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2月21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缅怀先烈 启迪后人
——《平江人民革命史》序
李锐
《平江人民革命史》的编者,嘱我为这本书写一篇序言,实不好推辞。这不仅因为我的老家是平江,曾两度在湖南工作过,还因为我确切知道平江这个地方同中国现代革命史的关系:是产生中国红军的摇篮之一。
1949年7月,南下湖南路过平江时,顿觉城乡一片生机。往事涌心头,近乡情更切。此种心情,我的《龙胆紫集》中有一首七律记之:
并非特具故园心,一过通城景物新。
土铳三千迎北伐,梭标十万欲西拚。
口丁减半“暴徒”在,村屋夷平草木欣。
不倒红旗二十载,擦干眼泪接亲人。
尽管我自幼没有在平江生活过,这次路过县城也只住了几天,对故乡的感情却是愈老弥深的。去年我写了一篇《忆大如老伯》的长文,其中这样谈到平江的革命历史:
“平江这个地方,清末即得风气之先,五四运动时有过群众性的反日斗争,尤其十年内战时,是湘鄂赣根据地的中心区域,斗争极其尖锐而残酷。国民党高喊‘血洗平江’,实施三光政策,烈士之多,居湖南首位。全县人口由七十多万减到开国初的四十多万。”
“十年内战时期,平江这个地方高潮低潮,汹涌来去;胜利失败,交织起伏;迅猛的发展,惨重的牺牲,常常更迭而至。”
在平江为革命播火种的人是李六如。他1919年从日本留学回国时,怀有空想社会主义的思想,认为只有把工人和农民教育、组织起来,振兴实业,国家才有希望。他集资办的织布厂虽然破了产,但他创办的救贫工厂、工农夜校以及工会和农会,不仅出现了平江第一代产业工人,同时培养了平江最早的一代革命干部。在长沙同毛泽东、何叔衡发生工作联系后,1921年他就入了党,第二年,平江的工会会长陈茀章、农会会长余贲民也由毛泽东介绍入了党。
在写这篇长文时,我已收到《平江人民革命史》的稿本,因此文中得以确切地叙述了下面这些有关“红军摇篮”的事实:
1923年,平江成立了第一个共产党支部,党员中有裁缝、木匠和小学教员。1924年,有团员二十三人。献钟党支部书记罗纳川(1928年牺牲时为县委负责人)领导二千造纸工人罢工,取得胜利。平江人前往黄埔军校学习的,一至四期有三十二人,五至七期有五十五人。这年由共产党员为主建立起来的平江国民党,有党员一百多人。1925年,党员发展到约四十人,正式成立县委。在北伐战争前夕,平江即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爱国群众运动。
平江是通湖北的要道。1926年7月,北伐军进逼时,党领导的民团成立了敢死队,支援叶挺团攻占县城。余贲民任县团防局的总局长。1927年,党员达七千多人。马日事变后,湖南城乡一片白色恐怖。7月,县委集合团防局、工农武装共一千二百余人编为平江工农义勇队,由余贲民任大队长,奉命前往南昌参加起义。后来这支部队辗转战斗,到浏阳文家市与毛泽东会合,上了井冈山。为对付反动派的屠杀,此时县委成立了平江暴动委员会,由罗纳川任主任,在四乡成立义勇队,人数几十、几百、上千不等,枪支不过几支、几十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发展起来。9月,暴委即组织农民数百人扑城一次。这些初出茅庐的游击队,同国民党的清乡部队进行了极为残酷的斗争。由于形势的恶化,全县党员由七千多人减到三千七百人。1928年3月,县游击总队组织“十万农军”第二次扑城,因人数太多,过早暴露目标而撤退。这次扑城高潮时,党员发展到一万一千多人。7月,彭德怀起义后,有的村子,群众集体入党,全县党员一时号称七万。到1930年为止的四年之内,平江的地方武装不断编入正规红军,总计约有五万青壮年参加了红四军、红五军、红十六军。1930年红三军团攻打长沙时,全县动员参战的赤卫军达十二个团。1931年3月,红军攻克县城后,一次选志愿兵一千五百人到江西补充红军。1933年初,以平江为主的湘鄂赣地方武装,又合编为红十八军。红军长征后,空前艰苦的三年游击战争,敌人几十倍的兵力也没能将游击队整垮。1938年初,新四军第一支队成立时,傅秋涛率领的第一团从平江出发,共一千一百人,还有二百多支步枪、三挺轻机枪和七百把马刀;地方上还有二百多党员。
