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2月2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那一套”如是说
何大钧
“别来那一套!”(或曰“别给我来那一套”!)这是一些年轻朋友对人家引据马列主义的道理有了反感之后的回报语。他们蔑视权威,气势之猛壮、凌厉,往往令对方瞠目语塞。未学如区区者,也颇为年轻朋友的这番驳议所慑服;但毕竟因为对什么事都要问个“为什么”的积习没有改得干净,心里又总不那么折服,并且由此想入非非,要想查一查“那一套”的来历。一查之下,竟然大出意料,原来这个“那一套”并非什么80年代的新观念,倒是真正的“老一套”了。远在1942年中国共产党延安整风时期,有些同志在组织上入了党,思想上并没有完全入党,甚至完全没有入党。他们想:什么无产阶级思想,还不是那一套?毛泽东同志针对这种思想批评道:“他们那里知道要得到这一套并不容易,有些人就是一辈子也没有共产党员的气味,只有离开党完事。”
就象马列没有过时一样,毛泽东同志对这种错误思想的批评也没有过时。看来,那时青年人的思想也很活跃,略略有点不同的是,毛泽东同志举的是共产党员,他们对“那一套”仅仅止于腹诽,比起当代的有些年轻朋友来,勇敢的程度略逊一筹了。
尤其令人不那么折服的是:不知说这话的那些年轻朋友真已读过(且不说读懂、读透)多少马列的书。本世纪20年代末期,在国民党反动派的一片“剿匪”、“讨赤”声中,有的人宣称自己推翻马克思主义只用一句话:“什么马克思牛克思!”这自然是梦呓。引用这个例子,未免对年轻朋友不敬,好在任何比喻总是跛脚的,权当反面教材而已。倒是值得想一想的是:对于自己尚未涉猎过的东西,就轻率地加以拒绝,这算得什么思想解放,岂不是比保守派还保守么?
学习马列,各人有各人的路子。揠苗助长,让髫龄的娃娃就学马列(所谓“从小粗读”)未必可取。余生也晚,20来岁尚未接触马列经典(当时也很难得到呵),把我领进马克思之门的,其实只是一本翦伯赞的《历史哲学教程》和一本蒲韧(胡绳)的《二千年间》。它们教我以历史唯物主义知识,让我初步懂得什么是封建剥削。乍从混沌迷惘中走出来,觉得自己好象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已经掌握了观察大千世界的“一套”了。从此愈加钦佩那些能够把任何复杂问题都分析得头头是道,把任何高深道理都表述得娓娓动听的人。再以后才知道是马列教人聪明,当初之自觉有了
“一套”,不过是学了一点皮毛之后的自满,距离真理的堂奥还远哉遥遥呢。更以后又明白连我素所敬仰的鲁迅先生,也是在论敌的挤压下,认真读了马列的书,“从别国里窃得火来,本意却在煮自己的肉”,才明确地纠正了自己“只信进化论的偏颇”,从此知人论世愈加明鉴了。
把马列运用得纯熟到能够解决实际问题,必须要有真本领。枯燥的说教,“你打我通”式的思想政治工作,自然是不能令人信服的。“别来那一套!”也许只是对说教的反拨;你愈说,我就愈不买你的帐,也是一种逆反心理吧。但我仍真诚地希望年轻朋友结合实际,多研究“那一套”的真谛,万万别把中国几十年来无数仁人志士付出了极大代价(包括鲜血以至生命),很不容易才得到的“那一套”,用一句话驳倒,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脖子伸进资本主义的“那一套”里去了。


第8版(副刊)
专栏:

