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2月1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实习小记

竞争意识与文化需求
北京大学 白岚玲
从普遍意义上来讲,深圳青年学习气氛是很浓厚的,许多人报考夜大,自费参加夜校和各种培训班的学习,还有更多的人进行自学——从学习英语、财会,到学习电子、数学,以至于学习吉他演奏、服装裁剪、书法、摄影等等。他们具有强烈的自立自主意识,求知好学,有的是为了掌握一技之长在合同期满后可以很快找到其它理想的工作,有的是为了提高自身的水平以更好地完成现在的工作任务,有的是为了丰富和充实自己的业余生活,有的仅仅是为了下班之后不再是无所事事……深圳目前的文化设施应当说基本为他们实现其愿望提供了可能。
但我们也遇到了另外一些青年人。他们有一种缺乏根基的困惑。因为绝大多数工人在合同期满后(一般合同期为三年)要另谋出路,其中许多要返回原籍,所以有些人常常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漂泊者,缺乏深圳主人公的意识。在这种心理基调下,他们的生活似乎也失去了应有的色彩。紧张的八小时之后,很少参加业余文化活动,一是缺少条件,如经济上的原因使刚刚自立的年轻人无法经常出入高消费的娱乐场所;更主要的在于他们自身缺少热情和兴趣。在“时间就是金钱”的深圳,竟有一天天在百无聊赖中度过八小时外的时光的青年,这强烈的反差值得深思。这种生活对于一个处在思想走向成熟、知识趋于丰厚的年龄段的青年来讲,无疑是一大损失,而工人文化素质没有得到培养提高,对于企业来说也就缺乏持久强大的生命力。
由此,我们看到竞争意识的强弱与对文化的需求往往成正比。一个充满自信,具有强烈竞争意识,要做生活的强者的青年,必然会积极地对待生活,渴求丰厚的知识积累和多采的文化娱乐,反之则不然。一个民族也是这样。当然,我们也要看到外部条件对人的心态的影响。八小时之外以消极态度打发日子的青年在深圳虽不是普遍的现象,也应引起人们的充分注意:我们的文化事业和文化设施是否能满足广大青年多方面的文化需求?我们是否考虑了如何调动广大青年的积极性,充实和提高他们的生活内容?无疑,在这方面,有关领导和部门有许多事需要做。
不少人已经认识到特区的经济建设至少应有两面旗帜:经济的现代化与人的现代化。两者相辅相成。
深圳的经济现代化正在深入进行,人的现代化尚未在更大范围内引起充分重视。随着商品经济日益发展,竞争更加激烈,更需要注意到人们对文化的需求。否则,难免有“经济的富域”与“文化的沙漠”共存的遗憾。