国民党统治时期,一天也没有放松过对平江的清剿和控制。1928年春,国民党军到平江清乡时,从东乡到南乡,火烧八十里。陈光中部在东乡,分配士兵杀人任务,每天交左耳一只。8月,有名的“龙门惨案”,三天时间,在这个乡被杀一千三百人。这几个月内,东南北三乡火光不熄,几万人无家可归。王东原部清乡时,口号为“血洗东南乡”,见人就杀,见屋就烧。韦家洞长四十五里,为进剿重点,二百七十户人家,六百多纸糟,被烧光毁尽。许多干部和积极分子的全家人口,被斩尽杀绝。整个内战时期,国民党在平江实施一烧、二杀、三捕的政策;城乡建立“挨户团”地主武装;普遍施行“自首自新条例”和颁发“良民证”,以对付苏维埃政权和农民游击战争。抗日战争初期,1939年6月,还制造了有名的平江惨案,湘鄂赣的老领导人凃正坤等惨遭杀害。写到这里,不禁要问,为什么平江这个地方能够成为红军的摇篮,“不倒红旗二十载”?我以为除开特殊的地理环境——峰峦绵亘的三省边界,和土地高度集中的阶级矛盾之外,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得时代风气之先。清末民初就有维新分子在这里办学校,开民智,后来这些学校,不论是私立的(启明女子学堂)、教会的(培元学校)和公办的
(小学、中学和师范),都有进步分子或党员在内活动,都起了广泛的传播知识、解放思想的启蒙作用,促使人们重新认识世界。有一所秀野师范,更是大革命前党办的学校。重视文化为平江这个地方的传统风气,不管家境如何贫困,农民也总要尽力让子弟读一点书。平江的红军将领数以百计,他们大多数是贫苦农民出身,都读过几年书,因此在革命队伍中成长就快。细心的读者,在书中会发现这个情况。二是有革命知识分子与工农的结合。知识分子人数少,但在革命运动中起骨干作用。从全国来说,平江是建党最早、党的作用发挥最好的地区之一,同这一条分不开。老一辈的革命知识分子代表除李六如外,还有方维夏和毛简青等。方维夏的文章道德为地方敬重,有“方圣人”之称。1910年,他从日本东京农业大学毕业回国,在长沙从事教育工作,任教第一师范,参加倒袁、驱张诸役,曾任省署教育司长、教育会会长,为全省教育界著名人士,在平江的影响尤大。他1924年在广州入党,北伐战争时,任第二军第二师党代表,内战时期在江西受左倾路线的打击,1935年在湘赣边区牺牲。方维夏虽然没有在平江工作过,但一代师表,春风桃李,在故乡有形无形的影响。“方圣人在党”,不仅鼓舞青年学子,对豪绅地主也是一种震撼。毛简青出身于富豪之家,抱着实业救国的理想,1913年到日本求学,在东京帝国大学经济系毕业,获硕士学位,1921年回国后,即由李六如介绍入党,1924年任黄埔军校政治教官,马日事变后,被派回平江任县委书记,领导秋收暴动,开展游击战争。1928年3月扑城失败后,他到党中央汇报工作,即赴莫斯科出席党的六次大会,回国后在湘鄂西工作。比他们年纪小一些的知识分子,如罗纳川、张纯青、吴溉之、李宗白、邹平等,早年都当过教员,或到黄埔军校、农运讲习所学习过,因此,成为游击战争初期的领导人和红军的高级将领。我从小在家庭的亲友中,就常听说女英雄胡筠的名字。她自幼习文练武,夫家是平江大地主,1923年冲破家庭樊笼,到启明女子师范读书,为学生运动领袖,五卅惨案后即入了党,北伐战争时随叶挺团作宣传工作,后在武汉参加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女生队。1927年7月派回平江领导武装斗争,初任北乡暴动委员会主任。她将夫家千亩良田分给农民,带领游击队伍转战边区。彭德怀起义后,她任平江县第一任苏维埃主席,后来还担任过红军赣北独立团团长,以及湘鄂赣省委妇女部长等职。不幸的是,知识分子和出身不好的干部,在过去左倾路线特别是错误的肃反政策中,多易遭到打击乃至迫害至死。毛简青、余贲民和胡筠三位曾是平江家喻户晓的人物,就都死于1932、1933年的肃反事件中。
