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副刊)
专栏：美学杂俎
生活的魔术大师——幽默
陈望衡
生活中有这样一件事：公共汽车骤然停车，一青年立足不稳，前倾时碰了一位“摩登”的姑娘。那姑娘回过身来，星眼圆睁，怒气冲冲地斥道：“德性！”眼看一场横眉怒目、唾沫四溅的争吵就要发生，全车人的视线顿时投向那青年和姑娘。谁知那青年一点也不动气，微微一笑，说道：“不是德性，是惯性。”乘客们立时爆发出一阵笑声。那姑娘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紧张的空气缓和了。不是别的，是青年那机智的幽默将姑娘的恼怒吹得烟消云散。倘若那青年反唇相讥，情形会是怎样可想而知。
幽默属于美学中喜剧的范畴。幽默感是一种美感。幽默与滑稽有相似之处，都以笑为特征，但幽默要比滑稽隽永得多，高雅得多，机智得多。幽默有时也与讽刺相交叉，但幽默不是讽刺。美国哲学家帕克说：“有原谅人的幽默，也有非难人的讽刺……喜剧要么是刺人的，要么是温厚的。讽刺的目的是道德主义的和感化性的，幽默的目的，则是审美的和沉思的。”这里，“审美”的二字很耐人寻味。不能说，讽刺就不可以是审美的，但一般来说，讽刺更多地体现出一种伦理批判的倾向，功利性很强，且会意显豁，比较地不注重形式；而幽默则往往以“游戏”的态度，把人事和物态的丑拙鄙陋乖讹当作一种有趣的意象去“欣赏”，虽不能说没有功利性，但功利性一般比较间接，比较隐晦，意味是深长的，态度是温存的，善意的。这样就很注重表达的方式。因而，幽默更是审美的。
幽默的构成是两个方面的统一：天真的形式，理性的内容。由于形式是天真的，使它具有儿童般的情趣，可爱而又可亲，由于内容是理性的，则又富有哲学意蕴，令人深思，意味隽永。因为这两个方面的统一不容易，所以幽默需要较高的修养。它是一种智慧的表现。幽默通常被视为科学文化素养的一个方面乃至是学者风度的表现。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幽默是不可缺少的，它象一位技艺高超的魔术大师，将我们的生活点缀得五彩缤纷，给我们带来欢乐，带来笑声。生活固然不能没有紧张的节奏，但老是一味紧张，只会弄得人神经衰弱，疲惫不堪。幽默可以化紧张为松弛，它是人类生活极好的精神调节剂。生活充满矛盾，矛盾的解决并不都靠斗争到底，靠慷慨陈词，剑拔弩张，争个水落石出的。有时隽永的幽默，开心的笑话倒能取得异乎寻常的最佳效果。我们现在倡导同志之间要互相理解。理解是需要用心去体察的，用情感去感动的。滔滔雄辩、苦口婆心，并不见得是让别人理解自己或理解别人的最好方法。幽默，恰到好处的幽默，虽然只有一句话，乃至一个词，都象一道阳光射进心灵深处去了。双方的情感顿时交流了，在令人愉快的笑声中，人们互相理解了。
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性格，有比较严肃的一面，严肃与办事认真相联系，固然是一种优点；但过于严肃有时又失之古板，缺乏幽默感，这又是一种缺点了。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的民族传统心理——文化结构能不能也变一变呢？能不能把另一面如古代语、古代喜剧、苏东坡、曹雪芹、吴敬梓、鲁迅、老舍的幽默传统发扬光大呢？
第8版(副刊)
专栏：
满面春风向未来
——看《豪情颂书画展》有感
李真 赵勇田
当我们步入北京民族文化宫大厅时，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豪情颂书画展览》的作品便映入眼帘。四百余幅书、画、篆刻作品，犹如一束迎春的花朵，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看着这些老将军、老干部、老职工和社会著名书画家们的佳作，我们的心情非常激动，想到了许多。这些作者绝大多数长期工作在第一线，戎马生涯几十年。为什么今天他们展纸泼墨，临池书画呢？这是他们从工作岗位退下来以后，晚年生活的一种写照。晚年生活到底怎么安排，不是一个小问题。许多退下来的老同志怀着“喜作黄昏颂”的心情，根据自己的实际和可能，重新规划了后半生的社会活动蓝图。有的著书立说，探索科技；有的拳操养身，植花垂钓；有的携孙教子，辅人育后；有的习书绘画，陶冶情操……我们认为不管选择哪一种，只要有益身心健康，有利社会进步，认准目标，长年奋进不懈，孜孜以求，一定会为社会为人类做出新的贡献。
