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2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雅俗谈

俗中见雅
  王朝闻
当“雅俗共赏”这一要求遭到质疑之际,辛集市民间绘画却以“雅俗共赏”的姿态出现在观众面前。
“雅俗共赏”这一概念有模糊性,“雅”与“俗”都可能引起各种对立的理解。如果说“共赏”代表着各种不同而又有一致性的审美层次,那么辛集民间绘画的展出,正如去年汉沽工人版画的展出一样,作品对于不同的审美需要都有相对的适应性。当民间艺术不那么引起普遍重视的时候,这一展出也是令人欣喜的现象。
不能否认,辛集这些从事绘画的农民,不象在美术院校受过专门训练的画家那样,游刃有余地掌握如何表现的艺术手段。但就表现什么即内容来说,这些表现自己在生活中自豪的喜悦以至为难的作品,这些表现生活的幸福和追求更高理想的作品,因为它的创作动机是在建设社会主义实践活动中形成的,所以他们具备了远离生活的专门家所不可企及的优势。更不可忽视的是在如何表现方面,民间画家也有得心应手和富于创造的优越处。当然,在人物面部表情等方面,看来是有颇为吃力的缺点的。但是,在创造性的构思、构图、造型等方面,却又分明显示出不受学院派技法知识(解剖和透视)的拘束,对空间性和时间性的关系的表现,敢于打破一般造型的规则,显示出如何表现的更大限度的自由。那些破坏了传统的写实性的虚构、夸张和变形,和某些并无真情实感,好象在一味地要惊世骇俗,自以为高雅,甚至断言人们越看不懂就越成功的倾向和作风大不相同,我是既能看懂也觉得有趣的。它们具有一定意义的抽象,但作者并不企图因袭西方抽象派艺术。作者们没有追求时髦以惊人和媚人的倾向,却在质朴中显示着出众的聪明,拙中见巧地显示着一种得心应手的艺术才能。有些作品流露着“土气”的幽默感,这种幽默感和农村的语言艺术,例如“麻秆打狼——两头害怕”的俗谚相似,富于趣味性和哲理性。有些论者把抒情与状物的艺术的两重性对立起来,片面强调前者而贬抑后者,这是不符合实际的。辛集民间绘画的作者们既自信也自由地,在一定程度上统一了这两重性,从而肯定了他们自己的表现能力和审美趣味。
我对这些既丰富了作者自己的精神生活,也丰富了群众的精神生活的作品,来不及作具体的分析。但我相信,这些作品自身有条件向观众提供如何分析的根据——坏的说不好,好的说不坏。我只想说,正如我国古代诗人曾经从民歌受到启发和培养那样,这些农民画对虚心的专业画家的自我塑造,也一定会有所启发。而且,希望写美术史的专家,不会因为它们的通俗化而忽略了它们在史册中的应有地位。


第8版(副刊)
专栏:

  学走步(农民画)      刘小辉


第8版(副刊)
专栏:

  匈牙利之旅(二首)
  匡满
黑眼睛我望着你的黑眼睛你望着我的黑眼睛你带点多瑙河的蓝色我有着黄土地的瞳仁眼光不需要翻译你的眼光是一支小夜曲小夜曲不需要翻译是你胸中流出的柔情你的心是一束郁金香你的红裙是李斯特的神韵你葡萄藤般的长睫毛是蒂萨平原的黑森林你的孩子送我一枚纪念币做一个鬼脸表示亲近我亲吻着他的额角就象亲吻我自己的孩子你说古时候我们在同一家乡这或许要留待历史家去考证反正餐桌上不是果汁便是醇酒餐桌边不是姐妹便是姻亲我们是两串相邻的紫樱桃我们是两朵拥抱的云你望着我的黑眼睛我望着你的黑眼睛
鸽 子无论你从哪片草地从哪座教堂金色的头盔或者哪座农舍绿色的坎肩起飞 我都喜欢你你向往李斯特也向往泰戈尔向往一千年前的伊斯特万大公也向往一百年前的裴多菲你因此而染上青铜的光辉你蹒跚地走在街头象一个退休
校尉镇静自若 如同历史你常常给天堂划出许多柔和的
扇面还爱同人们挤在一起没有人想要伤害你你父母留给你必读的教科书里已删去了枪支和弓弩一类词汇你是五线谱纸上跳舞的小黑人你是缪斯和毕加索你是少年额头上的红领巾 蓝领巾 黄领巾无论你从哪儿飞来我都喜欢你我也不问你将在哪儿栖息有了你世界即便疯狂也一定是踏着斯特劳斯的旋律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采风录