象平江这样同中国革命有密切关系的地方,是应该单独成史的,它是整个中国现代革命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是一项必不可少的补充。因为它能为读者提供更为详尽也更为翔实的材料,能帮助读者具体了解当年革命家所进行的艰苦卓绝、可歌可泣的斗争,还能使读者温习革命过程中种种经验教训尤其是重大的失误,从而了解中国革命曾走过一条多么艰难、复杂而曲折的道路。六十年代中,李六如曾经受命主持编写《平江革命斗争史》一书(他还写了《余贲民传》),由于“文化大革命”狂飚骤起,未能蒇事,他还因此得个“为彭德怀翻案”的大罪名。令人高兴的是,平江从事党史工作的同志,近年来做了大量资料征集的工作,访问了许多老同志,出版了不少党史资料。平江籍的老同志多年来也写了许多回忆文章。我见到的《平江革命历史文献资料集》,五十二万字,内容极为丰富,都是第一手材料。在这样的基础上,曹继肖、吴定邦、凌辉、徐许斌四位同志编写了这本四十万字的史书,他们的辛勤劳作,是令人尊敬的。我草草翻阅一过,觉得此稿条理分明,文字流畅,史料宏富,事迹直书,且多生动资料。就体例言,似亦兼取中西史籍之长,前部分《革命史》,按照四次革命战争时期,分段分事叙述,眉目清楚;后部分《人物传》,三百一十位历史人物分别立传,文字详略依其事迹而定。引人注意的是,有关当年盲动主义、左倾路线错误等等史实,根据文献,有所记载。如果要说有什么不足之处,苛求一点,则材料取舍、内容详略、文字处理上,似尚有粗糙之感,文献资料有的照录过多,有欠分析之处。关于几次左倾路线的错误,虽在叙述中已予提及,但如重要的土地政策、经济政策等,究竟受到何等影响,来龙去脉如何,缺乏概括的综合说明。又如使革命力量遭致严重损失的肃反政策,虽然“AB团”“改组派”等类问题,已有基本总结,书中好几节对此有所记述,却不够清楚。总之,我以为这是一本好书,公开出版,既可以缅怀先烈,知前人创业之艰难;更可以启迪后人,知理想与抱负之可贵。至于种种不足之处,经过广大读者的评论,以及编写者的继续努力,相信再版时当可更臻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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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甘为测绘献此身
——怀念陈外欧同志
杨星五 罗惠民 杨树荣 侯万金
今年是国家测绘局成立三十周年。看到历尽坎坷和曲折而发展的测绘事业,一片兴旺发达的喜人景象,使我们更加怀念它的主要创建人陈外欧同志。
陈外欧是湖南茶陵人。1929年参加工农红军,同年加入共青团,1931年转为共产党员。他参加过长征和南泥湾屯垦,以及三五九旅南下广东北返延安的艰苦斗争。他身经百战,负伤多处,战功显著,是我军优秀指挥员之一。1953年奉调任军委测绘局长。1956年,国家测绘总局成立他又首任局长。1976年担任总参测绘局顾问,一直到1984年9月1日病逝,他把他的后半生无私地奉献给了我国的测绘事业。
陈外欧到国家测绘总局工作,是周恩来总理亲自“点将”的。恩来同志把成立国家测绘总局的意义和目的,以及尽快测出基本图的要求,当面向他做了指示。多少年来,他为实现周总理亲自交给的任务,呕心沥血,百折不挠,甚至后来被诬身陷囹圄仍不忘此重托。