这里，我们想重点谈谈老年人的书画艺术活动。近年来，在老同志社会生活中出现了一种“书画热”。不少人经常聚集在一起，吟诗、练字、作画、刀刻，舞文弄墨，喜气洋洋。他们经过反复实践和钻研书画理论，尤其得到名家指点，在书坛画苑崭露头角，得意之作常常参加本部门、本行业的作品展览，有的作品还被中国美术馆收藏或漂洋过海参加展览。这充分显示了老年人蕴藏的创造力和顽强的生命力。
当然，老年从艺，特别是要想搞出点名堂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前不久，我们和中国美协主席吴作人先生交谈时，颇受启发。他对老同志们学书习画给予很高的评价。“老老实实作人，认认真真作画”，他就是这样严肃地对待事业和生活。看了老年人的书画展览，给我们一个突出的印象，就是中国老年人并不沉寂，而是在新时期大有用武之地，只要不丧失毅力和信心，攀上艺术高峰是可能的。
第8版(副刊)
专栏：
拉纤女
王华斌
时在深秋。
清晨，在南淝河的大堤上，一个拉纤的女人，拚力走向省城合肥。一只满载的小船，在河里缓缓游动……
拉纤的女人，约莫三十来岁，中等个，额上明显有几条抬头纹，上着阴丹士林蓝布褂，下穿灰布裤子。纤绳越过头部斜倚左肩，在肩和有弹性的胸脯上咬出一道不深不浅的沟痕。
她没有伏尔加船夫的强健，也没有嘉陵江纤夫的沉雄；只是默默地一步一个脚印，坚韧而自信。
看上去，她不优雅，也不恬静。
但是很美，很动人。
她用力和角度凝成活脱脱的雕像。蓝天、白云、空旷的岸野，勾勒出她坚韧而执著的身影——劳动者纯情的境界特征，朝阳笑嘻嘻地扑在她身上。晨风与她结伴同行。河水用朦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船上的布帆似乎为她翩翩起舞。这一切，烘托出一个流动的立体的不是艺术品的艺术品。
人们疯迷、倾倒于古今如雷灌耳的女名士，却不知道她——拉纤的女人。
可见，现实的并非都是合理的。
“呜——呜——”，这时，一艘火轮从后面驶来，鸣笛——减速——致意，以免掀翻小船。左舷上，一位年青的妈妈举着小儿子的手，挥了又挥。象在问候。火轮又“突、突、突”地扬长而去……
小船在浪波上荡了几下，随之复归平静。
纤女抓了把纤，摔在地上，侧身向这母子招了招手。
接着，她陷入沉思——也许在想责任田里的胡萝卜该收获了；也许在想这船粮食拉进城，有个好价钱，可别忘了，给年迈的婆婆捎回两筒麻饼、一袋奶粉；也许在想女儿该上课去了，将来说不定也要乘这艘火轮，不，比这更神气的什么轮去省城上大学呢！
她躬身奋力向前走去……
她的汗滴与血液，眼泪与乳汁，期冀与追求，爱与恨，都和熏黑的土地，清冽的河水溶在一起了。没有被世纪遗忘的痛苦和惆怅。她也知道：停步，意味着人倒船退。
一条纤绳，就这样伴随她走向生活。
公元前男性的腓尼基水手们，赢得了世界性的垂青。继而张骞、郑和、达·伽马、哥伦布、麦哲伦完成了一代又一代里程碑式的推进。他们可曾知道，公元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女性，会重温那种近乎童话的浪漫和严峻？喜剧过了头，便是悲剧。
不是吗？那片凌风的帆，不遗余力地提醒着？
女人，是属于“华尔兹”、“美容霜”的？
可她，却属于一尾小船、一索纤绳和一路的风霜与艰辛。
电子信息时代的人们，不要忘记她吧——一个富有献身精神的女儿、妻子、母亲。
秋光感动得流泪了，秋风、秋水脉脉含情。鸥鸟们殷勤地歌唱，为拉纤的女人——壮行色。
我们年青的共和国，也在拉纤，从时代的黎明中起步，默默走向希望的地平线。
第8版(副刊)
专栏：书简
·王利器致中村璋八博士·
游山寺怀古
日者，成都小聚，因得同游青羊宫、青城山道教两胜地，访问老君授尹喜玉册金书之古肆，漫步张道陵、范长生、孙思邈、杜光庭栖息之洞天，朝斗足仪，步虚可听，一切烦嚣，殆为洗涤净尽矣。