灯塔(外一章)
吴建国
在深海中,在被称为台风的驿站、雷电的故乡的小岛上,灯塔,舰桅般耸立于云端。当风暴、海啸和雷雨的长鞭猛烈地抽打塔身的时候,每一次,都使我的心变得沉重而亢奋……
对于风暴,它是吹不倒的抗风桐。
对于浪齿,它是咬不碎的碣石。
对于雷电,它是轰不断的旗杆。
对于船,它是航向和航向上不落的太阳;
对于岛,它是永不沉溺的标致。
至于我,一个刚刚接过钢枪的守岛兵,它则是我效仿的脊梁!夜
 巡 狂 浪 区傍晚,台风登陆了。但滨城迷人的音乐会依然在进行:红裙子、T恤衫依然在舞厅里泛起眩目的光波;相挽的手臂,依然走向别致的石凳……
军港里,我们解缆启碇。
我们不是剑鱼,也不是神奇的海鲸,抗风桐和海青松的设喻,已成为诗人的抒情。我们是一群普通的血肉之躯,是年轻的中国水兵!岸的诱惑早已使我痴迷,而望儿山望夫石的传说,却使我们每时每刻想起慈母、想起爱妻……但我们同样迷恋海,迷恋海的雄壮和激越,甚至从不惧怕它抛洒死亡的黑斗篷!
今晚,在狂浪区,我们用忠诚和勇敢,为岸上的歌声巡逻……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红绿灯及其他
唐乐
“红灯停、绿灯行”,这对绝大多数行车人来说,已成习惯。但也时有发出这样的声响:“又是红灯,真讨厌!”
假如绿灯对这种怨言表示支持、同情,说:“红灯老弟,既然行人喜欢我,不喜欢你,那你就快点下去吧!”假如红灯也自惭形秽,接受绿灯的劝告,结果将会怎样呢?
我国铁路的标准轨距是一千四百三十五毫米,一毫米也不能差。假如列车对这种现状表示不满:“铁轨!你就不能宽一点吗?”
假如铁轨对列车的要求予以满足,把自己的双脚向外跨出一点点,列车的命运会如何呢?
绿树花草,枝繁叶茂,香气袭人。
假如树木花草中有那么一位成员,突然羡慕起行人或动物来,说:“朋友们,你们看他们多自在呀,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我们被土地囚禁在一个地方,一点动弹不得,这太不公平了!”
假如树木花草果真挣脱了土地的束缚,等待这些“胜利者”的又是什么呢?


第8版(副刊)
专栏:

大运河呵
李建华
从前,我吟唱过你的粗犷,
沿着皴裂的河岸,在北方;
而今,我竟发现了你的细腻,
一片迷人的葱笼,在南方!
这真是那呻吟、咆哮过的你
吗?
这真是曾经赤膊流汗的你吗?
过去,你曾吃力地背负沉重的
生活,
任无情的皮鞭抽打着脊梁。
而今,你竟显露了深藏的妩媚,
娉娉婷婷,百种情肠;
臂弯里,挽着欢快的白帆,
一路轻松,浅吟低唱……
作为你北方的朋友,
我羞愧了。为了过去向你致歉,
代表北方!我愿马上是个强健的纤手,
牵一船温柔,迤逦北上;
我更愿自己能是个船家,
撑一船深沉,伴你走南方……


第8版(副刊)
专栏:美学杂俎

从评选“市花”谈起
李范
近来,首都市民正在热烈地评选北京市市花。投票结果,菊花和月季名列前茅。
菊花花朵硕大,颜色齐全,姿容隽雅,秉性高洁而又刚强,是国产名花。自明清以来,北京种菊、赏菊蔚然成风,成为全国菊花盛开的中心。历代文人墨客为它写下了许多名诗佳句,赞颂它“无桃李之妖艳,抱松柏之坚心”,“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正因为菊花具有这些高贵的品格,体现着具有悠久历史和文化传统的北京的古老和新生,也寓意着北京人的高尚情操和刚强性格,所以首都人民才乐于把菊花作为自己城市的象征。月季花朵繁茂,艳丽多姿,香气清远,四季常开。诗人们赞美月季:“曾陪桃李开时雨,仍伴梧桐落叶风”,“唯有此花开不厌,一年长占四时春”。中国是月季的发祥“圣地”,北京则是栽培月季的适宜地区。近年来,北京市民爱好月季的日益增多,室内、阳台、庭院、道旁随处可见,它把首都点缀得更加庄严美丽。推选月季作为北京市市花,也符合众人的心愿。究竟这一对姊妹花谁夺魁,还有待北京市民们最后的裁决。
在这次评选市花的过程中,人们对花卉的选择,不仅看它的自然形态是否美观,而且还要看它的品格是否高尚,更注意它与人民生活的联系以及它的意蕴和象征意义。世界上入选为国花、市花的不少,有些其外形就美丽动人、引人注目,有些并不尽然,还有很丑陋的,但同样得到人们的喜爱,如历史上苏格兰的国花——蓝刺头,它既不象英格兰国花红玫瑰那样花色鲜艳,气味芳香,也不象爱尔兰国花酢浆草那样金黄灿烂,美丽可爱。蓝刺头满身是刺,其貌不扬,却受到苏格兰人民的格外赏识。原来这里面有一段当年罗马人与苏格兰人交战时留下的饶有趣味的传说:在一次激战之后,苏格兰人精疲力尽,傍晚即早早酣睡。几个值勤士兵实在支持不住,也闭眼打盹。不料,罗马人兵分几路偷袭而来,眼看就要一举歼灭苏格兰人。忽然,一个罗马士兵脚下踩着了蓝刺头,硬刺扎进肉里,疼痛难忍,便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睡梦中的苏格兰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惊醒,立即起身进行反击,终于打败了罗马人的进攻,取得了战争的胜利。由于蓝刺头在保卫苏格兰的战斗中发挥了特殊的作用,因此,苏格兰人对蓝刺头怀有特殊的感情,把它视为最珍贵、最喜爱的花卉。
花卉作为审美对象,已不仅是一种纯粹的自然物,而且是人类实践的成果,它铭刻着人类活动的印记,成了人的形象的化身,是“人化的自然”。自然物渗透了人的意识,自然美溶注了社会美。
有人认为,自然美在于自然物本身的自然属性,与人毫无关系;有人则说,自然美完全是精神的产物,它是自然物适合了人的主观意识的结果。这两种观点虽然各有其合理的因素,但又各执一端,失之偏颇。我们认为自然美既与自然物的自然属性有关,又离不开人类和人类的社会生活。如果没有松树的“挺”和“直”,也就不可能有松树的“高”和“洁”,但是如果离开了人,离开了人类的社会生活,自然物的审美意义也就不复存在。在审美过程中,起更重要作用的是自然物的属性与特征和人类生活所发生的这样或那样的联系,以及在自然形态中蕴含着的那些深刻的哲理和社会意义。法国大雕塑家罗丹说:“美丽的风景所以使人感到不是由于给人或多或少舒适的感觉,而是由于它引起人们的思想,看到的线条和颜色,自身不能感动人,而是渗入其中的那种深刻的意义”。这段话虽然说得过于绝对,但就自然美的实质而言,我想还是颇有道理的。我们在赏花、评花中,是否也应该更多地领悟和揭示花所蕴含的这种深刻意义呢?