对于国家测绘总局的工作性质,他形象的比喻为“走在龙头,位在龙尾”。他把国民经济建设看做一条“龙”,测绘工作是“尖兵”,要走在“龙”头,但是,尖兵毕竟不是主力,它的序列理所当然要排在后面,因此要甘当服务员,要作无名英雄。在国民经济建设大规模展开,国家急需基本图的时候,行使政府职能,有步骤地对全国测绘工作进行规划和管理是必要的,但不抓紧国家基本测图势必延误大事。他力主国家的基本测图,外靠总参测绘局的合理分工,密切协作;内靠把力量形成“拳头”,把指挥权集中到总局手里,建立一支调得动,上得去的“野战军”。
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国家测绘总局以总参测绘局调来的一部分测绘队伍为基础,在国务院的支持下,把地质、石油等部门的基本图测绘队伍,都合并到国家测绘总局,形成一支政治素质和技术力量以及仪器装备都较好的队伍。这支队伍与总参测绘局一道,从1956年到1966年,在全国范围内布设了各种大地控制网,测制了占全国总面积的三分之二地区一比五万比例尺(部分地区一比十万)国家基本比例尺地形图。国家测绘总局还施测了约三十五万平方公里一比一万比例尺地形图。开展如此大规模测绘,动员人数之多,施测面积之广,进展速度之快,在我国历史上是空前的。
对于测绘管理体制,他历来主张以条条管理为主。因为测绘工作是统一设计,全国布局,不宜分散进行;一些无图地区,自然环境险恶,只能以会战形式攻关克险;测绘队伍专业性强,又是“小门小户”,下放下去经不起牵扯;经费有限,只能集中使用,到处撒芝麻盐,解决不了问题,也办不成大事。这种管理体制,保证了国家基本测图的高质量和高速度,受到中央的肯定,1966年中央发文确定,国家测绘总局在各省的分局,实行总局与所在省双重领导,并以总局领导为主。
测绘外业工作,点多线长,高度分散。把队伍撒出去,要各自为战,没有过硬的思想作风是完不成任务的。外欧同志认为队伍的建设,首先是思想建设。他把部队思想政治工作的好传统、好方法,成功地移植到测绘工作中来。其中最突出的是他十分强调干群一致和干部言传身教的模范作用。他深入基层,能和群众打成一片,他认为这不只是克服官僚主义问题,而且是最实际的思想政治工作。他每年有一半的时间深入到基层。职工的理想抱负,安危冷暖都挂在他的心上。他要求各级领导干部,能用兵必先爱兵,只要在平时把思想政治工作做到群众的心上,在紧要关头就会创造出奇迹来。测绘职工素有不怕苦不怕死的光荣传统,在具有探险性质的征服大自然的搏斗中,涌现了不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有的知险而进出生入死,有的为抢救同志舍生取义,有的在土匪的屠刀面前宁死不屈,这些就是成功的思想政治工作的例证。
测绘是知识密集型的行业。知识分子占职工总数的一半以上。外欧同志认为能否正确执行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关系到测绘事业的成败,决不可等闲视之。他能够顶住压力,正确评价知识分子的作用。在“文革”前,知识分子最背时的时候,他在会议上公开为之鸣不平。他说:“要论功劳,他们最大”,在当时有此评价,的确是难能可贵。每次政治运动,知识分子几乎都是首当其冲,他都尽量设法保护知识分子。反右派时,知识分子成堆的国家测绘总局,错划右派分子在中央国家机关中是最少的,只占职工总数的万分之二。他有意保护几个知识分子中的头面人物,他说:“保护起一个,实际上影响了一片;大旗不倒,不乱阵脚”。这样做的确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为数众多的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在测绘界工作,大多能心情舒畅地发挥他们的专长。
