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2月1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影视窗

震撼人心的血泪控诉
——电视剧《团圆恨》观后
丁道希
一块“状元及第”的大牌横过画面,新科状元施佾生骑着马洋洋得意而来,他马上就要同获得钦赐“贞节可风”旌表的母亲叶氏,同即将与他洞房花烛的柳氏见面了……
在哀乐声中闪出一块“贞节可风”的匾额,一副棺木中躺着自缢身亡的叶氏,棺木前横陈着饮鸩而亡的新科状元和他的生父郑司成,从灵堂里,疯了的状元娘子柳氏迎面扑来……
这就是电视剧《团圆恨》的开头和结尾。这个跌宕,这种反差,实在是太强烈了!然而正是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中,才让我们清醒地认识到什么叫伪善,什么叫封建礼教,什么叫“三从四德”,什么是扼杀人性的封建社会!
早在1959年,由蒲仙戏原本《施天文》改编而成的《团圆之后》就曾名噪京都。那是一次“化腐朽为神奇”的改编。剧作家陈仁鉴将一部歌颂封建卫道士,提倡封建伦理道德的公案戏,再创作为一部全新的、震撼人心的、对封建主义充满着无限愤懑的血泪控诉书。然而,即便如此,在戏曲《团圆之后》成功的后面,也显露出那个时代所给予的局限。这主要表现在对于悲剧的理解、对于旧时代的反抗精神的理解、对于正面人物与反面人物的理解等问题上。
恩格斯关于悲剧的著名论断,历史地科学地论述了悲剧人物的社会地位和审美意向,实质上指明了悲剧人物的悲剧命运是对历史追求的肯定。悲剧的崇扬光明,体现在对黑暗的披露,而不在于去体现悲剧人物的无可奈何。而悲剧的对旧生活的否定,其落脚点恰恰是对新生活的呼唤与肯定。正由于此,即使没有一个作为个别人的反面人物出现,而致使悲剧命运降落到无辜人身上,那么这种对整个历史进步的肯定,也是强有力的,具有强烈的进步意义的。
《团圆恨》的成功恰恰在于此,它比之《团圆之后》更为明显地摒除了个别人的社会能动性,而将注视点凝聚在整个社会的毁灭力量上。在这部作品里,可以讲没有一个品质恶劣、丑行昭彰的人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它的存在与行动的合理性,每一个行为都有它的历史的必然意义。郑司成与叶氏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由于家庭的压力而在“珠胎暗结”时,叶氏不得不外嫁他人,婚后不久守寡的叶氏,只得20年来忍辱负重与郑司成“暗渡陈仓”,挣来了一个徒有虚名的贞节匾额。而他们的私生子、状元郎施佾生更是清白无辜,只是为了母亲的名节和家庭的和睦不得不徒劳奔波,费尽心力。状元夫人柳氏是在根本不知情的状况下撞见了彻夜未眠,与婆母殷殷话别的未曾露过面的公公郑司成。当婆母因此而羞愧自缢后,柳氏甘愿为丈夫、为婆母名节而替代罪名入狱。而知府杜国忠则纯粹是为朝廷纲纪、社会风化尽忠尽职,毫无私人芥蒂得失。凭他那尽忠职守,严谨办案的态度来看,他应该说是一位“清官”。就这样,在这么多就某种意义上而言的“好人”之中,竟然演出了一场没有“反面人物”的悲剧。
然而悲剧的力量恰恰在于此地,这儿蕴藏着一个反面形象的精灵: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封建伦理道德——一种扼杀人性与人情的意识形态!
导演果青对戏曲颇有研究,执导古装戏驾轻就熟,这次他在执导《团圆恨》的过程中,与福建省电视台和福建文艺界的同行一道努力,为我们奉献出了又一力作。他是一个善于运用古典诗词与古曲的艺术家,他那几乎以古诗古谱填写的对唱、重唱,实在是妙不可言。他善于挑选演员,布置充满诗情画意的场景,让古装人物得其所哉,浑不似那种不洋不中、不古不今的影视作品。
从《团圆恨》的悲剧之中,从既不能“骄傲的活着”,也不能“骄傲的死去”的一些非英雄人物的悲剧命运中,可以认识到封建社会的残酷与虚伪,我们今天社会的幸福与可爱!倘从这点出发,我们的灵魂因此而受到一次“净化”,那也是文中应有之义。


