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2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从平衡膳食想到的
田方
读了《切莫花钱伤身体》这篇对话(见1月21日《人民日报》读者来信版)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我的吃饭不大讲究科学。
今年春节物资供应特别丰富,亲人们都从外地回来探亲了。合家团圆,共庆新春,美食痛饮几天,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却没有注意到节制饮食,要吃得科学,那篇对话给我敲了警钟。
我从来对饮食的第一追求是好吃,只要对胃口,就不知道还有个营养学。活了几十年,害过胃溃疡、得过胆囊炎,经常是消化系统的疾病。那个痛苦,只有深受其害的人才能体会到的。病好了几年却忘了这个教训,根本上还在于不懂得“讲营养就是平衡膳食”这个道理。原来,最好吃的东西,营养再丰富,吃过了头,就会代谢失调的。所以害肠胃病的人往往是馋嘴的。
“对话”介绍了陈云同志的饮食习惯:“他很注意总的热量平衡,各种食物之间合适的比例,主食与副食、多种副食之间的合理搭配”。短短的几句,真发人深思:原来陈云同志的饮食习惯里,很有营养学,而我们今天的经济工作中也很需要这种营养学。
三十多年来,我国投入建设中的资金不少,取得的成绩也是很显著的。但是“肠胃系统”的“消化不良症”却常常发生。往往是形势大好,有些人就不考虑国力的承受能力,急于改变面貌,有时造成国民经济各种比例失调,有时则是总供给和总需求失去平衡,就象年节中那些不懂营养学的家庭欢宴那样,大吃大喝一顿,超出了自己的消化能力。
看这几年的经济工作。“六五”计划提前完成,大大鼓舞人心,1985年来了个超高速,固定资产投资比上年大大增加。经过1986年的控制,总算渐趋平衡,但实际上不稳定的因素还没完全消除,财政、信贷、市场等方面依然吃紧,特别是国家预算外的基本建设投资还没有得到根本控制,怪不得我们的国务委员兼财政部长王丙乾同志要在这春节前夕向全国发出紧急通报:“把基建规模压缩到与国力相适应”的程度。
奉劝各地区、各部门、各企业有投资饥饿症、阔气排场病的患者们,认真读读《切莫花钱伤身体》一文,不要离开经济发展水平,把那些豪华宾馆、“一条街”、游乐场、纪念馆、“中心”等等,当作羊羔美酒、美味佳肴,来个“穷饮食之乐”。个人进医院急诊事小,影响国民经济的持续稳定发展却事关重大,不是玩儿的。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坛风景线

锲而不舍 化而成新
——罗大冈双语诗创作侧记
吉仁
去年春天,两股细细的暖风吹进耳鼓:先听说,中国作家出版社决定为罗大冈出版汉语诗集《无弦琴》;又获悉,法国TdeT出版社决定为罗先生出版法语诗集《月季花与破花罐》。消息令人振奋,因为世界上能用中文方块字和法文拼音字母同时创作并出版诗集的人,至今尚无先例,或者起码可以说尚为“鲜例”。
热情的作家出版社编辑同志,接受了我想拜读《无弦琴》诗稿的请求;承蒙法国文学研究界朋友的帮助,《月季花与破花罐》法文诗稿的影印件也摆到了我的案头。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我捧着诗稿读起来。法语诗写得优美流畅,纯熟的法国诗歌表达方式可谓近于完美,让你不敢相信是出自中国人之手。汉语诗写得清新淡雅,显示出对口语化质朴诗风的追求,绝无“洋腔”。主题开掘之深远,意境构创之美妙,无不给人以全新的美感享受。
了解罗先生的人告诉我,老学者始终奉“一切真功夫都是苦功夫”为真谛。早年留学法国,曾在一个学期里把法文作品精读课本背诵过三遍;平时节省下的奖学金,也用来以“五十法郎一篇文章”的高价,雇请法国语文教师给自己修改法语作文。二十年代他开始发表汉语诗作,三十年代开始发表法语诗作,六十多年来,他“锲而不舍”,诗笔从未搁置。现在,七十七岁的老人,终于在双语种诗歌艺术天地中踏出了自己的路。
志趣、感慨、钦佩,再加上激情,这一切催我匆匆赶到罗先生住所,轻轻推开书房门:窗下,一张小方桌,先生正坐在小木椅上,伏案埋头,握笔而作,面前摆着一台负氧离子发生器——我在这里找到了世人所说的“拚老命”精神的真实写照。发觉有来访者,老人急忙起身,热情礼让。我的目光扫向书橱,不错,先生果真收集了中国古典诗歌名著和现代诗歌佳本,还珍藏着法国历代杰出诗人的作品集。趁他泡茶的时候,我问道:“是不是这两种语言的诗作加在一起,就产生了您的诗歌?”先生思维敏捷,马上笑答:“这样说未免形而上学。两种语言的艺术,硬‘加’是加不到一起的。如果说‘融合’,似乎恰当些。但我以为更科学的讲法是
‘化而成新’:这不单单是语言问题,只有两种语言艺术能够化成一种新质文化,才能产生我长期追求但至今仍不敢说真正掌握的那种诗歌艺术。”一席话,把交谈引向了纵深。临别前,罗先生特别强调,自己的双语诗不是“两码事”,“它们是同一方向上的一种艺术。”这话里,埋藏着极为深刻的道理。