外欧同志尊重知识分子,更注意培养测绘人才。他认为从长远看,测绘事业需要众多的专业人才,办训练班只能解决燃眉之急,办正规教育才是久远之计。他建议把解放军测绘学校升格为测绘学院,成为我国第一所测绘专业的高等学府,他自兼院长,用相当大的精力办学。国家测绘总局成立后,武汉测绘学院移交给总局领导,他为武汉测绘学院发展,也耗费了不少心血。他每年几乎都要到学院检查帮助工作,在师资调配和经费拨发上,都格外予以照顾。夏坚白院长对他这样热心于兴学办学,每每予以称赞。现在两所测绘学院的毕业生,都已成为测绘战线上骨干力量。一批有成就的测绘科技工作者已经成长起来,外欧同志的“经过几十年的奋斗,我国的测绘科技要跻身于世界先进行列”的夙愿,即将变成现实。
外欧同志最讲求实事求是,不搞浮夸,不说假话。他对测绘工作中的弄虚作假、伪造成果的恶习恨之入骨。他认为“一条线造成的误差,打仗可能造成无谓牺牲,建设要损失成千上万,造假是对人民的犯罪”。一经他发现,重则绳之以法,轻则推倒重来。在外欧同志任总参测绘局和国家测绘总局局长期间,重视质量,蔚成风气,用图单位称之为“信得过”产品。
多年来,他对“左”的流毒深恶痛绝。凡是他能够抵制的他都设法予以抵制,以期减少损失。“大跃进”时期,他对共产风和浮夸风带来的恶果痛心疾首。他敢于直陈弊端,不为己忧。“文革”前他对林彪“政治可以冲击一切”的谬论,少传达,不扩散,在实际工作中不贯彻。对江青在政治上伸手,他较早地有所警惕。正因为他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肯随波逐流,敢于公开自己的政治观点,所以难逃厄运。1959年被戴上“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帽子,十年浩劫中被诬陷入狱,冤狱长达近五年之久。尽管两次受到错误的处理,他对党仍然是感情如初,忠心不改,表现出对共产主义理想的坚定信念和无限忠诚。
外欧同志生活上一贯艰苦朴素,自奉甚俭,经常是布衣素食。他经常出差,却从不借机游山玩水,连理应享受的定期疗养,他也让给别的同志。他有两个女儿在外地工作,调到他的身边并非难事,他到死也不向组织提出调动她们的要求。他逝世后,人们说他是“两袖清风,一腔正气”,是不过誉的。
1962年,他的所谓“右倾”问题平反后,组织上本来要另行安排他的工作,但他高位不就,高薪不拿,仍然回到测绘战线来。他说他对测绘事业有了感情,一切对他都是亲切的,甘为测绘献出自己后半生。外欧同志实践了自己的心愿,他为创建测绘事业,竭尽心力,九死不悔。直到晚年他仍关心着事业的发展,念念不忘为测绘献身的战友和同志。“甘为测绘献此身”是外欧同志自勉,也应当成为后来人热爱测绘事业、鼓舞自己前进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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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妈妈的怀念
杜毅 杜颖
“西安事变”已经过去五十周年了。往年12月12日,妈妈侯御之总要来到爸爸杜重远当年居住过的一幢小楼前,回忆他与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共商联合抗日大计的情景。
今年,七十四岁的妈妈卧病在床,全国政协召开“西安事变”五十周年纪念大会,委托我们姐妹前来,带着她的深情,对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表示深切的崇敬和怀念。