第8版(副刊)
专栏:

坝上采蘑记
王常顺
“口蘑”闻名中外,采蘑自然是一件趣事。金秋八月,我有幸来到塞外的坝上大草原,住在蒙族老人乌力吉的家中。好客的主人招待我的第一顿美餐是羊肉炖银蘑,让我见识的第一件事就是采蘑菇。
翌日天方微明,老人已准备好了行装。
我们踏上草原小径。嗨!空气真新鲜,仿佛能淘净你的五脏六腑似的。湿漉漉的雾气迎面扑来,打在脸上,凉在心里。草地上落满水珠,晶莹剔透。我们高高挽起裤腿,走向草原深处。乌力吉老人是采蘑能手,这里的牧民都叫他“蘑菇老人”。也难怪,老人大半辈子奔波在大草原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他都知根刨底。据着草色、长势,远远就能辨认那里是否有蘑菇。否则,要找珍珠一样撒布在大草原的蘑菇,谈何容易!前两次我就吃过亏,奔波了一天,连个蘑菇的影子也没见到。跟着乌力吉老人,心里很踏实。凉风习习,百鸟啾啁。老人十分健谈,他告诉我,仲秋正是坝上采蘑的黄金季节。雨后天蒙蒙亮,小东西就从土里探头探脑拱了出来,密匝匝围成个圈。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蘑菇圈。好的蘑菇圈一次能采三五斤,多的十几斤……
鸡登乌素山象腾跃的骏马,山下是广袤茂密的大牧场。我们在草丛中穿行,蓦然,乌力吉老人喊:“瞧,蘑菇!”我戛然止步,便问:“在哪儿?”“就在你脚下!”老人笑呵呵地说。我仔细审视脚下的草地。然而,哪里有蘑菇的影儿呢!
看着我惊疑的眼光,老人哂笑不已。他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让我蹲下来。只见他拨开脚下的草丛,一圈儿圆头楞脑的白蘑菇露出笑容。不仔细看,真难发现哩。我高兴得伸手就抠。老人止住我,摇摇头。只见他拨开软土,一只手拽着下边,一只手捉住蘑菇柄,轻轻搬了起来,然后再把土掩平。他边搬边说:“采蘑要快,但不能由着性儿乱来。头桩事就是要爱护这蘑菇圈,手脚轻些利索点儿。不要乱踩草丛,草势一退化,蘑菇就不旺了。更忌讳用铁器挖,一挖,就别想再见到蘑菇了。”
“蘑菇为什么要长成一圈呢?”
“话可长啦!传说很久很久以前,鸡登乌素山下有一股山泉,浇灌着鸡登乌素大牧场。后来一个山魔霸占了神山,锁住泉眼,枯竭了泉水。这一下,土地干裂,百草枯槁。这时来了一位名叫乌娜琪格格的仙姑,用一把金钥匙打开了山锁,泉水又汩汩奔涌,滋润着牧场。仙姑的举动触怒了山魔。他死命追赶仙姑,眼看就要追上了,穿着‘隐身衣’的仙姑蹲了下来,山魔登时找不见仙姑!这样追追停停,仙姑终于远去。以后人们发现,凡在仙姑隐身蹲下的地方,就留下个圈,沿着圈儿长上了这些奇怪的小东西。为了怀念仙姑,人们把这小东西取名‘蘑菇’。
“其实这蘑菇圈,大多是过去游牧中蒙古包和牛马囫囵的遗址。牧民们吃完肉,把骨头和荤腥水都泼撒在蒙古包的周围。牛羊粪肥厚,且遗弃多年,土质肥得流油,适宜于蘑菇生长。夏秋季节,只要有雨露,圈里每天都要起蘑菇。只要你认准蘑菇圈,采集时就不必在大草滩兜圈子。深山探宝,便利得很哩!”
我听得入迷。走一处,采一处,眼看这背篓就要冒尖了。
太阳从山后升起来,阳光象万支金箭溅射大牧场,草尖上滚动的露水给草原铺满了闪光的珍珠。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采风录

