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4月2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背反
伊人
我不喜欢叔本华,甚至厌恶。不仅因为他的“禁欲”的说教和厌世主义,不仅因为他哲学中“所特有的腐尸难受气味”,还因为他行为和言论的分裂。
他要求世人“不供给身体太多的营养”,而他自己却出入于上等餐馆,饱享口腹之欲。
他规劝众生“不论任何情况下都不追求性欲的满足。”他自己却寻花问柳。
他呼吁行善,“对任何人均怀着爱心”。而一个女邻人因为在他门外跟人交谈,他竟粗暴地将她扔下楼去。
我并无全然否定叔本华哲学的历史价值之意,然而我却不能不否定他的人格价值。当然,否认他的人格价值的,首先是他自己。
* * *
中国往时的理学家和道学家,也多有言行背反者,人格分裂者。
他们倡言“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锻造了种种礼教甲胄,原来只是施予人的。对于牺牲别人幸福或生命的事,他们无不是义形于色,慷慨激昂。
然而他们自己呢?鲁迅的刻画入木三分:
“才从私窝子里跨出脚,便说‘中国道德第一’”,就是他们的写照。先生告诫说:我们不必学那类人的声音。
* * *
“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不能教会你做好人。”这质朴的哲理箴言,是恩格斯说的,虽然当时他还很年轻。
嘉言懿行的高尚,使人懂得什么是真正的高尚。追求高尚,如同追求幸福,应是我们自身所驱使,发自内心的驱使。
从“背反者”那里,能学到不盲目,不轻信,学会“听其言,观其行”。然而,不要去学那世故,学那狡诈,学那虚伪。
我们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我们不必舍弃正当的幸福。我们无幸修炼为完美无瑕的圣者,我们也不必自诩怎样地无欲。但是,我们可以自律的是:克勤克俭,正当享受;但需远离“背反”的泥潭,永远。


第8版(副刊)
专栏:

“绿宝石”
蔡常维
一座四足而立、头顶圆球的北回归线标志塔,高高矗立在两广交界处的封开县城江口镇上。这儿是温带与亚热带的分界,每年夏至日中午,太阳直射塔顶,人立其间,看不见自己的影子,蔚为奇观。
北回归线日照时间长且猛烈,被称为“热火线”,凡经它通过的地方,不是沙漠就是干旱的草原。北非、西亚、印度和中美洲的连绵不断的沙漠和干草原,都是这条火线上的产物。唯独广东的封开县,虽然居于北回归线正中,却奇迹般地出现了茫茫的林海,成了北回归线上一颗闪亮的绿宝石。
踏入封开境内,极目四望,满山遍野都是林木,含烟积翠,郁郁葱葱。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东部的著名的黑石顶自然保护区,6万余亩的原始次生林黑朦朦的,林木如墙,藤萝似塔,树上有树,林中有林,从浓密的树层漏进的阳光,变成缕缕绿光在缓缓浮动,那景观,那神韵,恍如黑夜中绿宝石在向人们眨眼睛。
浩瀚的林海,绿色的大潮,使人激动,也使人深思:北回归线的“热火”为何斗不过南中国的“绿光”?难道是天公对岭南特别厚爱?我们从史籍上找到了一点端倪:封开这个小地方,不仅有灿烂的经济文化历史——曾两度做过岭南地区的古都,而且素有植树造林的传统。民风“尚朴实恶奢华,居山者种树牧养”,士习“重廉耻敦礼让,鼓励养山育林”,使得这个古称苍梧郡广信县地,自汉以来就是“苍松烟树,绵亘无际,青山常在,大地常绿”。
然而,真正做到“有地皆绿化,无处不葱茏”,在封开大地上描绘出壮观的林涛宏图,却是在新中国诞生之后。50年代的开山造林,60年代的封山育林,使绿色林海不断地伸延、扩大、加浓。特别是近十年来实行科学种植和科学管理,进一步提高了全县人民造林、护林、管林、爱林的积极性。一片片的“民兵林”、“共青林”、“三八林”、“园丁林”、“鸳鸯林”,一个个小杉园、小果园、小竹园、小茶园、小药园,一块块写着“五不砍”、“六不烧”、“十不准”的村规民约,一队队巡逻在密林中的护林防火小分队,都给无边林木带来了无穷的活力,形成了林业发展的良性循环。
全世界绿化覆盖面积最大的国家是芬兰,占土地面积的70%。而封开森林覆盖率已达68%,绿化程度接近90%。有了这样难得的、过硬的、诱人的绿色百分比,难怪北回归线的烈日奈何它不得了。
历史和现实告诉人们:当人类有功予大自然,大自然也会回报自己的主人。如今,封开人民正在分享着大自然的回礼,那存放在绿色宝库中的丰富的木材、动物和水力资源不必说,单是每年挑下山的松脂就达1.6万多吨,产量居于全国县级的首位。绿化还使封开变成了“广东小桂林”,封开县风景旅游区自1983年4月对外开放以来,由于县境内的青山绿水,奇峰异洞,怪石巉岩,飞瀑流泉,苍松烟树,吸引着成千上万的旅游者。