  妙语如珠
  ——访民间故事家刘德培
  关洪海
刘德培——鄂西五峰土家族自治县白鹿庄珍珠山上的一颗“珍珠”,在被社会各界关注之时,恰值老人的古稀之年。
去年5月,我有幸见到这位老人。他头戴一顶棕色平绒帽,突起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镜,那深深嵌在眉宇间的皱纹,抖动着的花白胡须,都仿佛告诉人们,在以往的蹉跎岁月中,老人备尝酸甜苦辣,历尽艰辛。乍一看他的外貌,谁也想不到,他就是能口述449则故事、1000多条民间谚语、歇后语和谜语的故事大王刘德培。
刘老一见到我,便十分谦逊地说:“我讲的‘经’,许多是听来的,不管哪个讲的,只要有趣,有作用,我就记在心里。三人行,必有我师嘛。”的确,凡是和刘老相识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善于听取,勤于吸收的故事家。走家串户,求教民间,是他的癖好。他说,每个人的讲法各有特点和长处,因此别人讲“经”时,一定要虚心听,即使晓得也要听,不然就学习不到好的讲法了。
刘老讲故事,还特别注意实地考察,凡是故事里提到的地方和事物,他都要尽可能地亲眼观察一下。他说,有了这样的切身感受,讲起来才可以传神,传意境,可以给人以形象感、生动感。刘老对周围的一山一水都非常熟悉。据说,如果和刘老一起出门,走一路他可以讲一路。几乎每道山梁、每块土地、每条溪流,都能让他引出一连串的故事。难怪人们都称赞他讲故事有味儿,耐嚼,能深深印在听者的脑海里。原来,他的故事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活脱脱的。
讲故事,是一种民间文艺的表现形式,听者大都为普通百姓。所以,特别要讲究大众化,娱乐性和趣味性也比较强。刘老讲故事,就非常注意老少咸宜,尽量达到人人皆能听懂,而且爱听。为此,他总是细心安排情节,反复琢磨讲法。他曾说:“一个
‘经’,要讲得让人不打瞌睡,让听众一边笑一边听,就必须用功把故事搞圆款。”
几十年来,刘老的足迹遍及鄂西的山山水水,从他的口里流出的故事,已经多得无法计算。不论是刮风下雨,不论是严寒酷暑,他从未间断过自己的工作。一个阴雨天里,他在外出讲故事的途中,在攀登一处陡峭的山坡时,不慎踏空,跌了下去,造成重伤,躺了100多天才痊愈。乡亲们劝他不用再出远门讲故事了,可他却诙谐地答道:“我已经跌伤过3次了,幸亏阎王爷看不中,才活了下来。大概是他晓得了我肚子里的‘经’还没讲完呢!”
由于刘老在民间文化发展工作方面作出了卓越成就,1983年,湖北省有关部门授予他“民间故事家”的称号;1986年,他又被推举为宜昌地区10大新闻人物之一……面对着这许多奖励和称颂,他并未陶醉。他说,他还想会会全国各地的故事家们,还想从外国故事里汲取有益的养分,还想从各个方面充实、提高自己的故事。
江 帆插图(附图片)


第8版(副刊)
专栏:

  曲靖城雕
  崔开宏
相传很久以前,云南曲靖城郊的一座小山上来过一只麒麟,又有一位神女从天而降,把神水洒向人间,然后坐在麒麟背上腾空而去。从此曲靖风调雨顺,五谷丰收,人们便将那山称为“麒麟山”。如今,曲靖城市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最近,市街广场上又建造了一座雕像,神女与麒麟重新飞来了。
在一座圆形喷水池中,装置着这座名为《少女与麒麟》的雕像。少女怀抱宝瓶,侧身坐在一只昂首翘尾的麒麟背上。宝瓶中吐出洁白晶莹的水柱,在空中呈伞形落下,洒在池水中嬉戏的四对孩子身上。这座富于传统色彩与装饰性的雕塑,与周围体现着时代感和实用性的建筑环境相互辉映,为城市增加了怡神悦意的美感。
我国的神话传说丰富多采,又有地方特色,如能据以创作出好的城市雕塑作品来,一定会赢得市民和游客们的喜爱。(附图片)
  郭其祥、龙德辉等作