胡集书会今胜昔
张世英
我逛过庙会,看过灯节,然而,看山东省惠民县胡集灯节这样红火热闹的书会,却还是第一次。真是大开眼界。
2月9日——农历正月十二清晨,我们从滨州市乘车前往距离20公里外的胡集镇的时候,只见路上赶会的人群,象一条条长蛇阵向胡集镇行进。他们之中有青年男女,也有许多中年人和老年人,还有带着被子、乐器的说书人。离书会场地越近人越多,从四面八方通往胡集的大路上都是人流和摆满了小吃和百货的各种货摊。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常。
上午9点,鞭炮齐鸣,灯节书会的序幕拉开了。曲艺厅前宽阔的场地上早已坐了上千等待听书的人,秩序非常之好。这反映了他们对曲艺的渴求,特别是对一些知名曲艺家的热爱。一位70多岁白髯飘飘的老农民向我说,他非常想见见常在广播中听到的演员。
在胡集曲艺厅的四周,有几十档曲艺艺人在土台上竞相献艺。有西河大鼓、渤海大鼓、山东快书、琴书等各种形式,有老艺人,也有后起之秀,各显本领。说唱弹奏的声音,和人们的笑声交融在一起。其实,我们看到的只是一部分,好多当地农民熟悉的艺人,有的刚说过一个小段,就被请到村子里去了。从这天开始,一连三四天,说唱艺人的声音将响遍村落街角。
胡集灯节书会历史悠久,始于元朝,盛行于明清,至今已有700余年的历史。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惠民地区改变了穷困的面貌,农民生活得到了改善,文化生活更加活跃,古老的书会盛况空前。今年有10万群众赶会,超过以往任何一年。前来参加演出的,不仅有本地区和山东、河北、黑龙江等地的近百档艺人;还有来自北京、辽宁、解放军的高元钧、刘兰芳、郝爱民、郭全宝、孙镇业等曲艺名家。其中,著名评书演员刘兰芳更是胡集镇农民所熟悉的。她于1985年5月曲艺厅奠基之时,曾前来为曲艺厅义演募资。此次,她连夜兼程赶来,并且不计报酬,进行演出,这更使当地的农民群众深受感动。
为了满足农民群众文化生活的需要,目前,胡集镇已建立了能容纳800人的曲艺厅,还准备成立创作室,举办曲艺班,修建茶馆书社,为艺人说好书、说新书提供方便,培养人才,在胡集书会的基础上,力争发展成为北方曲艺群众性演出的中心。


第8版(副刊)
专栏:新书架

《宋诗三百首》
提到宋诗,人们会想到过去某些评论家对它过分苛刻的贬抑。看了上海古籍出版社新出版的《宋诗三百首》,人们或许会对宋诗有一个公正的评价。此书是金性尧继《唐诗三百首新注》之后选注的又一本诗集。它共收诗三百三十七首,包括宋代诗坛各个流派以及苏轼、欧阳修、王安石、陆游、黄庭坚、范成大、杨万里诸名家的代表作。这些作品触及社会时弊,反映民生疾苦,从内容到形式都继承了我国优秀的诗歌传统。
宋诗的数量比唐诗多出两倍。编选者的宗旨是“让大家多在大街上看见熟人”,不遗漏宋诗精华;“又保留一点余地,让读者进入小街僻巷,和陌生人见见面”,以窥宋诗之全貌。如西昆体诗,其弊端早有人评说,但它当时多少反映了宋初的上升气象,故而收入。又如包拯,诗仅一首,亦以人存诗。
(萱)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使者