第8版(副刊)
专栏:

雨·月·诗
刘征
我爱听雨,也爱看月,自然是在心情舒朗的时候。
记得1982年早秋上庐山,住在山高处的一座小楼里。雨云低压檐际,四围松竹葱郁,远处一片迷朦。云隙偶然露出乌黑的山影,转眼又不见了。当天夜里就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
那雨声有千百种音响。如松风,如海潮,如奏筝琶,如击羯鼓,如穿山的马铃,如礼佛的清罄。这一切又象从远处传来,单一而混杂,清晰而模糊,若有若无,似真似幻。“对床疑共飞仙语,四百旋头听雨声”,写的就是此时的心境。
看月最有趣的一次,是在下了庐山住在九江的那天夜晚。那夜在长江边上散步。岸际万家灯火映入水中,拖金曳白。远处浩浩茫茫,水天相接。天空晴朗极了,月儿悬在空中,银亮银亮的。
朦胧的月光照在江面上,象敷上了一重淡淡的白烟。月光如水,水光如月,云树楼舍都溶入一派清虚的梦境。九江的江岸就是古代的浔阳江湓浦口,白香山写《琵琶行》的地方。此刻我仿佛听见江上传来清越的琵琶声。也许是幻觉,也许真的有人乘兴夜游,谁知道呢?有两句诗油然而生:“爱煞浔阳秋月夜,江声亲切似琵琶。”
雨后的月更好看。看到这样的月是在北戴河。空中还织着断续的雨丝,浓黑的云象斗败了的野兽疾速遁逃。才洗过的蓝水晶般的一小片天空上出现明晃晃的一轮,那就是月。月用黄金的屑在海天深处铺下一条粼粼闪光的路,那也许是通向月宫的路吧。我坐在沙滩上,很久很久,但觉肺腑玲珑剔透,化为冰雪,真以为置身仙境……
《宣和遗事》开头写道:“茫茫往古,继继来今,上下三千余年,兴废百千万事,大概光风霁月时少,阴雨晦冥时多。”这话是不错的。当今的八九年光景,不仅千载难逢,而且为三十多年来所仅见。这反映了一些光风霁月的时代侧影。


第8版(副刊)
专栏:域外文谈

美侦探小说家麦克唐纳
申奥
据《纽约时报》报道,美国著名侦探小说家约翰·丹·麦克唐纳已在去年12月28日逝世,终年70岁。
麦克唐纳1916年7月24日生于宾夕法尼亚州的沙隆,1938年毕业于叙拉库斯大学,翌年又获得哈佛大学工商业管理硕士学位。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参军,曾到中国印度缅甸战区服役,战争结束退役时他是中校。
麦克唐纳是一位多产作家,他从1946年开始写作,40年中共写了70部书以及500篇短篇小说。这些书中最有名的是由21部侦探小说组成的特拉维斯·麦吉丛书。
特拉维斯·麦吉是麦克唐纳笔下的一个私家侦探,他是一个坚强、爱嘲讽、言谈颇具哲理味的人物,住在一条游艇上。书中的故事均以佛罗里达为背景。1964年,丛书的第一本《深蓝色的再见》问世,同年又出版了其他四本。麦吉的侠义风采和锄恶去奸的正直形象引起广大读者的兴趣,这些小说立即成为热门书,畅销不衰。其中的《宽恕》被改编拍为电影《恐怖角》、《绿色的闪光》搬上银幕。麦克唐纳给这套小说的多数书名都配上一个颜色,如《比琥珀更黑》、《艳黄的尸衣》、《金黄色的致命阴影》、《给她穿上靛青色的衣裳》、《穿棕色便袍的女郎》等。
麦克唐纳还写了其他一些作品,例如小说《共管区》,揭露佛罗里达的一些贪婪的发展公司建筑质量低劣的公寓以牟利;《不会迷航》是他与吉尔佩克上校合写的海上游记。他的最后一部著作是与滑稽演员丹·若万的通讯集。他一生勤奋著述,每天至少写作七至九小时,往往把午餐当成早餐。1972年麦克唐纳获得美国侦探小说大师奖,1980年他的《绿色的夹子》获美国图书奖。在此之前,1955年他还得过弗兰克林短篇小说奖,1964年他的《开箱子的钥匙》获得法国侦探小说大奖。


