待要去闯荡大山外那个陌生又神秘的世界。初生牛犊不怕虎呗!它们确实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呼喊着,蹦跳着,一泻千里,势不可当,横扫一切拦着的巉岩怪石,冲去一切绊脚的大树古藤……它们又象一群出征的勇士,高举着旌旗,挥舞着长矛,齐刷刷的步伐,雄纠纠的身姿,鼓角震天……,仿佛不夺胜利誓不回师。
然而,外面又是个怎样的世界呐?
狂风、流沙、烈日;成片成片的龟裂的焦土;无边无垠白花花的盐碱土;绵延起伏的沙丘……它们纠集一起,恨不得将塔河撕成丝丝缕缕,占为己有。塔河,怔住了;塔河,颤抖了;……但它没有后退。后退,不就意味着灭亡吗?难道还得回到大山深处成为一团死水吗?
——“不,我的目标在前方!我要去拯救罗布泊的生灵。它还在遥远的天边。我不能停下!不能被它吞噬!”
塔河,它不顾一切向前冲去,不再斯斯文文、温文尔雅;不再犹犹豫豫,踯躅徬徨。它咆哮着,呼啸着,抗议着,奋搏着……
于是,它终于奔到了罗布泊的怀里。
塔河孕育了罗布泊的繁荣。那是一块怎样美丽的绿洲呢?——烟波浩渺,苇蒲丛生;林木葱茂,农田肥沃;房屋幢幢,人欢马叫。坐落在湖滨的楼兰城,街衢纵横,热闹兴旺;傍水逶迤而去的丝绸之路,銮铃阵阵,往来商旅络绎不断。罗布泊从此有了生命。
塔河,在它那粗犷的、野性的外表下,又跳动着一颗怎样热烈、真挚且善良的心呢?岁月,玩弄着罗布泊的历史。翻过来,又倒过去。是天灾?是人祸?使罗布泊又成了一片与世隔绝的无人区?有人指责塔河改道。殊不知,铺天盖地的风沙侵袭,小国之间的连年争斗,水利失修,无人问津,这些,才是置罗布泊于死地的原因呀!
前方出现一座古城堡。城墙已倒塌;檩木柱梁东倒西歪;塌坍的泥墙多已化作泥土,只有一角有一座佛塔,还残留着一个十来米高的土台。我默默登上土台向远处眺望,心中,忽然升起几分惆怅,几分依恋。
万古荒原,塔河穿流其间迂回曲折前进着。在祖国辽阔广袤的土地上,有哪条河流得象塔河这样艰难、这样坎坷?没有充足的雨水、涓涓的细流不断补液;全仗着从昆仑山上带下的一股雪山水;而且,每前进一步都要消耗多于其他河流几倍的精力。当然,又有哪条河,流得象塔河那样顽强,那样执著?一路的厮杀,一路的拚搏,尽管只剩下一个瘦弱的躯体,一脉细细的水流,仍然不停地奔流着,奔流着……即使在这儿的身影消失了,在大漠不为人知的深处,又以崭新的身姿崛起,浇灌出一块块美丽的绿洲。塔河,永远奔流着、开拓着、孕育着……。
呵,我多想沿着塔河去察访它的源头。我渴望塔河水滋润一片片荒漠;我渴望罗布泊又重现古36国时的鼎盛景象;我想,当人类开始征服宇宙的时候,我们也一定能引来塔河水,征服大漠中一块块“无人区”;罗布泊,一定会重放异彩!
汽车又继续赶路。河边出现一个个高高的沙包:沙包上散落着一间间用红柳、胡杨枝条和芦苇搭成的小屋;小屋里飘出一缕缕白色的炊烟。公路旁,三三两两头戴白茬羊皮帽、身穿自织土布羊皮衣的维吾尔族老乡,骑着毛驴赶着羊群,人随驴晃,一副悠哉乐哉的神态;一个个被晚霞映红的小湖泊中,划动着一种叫“卡盆”的独木舟,打渔人一边撒网,一边大着嗓门唱歌……塔河,静静流淌着。晚霞余辉中,它显得分外安详,分外柔静。是呵,千百年来,它在茫茫大漠上书写着一行行歪歪斜斜的绿色的小诗,你能读懂这是怎样的一首首诗么?
谁读懂了,谁就能理解塔河那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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