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副刊)
专栏：书简
洁泯致铁凝
道德意识的追求
铁凝同志：
最近石家庄河北文联举办的铁凝作品讨论会，你曾邀我参加，我是答应了的，但临时生病了，终于没有去，真有点抱歉。
你这几年的作品，虽未能说我都看过，但多数是看了的。我觉得，这几年你作品的思路有不小的变化，有一种寻求着人的道德追求的意向。《四季歌》尽管容量不大，也没有勾出什么人物，更不是写什么谈情说爱，而是在传送一缕道德意识的云彩。那姑娘选择对象的标准并不注重在外型，四季中她一次次向对方探索的是人的内在的道德风采。那青年总是叨叨着以前的朋友如何不好，目的为了讨好现在的姑娘，由此终于也暴露了他的专事在人后诋毁他人的小家子相。姑娘的嫂子在十年动乱中曾踩踏过哥哥，但哥哥从未非议过嫂子，“她还有自己的生活和前途”，哥哥的宽恕之道，无疑成了姑娘入世为人的准绳，自然也是她选择对象的主要标准。要谅解人并给以宽恕，即使象她嫂子那样的过错也要宽恕。作品在这里崇扬的是最朴素的人道主义。我以为，在一个动乱的大的历史背景下大量滋生的人际间因琐细的是非引起的猜忌，非议，攻讦，是产生人的痛苦与不安的来由，从新的现实高度去审视这些并畀予宽恕之道，是一种值得崇尚的道德层次。你的希求是可以理解的。我说的不知对不对？我看了这小说，觉得一个年轻的女作家有这么一点思绪，就很不容易，不管怎么说，你的作品的现实主义终究发生它的力量了。
不过，近来我读了《近的太阳》，又不免迷惑了一阵子。这篇小说要寻求的是什么呢？现在有的小说，自己读完后的想法同作者要表现的并不是一回事，以至于弄不清楚作家究竟要告诉读者什么。你这一篇，使我也感到，你也玩起什么迷魂阵来了。细细一想，这一篇只因花样翻了新，弯子多一点，艺术形式和表现手法有了新意，才有了这个感受，但是在里面到底也透示着一种道德追求的哲理内涵。可不可以说，写的是人生中某一侧面的两种观念的冲突，你的别出心裁的一笔是写了两个人，画家和农场分场领导王玉，看来这两个自我，只是一个人的两面而已，因此这两种观念的冲突是一种自我冲突。对这两种观念，在小说里并没有表露其是非，这就给读者留下了自己的选择。那么王玉的观念应该去否定画家呢，还是画家应该否定王玉？这一矛盾的精神现象，集注于“自我”中搏斗不歇。人常常为此种矛盾和裂变而苦恼无已，人的道德追求也常常为此种矛盾的纠缠而无法解脱。你在小说中说：“任何一个瞬间都有完整，任何一个瞬间都能破坏完整”。我想该是生活的波涛激起的人的道德意识从平衡趋于不平衡以至矛盾的一个理性的概括罢？王玉接待画家的“瞬间”是完整的，画家的行为的“瞬间”又破坏了完整；画家的行为这“瞬间”实际上也是完整的，但在王玉的道德意识观照下这一瞬间又破坏了完整。这种自我冲突恐怕是旨在写出人性的复杂和矛盾罢？也许正是在这种冲突中才会浮现出新的道德意识的层面来。可喜的是你的小说如同笼罩着一阵迷雾似的去表现这一情态，可以引人思索，这是小说的成功之处。我认为不足的地方，是把这一冲突的内容写得似乎太温和了，因为人性的复杂和矛盾是远比此为甚的。
先写到这里。
洁 泯 1986.12.25
第8版(副刊)
专栏：
日光岩下三角梅
楼肇明
日光岩下的三角梅在一阵阵海浪声中，象无声的紫色的篝火，唱着一曲曲生命被发现的歌，红的痛苦和发暗的屈辱酿制成一条晶莹的流蜜的河。我在遥远的北方，举目寻觅那镌刻在巨岩上的四个大字：“海天风涛”。我却看见白色的鸥鸟傲然在苍茫的海面上飞舞，我甚至听见鼓浪屿的蜜蜂，轻轻将薄翼扇动，相思鸟在春天孵化，少年人的琴弦上守候着辽阔的青春和地平线上燃烧着的希望……
