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4月1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苍天何忍
——哀悼司徒慧敏同志
袁文殊
4月4日早上7点多钟,电话里传来了令人悲痛的消息:“司徒今天早上6点50分去世了。”
天哪!这个噩耗终于到来了!他住进医院不几天,坏消息就悄悄地在流传。幸亏我抓紧时间去看了他一次。当时他虽然显得消瘦,但精神尚好,谈起话来还没有什么吃力的表现,所以我心里还希望“出现奇迹”。
记得上次他从外地回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和他开过玩笑,并约时间碰头。可是过了两天,他却在电话里告诉我,他感到很疲乏,想住院检查一下。我连忙说:“这好极了,你是应该休息一下了。”我还想他这个大忙人,只有住进了医院才能找到他,我们要办的事才能细细商量。哪曾想到,如今我这积存在心里的衷情竟是无处可诉了。
他走得太早了。在我们这批年逾古稀之辈的朋友中间,论身体,就属司徒最好。他不但素质好,而且勤于锻炼。早打拳,晚舞剑,兼善游泳和跑步,从不间断。所以夏公也常和他开玩笑,叫他“司徒牛”。的确,生病之前,他的身体真象一头牛,又魁梧,又结实,能吃能睡。谁知道,癌魔残酷,苍天何忍?
司徒慧敏同志早在1932年,就参加了以夏衍同志为首的党的电影小组,对当时的旧电影工作者进行团结、争取的工作。他不但自己从事电影导演创作,同时对电影技术,特别是电影录音进行过刻苦的钻研,为我国的有声电影的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抗日战争胜利后,他带着使命到美国学习电影。全国解放后回到国内,更是马不停蹄地为协助建立和发展新中国的电影事业而奔忙。
在我们的朋友中间,司徒的工作范围是最宽的,他不但担负着电影技术、艺术的领导工作,还承担着同海外侨胞、港澳同胞和国际友人的联络工作。他经常到全国各制片单位去检查和指导电影技术、艺术问题,考虑各种涉外事务,如合作拍片,技术设施,乃至胶片制作的基本建设问题。此外还有广泛的国际友好往来。里里外外,常常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开会到中途不能不退席,赶到飞机场去迎送客人。他常把接见外宾的衣服放在汽车里面,坐上汽车边换服装,边向机场驰去。
十年动乱期间,他同文化部的干部们一起被流放到湖北咸宁,我随各个文艺协会在河北团泊洼。天各一方,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更不知道情况如何。1975年的下半年,我们才被解除“劳改”,回到北京。那时总算幸运,叫我们每天集中在原文化部的楼上“补课”。这样,我们就又聚到一块儿了。司徒向我讲了许多他在咸宁挑100多斤重的担子走几十里路,和夜间在荒野中看守菜园子的故事。这种经历,尽管各人有所不同,但精神上的遭遇都是一样的,所以一谈起来都能心心相印。
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都面临着工作分配问题。我们两人又命运与共,都在文化部电影局坐冷板凳。不做工作本来是好事,但终日闲在那里,确实也叫人发闷。每当上下午,看见走廊里不大有人来往的时候,我们便悄悄地凑在一起,说声:“唉,这怎么得了,简直比在地里干活还难受”。有时在外边碰见朋友谈起来,大家也说好,这样不做工作最好。细想起来也是的,如果他们要你做你不愿意做的工作,就麻烦了。当然,“四人帮”还是要设法贯彻他们的各种谬论的。记不清楚是为了一桩什么事情,刘庆棠到电影局来,硬说什么,“创作题材是不能百花齐放的。”“四人帮”鼓吹的“反题材决定论”是他们加给文艺界的所谓“黑八论”之一,这一次是直接从他们嘴里听到了。当天下班走到沙滩,司徒便憋不住地悄悄说:“今天又听到一个奇谈吧?”我说:“当然是奇谈。”两人只好相顾一笑而已。
过了不久,我因为在拟定艺术处成员名单的问题上得罪了“他们”,很快被调出电影局,到文学研究所去了。从此我和司徒分两处上班,接触也就少了。但是我们还是利用每天早晨散步的时间,在紫竹院公园碰头。一天,他提醒我:“你现在还要注意,看他们下一步还要耍什么花招。”他的阅历丰富,考虑周全,以后我确实不敢大意。
“四人帮”被粉碎之后,百废待兴,电影局的千头万绪牵在他身上,要不是他有那种坚强的意志和健壮的体魄,早就垮下来了。所以熟悉的朋友都多少看得出来,这时候的“司徒牛”,已经变成“老黄牛”了。
1962年春,应“日中文化交流协会”的邀请,我和他率领一个电影代表团访问日本。司徒早年在日本上学,时隔30多年,这是第一次回去。当时两国之间还没有建立外交关系。尽管在机场入境时遇到一些麻烦,但种种不快都被日本朋友的友谊冲刷得一干二净。在东京、京都、奈良、神户等地,在日本友好人士和爱国华侨中间,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友好旋风。这种情况,除了主人的热情工作外,和司徒慧敏团长的工作是分不开的。他一到日本,许多日本人士除踊跃参加已定的安排活动之外,还有什么校友会、同学会,各种业务座谈会、联谊会等等活动都邀请他参加。常常早上出去访问了一天,晚上回来正要休息、吃饭的时候,旅馆的休息厅里又有人等在那里要求会他。这些人中,有的是多年前的老朋友。
就是这样,到访问结束时,虽然大家都肯定这次访问获得了丰硕的成果,但也还提了不少鸡毛蒜皮的事情。司徒却平静地听着,无论在当时或在后来,他都没有表示过任何怨气。他是20年代参加党的共产党员,在国内国外的风云变幻中,历尽艰苦,襟怀坦荡,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不愧为一个具有坚强党性的真正的共产党员。
最后,我还是要呼喊:司徒呀!你走得太早了!悲泣无声难成语,泪洒笔底字无形。请你安息吧!


