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2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学而时习之”新解
吕光光
孔夫子说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说,同悦。夫子为何体会学习之乐呢?据他自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从他的态度和体会看来,不逾矩靠的是学习。
学习蔚为中华民族的一种优良传统,人们通过学习,深昧人生在世,作事难,作人尤难。盖有非常之人,乃有非常之事,首先是大公无私的作人,然后谈得上轰轰烈烈的行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到了近现代革命,“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更是屡试不爽的真谛。倘不学习理论,将使自己的行动,不可避免地带着盲目性。因此,学习又蔚为革命队伍中的一种优良传统,有如布帛菽粟,必不可缺。对于“猴子变人”的领悟,对于劳动创造世界的贯通,对于社会发展方向的明确,对于“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的认定,特别是对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的真诚拥戴,等等,无一不是通过学习,遂从必然的王国向自由的王国迈进。人们的这些思想收获,绝非生而知之,而是学而知之。
在旧社会,我没上过什么学校,捧读革命理论,虽感不甚了了,亦觉有如食蔗;真正找到“入德之门”,还是其后较系统的学习。解放以来的大学生们,在理论学习方面,有老师传道、授业、解惑,平等切磋、探讨,学习机会是旧社会时无法想象的,令我欣羡!就说忧国忧民的革命行动,必须有一个正确的忧法和动法,否则沦于忧伤,演为盲动,岂不事与愿违,有失纯洁的初衷?欲求正确的忧法和动法,使之“不逾矩”,别无他途,请从学习中求之。
时下不是流行“实惠”之说吗?窃以为个人的实惠,莫过于学习。年纪长的不要忘记“活到老,学到老”;一旦放松学习,容易意志衰退,产生官僚主义,甚至以权谋私,违法乱纪。至于青年学生,“幼而学,壮而行”,为了国家繁荣昌盛和人民富强康乐,成为国家的栋梁,不负人民的殷望。由此可见,青年学生的理想、抱负和作为,目前表现于课堂、学校,日后反映于工作岗位。衷情的倾诉,心曲的畅吐,谠论的发挥,嘉猷的进献,直至为真理而思想交锋,为正义而慷慨陈词,有组织的学习、讨论、对话都不失为一个最佳的途径。
遗憾的是,近几年来,许多单位的理论学习大都松懈了,解体了,有的干脆取消了。理论学习如何组织好,确实可以研究。“天天读”、“雷打不动”,不实际;干脆取消学习,也是不智之举。听说,现在大学生在反思,学校党委也在反思,这是很有必要的。希望把理论学习的问题也反思一下,这不会是没有好处的。


第8版(副刊)
专栏:

白云深处
李明瑞
吉普车行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海拔两千多米的燕山主峰玉皇顶。纵目四望,八百里燕山,一派磅礴气势。而玉皇顶的最高处——歪桃峰上,河北电视转播台的高高的井架直插云霄。我们正看得呆了,忽然从转播台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来,约三十来岁年纪,经介绍,才知他是转播台的负责人小刘同志。我们说:想到这儿来参观参观“七仙井。”于是他把我们领进一间小屋,原来是一个有里外间的伙房。我有些纳闷,正想着,小刘把里屋地上的一个圆形木板掀开,原来是一口水井!小刘说:“这便是七仙井,是当年一个叫月空的出家人挖的,原来有七眼,现在只剩下这一口井了,我们转播台开始建台时,就喝七仙井的水。”
我们在炕头坐下来,小刘颇健谈,笑着向我们谈了七仙井的一个传说:
原来,玉皇顶有个“正果寺”,住着不少出家人,后来禁不住深山的凄苦生活,先后还了俗,只剩下了月空一人。他独守孤庙,虔诚事佛,立志要成正果。一次,月空生病,干渴难忍,勉强挣扎起,要到很远的山下挑水。可没走几步,便昏倒在草丛中。恰好被天上的七个仙女看到了,动了恻隐之心,只见她们水袖一闪,七块亮闪闪的东西落在了雾灵山顶,化成了七口水井,故名七仙井。
“看来,七仙井的水还真有仙气呀!”我说。
“那我就以仙水敬客了。”小刘打上一桶水,给每个人盛了一大碗。
一阵笑声,一阵碗响,水已落肚。真不愧七仙井的水:清凉,甘甜,沁人肌骨。心里溢满了群山碧色,百里花香,把那个美丽的传说也滋润了。
闲聊中,知道小刘是北京人,在河北转播台工作已是十个寒暑了。这里的一切并不如我想的那样浪漫。雾灵山峰高气寒,最高温不过二十度,而最低温要到零下四十多度。每年中秋节前后,漫长的寒冷季节开始了,直到第二年4、5月,积雪才漫漫融化。有时大雪封山,或阴雨连绵,汽车送不上蔬菜、副食,只有吃主食,啃咸菜干。
“你怎么没回北京?”
小刘笑笑,说:“以前想回去,可没门路。现在,我又决定不回去了。”
“为什么?”
“以前,我把在这里工作比作苦行僧,自称月空道人。可有一件事深深触动了我。那是前两年的一个秋天,一个当地老乡,赶着毛驴,驮着粟子,从五更天就动身,月亮东升时才到我们转播台,说什么也要大家把粟子收下。说是全村人的心意。还说,多亏有了转播台,老山沟里才收到电视。我这才知道,燕山脚下人们是这样需要我们。同是饮七仙井的水,我怎能和月空和尚虚无飘渺的寄托相比。”
小刘的话象七仙井的水一样透明。