如今，那千篇一律的金色的沙滩上，冲走了多少游人的足迹，可银子般洁净的小街记住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八面来风的小洋楼，象一艘精致的石舫停泊着，拒绝展览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粗暴的历史就在舷窗外静悄悄地走过，那无名的墓地上，凤凰木以一种严峻的姿态在孕育蓓蕾，待到红花和绿荫掩映了林巧稚沉甸甸的塑像时，沉默的大理石不会流泪，也不会呐喊，将日日夜夜伴随这亘古如斯的海涛声，摇曳一支人世间最伟大的摇篮曲。
第8版(副刊)
专栏：
美哉，石狮衣市！
李灿煌
石狮是闽南侨乡的一个小镇，以美的时装闻名于世。
来访过衣市的人，有谁不被那五光十色的服装搅得眼花缭乱呢？置身此间，只见红的红，绿的绿，蓝的蓝，紫的紫，重重叠叠，密密匝匝，布满了上下四方，几乎不留一丝缝隙。灯光的明暗变幻，使各种颜色显得格外夺目，令人如入艺术的迷宫。
石狮，仿佛已记不清往日的清冷面目，现在每一条街巷都舒展愁眉，展现各种时装的生动与绚丽：牛仔裤、喜乐裤、蝙蝠衣、风雪衣、毛环衫、婚礼服……一片片，一层层，如彩云翻涌，无边无际。给开放的侨乡窗口，抹上光彩照人的一笔。
每天，有3万来客，5000辆客运汽车，络绎不绝地进入石狮。
50家旅社夜夜爆满。
60几家饭店坐无虚席。
小镇以本身的变化作证：开拓才有出路，突破才不窒息。石狮象挣脱绞索似的挣脱几十条小街小巷的捆缚，自由自在地展臂舒肢：向东延伸500米、800米……向西延伸800米、1000米……层层崛起的新楼，眺望更广阔的世界；鹏程万里，还须振翅奋飞……
小镇的确很小很小，小到连福建省地图也没个立足之地。而她的衣市之大，在国内却是首屈一指的。1800家个体户，用超越的思想、非常的胆识和只争朝夕的速度，开辟出这个服装小商品的花地。那热烈绽放的千红万紫，孕育自石狮人太深太久的愿望；经历千百次的霜侵雨虐，终于灿然出世。
设立在小镇上的45个采购站，采集多少时装的新蕊！他们把无数美的花籽，撒遍千千万万个乡村和城市。我看见，北去的列车，南航的巨轮，载去驰名中外的“双狮”牌牛仔裤、羽绒制品、“娇美”牌健美裤……
石狮的时装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魅力，正如石狮乡镇企业家们说的：“除了以优取胜外，就是重视市场信息，快收集，快消化，快创新。”企业家们也许没有专门研究过美学，但他们这番话，却道出了美也必须更新的道理。否则，美也会衰亡，被遗弃。石狮的时装正是在不断的更新中永葆美色，唤起普遍的注意和浓烈的兴趣。
石狮复苏了，抖落岁月的灰尘，披上时代的霓裳羽衣，象一位健美的女郎，落落大方，风度翩翩，以文明和财富，走向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走向香港、澳门，走向遥远的欧、亚、非……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谈片
独秀峰诗画
谢逸
正象吟诗联句一样，画家也爱合写，你画松，我写竹，他描梅，整幅画虽也浑然和谐，但细节方面却保留着个人特点。至于合绘山水呢，却难看出哪几笔是你的，哪几笔是我的，因为已溶为一体了。
一九三八年五月，张大千逃离北平，经海路由沪到港，八月与徐悲鸿同游桂林，九日和马万里合绘独秀峰：只见一山耸立，披苍点翠，迷迷离离，若隐若现，既孕育着原有的挺拔气概，又勾勒出纤巧之致，真是活灵活现，韵味无穷。画上的题字是：“戊寅八月九日与万里道兄同登桂林独秀峰，合写此幅。”同月，马万里请徐悲鸿题画，徐认为“笔墨灵妙，尽造化之奇”，乃将他登峰绝句另纸书赠：“江山草木俱玲珑，锦帐银屏四望中，便是工师覃设计，工师也得号神工。”题意深远，字迹劲秀。