第8版(副刊)
专栏:新书架

《鸥外鸥之诗》
鸥外鸥三十年代就驰名诗坛。他主张诗要写现实题材,抒现实、社会之情。他的诗不重格律,讲求自然通俗;风格独特,而且刻意追求独特的表现。
诗人在三四十年代写的《被开垦的处女地》、《第二回世界讣闻》等被认为是新诗唯美派的代表作,这次均被选入集内。
集中作品依年代划分,三四十年代多为暴露黑暗、针砭时事之作,七八十年代作品的题材更为广泛,思想更趋深刻。
诗集已由广州花城出版社出版。
(木 边)


第8版(副刊)
专栏:

游穆罕默德纪念馆
杨羽仪
喀什的郊原是美丽的。天空澄爽得容不了半点灰尘,林木连绵、深厚、严肃。无论是白杨,是青松,是桦,是榉,都是笔直的,象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向真主祷告。
穆罕默德纪念馆的白杨特多,象带旗帜的祈祷队伍,迎候真主的降临。真主是“穆斯林”们心中的神,然而,大学者穆罕默德不是真主,他在“穆斯林”们心中却也占着崇高的位置。他是维吾尔族古代著名的学者,他的故乡在疏附县的乌帕尔镇,镇子不远处,有个阿孜木拉村,村子曲折幽深,宁静而悠远。头缠白巾的阿訇,睫毛浓黑的孩子,还有默默无声的狗……情调静极了。
纪念馆门前有一株古白杨树,已成老朽,躯干仍然挺拔,遒劲倔强,据说是穆罕默德亲手所栽。古木的根部派生出许多白杨新枝。它那倔强不屈的形象,是阿孜木拉村,是大漠,是整个“西域”最明显的特征了。
纪念馆以米黄色雕花墙壁为主调,四角门楼的宣礼塔上都有一弯新月徽标。正殿悬着穆罕默德的肖像,慈祥中蕴蓄着刚毅的脸孔,白胡冉冉低垂着,分明苍老了,分明是卧病中,孤灯孑影,昏昏黄黄的,在著书,在为人类作着不朽的贡献。
穆罕默德是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公元十一世纪初,乌帕尔附近有个喀拉罕王朝。穆罕默德的爷爷被分封到法尔斯罕。爷爷的最小的王妃发动了宫廷政变,把穆罕默德的亲生父母毒死了,演出了“阴谋与爱情”的悲剧。穆罕默德的家族被毁灭了,幸得有人舍命相救,穆罕默德才瞒过密如蛛网的侦探的明搜暗查,九死一生,逃出了王朝领土。这种落难的王族后裔,历史上多是投奔武林名门,卧薪尝胆,以图雪耻,重夺主权。然而,穆罕默德是个看破红尘的人,大概是厌恶王权的争夺吧,他在各个部落中流浪着。
有人说,他是从那条“莫克山路”出走的。
有人说,他只背个小包袱,沿着叶尔羌河上游独行,住过千家毡房,吃过万家烤馕,辗转帕米尔高原,“北出瀚海”,“南触昆仑”。
他越过葱岭冰川时,几乎冻僵了,一个维族老汉把他背回毡房,温暖他那颗落泊之心。
他走过锡尔河流域,走过伊犁河谷,走过伊塞克河。他的患难之交很多,有突厥族人、土库曼人、乌古斯人、亚玛格人和柯尔克孜人。他在朋友的帮助下,浪迹天涯,最后到达今天的伊拉克首都巴格达。
他的万里之行果真无目的么?其实,他在各部落中广泛收集突厥语汇,不断开发自己的智商,十年流浪,十年含辛茹苦,十年风尘仆仆。他到达巴格达后,花了数年时间,用阿拉伯文著成《突厥语词典》。他把巨著献给了阿拉伯国王,国王把这本手稿珍藏在王家图书馆。
后来,不知是因为战乱,还是别的原因,这本手稿不翼而飞了。
历史越过千年——1914年,土耳其的一个贵族夫人不知何故,拿着《突厥语词典》
(手抄本)在街上拍卖,土耳其的国王重金买下了它。经过细心研究,发现这本著作与土耳其语同是一个语系,根据手抄者手迹,断定是从穆罕默德著作手抄而成的。
在历史曲折的道路上,缓缓地矗立着一座《突厥语词典》的丰碑。一千年后,穆罕默德被世人公认为大学者,而那座乌帕尔旁的小山,被尊为“艾孜莱特毛拉木”,即维语“圣人山”。
如今,一位旷世奇才倦极了,倦极了,长眠在郁葱的小山上。
他是不幸的,然而他又是幸运的。
纪念馆内,虽然有白色的坟墓,却因有古木、清泉,如同一座清净的公园,使瞻仰者内心无比的静穆,在静穆中得到彩色的回忆。如果一个人能为后人留下一点有价值的东西,比将一生消磨于争权逐利,要聪明得多,有益得多。
我回眸俯视穆罕默德亲手种植的古老白杨树,它的根部不是派生出许多新杨么?新杨边,便是一泓清泉。啊,在这里,静静流泻着滋润生命的甘液……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谈片