第8版(副刊)
专栏:

访长沙诗歌书屋
宗鄂
湖南省群众艺术馆内,抬头看见大门上的木匾,上面刻着艾青的题字:“长沙诗歌书屋”。
艺术馆负责人黄剑锋引我上了二楼,在西侧的一间小屋前停下来:“书屋暂时就在这里,只有两小间房子。”小房共约十平米,立着一排排高大的书架,码放着一摞摞诗集,地上也堆满了成捆的书;桌面摊开一叠叠信件和汇款单,几位年轻的姑娘正忙着登记、算账;有的正埋头包装、打捆,准备邮寄。此外,屋子里已没有站脚的地方了。
年仅二十四岁的经理赵石告诉我,他们一共只有七人,都是待业青年。书屋主要办理邮购业务,与全国各地出版社及成千上万的读者保持密切联系。读者以大、专学生和青年工人为主,经常主动来信订书的约七八千人。书屋荟萃各家出版社的诗集、诗论集及有关诗歌的读物,从1983年至今已发行十三万册。仅湖南文艺出版社的1986年新诗日历《友谊与爱情》一种,就邮购二万六千册,仍不能满足读者的需要;1987年新诗日历,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就邮购了六千册之多。
对于当前诗歌创作、出版、发行褒贬有之,毁誉参半。书屋的情况则说明,诗歌毕竟有自己的读者群。诗是美和智慧的结晶。真正优美的抒情诗,具有其它文艺形式无法替代的价值,正如艾青所言:“语言不绝灭,诗不绝灭”。
我问赵石:“你们是怎样创办起这个书屋来的呢?”因为创办一个专营诗书的部门,独树一帜,敢于“铤而走险”,的确很需要眼力和勇气。小伙子说,书屋主要是弘征和剑锋二位一手创办的。几年前,书店征订诗集的数目很少,出版发生困难,但是,许多读者却反映买不到诗集。他们当时都是诗歌编辑,了解情况,认为困难是人为的,主要是发行渠道不通畅,便想出了这种形式:在作者与读者之间搭起一座桥梁。初创阶段,困难是可以想象的。他们四处奔走呼吁,求得各方支持。省文化厅终于贷款二万元,省群艺馆出资三千元,并借给房子,由《文艺生活》编辑部主管,书屋于1983年9月正式开业。
弘征和剑锋都是湖南的诗人,又是诗坛的育花人,现在分别担任湖南文艺出版社和群艺馆的领导工作。因工作繁忙,很少写诗了,但爱诗之心不泯,培育新人之心尤诚,甘愿作缪斯的“红娘”。剑锋临别时高兴地告诉我,群艺馆准备将一楼临街的一间房子借给书屋,很快就会有一个漂亮的门面,计划进一步扩大与诗有关的业务。不久,书屋将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长沙这座历史文化名城。