第8版(副刊)
专栏:书简

黄树则与舒群的通信
读《随军西行见闻录》
舒群老友:
谢谢你让你的小女儿给我送来一本陈云同志著的《随军西行见闻录》〔注〕。这真是一本好书。我最近眼睛不好,很少看书,可是这本书一到手,竟一口气看完了。在困难重重的长征途中,我们的红军战士们始终保持着饱满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读了毛泽东同志的《长征》一诗,深深有此感受,读了陈云同志的这本书,同样深深有此感受。书中生动的叙述读起来简直使我一时忘掉了自己周围的一切。文章的写作风格也给我以极深的印象,其语言之美恐怕象我们这样年龄的人是更能领会到的。总之我认为这书不仅是宝贵的革命历史文献和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极好教材,也是一篇极为壮丽的文学作品。可惜只印了9000册,印数实在太少了。我看,象这样的书印几十万本也不为多。
更使我激动的是:我一看这书的编者按语,才知道这原来是五十年前我曾经读过的书,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的一个医生对红军的真实记载,原来是出自陈云同志之手!事情是这样的:1936年,当时我还是北平大学医学院的一个学生,有一天,我的姨兄梁波(杨思忠)从北平师范大学拿来一本油印的小册子给我看,书名后来我忘记了,内容后来还模糊记得,就是我现在看到的这本《随军西行见闻录》的内容。梁波同志是1947年在平西被国民党杀害的。为了纪念他,我曾于1982年6月3日在《人民日报》发表过一篇短文《忆梁波同志》,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有一次,我们读了应修人的一篇描写苏区的小说《金宝塔和银宝塔》和一位红军医生对外国记者的一篇谈话。思忠说,‘看起来我劝你学医是对了,将来你可以去做一个红军的医生。’”我把“一名被红军俘虏的国民党军医写的文章”说成了“一位红军医生对外国记者的一篇谈话”,那是由于我当时记错了。可是我万没有想到这医生原来是陈云同志的假托。你说,这事怎么能不使我激动!
你写的《毛泽东故事》已经出版,但至今在书店里没有看到。几天前你曾说,你正在以《随军西行见闻录》中提到的李小侠做为题材侧面,再写一篇故事,准备《毛泽东故事》再版时补进去,列为第一篇。不知你这新作现在进行得如何?希望你早日写成,并希望我能早日拜读。
顺祝健康!
黄树则
1987年4月6日
树则同志:
读过你这封信,深为感奋。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随军西行见闻录》不仅是宝贵的革命历史文献和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极好教材,也是一篇极为壮丽的文学作品。我们相识相交,度过了多少春春秋秋,于此更觉你始终无愧于当年延安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的医生,无愧于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学生。
拙著《毛泽东故事》不见于书店,连《舒群文集》、《舒群选集》也是,除了王府井新华书店之外。不知何故。
以《随军西行见闻录》李小侠为题材侧面所写的遵义会议小说,尚未完成;盖是半因病,半因生活不熟悉所致吧。敬礼
舒群 4月9日
〔注〕《随军西行见闻录》是陈云同志写于1935年出版于1936年的作品,现已由红旗出版社重新出版。该社编者按说:“本文最早于1936年发表在中国共产党主办的巴黎《全民月刊》,同年在莫斯科出版单行本。当时为便于在国民党统治区流传,作者署名廉臣,并在文内假托为一名被红军俘虏的国民党军医。”


第8版(副刊)
专栏:新书架

潘万提两本诗集出版
潘万提以大别山为生活基地,着意以诗表现老苏区人民的过去和现在,苦闷与欢乐,沉思和期冀。他的诗集《故乡恋情》和《多情的土地》已分别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和黄河文艺出版社出版。(枫)


第8版(副刊)
专栏:

廖仲恺(雕塑) 曹崇恩 廖慧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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