青年“孔乙己”
黄风
某夜,故友来访,于闲谈中讲了一段“今古奇观”。据他说,济公活佛驾着电波周游中国大地,从少年儿童中收了一大批高唱“南无阿弥陀佛”的徒儿之后,孔乙己老夫子也不甘寂寞,乘着光波重返故里绍兴府,先用现钱在咸亨酒店喝了两碗老酒,然后微带醉意,于门前拍照留念云云。
不用问,他所说的孔乙己“乘着光波重返故里绍兴府”,是指电视系列片《话说运河》里,反映青年游客在咸亨酒店门前拍照留念的那组镜头。对此,我是颇不以为然的。
本来,人们在游览名胜古迹时拍照留念,是一种乐趣,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一张小小的照片,一来可记山川之秀美,二来可发思古之幽情,第三,还能借景抒怀,托物言志。
可是,在咸亨酒店门前拍照留念的青年人,头戴瓜皮帽,身穿破长衫,甚至脑后还伸出了一条长辫儿,一副失魂落魄、穷愁潦倒的可怜相。我反复思忖,始终也弄不清楚他们从孔乙己的身上,究竟能得到什么!如果说在咸亨酒店门前拍照,是为了纪念鲁迅先生,我看只要留下自己的本来面目就足够了,大可不必“爱屋及乌”而如此“粉墨登场”。如果说这是为了怀念孔乙己,那就更有点近乎荒唐。要知道,鲁迅先生对他的孔乙己,是“哀其不幸”而又“怒其不争”,绝没有要今天的青年去效仿这个封建考试制度的牺牲品的意思。
我并非一概反对当今时髦的“化妆拍照”,青年人兴趣广泛,好奇心强,什么事都愿意试一试,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我觉得如果从培养青年人的志趣、陶冶情操以加强精神文明建设这一点上来说,就有一个正确引导的问题。咸亨酒店门前的照像个体户置办了孔乙己的全套“行头”,固然是“生财有道”,而我们的电视加以宣传又有多大的必要呢?


第8版(副刊)
专栏:诗画配

沙洲驼店
这里一方平野
却又峰峦涌动
这里荒原漠漠
却又暗泉奔腾
一座峰峦
驼来一片希冀的绿意
一眼泉水
涌出一阕甜梦的朦胧
歇歇脚吧,沙漠之舟
这里是你下碇的港湾
扬起风帆,迎着曙色
继续驶向新的征程
鲍林 配诗 晓岗 木刻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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