第8版(副刊)
专栏:历史文化名城漫步

洛阳诗韵
叶文玲
中原忆,最忆是洛阳。情思悠悠中写下这句话,连笔尖都带了几分醉意。
水自天上来的黄河,浩荡东去,沿途凝结了一颗颗明珠似的城市,洛阳是璀璨的一颗。
洛阳一似黄河激扬雄浑的音符,洛阳又象春之神明媚动人的笑靥。不不,洛阳就是洛阳,洛阳是历史厚重的馈赠和沉积,从洛阳发掘的文化遗产,足可代表中华民族灿烂的精神财富。
在河南的二十四载中,洛阳是我去得最勤的地方,特殊的机遇和亲缘,使我对洛阳十分偏爱。我总觉得这个九朝古都,有着特殊的况味,不然的话,历代文人墨客,也不会把对洛阳的赞誉,写进千首万阕诗词里了。
“陆机入洛,噪起才名。”——30年前,我曾抄录这一古句,慰勉当时发落邙山的兄长。我对这个东汉、魏晋、隋唐时代的全国乃至亚洲的经济文化中心,有着笃诚的崇拜。洛阳,光名字就是古色古香,充满文情和诗意的;洛阳,历代才俊辈出,在东汉时就有过3万多太学生呐!
24年前,我初访洛阳,就觉得她名不虚传,24年中多次去洛阳,一次比一次深地感受到她的古典美和新奇绝。
洛阳古,她有“天下第一寺”的白马寺。许多城市的风景点,常见冠以“天下第一”的美称,但都没有白马寺这个“第一”教我感到真切实在。
据史书记载:东汉永平八年,明帝遣使去天竺国求佛经,得贝叶经四十二章和佛像,用白马驮回。天竺沙门摄摩腾、竺法兰护送至京师,遂建成了中国佛教之源的白马寺。白马寺门口那匹粗拙的石塑白马,便是文化使者的象征;寺后墓园中,摄摩腾和竺法兰的大圆坟,年年芳草青青,更使历史和现实贴近。
洛阳美,她有群芳之冠的牡丹。聪明的洛阳人,古戏今做,把传说中不肯献媚而被武则天贬谪的牡丹奉为市花,在花事烂漫的五月,年年举行规模空前的牡丹花会。这一来,王城公园的牡丹,越发明媚娇妍;市区的十里长街,更有三步一座姹紫嫣红的牡丹园。而今,洛水之畔看牡丹,已成了域外海内的文明盛事。花会期间,洛阳城日日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人笑传:光捡看花人挤落的鞋子,都能捡上几大车呢!
洛阳绝,她有1300年历史的唐三彩。这种运用赭、白、绿色铅釉烧制的三彩陶名扬天下。其中造型最优美的马和骆驼,已成了人们馈赠亲友的佳品。不久前,在洛阳还发掘了隋代的三彩骆驼,它釉色苍晦素净、姿态生动逼真,无愧是隋代工匠的杰作,也是举世罕见的艺术瑰宝。而今,唐三彩驼、马,已带着它特有的明光丽色,“走”向世界各地;我在不止一个外国朋友的柜橱中,看到了它们的丰姿。去年,当我告别中原时,谙熟我心思的哥哥,一下为我“牵”来了五匹大小不同的唐三彩马,真是“愿借明驼千里足”送我还故乡呢!
洛阳奇,更因她有无比雄伟的龙门石窟。这个在洛阳市南12公里的去处,有与洛阳同样古香古色的名字:伊阙。
龙门山(西山)和香山(东山)夹峙伊水,岚气氤氲,翠峰如簇,北流入洛的伊河,烟柳重,春雾薄,鱼浪起,千片雪。看惯了黄河的浊黄,你定要惊异这伊水怎会如此澄碧;见多了黄土地的苍凉,你更会讶然这龙门两山竟夺得千峰翠色,春意乱生;而教你真正称奇的,当然还是那浩大辉煌的石窟。
据记载,开凿于北魏太和十八年的龙门石窟,延续至唐代,历时400余年。令人心痛的是,十之八九的小佛像,头部已遭损毁,最著名的《帝后礼佛图》浮雕也被盗凿。但是,残留的佛像形态乃至每块衣袂,都刀法圆熟,极其传神。现存的1352个石窟,785个龛,9.7万余尊造像,3680种题记,凝结着我们民族文化的精华。
龙门石窟最雄奇的是奉先寺。卢舍那的塑像是我所见各地佛像中最美的一尊。那婉约端丽的姿态,那摄人心魂的慧眼美目,那浅笑盈盈的秀美双唇,真是集美之大成。
到洛阳,游龙门,不拘四季,无论晨昏,一棹碧涛春水路,龙门石窟永远向你展示着壮美的大观。而当你沿着香山寺、白居易墓、宾阳洞、药方洞、万佛洞、奉先寺一一游赏时,你将会如品诗韵、如临仙境,一轴六代九朝的画卷,一部中华民族的文化史,正徐徐向你展开……


第8版(副刊)
专栏:

韩素音关怀“灰姑娘”
叶永烈
自从鲍昌把命运乖戾的中国科幻小说称为“灰姑娘”之后,6月21日和10月26日,《人民日报》已发表两篇文章谈论“灰姑娘”为何隐退。
借“灰姑娘”的介绍,我结识了韩素音。那是在1981年第11期《人民文学》上,我发表了科幻小说《腐蚀》。正巧,那时她到了北京,看了《腐蚀》,便打听我的地址。12月初,她来到上海,约见了我,谈了一个下午。我发觉,她对世界上主要科幻小说作家、作品都非常熟悉。
后来,我在她的自传《伤残的树》里,读到了她——罗萨莉在小时候如何迷恋科幻小说的:“繁菊是另外一个朋友。是她引导罗萨莉(即韩素音)进入太空、宇宙和繁星的天地。她是个瘦小,热心,戴眼镜的中国小姑娘,知识丰富,有空就读科幻小说,罗萨莉不久也读上了瘾,一星期去她家一次,大读天文学方面的书。……”
据韩素音告诉我,读科幻小说使她对自然科学产生兴趣,对她日后学医不无影响。
她告诉我:“在1977年,我见到邓小平副主席时,就向他建议,中国应当提倡科学幻想小说。我认为,这是一个关系到未来,关系到出人才的问题。这次,我见到赵紫阳总理、姚依林副总理,又建议,要重视科学幻想小说。我觉得,科学幻想小说对小孩子的影响很大,能够培养他们对科学的兴趣。”
以后,韩素音每年来中国访问,路过上海总是要找我聊聊。每一次的话题,都离不了“灰姑娘”。她询问中国科幻小说创作的近况,为“灰姑娘”的每一进步感到高兴。她不断从瑞士给我寄来一本本国外新出的科幻小说,又叮嘱说:“给你寄去的,不见得都是优秀的,只是供你参考。中国科幻小说,要走自己的创作道路。”
为了“中兴”中国科幻小说,《科学文艺》等杂志举办“中国科幻小说征文”,1987年上海《儿童时代》杂志发起“微型科幻小说征文”,两次征文活动都聘请韩素音女士为征文评委会荣誉顾问。她除了答应担任顾问之外,还写了一段对“灰姑娘”的高度评价。
“科学幻想小说是当代文学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它常常不被看作是‘文学’,但它确是文学。它也是创作、想象、精神的解放。科学幻想小说常常走在现实的前面!”她称科幻小说是“信息革命的先锋”,并说:“科幻小说评奖,OK!”“在第三次浪潮面前,希望中国的科幻小说有大的发展!希望中国科幻小说的创作能够繁荣,能够走向世界。”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为青少年展现广阔的世界
——有感于《佳作丛书》的出版
钱宁
《佳作丛书》的出版,可以说是对某种挑战的回应。去年秋天,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一些编辑因为不相信今天整整一代中学生都只爱读港台的武侠、言情小说,而不愿欣赏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便决心编这样一套丛书,向青少年展示一下文学世界中真正的精华。于是,丛书便在今年年初问世了。
《佳作丛书》计划出10辑,每辑10本,其中外国文学6辑,中国文学4辑,内容包括文学史上著名的中短篇小说、诗歌、童话、寓言以及一些长篇的精采片段和名剧选场。在目前见到的外国文学的前两辑中,我们既可以读到普希金的《黑桃皇后》、果戈理的《外套》、梅里美的《卡门》等古典名著,也可以找到象卡夫卡《变形记》、康拉德《罗曼亲王》和茨威格《象棋的故事》那样的现代作家的代表性作品。这颇具眼光的选择使这套副题为《中学生文学选读》的丛书有了相当的深度。成年人也不妨一读,特别是当你想与孩子们交流交流思想或准备在会议上就青少年读书问题发表什么意见时。
现在,有不少家长、老师为部分中学生迷恋于武侠、言情小说而忧心忡忡,对此,我想,买回一套《佳作丛书》让孩子们看看,也许不失为一种办法。坦率地讲,有些武侠、言情小说,象金庸、梁羽生先生的作品或琼瑶、三毛的“纯情之作”,绝不是什么“坏书”。当然,一味沉溺于这类书里并无益处;甚至象《红楼梦》这样伟大的作品,如果整日陶醉其中,以宝黛自况,显然也不是好事。部分中学生之所以容易迷恋上武侠、言情小说,常常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人世间还有比金庸、梁羽生笔下的英雄生涯更为壮阔的人生;还有比琼瑶小说中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纯情”更为深沉的爱;还有比三毛浪迹天涯所追寻的洒脱更为博大的精神境界。所有这一切,他们都应该知道,而《佳作丛书》就将为他们展现这样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最后,应当提到的是,这套丛书的每一册定价都在8角钱左右——相当于一份通俗文学杂志或三四份小报。可见,在精神产品中,相同的价格常常并不意味着相同的价值。