第8版(副刊)
专栏:

起步
曹世钦
从我的脚前把眼光移向远处,是一片盐碱滩,转过身向四周一望,依然是大面积的盐碱滩;海水浸溶过这地方,白色笼罩住褐色土地,坑凹不平,败草稀疏,简陋得毫无生气。
这简陋的地方,毗连新港,紧靠塘沽,属于天津市东南海滨区,距市中心50公里。海滨总让人联想到美丽,而这里给人的印象既严峻又萧条。
如今,这地方正发生着变化,一小片,一小片,由丑变美;多少人正为这种变化日夜开动着脑筋。
一幅想象中的图画产生了,这就是天津市经济技术开发区规划图:第一期开发3平方公里,叫作起步区,从现在到1990年建成企业100到150个;第二期到本世纪末开发10平方公里;第三期到2015年全部开发完。那时候,一座崭新的城市便矗立在渤海之滨了。
开发区的同志给我们讲规划,象是讲一篇发展的故事,我们听得入迷,不断唤起我对于一座新城市的想象。其实,这里不完全是让人想象了,有一部分规划中的现代化工厂,已经出现在现实生活之中了。
迎着一阵阵北风,我们去参观新建的丹华自行车厂,这是我国与丹麦合营的。这座院子很大,院内建设得比较好,铺设了水泥路,种植了松树,露土的地面平坦洁净。横在院中的是一排办公楼房,一排生产车间,楼房的窗子满是玻璃,密闭式的车间没窗子,红漆门上落着锁。这两排房,好象两列并行在钢轨上的客车和货车。好不容易找来一个值班的青年人,他领我们走进办公楼,阳光透过玻璃照得室内异常明亮。这里展览着各种型号的男女自行车新产品,轻便,灵巧,美观。我分别提起掂了掂份量,比我们以往骑的自行车要轻许多。
起步区的街道开始形成了长长的柏油马路,纵横交叉,将要继续伸展出去。路旁新栽的幼松,冲西北的那一面,搭起半圈稻草墙,象是披着翻毛大衣度过严寒的冬季。
我们在开发区接待室见到了总经理,他接近50岁了,个子不高,精力充沛,从他身上显示的那股朝气很象个年轻人。
“我们的产品,一定要争取打入国际市场。”
从他那坚定、豪迈的语气中,我感受到了一种志气,这样的雄心大志,一切从事四化建设的人们,不是都应当具备吗?
开发区的30年的历程,在历史长河中只是一瞬间,这壮丽的一瞬间,将为21世纪的中国大地,抹掉旧的一页,增添光辉的一页;它是诗,是画,更是美!
我赞颂这充满开拓精神的起步!


第8版(副刊)
专栏:

明月净松林(中国画) 刘宝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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