爸爸与张学良相识是在日本。1920年,张学良将军到达日本,爸爸作为中国留学生代表,参加了欢迎会。那时,他们两人都是年少英俊,关心国事心切,异国相遇,一见如故,从此便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1923年,爸爸学成回国,准备在东北开办一座瓷厂,以实现“实业救国”的志愿。正在爸爸为筹措资金,奔走忧急之时,张学良将军慨然相助,入股现大洋十二万。后来,又在张学良的不断关心和资助下,爸爸终于办成了一座规模颇大,也是当时中国第一个用机器制造瓷器的瓷厂——肇新窑业公司。公司开业后十分兴隆,挤垮了日本殖民者开设的很多瓷厂。
“九一八”事变前,张学良将军接手东北政权后,曾委任爸爸为东北边防长官公署秘书。
东北沦陷以后,爸爸带着妈妈(当时他们尚未成婚),去北平协和医院看望张学良和赵四小姐。张学良看到爸爸在国难当头之时,四处奔走呼号,宣传抗日,而对自己的婚事则一拖再拖,心中不免感慨万端。在张学良和其他好友的催促下,1933年初,爸爸妈妈才考虑婚姻之事。
妈妈至今还清楚的记得,1933年1月24日,在北平铁道饭店,她与爸爸举行定婚仪式的情景。当时,日本侵略者步步紧逼,热河危在旦夕,是个全民族揪心的日子。仪式上,妈妈穿了一身黑色旗袍,宴席间虽然亲朋满座,却没有多少欢声笑语。那天,张学良从南京开会之后,特地赶回北平,为爸爸妈妈送来了贺礼。他的贺礼是一个心瓣形的金盾,心的当中刻着红色的“爱”字。张学良意味深长地祝贺说:“愿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我送的这颗爱心,象征着你们永结同心,也象征着我们万众一心,复我河山。祝你们早度幸福时光。”
更令人难以忘怀的是1935年至1936年间,爸爸与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一起,为多灾多难的祖国耗心劳力的日日夜夜。妈妈告诉我们,当时爸爸在上海主编《新生周刊》,因为刊登了一篇《闲话皇帝》,日本侵略者便胁迫南京政府查封《新生周刊》,爸爸被逮捕,囚禁于上海漕河泾监狱。一个中国公民,在自己的国家里,竟因爱国获罪、入狱,在国内外引起了强烈反响。“新生事件”发生后,张学良多次派人或捎信到监狱慰问,并建议东北军各大将领联名打电报,要求南京政府释放爸爸。
这一年下半年,东北军被调到陕甘边境,与十七路军汇合,打内战,遭到了红军的自卫反击。爸爸在狱中得知张学良的困难处境时,不断写信托好友送往西安。他诚恳直率地批评了张学良过去打内战是错误的,并提出了“西北大联合”的建议。
1936年,在国内外舆论的支持下,爸爸被移往虹桥疗养院软禁,开始有了一点点自由,星期六、星期日可以回到自己的那座小楼,与家人团聚。张学良在南京参加国民党五中全会后,也借故来到上海。杨虎城将军也以治病为由,住进了虹桥疗养院。这样,他们三人有机会数次在爸爸的小楼里相会,共商抗日的大计,张学良表示:他绝不会忘记家仇国耻。东北从他手中丢失,他一定要带领东北军打回老家去,并决心接受联合抗日的建议。
1936年底,国事更加危急,要求团结抗日的呼声越来越高,张、杨两将军在这种形势下举行了“兵谏”。“西安事变”后张学良被囚,爸爸多方营救无效,在以后活着的八年里,他一直深深地怀念张学良、杨虎城两位老友。他深信,张、杨两将军的一片爱国之心,报国之行,一定会流芳千古,为一代又一代爱国的中华儿女所景仰。
爸爸与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从相识相知到相助,结下了生死不渝的友情。妈妈告诉我们,爸爸与张、杨两将军结下的友情,不仅仅是个人的私谊,而是在国家危亡之时,一种民族的正气、尊严和良心,把他们紧紧地连结到一起的。这种中华民族特有的凝聚力,当年能使全民族团结御侮,击败强敌;而今这种凝聚力,必然能使海内外炎黄子孙,更加广泛、更加紧密地团结起来,为祖国的统一和腾飞发挥巨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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