第8版(副刊)
专栏:

《艺术与诗》出版
黄河文艺出版社最近出版了弘征的《艺术与诗》。书分上、下两编。《艺术编》谈诗文、金石书画和书籍装帧艺术,评介了我国当代一批知名作家和艺术家的艺术风格和成就;《品诗录》品评了一些优秀的诗作,探讨了诗歌创作的审美艺术。书中博采广取,引述评点,从创作实例中论述得较有情趣。 (迅)


第8版(副刊)
专栏:影视窗

童心·爱心·诗心
黄式宪
正如太阳的光环七彩炫目,孩子们的心灵世界也是色彩斑斓、晶莹透亮的。
作为第一部在荧屏上揭开幼儿心灵的作品,它给予我深深感染的,是那至纯至真的儿童情趣、神韵和童心的美。
诚然,由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和宋庆龄基金会联合录制的电视剧《太阳有七种颜色》(上、下集),它的艺术开拓价值,并不只是为我们打开了一个过去很少有人问津的幼儿生活的新领域,更能激发人们审美兴味的,是它选择了一个独特的艺术视角,通过散文式的艺术叙事,将童心、爱心、诗心交互融汇,使认识、教化和美的陶冶交相浸透,内蕴着一种“春雨润物”般的魅力。不但孩子们会看得津津有味,对于那些做父母的年轻家长或师长,我想同样可以从中获得某种思想的启迪。
我所理解的童心,指艺术家与孩子心灵的沟通,并在创作中把孩子的世界还给孩子。它与干巴巴的说教或奶腔奶调的借形布道是无缘的。特别是处于低幼年龄阶段孩子的心灵,显然具有双重的特性,即纯真性与可塑性。随着独生子女家庭成为社会生态环境中的一个突出现象,这种从小处境优越的孩子,在4至6岁期间,照儿童心理学家的论证,正处在一种强烈的“自我中心”的心理阶段。他们更需要爱抚、理解和循循善诱的思想启蒙,从而帮助他们跨越这一心理障碍而成长。《太阳有七种颜色》中所着力刻画的小主人公壮壮,正典型地体现了这类幼儿的心理特征,并且是通过许多生动的细节和小插曲,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电视屏幕上的。
壮壮新入幼儿园,成了李老师所带的“中二班”上的“第35朵小红花”。他天真、顽皮,又有几分霸道,捅了不小的漏子,一向有耐心的李老师因此动火而罚他和刚刚在活动室“站椅子”。谁料想壮壮不服,要越窗逃跑回家,正当他爬越阳台栏杆的危急时刻,李老师砸碎玻璃门救下了壮壮。这里,造成了叙事推进中的跌宕,李老师开始反省并悟出一个道理:她还需要进一步理解这些孩子。
这部电视剧编导那真挚的爱心,则体现为一种自觉的社会责任感,是深深浸润于这种娓娓道来的艺术叙事之中的。李老师破门救壮壮的场面,采用升格摄像——以慢动作造成“时间的特写”,在造型画面上,把她交织着焦灼、挚爱和几分自谴的复杂内心感情,升华到一种艺术美的境界。透过精致的画面,让人心里漾漾地仿佛感到一股热浪的冲击,并留下久久的回味和思索。
这部电视剧的艺术追求,还明显地表现在,通过对壮壮等幼儿心理特征及其环境氛围的独特把握,生发出一种新生活的诗情。令人难忘的一段戏是,孩子们横七竖八趴在平铺在地上的一幅长卷上作画,壮壮画的是绿色的太阳,李老师纠正他说:“太阳是红的,不是绿的。”而壮壮却真挚地回答老师说:“我喜欢绿太阳!”其他孩子跟着七嘴八舌地抢着补充说:“太阳有好多好多颜色,我就喜欢画好多种颜色的太阳。”李老师起初愕然,很快就理解了他们。李老师因此得到启示,带他们去郊游,在绿草地上对孩子们讲太阳公公有七个女儿的童话。这在艺术造型上很有特色。画面是逆光、低镜位拍摄,渐渐变虚,只有李老师甜美的说故事的声音仍在延续,由此透现出浓浓的发人遐思的诗情画意。
令人稍感遗憾的是,电视剧在进入孩子们排练童话舞剧《和大家在一起》之后,叙事显得匆忙,急于交待壮壮的转变,却缺少如上集中那样俯拾即是、妙语如珠的细节描绘。这就多少削弱了该剧在整体上对生活作审美开掘的深度和力度。看来,同其他艺术一样,离开艺术形象的教化式笔墨,在儿童电视剧创作中同样是不足取的,它与至纯至真的童心世界显然是难以相容的。


