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3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丑小鸭”飞进艺术殿堂
  ——记面塑艺术家徐世英
孟皋卿
在美国波士顿的中国古代传统艺术展览大厅里,参观者正驻足围观一位来自中国的面塑艺术家当场表演。只见他左手拿着面团,右手执一细微的小竹刀,捏捏搓搓,上下左右,不停飞舞。眼神之敏捷,手指之灵巧,真使人看花了眼。顷刻间,世界著名的指挥家小泽征尔全身面塑人像创作出来了,人群中发出一片赞叹之声。小泽征尔闻讯后,特地赶来和面塑者见面,并接受了这一特种礼品。小泽征尔喜形于色,以他那音乐家特有的热情方式和作者紧紧拥抱,合影留念,连声赞道:“你塑的像太美了,我太喜欢了。”
这位面塑师是北京工艺美术服务部的徐世英。面塑人像是他的绝技。凭他那敏锐的眼力和精巧的手艺,只要看求塑者一眼,即可信手当场塑来。若无暇候塑者,仅凭他的印象记忆或留下照片,也可塑出。
徐世英的面塑艺术别具风格,在继承古老的面塑艺术基础上开拓出了一个新境界。这是他30年来刻苦磨练、潜心钻研的结果。徐世英受祖父的熏陶,从小时起就喜欢面人、泥人、雕塑,三四岁上就能捏出各式各样的小人、小马。著名画家陈半丁先生就住在他家的前院。他常去看陈半丁画画,看着看着,自己也学着画起来。有一次,他画了一张三个儿童捂着耳朵点花炮的画,形象伶俐、活泼、可爱。陈半丁先生看后鼓励他说:
“如果你能将绘画艺术揉进面塑里,将来会有好成绩的。”从此,他牢记陈半丁的教诲,无论是在小学、中学,还是在北大荒垦殖,无论条件多艰苦,他都顽强自学,奋斗不息。他逐渐将泥人、雕塑、绘画的技艺熔化在面塑艺术中,赋予这一古老的传统艺术以新的营养。
徐世英的面塑艺术,最突出的特点是“新”。30多年来,他为了使老作品老而不衰,新作品更富有新意,从美学的角度,深入学习、研究了人体结构和人的造型美。他努力通过外在的艺术形象,充分体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力图象摄影师那样,塑造出最美好一瞬的镜头。如《钟馗嫁妹》的人物群像,使人看后对钟馗产生美的联想。《孙悟空看桃园》以新的艺术手法,充分表现孙悟空机智、多谋、勇敢的生动神态。十六七厘米高的《多手观音》,造型文静、善良,比例准确,线条流畅,是一部难度很高的作品。仿牙雕更是他的绝活,将面调制成象牙色创作的“观音”和敦煌“飞天”两尊造型,人物自然、生动、优美,作工细腻,达到了近似象牙雕的效果。(附图片)仿牙雕“飞天”(面塑)  徐世英


第8版(副刊)
专栏:

她挑来一片林
王剑冰她知道春天是栽种的日子她挑来一片林那林是在黄河边汲着黄河长大的因而粗壮浑实那林是她的温爱一天天抚摸大的因而圆润鲜嫩那林就象山里人的性格圆圆的直直的没有一点弯曲让人看着就看出一片绿荫让人想着就想见万绿丛中一点红晕她挑来一片林也把自己交给了春天


第8版(副刊)
专栏:

不见森林
洪洋
一想到今天要进山,便想到翠绿的树木,便想到蓊蓊郁郁的森林;何况我们前行的目标就是鼎鼎有名的神农架林区!果然,汽车从兴山县城开出后,车窗前方尽是飞驰而来的山峦,覆盖着灌木林和杂色小树的山峦。
早就听说湖北省西部的崇山峻岭中,有一大片原始森林,它地处我国的北亚热带,植物区系又兼有温带和热带成分,各种常绿树、阔叶树和落叶树,在温润的高山深谷,沐浴着东南季风,生长繁衍,万木峥嵘。最新的文字记载告诉我们,神农架林区的总面积约为486万亩(3250平方公里),有林面积242万亩。这里有1000多个树种,1300多种中草药……
“进入神农架林区了!”
车窗外,灌木林更加茂密,我的心跳也随之增快,这些年来,我在祖国大地上处处寻访森林,梦想投身茫茫林海中。五年前,我到了黑龙江省,乘吉普车横越小兴安岭。我心里充满了期待,然而,终其全程,车窗外是一片荒漠。
……此刻,五年前那种强烈的期待又布满我心间。时值深秋,迎面而来的山坡上,出现了一树红叶。在蓝天映衬下,绿色灌木丛里的红叶,显得分外艳丽和鲜亮。“好美啊!”坐在我旁边的艾芜老人,喟叹着。有人说:“您快看,那一座山上,全是红叶,多美啊!”
这漫山的红叶,确实给旅人带来了美的享受和欣悦的谈笑。二百公里的行程,一晃就走完了。汽车绕过一座山峰,山下一条深长的峡谷中,袒露出一座幽静的山城。它就是被称作林海之城的松柏镇。
“可是,森林在哪里?原始森林在哪里?”我猛然惊醒过来,一迭连向自己发问。
今天我穿过了大半个林区,目之所接,竟然全是灌木林和尚未郁闭成林的黄栌、红桦等杂色树木。不见森林!
是的,我们在红坪曾经徘徊流连。那一块峡谷盆地,堪称天然画廊。汽车行驶于奇峰怪壁之间,一幅幅空灵而洒脱的泼墨国画,悬挂在回环的清溪之上。这里有三瀑、四寨、五潭、六洞、七河、八岩、九石和攒入云天的十八峰。但是:不见森林!
是的,我们的汽车也曾登上海拔2200米,领略了天门垭荡人心魄的奇景。一时间众山降到脚下,化为起伏不息的海浪,山峦间,云雾中浮现着尖峰、断岩、倒悬的古松……境界胜似蓬莱。但是:不是森林!
我满心期待着的,却是森林、森林、原始森林!
到了夜里,来访的作家们纷纷议论起来:“林区不见林!”“明天能看见原始森林吗?”
作为这次长江笔会的东道主,在一天来空漠而沮丧的心绪中,增加了一种沉重感:不能叫大家失望啊!按预定的日程,明天在松柏镇盘桓一天,后天要穿过林区的西北部,前往汽车城十堰市。也许在前边的旅程中,还能让大家领略一下原始森林?
我连夜找到林场主人,认真地探询:“从这里去十堰市,还有二百公里,这一路上,有没有原始森林?”回答是直截了当的:“没有。”
“那么,在公路附近有没有?比方说距公路二三十公里的范围里,有没有小片的原始森林,我们绕路去看一下?”
林区主人摸着脑袋想了一下,说:“从松柏镇向南数十公里处,倒是有一小片森林保护区,只是路很难走,汽车开不进去……”
主人大约是为了缓和一下空气,又顺口说:“只要通公路的地方,都不会有森林了!”
这一句话,使我全身震颤了一下。可不是吗?穿过小兴安岭的那条飘带似的公路;横越云南省的长达一千公里的公路,今天这神农架二百公里的行程,不都是这样吗?
啊!公路原来是一柄巨斧!
几个新鲜的统计数字,浮上脑海:由于长期掠夺性的“开发”,西双版纳森林覆盖率由1949年的69.4%,下降到1980年的26%;海南岛则由50年代的25%,下降到1980年的7.2%。而我们整个国家的森林覆盖率,据卫星观测资料,连12%都保不住,已经威胁着十亿人口的生活环境……
我还记起一位美国生态学家的估计:目前地球上每年砍伐的热带森林达245000平方公里,相当于英伦三岛的面积。照此下去,再过50年,地球上将不再有热带雨林……。
在这相传神农氏当年遍尝百草的地方,大片森林“神话”般地消失了……何年何月,美丽蓊郁的森林,能够重现在我们的眼前呢?
林场主人在临别时告诉我们:神农架林区的人们,已经看清了吃祖宗饭,造子孙孽这种做法的危险性,他们成立了四个专门的营林队,正在扎实地、大规模地植树造林。
但愿下次再来神农架林区,“不见森林”四个字,神话般地变为:处处森林!


第8版(副刊)
专栏:

贝多芬之魂属于人类
赵鑫珊 周玉明
在整个人类文化史上,这是一个庄严、肃穆、永久值得后代纪念的日子。
1827年3月26日傍晚6点左右,暴风雨雪夹杂着几声滚滚闷雷,震撼、席卷了音乐京城维也纳。此时,贝多芬正在走向生命谱线上的最后一个休止符。据目击者说,在罕见的雷鸣电闪过后,贝多芬猛然张开了眼睛,举起了右手,望着紧握的拳头,表情十分严峻,好象他是一位勇猛善战的统帅,正在命令士兵冲向敌军阵地。
据说,一个人的死法,往往是他一辈子如何活过来的最高表现形式;是他一生道路的顶峰和总结。如果我们把贝多芬的历程看作是一部波澜壮阔的交响曲,那末,他临死的表现和气度,便是最后乐章的最后几个光辉和弦的长达十几个小节的激越轰鸣。
在贝多芬的许多作品中,休止符往往是超越自己、跃升到一个新层次的弹跳点;是为了引导后面更为壮丽乐句的崛起,总是充满了新奇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充满了种种的深意和内涵。在凝固的一刹那,一切声音都已戛然而止,然而这正是整个乐曲中最令万千听众肃然起敬、发人深思、教人作丰富遐想的绝妙地方。
音乐是一种时间的艺术,生命本身又何尝不是时间的艺术?贝多芬生命的最后休止符比他任何作品中的休止符都更完美,更富感染力,也更具生命力。从那以后,整整160年过去了。可他的旋律一直在世界上空,在人类心灵的深处回荡。
在这个世界上,贝多芬是喧腾众口、有口皆碑的德国人姓氏之一。这个姓氏所创造的音响世界,就是意味着教人挺起腰板站着生,就是意味着教人昂首挺立去接受痛苦命运的严峻挑战: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贝多芬音响世界的最大功能是教懦弱者具有生的勇气、倔强和胆识;教精神跪倒的人用独立的头脑霍地站起来;教欠缺意志和自信力的空虚心灵奋发向上。
有一位听众曾说,他热爱贝多芬的音乐,是因为他在里面听到了一种使人思索严肃问题的心理气氛和环境。——多精辟的一段自白啊!或许,迪斯科能让你身不由己,手舞足蹈,得意忘形,不过,那仅仅是情绪的短暂宣泄。而贝多芬作品则不同,它能在你的内心渐渐积淀出永恒的自信力,而且能升华为一种风雨不蚀的信仰,转变成谁也侵占不去的一座精神财富之山。
似乎贝多芬的每一部作品都演奏过了,也被世界说过了,那么,现在我们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我们想,只要有道不穷的蓝天、白云、星星、月亮,有倾吐不完的人类命运,有研讨不尽的老子、孔子、曹雪芹和莎士比亚,就会有永远可讲的贝多芬。别的勿庸赘言,仅他的小提琴协奏曲以平静的定音鼓开始,然后是木管在D大调上作答,便足以令人恒听恒新。这并不奇怪!因为贝多芬的音乐创作,正是他对整个人类命运的热切关注和忧虑的结果。
今天,我们每每演奏、欣赏贝多芬的乐曲,都可以被看成是对贝多芬之魂的纪念和崇敬。而一个民族纪念与自己相距一个多世纪、远隔万水千山的另一个民族的文化伟人,正是对我民族之魂的刷新和纪念,也正是一种自信心的强有力表现。
——让贝多芬所创造的音响世界的壮美,不断丰富、滋润和启迪我们的内心世界,给我们以思想的亮光和精神上的热量吧!(附图片)
高莽画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采风录

绍兴的社戏
王伟民
社戏是绍兴农村文化娱乐生活的主要形式。鲁迅在小说《社戏》中,尽情地抒发了孩提时看社戏那种极其欢乐的感受。并且在《阿Q正传》、《五猖会》、《我的第一个师父》等作品中屡屡提及它。
很久以前,散落在绍兴水乡的许多村落,以宗族为单位,结成了“社”。每年春秋两季都要祭祀“社神”(土地神),演戏是为了酬神祈福,所以叫“社戏”。到了明末,由于浙江东南沿海屡遇倭寇袭扰,乡里民众聚起反抗,不少人为之牺牲。这时的社戏演出,其目的是为鼓励民众奋起抗倭,悼念阵亡将士英灵。
旧时的社戏一般在庙台或农村临时搭建的草台上演出。庙台有两种,一种是建筑在庙大殿前面的广阔院子里;另一种是建筑在庙门口的水上舞台,称“水台”。每每演出,台上金戈杀伐,锣鼓喧天,台下挤满了戴乌毡帽的看客,许多人则是摇着小划船、乌篷船来看戏,近台河里一片乌黑,全是看戏人家的船篷。
社戏的剧目是有规定的,一般分为“彩头戏”、“突头戏”和“大戏”三部分。“彩头戏”主要是祝恭喜发财、吉祥如意。“突头戏”又名“骨子戏”、“肉子戏”,指在“唱、做、念、打”各方面都有硬功夫的戏,以及在剧本上、表演上情节曲折、表现细腻,有骨有肉、艺术性较高的戏。“大戏”即
“正戏”,一般都在傍晚开演,通常以家庭戏为主,如《龙凤锁》、《五美图》、《玉蜻蜓》等。在鲁迅所处的年代,社戏演的是富有农民艺术特色的“绍兴大班”,即现在的绍剧,演出内容十分丰富,往往有文有武,很讨观众喜欢。为此,鲁迅借日本的一位作家之口说:中国戏是大敲、大叫、大跳,使看客头昏脑眩,很不适于剧场,但若在野外散漫的所在,远远的看起来,也自有它的风致。新中国成立后,在党的“双百”方针指引下,社戏以崭新的面目呈现在绍剧舞台。而今,社戏已遍及绍兴的街巷乡村,除绍剧外,还演出越剧、歌舞等,古老的社戏绽出了更加绚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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