第8版(副刊)
专栏:

记忆、理解与常识
李固阳
看了九月二十二日《大地》发表的杂文《常识与谈资》,我有点不同看法,想借一角之地来谈谈。谈到记忆与理解的关系,一般都认为应该是在理解的基础上记忆。这当然是不错的。因为这样才能记得更牢,也就是《实践论》说的:“理解了的东西才更深刻地感觉到它。”
不过,理解的基础却是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也就谈不到理解。记忆的基础(或说是最基本的形式)又是机械记忆,也就是“死记硬背”。我们学外语不也得首先背单词吗?记得多了,才有比较,也才谈得到理解。鲁迅在《门外文谈》中就以小孩子学话为例,说明了这个道理。
至于记忆力,一般人都差不多。但也的确有记忆力惊人,类似“过目不忘”的人。例如大家熟知的已故陈寅恪教授,有人说“他对《十三经》大部分能背诵”(见俞大维《怀念陈寅恪先生》)。但有的人却不信,认为这不过是传说。我却是
“宁可信其有”。因为,类似背诵《十三经》的人还听说过一些。陈寅恪教授抗战末期在成都燕京大学讲学时,我在那里学习。他那时已患目疾,讲课时闭目讲授,不看讲义,而旁征博引,令人吃惊。他还精通十几种语言,特别是梵文、巴利文等古代语言,都是首先要“死记硬背”的。
不相信这种传说的同志则是根据常识,认为这不可能。
然而,常识决不是可以用来衡量一切而无误的。否则,就用不着专家了。鲁迅告诫我们听取博识家与专门家的意见时,都要“有相当的警戒”,因为“博识家的话多浅,专门家的话多悖”。并解释专门家多悖“是悖在倚专家之名,来论他所专门以外的事”,而未进一步谈“博识家多浅”的问题。
我想在这里举个例子说明这个问题:八九年前一度盛传“耳朵识字”一类的事,不相信的还有专门家。我当时也不相信,根据的就是常识。然而后来,不少事实证明,确有所谓“特异功能”。现在就有专门研究其所以然的学会,会长是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当时表示不相信的某些专家不再说话了,因为他并非专这一门,也只是凭常识来判断。当然,那时的种种传说中也有虚假的,但这是另一回事儿。
这篇短文主要不是为了说明某个人能不能背《十三经》,而是想为“死记硬背”多少争一点儿地位。现在常听说学生的语文、外语程度总提不高,我总觉得要学习就必须背记一些东西,而且记得多了,才能触类旁通。不一味地搞死记硬背是对的;但不能走到另一个极端:不记也不背。


第8版(副刊)
专栏:

黄山薄雾(水彩)
邓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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