第8版(副刊)
专栏:

他见缝插针
纪学
刚刚结束大型报告文学集《当代军人风貌》成都军区分册的定稿工作,他就登上飞机,来北京参加全国人大六届五次会议。在开大会听报告的时候,在分组讨论的时候,他精力集中,认真听,认真发言,这时他是个称职的人民代表。然而到了晚上看电影、看节目时,他则极少入场,总是坐在九层楼那住三个人的房间里,逐字逐句地修改他的小说。这个彭荆风,真会充分利用时间!
虽然不情愿地当上了成都军区创作室的主任,但除了深入生活和必要的活动,他仍住在昆明的家里。白天,他闭门写作,一般不接待客人。过去,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写作时间,恕不会客”。现在虽然不贴了,习惯还是恪守不变。朋友们知道这点,所以都不在这个时间去打扰他。他那数百万字写边地军民的作品,如《绿色的网》、《云里雾里》,长篇小说《断肠草》,以及许多短篇,都是这样抓紧时间写作出来的。
彭荆风不喜欢开会,尤其是那些花费了时间又不能解决什么问题的会议他更是不愿参加,为此谢绝了不少热情的邀请。不过对来开人大的会,他还是很高兴的。他说:“人民选我当代表,要我来参与讨论国家大事,我要不负人民的期望。我是军人,要代表干部战士,我是作家,要代表文艺工作者。”所以,不管大会小会,他都那么认真,为了一个提案,到处查找资料。
的确,他时时记住自己是个作家,记住作家的责任就是向军队和人民提供更多更好的精神食粮。所以不论开什么会,他都能抓紧时间写作。去年下半年他到北京来参加一个座谈会,抽空修改完中篇小说《送你一片白云》,发表后得到好评。前段时间,他写了反映老山前线的一个中篇和一个短篇,因领导上责成他定稿报告文学等,没顾得上修改,就带到大会上来了,利用晚上的时间进行润饰。
说到下一步的打算,彭荆风说:“我总觉得想写的东西很多,而时间又太少,必须抓紧才行!”
怪不得呢!


第8版(副刊)
专栏:

淡远幽深的乡土味
叶坚
最近,在北京民族宫举办的《傅恒学画展》,以浓郁的生活气息吸引了观众。
傅恒学是一位土生土长于陕西蒲城农村的中年画家。1949年初参军,后经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诸名家的严格训练。他长期坚持业余版面创作,近年来又研习探讨国画与版画融为一体的新风格。他的国画,具有版画对比强烈、概括简洁的特点。他的版画,又具有意蕴含蓄、淡远幽深的特点。
“说一千,道一万,脱离生活没法办。”这是傅恒学的一句口头禅,也是他的创作主旨。近几年,他背着画夹,跋山涉水,走遍了黄河流域的激流险滩、文化遗址,领略中华民族文化摇篮的风采。他还只身远涉新疆伊犁河畔、军垦牧场、尼勒克草原和吐鲁番盆地等,描绘兄弟民族的美好心灵和多姿风情。近百幅展品中的大部分,是这类深入生活过程中审美体验的“现场纪录”。它们充溢着黄土高原的乡土气息和勃发向上的时代风彩。


第8版(副刊)
专栏:

暮归〔版画〕傅恒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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