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2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心探访

重现巴尔扎克的艺术世界
  ——访艾珉
  钱宁
《人间喜剧》,这一巴尔扎克用毕生精力创造出的小说奇观,不久将被全部译成中文而出版。这项浩大的翻译工程的组织者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外国文学编辑艾珉。
记者:巴尔扎克曾将《人间喜剧》的创作比作是一个一再憧憬而又无法实现的梦想。对我国读者来说,渴望看到《人间喜剧》的全貌,似乎也是这样的梦想。听说,你们正在将这一梦想变为现实。
艾:我们出版社从1984年起,开始陆续分卷出版巴尔扎克作品全集,初步计划于1989年,即巴尔扎克诞辰190周年,将90余部小说组成的《人间喜剧》全部出齐,共25卷。然后,准备将书信以外的其他作品编成另5卷,构成30卷本的《巴尔扎克全集》。不过,我觉得,现在报道此项工作恐怕为时过早,到目前为止,发稿才发到第9卷,见书的只有7卷,走了不过1/3的路程。我想,还是等到《人间喜剧》全部出齐时,你再来采访,或许较为适宜。
记者:有些事情如同登山,登上顶峰的时刻固然辉煌,值得大书特书,但了解一下攀登者是怎样征服绝壁陡坡的,也许更有意义。在这项工作中,你们主要遇到了些什么困难?
艾:要说困难,首先就是译文了。常有人说,译巴尔扎克的作品,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巴尔扎克的思想跨度大,他的文字既蕴意丰富,又有些滞重,处理起来十分棘手。译巴尔扎克作品1万字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如果用来译其他作家的作品,说不定能译上三四万字。因此,找一个适合的译者实在不容易。从1980年起,我们就通过阅读大量译稿来物色译者,现在总算有了一支十来个人的骨干队伍了。为了能译出巴尔扎克作品的“味”来,并保持各卷译文风格的一致,我们不仅要求译者法语水平高,还要求他具有相当广博的知识。说到底,巴尔扎克作品的难译,还不完全在文字上。
记者:我多少有点糊涂了,你刚才讲巴尔扎克的文字很不好翻译,怎么现在又说他作品的难译并不完全在文字上呢?
艾:《人间喜剧》可以说是19世纪法国社会的百科全书,真象有人形容的那样,社会有多复杂,《人间喜剧》就有多复杂。巴尔扎克几乎无限度地扩展了小说题材,从哲学、宗教、医学乃至银行的倒账清理、商界的债务诉讼,都一并闯入了文学的殿堂。译者的知识面如不宽,就会妨碍对巴尔扎克作品的理解,在翻译过程中,对他的作品就会感到难以驾驭。
记者:看来,翻译的功夫既在文字之中,又在文字之外。
艾:有些事情的艰巨,只有干起来才能有所体会。比如,各卷译文中人名、专名的统一,看起来只是一项单纯的技术性工作,但做起来却复杂得难以想象。《人间喜剧》出现的人物,少说有两三千,加上涉及到的历史人物和文学人物,总数已经上万;要是再算上地名、街名等,数目就大得惊人了。我们特聘了一位极其认真负责的退休老同志协助这项工作,他将已出版的书里所有曾出现的人名和专名一一作了卡片,卡片已积了十多抽屉,把家里弄得象个档案馆。
记者:巴尔扎克曾说,小说家应当是自己同时代人们的秘书。作为《巴尔扎克全集》的责任编辑,你也许将是中国从头到尾读完《人间喜剧》的第一位读者,你认为巴尔扎克这个“秘书”当得如何?
艾:不敢说我就是读完《人间喜剧》的第一个读者,但对巴尔扎克的深刻和伟大,我确有体会。《人间喜剧》可说是小说领域规模最大的“系统工程”,其他作家也许能成功地刻画某些人物,反映社会的某一侧面,巴尔扎克却使我们看到了整个一个时代。他的伟大不在于对社会作了静态的观察和描摹,而在于他将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视为一个变动的整体,对历史的巨变以及这种巨变对各种人物的命运和心灵的影响作出深刻的动态性描绘。另外,一般读者也许想象不到这位现实主义大师在有的作品中还采用过荒诞的形式吧?现在不是流行“全方位”这个词吗?希望《巴尔扎克全集》的出版,使我国读者对巴尔扎克也能有个“全方位”的了解。(附图片)
接受采访时,她只谈巴尔扎克,不愿多谈自己。也许,对某些记者“妙笔生花”的本领,她是颇存几分戒心的……
苗地插图


第8版(副刊)
专栏:

  老画家的新高度
  何振志
不久前,在上海举行的周碧初先生油画作品展览,显示出了老画家的艺术青春。笔意老练,用色凝重,技法精湛,原是画家们积多年之实践大都能达到的,但是极少画家过了古稀之年还能够在画里表现出超越以往的热情和活力。周碧初先生几乎与本世纪同龄,近几年他的绘画饱含着新的生命力,给人的印象如同他谦虚、正直、安详的性格之中流露出遂愿的欣慰,恰恰体现了老画家今日的心情。
周老当年留学法国,曾学习印象派,后又尝试新印象主义,即点彩派。在法国数年悉心研究油画色彩,不论学印象派或点彩派技法,他都是为了探索色彩效果,因而始终没有止于学哪一家。他的油画多年来追求自己心目中的美,技法只是为了表现一位中国画家对自然万物的看法和由此而萌发的感情。常见周老的画里有鲜艳强烈的对比色,它的中间色也含有明显的对衬,民间艺术中惯见的红与绿曾经常点缀着他少年时的生活,因此,他的油画总是蕴含着较多的东方味。后来,西洋油画技法似乎已不足以表达他的所想所感,于是越出了自己的艺术领地,他在80年代的新作中又提高了力度和色感,如《东湖风景》就在过去的点彩方法上实行变革。过去的点彩全部代之以并列分割的笔触,用色强烈,似乎在激情之中完成的,比起过去的较细的点子,颇有刀笔纵横之势。另外,周老还把国画的神韵溶入油画,点彩也化为不规则的点皴,疏密自如。油画的笔触之中含着中国画笔墨的虚虚实实。从他1984年作的《三峡雨意》足以看出画家对中西绘画的深刻理解,对两者的融合有独到处。人皆熟悉的三峡透过湿润的空气,使景色频添少许朦胧,远近之中带有只能神会的意味。这幅画构图简洁而有气势,色彩并不鲜丽,意境恬淡幽远,浸透着中国画的意境。
尽管周碧初先生的艺术生涯已远超过半个世纪,尽管他这位曾旅居印度尼西亚的画家过去在国内外用色彩写下大自然的姿色无数,但是80年代的作品分外新鲜、明朗,如同迎面扑来新春的气息。艺术家是敏感的,真善美是激发灵感的重要因素,当他的心情处于安定和宽松舒意之时,无约束地奔放的感情把艺术表现推向超出想象的高度。周老曾对我说:“提起这几年的画,我想大约是我的情绪特别好,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好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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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梅园新村(油画)  周碧初


第8版(副刊)
专栏:

  寂寞人间谁知?
  ——记北方左联盟员李树棻的“生死谜”
  杨纤如
故事传说与戏曲表演中,常有人死又还阳的情节,而现实生活中当然不会有这等事。可前天鄂伦春大森林来客“外调”,刹那间确实给我撒下这种感觉。
“外调”同志要我证明李佩衡的党籍,我说不认识,他们说又名李树棻,我脱口而出:“李树棻已经牺牲了。”
我为什么这等荒唐地肯定一个人死了呢?原来李树棻同志是我们众多老友最怀念的一位故人。解放后,得知老友有的改了名姓,有的壮烈牺牲,有的不知下落。对于树棻同志,大家崇敬和怀念他最深最殷,都不假思索地不把他归入“不知下落”一边,而是认定他死了!
1933年,宪兵三团在北平大规模地抓人,有的同志在抗战开始时放了出来,有的则是被杀害了!大概大家根据树棻的性格特点作出如此结论的吧!特别是消息还是从一位解放初当了省委组织部长和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的同志口中传出,这就有一定的“权威”性了。最有意思的是,许多朋友见面,不是互询树棻消息,而是抢先沉痛地相告:“你知道李树棻牺牲了吗?牺牲得很壮烈,听说人头被反动派挂在张家口城门楼上。”
将近40年来,我常想到树棻那穿一身褪色的长衫和一双布鞋的朴素诚实的形象,人人说他简直不象个大学生。当时,组织上要他打进“御用剧团”以分化“保皇派”学生的力量,他便认真演好《醉了》、《屠户》等戏;他又主持了“新兴剧社”演出《月亮上升》、《蟹工船》;一个忠实诚恳为党辛勤工作的战士,是何等光辉照人啊!我还常想到1931年底,他横扫南京《中央日报》排字房的正义气概。敌人宪兵来了,同学们催他快走,他还是抡起铁棍“去你娘的!”到底,终至不幸被捕。如此沉着英勇的气概,十分令人钦佩!每一想到他那语言风趣、幽默但期期艾艾的神情,便愿与他相对逗趣。
可以说每一个老朋友都轻信树棻是死了,原因是解放前那年代,革命同志死比不死更是平常事,这也是根据树棻勇敢的性格而作出的结论,更因为解放后戏剧舞台上消失了当年“新兴剧社”的创始人。可人们哪里知道树棻在默默的工作,默默的忍受命运的安排!
1936年,党组织派遣树棻到原绥远省(今内蒙古)去工作,他打进了傅作义的部队,担任排长、训导员之类的职务。1940年被捕入狱,1945年日本投降才被释放出来。每一个共产党员出狱后第一件事是找党组织!树棻当然也是这样做了。可是自党中央于1932年撤入苏区,白区一些组织都与上下级失掉联系;加以北方党组织接连遭受破坏,被打散的党员,不但无线索找到组织,即便偶尔碰上熟识的同志,首先是互相戒备,不敢发生联系。往往还因乱碰熟人而遭到叛徒陷害。当年从狱里放出来的党员找党便是如此之难!
1945年以后,北方党组织虽已恢复了,但树棻过去活动的地方在北平,内蒙古对他是个生疏的地方,也许这就是他找不到组织的原因之一吧?找不到组织剩下的问题是吃饭,他便混了个中、小学教师当,直到全国解放,他被“接收”为人民政府下的教师。
几十年来,树棻默默地度着教师生活,他的看法是党会想到他,而他自己是不好意思向党伸手的。如此一年过一年,直到退休下来。
如今树棻已80多岁了,而且记忆力减退,思维也不太有条理了。他还想什么呢?他什么也不想了!但党是不会忘记自己的党员的。最近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发现有这么一个党员,并且了解到他的处境,主动积极为他落实政策,打算改善他的生活待遇。此时只怕树棻自己还不知道在党的极端热诚关怀下,派出鄂伦春旗党委工作人员远来北京为他办理落实政策事情呢。我毫不犹疑地证明了树棻入党时间,并提供他的入党介绍人还在山西的材料。
当我送走“外调”同志之后,呆坐良久,不曾大口出气,进入沉静的思索中。奇迹般的发现了寂寞生存多年的李树棻同志,这当然是惊喜参半的事情,不知谁能体会到我此时欢愉而又辛酸的心情?我更感动于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和鄂伦春旗党委作组织工作的同志,以具体行动体现了党的伟大形象!愿我们的组织工作者,都能象他们那样为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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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清清香溪河(外一章)
  梁上泉
一条小小的香溪河,为什么有着偌大的名声?
一条清清的香溪河,为什么洪水冲刷也不会发浑?
只因为屈原在江畔出世。
只因为昭君在这儿降生。
两者的故里,相距不过几十里,他们饮的都是一条山溪的水,望的都是同一片云,只有这飞流的云水,才会孕育出这样杰出的人物。
我探寻着香溪河的源头,原来是从大小神农架流出来的,也许就是这大山的血液,才赋予子孙以雄奇而秀美的灵魂!
铁坚杉
攀登神农架,先看千年铁坚杉。
古老,苍劲,挺拔,象这座大山的标牌,竖立在小当阳的斜坡之上。它粗可6人合抱,高可拂云摩天,谁见了不肃然起敬!
神农的后裔——炎帝的子孙,为了纪念炎帝神农,曾在基部雷击的伤口,修凿成为树庙,供奉以泥塑全身。而今伤口早已愈合,塑像也被裹入树腹。
我依着古树,抚着遗痕,心潮如林涛翻滚;象是虔诚的香客托捧着我的赤子之心。
哦!您这神农的化身,有着多么旺盛的活力,历经霜雪风雨,刀火雷电,依然保持着盎然的生机,坚韧的本性;您躯干坚如青铜,叩之铮铮有声,俯瞰着幽谷深涧,展望密云峰群。
您这生命之树呵,支撑起我轩昂的气宇,开阔了我博大的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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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空中的寻觅
  ——致花样跳伞运动员
  黄锦萍不是鸟儿,却长出翅膀不是风筝,却飞向空中从小就喜欢幻想你选择了飞翔的职业世上最单纯的莫过于天空当你从几千米高度飘下追求顿时,无限遐思溶进寻觅中与同伴们组合成——花的环,南去的雁阵夸张的几何图案飘飘垂下的幕帘当伞花盛开在天空横的象彩墙竖的象悬空的琼楼玉宇一个放大的花环矗立高高的东方只要你想创造就决不会从蓝天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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