第8版(副刊)
专栏:书简

  王石致沈虹光
  还是要切近生活
虹光同志:看过解放军艺术学院上演的《寻找山泉》,不但对你这部剧作的印象比初读剧本时更加实在、深切,而且由此触动了一点有关话剧近状的感慨。
有些年了,似乎极少再听到演员排戏之前深入生活的事情。是演技长进了,还是他们难于碰到需要下力体验的剧作呢?我只知道,这次分配角色时,不少同学心里有些发憷。及至去到湖北红安的山区,身受到老区人的厚爱,接触到一个又一个相貌平凡而经历非凡的老阿公老阿婆;这些年轻人,这群红军的后代们才亲尝到“山泉”的味儿,于是产生了强烈的创作冲动和责任感。
乡里人说,儿是在娘的奶子上吊大的。催促剧中人粟秉山还乡的,恐怕可以说是中国老一代革命者共有的、一种如同故土、故亲之恋又超乎于故土、故亲之恋的终生难忘之情吧。《寻找山泉》所以能够打动观众,就在于它不仅抒发了这样一种珍贵深厚的情感,更重要的,还在于它不止于重温,不止于追怀,而是伴随着主人公忽而今、忽而昔的翩翩思绪与感喟,在有限的舞台时空里,激荡起一股无形的,搅拌着昨天与今天、历史与现实,流溢着饱满诗意的巨大情潮。它是新人眼中之故,又是故人眼中之新,是我们曾经经历过与正在经历着的:生活!
剧事不兴,人说原因很多。而我以为最主要的是,戏剧创作尚缺乏切近时代、切近现实、与生活同呼吸的足够努力和激情。《寻找山泉》虽然还算不上是一部严谨的剧作,而它能引起观众的兴味与反响,主要原因正在于切近时代,切近现实。
据我看,戏剧与观众,也如人情往还,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漠视众人关切的现实生活,即等于漠视观众,自然也只能受到观众同等的漠视。有的戏,圈儿里人拍手叫绝,充其量也只是誉满哥儿几个,老百姓并不在意。近二年,不少地方连篇累牍,大谈特谈戏剧观念。弄明白戏剧的特性固然可以免于发生拿钥匙砍木头、用斧头开门锁的蹩脚事,但戏剧特性终归不是独立自在的东西,更不是戏剧创作的根本问题。戏剧观念须受艺术家特定的时代与生活观念的制约。主体是历史的、社会的。至于表现方式,我仍坚持认为黑格尔关于“形象的表现方式正是作家的感受和知觉方式”的见解,是精辟的。如果说戏剧家是以戏剧(舞台)的方式去思考、熔炼生活,那么演剧方式就只能是感受方式及其深度与独特性的自然结果,它不是外贴的。因此,我对内涵浅薄而徒以花哨眩人耳目的所谓创新之作,一向不敢恭维,并以为那不是严肃的艺术创造,而是“玩儿闹”。突破形式的单一模式,不能盯住形式本身去琢磨花花点子,而应当在内容、在感受生活的深刻性与独特性上寻找途径。例如《寻找山泉》的多时空结构样式,就是它特定戏剧内容的自然派生物。
不过,我还想直率地说,你的剧作是很有才气的,却不是很有力量的。剧作的后半部分所以让人有松懈、拖沓之感,其因不在于结构,而在于缺乏纵向深化人物的思想力量;以至横伸枝蔓,使流动着、不断高涨的戏剧情势和人物的性格发展散漫,停浮在书生气十足的冗长独白(忏悔)中。而那些添加进去的“散点”因素也因是以极普泛、一般的形态现于舞台,不仅未能在更深的层次上烘染主题,反而冲淡了剧情。此类弱点见之于许多剧作,说明我们“多情善感”的可爱的剧作家们,是多么需要一对更其雄健的思想羽翼!这个意见,不知是否能够被你接受?
唯愿早日看到你的新作。
王 石 1987.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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