丝的光泽 花的美丽
瞿弦和
新春佳节,一个精致美丽的信封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这是远方朋友——波兰西里西亚演出公司总经理杰姆内的来信。
去年秋天,中国煤矿艺术团《丝路花雨》剧组曾在波兰演出,那每一幕情景至今令人难忘。中国民族舞剧以她那丝的光泽,花的美丽,赢得了广泛的赞誉。杰姆内的来信使我更深地体会到丝与花的另一层含义,那就是中波两国人民友好的情丝,两国艺术家友谊的花朵。
记得在扎布热音乐舞蹈之家为波兰矿工演出,热情的掌声多达30几次,演出结束时观众全体起立鼓掌,谢幕长达十几分钟。贝格尔经理激动地表示:“我不记得在我的剧场中有谁得到过这样的殊荣。”波兰卡托维茨《工人论坛报》在头版显著位置以《花雨过后,暴风雨般掌声》的套红标题报道了这次演出的盛况。耶莫维特煤矿副矿长爱德华·希特科说:“你们不愧是来自古老文明的中国。如果不看你们的演出,一生都会遗憾。”
抵达波兰的第三天,我们拜访了著名的西里西亚歌舞团。该团团长斯塔尼斯瓦夫·托卡尔斯基60年代曾率团访问过中国,我团演员邹振泰当时是接待组成员,老友相见,分外亲热。好客的主人显得格外激动,舞蹈演员们为我们表演了波兰各地区的民族舞蹈,管弦乐队和歌队则为我们演唱了中国人民所熟悉的《波兰圆舞曲》。他们还邀请我团女演员白珊、李晓燕穿上波兰民族服装,一起在草坪上翩翩起舞。
在首都华沙,我们应邀在著名的波兰剧院演出。这座古老的剧院,正门高墙上镶着精美的浮雕,门前广场旁座落着世界著名天文学家哥白尼的塑像;剧院门前的橱窗里陈列着各国著名剧团在这里演出的剧照。波兰朋友特意将我团演员的照片做为永久图片陈列在内。在剧场对面有一座教堂,音乐家肖邦的心脏就存放在那里。
肖邦是波兰人民的骄傲,也是中国艺术家所崇敬的伟人。离开波兰的前一天,我们专程前往距华沙70公里的肖邦故居参观。这是一座幽静的院落,绿树成荫,鲜花遍地,屋宇在藤蔓间矗立,肖邦塑像在骄阳下闪光,仿佛它本身就有一种音乐之美。我们到达时,波兰朋友打破惯例为我们举办了专场音乐会。钢琴演奏家德卡尔斯基演奏了肖邦的钢琴曲。大家坐在长椅上,聆听着从绿叶遮盖的小窗内传出的琴声,陶醉在诗的意境之中。
当晚,我驻波兰使馆为艺术团访波举行了盛大的招待会。我们将这次在波义演的全部收入50万兹罗提捐赠给“罗兹波兰母亲保健中心”,表达中国煤矿工人的友好情谊。在会上,波兰玛佐夫舍歌舞团80多岁的团长米拉·齐明斯卡—塞格廷斯卡女士对我说:“我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精彩的节目了。”我告诉她,玛佐夫舍歌舞团在中国的演出也很受欢迎,中国的中央电视台播放了演出实况。她激动地表示,这是她最高兴的事。
友好的情丝,绵延不断;友谊的花朵,盛开心间。我用刚刚学会的波语朗诵了波兰著名诗人密茨凯维支的诗:“……你把我的手紧紧握住,啊,这就是波兰的语言。”


第8版(副刊)
专栏:

山川晴岚(中国画)  刘国成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