当时徐、张已名闻中外，马万里书、诗、画、印俱佳，也饮誉各方，他们不是“同行如敌国”，互相倾轧，而是友情浓溢，合作无间，大概是除了热爱祖国，同师造化而外，彼此胸中都蕴藏着宏伟抱负罢？徐悲鸿一九三六年曾替马万里画展写了序文，就指出当时“执笔弄翰”之士“畏难就易”，“习尚浅箔”。他与马时当盛年，互勉要“孤诣独往”，向“高远”奋进。正是这种非凡的抱负和气概，使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
第8版(副刊)
专栏：
海上陆地
许俊德在没有陆地的海上有一块陆地——这便是甲板甲板是所有瞳孔
写满归与盼的渴望蓝色风从海平线上温顺地飘来在甲板上婀娜地
挥动她的白纱巾阳光，每天都到甲板上休息并且小猫似的眯着眼睛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温柔地舔自己金黄的软毛甲板，也渴望飞累的海鸥来落脚小憩 最好能随便带来一点远方的消息当大把的海岸烟尘和金属灰在甲板上布阵的时候没有不说大海是最纯净的连过路的海鸥都承认大海 就象水本身一样但都不明白甲板上为何只生长相思树而不能生长别的什么植物
第8版(副刊)
专栏：
“猫耳洞”之声
李庚辰
新年前后，“猫耳洞旋风”几乎刮遍了首都的各个角落。“猫耳洞”乐团，“猫耳洞”汇报团，“猫耳洞”之歌，等等，拨动了多少人的心弦，震撼了多少人的魂魄。听说，面对着这些从“猫耳洞”走出来的战士，有的大学生在深思、在探问：“猫耳洞”里何以出那么多人才？有的团支部组织团员讨论：与“猫耳洞”的战士比，我该怎么办？
这的确是些很有意义的思考题。祖国边防前线的“猫耳洞”，决不象诗里、歌里或未曾亲临战场的人们想象的那般富于浪漫色彩，那是一个充满艰险和随时都可能牺牲的地方，里面毒蛇出没，山鼠侵扰，蚊虫叮咬，阴暗潮湿，而且时常缺粮断水，随时经受炮弹轰击和激烈战火的洗礼。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血与火浇铸成的地方，我们的战士在战斗间隙的无比珍贵的短暂时间里，开展文化知识或生产技能的“定项达标”活动，学文化，吟诗词，写文章，练书法，啃数理化，搞创作，等等。在这里，“武化”战场与文化考场交相辉映，谱出了壮美的人生交响乐。
是什么东西使他们对生活、对前途充满了如此强烈的信心和奋斗不息的进取心？从一则来自老山前线的报道中，我们可以找到答案：战士们“守一方国土，想万般国事”，不仅在战地不辍对知识的探求，而且急于将学得的知识用于建设祖国，开展了为国家的改革、开放献计献策活动。一位在战斗中失去了右臂的战士，用左手书写信件或稿件，投寄给家乡的党政领导和报刊，讲述对改革问题的看法和建议；曾担任过边防驻地校外辅导员的几位战士，根据他们了解的情况，写信给教育部门，就边疆地区如何进行教育改革提出建议……“在前线成才，为后方出谋”，这就是“猫耳洞”的战士！爱国主义不仅是思想，而且是行动；不仅是主观自我感觉，而且要受客观实践的检验，以是否对国家、对人民、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有利为准绳。“猫耳洞”毕竟是艰苦的，危险的，相比之下，在安谧宁静的校园里，在和平舒适的条件下专事读书做学问的人，该是多么幸运和值得珍惜啊！在这样好的学习条件下，难道不应当想想怎样才能成为优秀人才吗？
第8版(副刊)
专栏：
黄岳烟云图（中国画） 徐志文
第8版(副刊)
专栏：诗画配
月亮咏叹调中国的月亮缺点多，不圆不亮不咕德。（注）月宫不开夜总会，吴刚不懂饮可乐。有个姑娘太土气，不叫玛丽叫嫦娥。古人望月思故乡，传统观念要不得。赏月要想能开心，引进个月亮照中国。
注：即好，英语good的音译。
刘征 诗
江帆 画（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