第8版(副刊)
专栏:美学杂俎

却说“人类沙文主义”
严昭柱
恩格斯早就提醒人类要警惕大自然的报复。现代科学的发展产生了一个由多学科组成的环境科学体系,上世纪出现的生态学也正在形成许多分支学科。现代的生态伦理学家们更提出了“人与自然”的道德准则,坚决反对以人为中心的“人类沙文主义”。
过去,人们较多的强调人与自然的斗争,强调人是自然的主人,而不甚懂得尊重和运用自然美的规律,保护人类赖以生存的大自然,避免严重破坏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
最近翻检报刊,读到几篇阐述基本建设工程对自然环境、生态平衡的影响的文章,我作为美学工作者不禁感到欣喜。由此想到,各地区、县的经济发展规划,是否也作过严肃的科学论证?而某些地区的滥伐森林、偷猎野生动物,某些工厂对自然环境的严重污染等等,之所以不能有力制止,是否正是缺少了上述科学态度呢?
我认为,这些现象显然直接涉及恩格斯提出的“学会估计我们生产行动的比较远的自然影响”问题。而在美学上,又涉及尊重和运用自然美的规律的问题。对此应该有一种危机感。有科学调查表明:自人类诞生以来,已有四、五万种动物灭绝;两千年来,又有一百多种大型兽类灭绝。现在,有三百六十一种鸟类危在旦夕,四种珍贵的类人猿濒临绝境。这些严重的后果正是人的生产行为造成的,并且也是人们几乎没有料想到的。
有人或许会说,尽管如此,我们毕竟创造了有利于人类生存的环境,我们周围的自然美总是我们的劳动所创造的。可是对这种说法,历史却教会我们应当给予多大程度的怀疑。
大家知道,被《旧约·创世记》称为“伊甸园”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据考证,在远古时代确曾是林木丰茂的乐土。然而当地居民“为了想得到耕地,把森林都砍完了,但是他们梦想不到,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成为荒芜不毛之地”。被誉为中华民族摇篮的黄河流域,在西周时期森林覆盖率尚达50%以上;然而,农耕代替放牧,更经过秦汉以来为建造宫殿而数次大规模砍伐森林,如今只剩下荒山秃岭、茫茫黄土。所谓有利于人类生存的环境,所谓劳动所创造的自然美,又在哪里呢?
“大跃进”以来,我们“移山填海”、“改造山河”,发动群众砍伐森林、烧山拓地、围湖造田。然而,在五十年代初水面达一百一十四万亩、鱼产量达两千多万斤的洪湖,六十年代以后水面只剩五十三万亩,鱼产量仅有七百万斤。八十年代初,沙漠更向首都步步逼近,洪水又在四川泛滥成灾。据最近的报道,全国一百三十一个林业局,已有六十一个采伐过量,其中二十五个已经资源枯竭。照此下去,到下世纪初将基本无林可采,无材可供。
问题不在于是否生产,而在怎样生产。马克思说过:“动物也进行生产”,但“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则甚至摆脱肉体的需要进行生产,并且只有在他摆脱了这种需要时才真正地进行生产;动物只生产自己本身,而人则再生产整个自然界”。接着这段话,他提出了“美的规律”的著名论点。因此,我们要进行生产,就必须尊重和运用自然美的规律。从根本上说,这也就是要保护自然环境、保持合理的生态平衡,“再生产整个自然界”。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谈片

艺术常规的突破
徐城北
裴艳玲与赵志刚——一位是河北梆子女演员,一位是越剧男演员,笔者所以把这两个名字联结到一起,是出于对戏曲独特的“阴阳颠倒”现象的反思。
由于历史条件的作用,京剧曾经男演女,越剧曾经女演男,河北梆子也曾涌现一些很有声名的女老生。这种“阴阳颠倒”曾给戏曲增添了若干魅力,但同时也带来不少扭曲。魅力和扭曲都集中反映进审美过程,如同水乳交融,掰不开。
裴艳玲的“阴阳颠倒”,初看以为是女演男。诚然,她饰哪吒,扮林冲,最后竟然演起“大花脸”钟馗来!她没有借助“阴阳颠倒”来哗众取宠,反而是凭仗超人的毅力去否定那种畸形的艺术现象!她饰的哪吒,勇猛可爱;她扮的林冲,悲愤沉郁;她演的钟馗,是一位凄厉、妩媚兼而有之的鬼雄。观众从她那里领略到的,首先是人物特定的际遇襟怀;而表演者作为一位女性的种种生理特点,却被忘得无踪无影。
赵志刚是小生男演男,似乎名正言顺。其实不然,越剧素来就是女子天下,摆在他面前的处境是严酷而尴尬的,然而他没有消闲气馁。他在揣摩,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尹派”;他在奋斗,把一架播放老师唱段的录音机都几乎听坏了。他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学中有分析——对于女演男中的“男”,他是拚命继承,力求不变形,不走样;而对女演男中所残留的“女”,他则谨慎地加以辨识、剔除。他终于也获得了成功。
艺术天才——敢于并善于用违反“常规”的思路去探索,去创造。裴艳玲和赵志刚是值得钦佩的,尽管“常规”摆到二人面前的具体形式有那样大的反差,但他俩都能从各自的实际出发,找到了对“常规”的突破口。


第8版(副刊)
专栏:

荷花姑娘〔水印木刻〕     郝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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