回忆前时赴日讲学，与京都大学兴膳宏教授畅游诸山名刹，瞻拜唐招提寺，夜宿高野山寺，对鉴真东渡、弘法西来，于中日文化交流史上作出伟大贡献之高僧，平素之所向往者，尔时皆得身临其地，亲睹遗容法物，景行仰止，令人顿发思古之幽情。良以宗教文化，不分人我，不分种姓，至今咸能引人注目，使人归心，从而振发芸芸众生思想上之交流与共鸣，南华真人乃唱为闻在宥天下之说，殆不足以语於至人之达观也。
青羊宫者，《大明一统志》以为“明初重建”。其青羊范铜为之，细推物理，当是明清人用以头衣之具耳。解放前，善男信女之来此间行香者，竞相抚摸，头痛摸头，脚痛摸脚，以为可治百病。其摸抚之处，光可鉴人，固信以为神物也。寻清人张问陶《船山诗草》卷七《青羊宫》云：“石坛风乱礼寒星，仿佛云车槛外停；常为吾家神故物，铜羊一角瘦通灵。”原注：“铜羊为先文端故物，自京移归，施於青羊宫，今甚灵异。”此青羊之所自来矣。不知当年遂宁张鹏翮捐舍诸此，其意何居，今乃为青羊宫添一神秘之景色，殆亦始料所不及矣。
前者足下返沪之日，余亦于是时搭车赴渝，天上地下，分道扬镳，致未能来双流略叙别易见难之意，已请胡先华君代为相送，想早已平安抵沪矣。闻文旆将于二月间返东京，青鸟往还，飞渡在即，敢请当尊夫人于羽田相迓之际，为我代道胜常也。匆匆不一，顺贺新禧。
王利器
1987年元旦于北京。
注：王利器是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学者，中村璋八博士系日本汉学家，复旦大学交换教授，与王有十多年的学术交往。
第8版(副刊)
专栏：
归队
陶顺义也许，是你第一根白发的启示也许，是你第一道额纹的注释灯下，我突然注意到你平时总是洋溢笑意的眼波下因为有那么多整整齐齐的日子在学生们薄薄的簿本上叠起了一个丰富的生活层次四十年风风雨雨二十个春华秋实你丰满了每一个光风霁月你充实了每一首心灵的诗你承担着每一个妇女的感情而我，却在那个不眠之夜偷偷地从你的呓语中爬起用我们都很得心应手的蘸水笔写下了使你流泪的早晨
（一份沉重的请调报告让我们一下子减少了那么多共
同的言语）同时，在教务处的总课表上摘下了一个属于男子汉的牌子今天，是我们小女儿九岁生日我应该给她以金色的颂词我应该首先检点爱的遗失我想在你们甜蜜的早起之时看到一份你们熟视的板书文字也许就是明天就是太阳垂直写意的时刻大家都会在小城的午间新闻里听到我欣然归队的消息听到一位人民教师热烈的情绪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说笑
苟贵昌
人为万物之灵，谁不会笑？然而，会笑不等于能笑。
鲁迅先生在《忽然想到》一文里谈到，他小时候听进了“说笑就是放肆”的家教，极力控制自己，然而，见着大人随便大笑，为什么“单是禁止孩子”呢？心里总是发出不平的“反抗”，巴不得自己“赶忙变成大人”。长大以后，以为可以舒心地笑了，结果碰了钉子，因为治世的人虽然改变，“其禁止说笑也相同”，于是他总结出：想活下去，就要敢说敢笑。
会笑而不敢笑，是由于加以禁止，这确是封建专制的悲剧，而今神州大地欢声笑语，对笑的研究也时兴起来。它的疗疾功能、社会功能越来越被发掘出来。女排把笑引入训练。队员愁眉苦脸，就叫下场来“单独训练”，直到脸上露出笑容为止。梁艳就爱笑。而且女排姑娘笑得动人。女排乐观向上，英姿飒爽，她们的笑是心血与汗水换来的。
也有相反的情况，比如，有些单位，对话渠道不畅，人与人之间感情不融洽，群众在有的领导面前，就往往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赫尔岑说过，笑“是心灵的解放”。没有说笑，生活将变成一潭死水，人际关系就会僵化，维护感情的凝聚力也会散失。而有些人却别有“高见”，他们把笑与“不正经”联系在一起，自己不敢说笑，还对别人的敢说敢笑表示异议。相互有说有笑，乃是一种心灵的沟通，一种情感的交流。它不是几句玩笑可以取代的。只有当人际关系有信任感，那笑才是自然的，会心的。
第8版(副刊)
专栏：
红满香山路（中国画） 金鸿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