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0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虎山庙
季音
虎山庙,这名字听起来吓人,其实只是一座灰石剥落、年久失修的小土庙,仅有一方十几平方米的天井,甚至没有一尊泥塑神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香火了。它默默地伫立在一片丘陵山坡上,谁知道已经度过了多少个风风雨雨的年头。虽说这里离赣东到闽北的公路干线不过里把地,去崇安县赤石镇,也不过四五里之遥,可是起伏的山岗和密密的茶树林,把它掩藏得严严的,在远处公路上匆匆而过的路人,谁也不会注意到山后这座古老建筑物。这里仿佛是个与世隔绝的天地,周围简直宁静得出奇。我思忖,武夷山上那些辛劳的砍柴人,在风雨交加的日子,或许会来到这里躲避风雨的吧。
这座武夷山麓冷落的小土庙,四十多年前曾经目睹了一场震惊闽浙赣的血腥屠杀,它也由此而出了名。那是中华民族正与日本侵略者进行生死搏斗的1942年。6月18日,农历是五月初六,一个月黑杀人夜,七十六个面有菜色的男女青年,被紧紧捆绑着双手,押进了这座小土庙,随即又被分批拉到庙外的荒地上。很快,响起了一阵阵尖利的枪声,这群不幸者跟着一批又一批地倒在身后的土坑里。枪声和被害者临终的呼号交织成一片,震响在这冷僻的山坳。这次屠杀的被害者,都是从各地搜捕来的共产党员和进步青年,有教师、工人、新闻记者,其中大多是在“千古奇冤,江南一叶”的皖南事变中不幸被“俘”的新四军干部。他们最初被囚禁在江西上饶的法西斯集中营(我曾经和他们一起,在这座监狱里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受难的日子)。后来,由于日本侵略者诱逼国民党政府投降而发起了浙赣路战役,他们又被驱赶到这里,遭到国民党军统特务的集体秘密枪杀。被害者中最年轻的年仅十五岁,名叫张复权,是参加新四军不久的一个“小鬼”。躺在血泊里的,还有七个新四军女干部。这群抱着一腔热血从大江南北奔向新四军,奔向抗日前线的优秀中华儿女,没有战死在沙场,竟在虎山庙前死于“自己人”的枪下。
那天夜晚,漆黑的远方不时传来隐隐的炮声,占领了江山、上饶的日本侵略军在继续沿浙赣路进犯。虎山庙前屠杀同胞的枪声和异国进犯军的炮声,奇异地唱和着,它记下了本世纪四十年代初中国反动统治者最卑劣的一页。
岁月如同赤石镇旁的崇溪,年复一年地向北流去,四十多年过去了。我踏着弯弯曲曲的山径,来到虎山庙,看望长眠在这里的战友。带我前来的是赤石镇上的一位老农民,这位可敬的老人还记得当年虎山庙前的枪声。他给我们讲述了当年大屠杀的前前后后;还告诉我们,前几年在赤石镇修建烈士陵园,曾在这里挖出了一大堆烈士遗骸和遗物,送到了县上。
老人喟叹着,絮絮不休地诉说着过去那些苦难的年月,也许这是上了年岁的人的一个“通病”吧,尽管历史已经翻过了许多页,今日的崇安已远非昨日的崇安,可是他们总是牢记着过去。老人的心引发了我们强烈的共鸣,是啊,虎山庙前罪恶的枪声怎能被遗忘!
山坳周围是那么寂静,我凝视着虎山庙那已显得苍老但依然健壮的身躯;那块刻着“虎山庙”三个雄浑大字的横匾,虽然陈旧,字迹仍清晰醒目。庙旁那个昔日的杀人屠场,已被一片生机勃勃的野草所覆盖。草丛里盛开着一朵朵白色蓝色的小花,象一双双伸出的手,在向我们这几个远客招呼。岭背后,一阵山风吹来,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仿佛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莫不是烈士们闻讯赶来和我们这几个生还的难友相见?恍惚间,我看见远处的茶树林里,有一群青年男女正笑盈盈地向我们走来,……我的眼睛被泪水迷糊了。
从虎山庙归来,久久不能平静。为什么不把虎山庙好好修葺一下,让后人永远记住这块先驱者曾经献身的圣地呢?这个念头在我的心上翻腾着,我甚至跑去对当地的一位领导同志提出了这个建议。但随即我发现自己失言了,错了!我是多么不理解烈士们的心。其实,他们何曾要求在虎山庙为他们建起辉煌的殿堂。不,他们长眠在武夷山的怀抱里,感到是那么安静而幸福。鸟雀为他们唱歌,野果供他们果腹,更有那潺潺山泉为他们沐浴,从远处公路上奔驰不绝的车辆和赤石镇上机器的轰鸣中,他们更听到了祖国前进的脚步声,因而感到无比的欣慰与幸福。这一切,难道不是最好的报偿么?
一个革命者,最后把自己化为一抔泥土,默默地落脚在大地上,与祖国山河溶为一体,让树木与花草一茬又一茬地在自己的躯体上繁茂成长,这就是最好的归宿,何必一定要在历史的碑石上留下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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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红军陵园
胡世宗寂寞的是陵园清静的是陵园不寂寞不清静的只有清明这一天陵园里有红军墓门虽设而常关寂寞的小花儿开在草坪清静的小鸟儿唱在林间扫落叶的老人害怕孤独总放进几个好学的少年让石桌变成小码头拴住几片五彩的帆风吹的是花圈雨淋的是花圈风吹不熄雨淋不灭的是生活的烈焰花圈一放就是一年到最后剩下秃杆杆风是人们的祷告雨是人们的泪眼一个背诵英语单词的少女穿一身水红的衣衫背靠大理石纪念碑象在复述烈士的遗言怕寂寞冷清的是陵园怕风吹雨淋的是花圈烈士们不怕这一切他们已把全部的爱撒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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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纪念长征诗词抄
今年十月是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会师五十周年。我们将陆续发表一些诗词,以缅怀前辈革命者的光辉业绩。
——编者
沁园春
李真
初夏渡泸,姿弄玉龙,无际银涛,看长驱数载,方伸壮志;擒龙伏虎,屡试弓刀。西去东来,胸燃怒火,欲把冰山尽化销。马蹄急,任跨山涉水,千里迢迢。
红旗万杆风飘,正爽气朝来破路遥。值穿云逐雾,气吞牛斗;迎风荡雪、直捣敌巢。义聚红军,千锤百炼,北国疆场斩寇妖。说今起,会师三路、荟萃英豪。
一九三六年四月二十五日,我红军二、六军团于云南省丽江县石鼓镇抢渡金沙江,沿玉龙大雪山西麓前进,于格罗湾翻越海拔五千三百米的大雪山,三十日到达中甸。经过千辛万苦,于十月到达甘肃会宁,一、二、四方面军会师,赋以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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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长征诗忆
——雨夜
张云晓夜是一池墨,天是一口锅;雨从锅里倒,不停往下泼。山是两把插天的长剑,路是一条湍急的小河;河水剑间流,人从水上过。两山固定反动派的枪口,准星对正山口瞄着;昼夜闭眼抠板机,飞鸟也要跌落。队伍一个接一个,我拉你,你拉我;一声不响地往上爬,爬上了又坐地往下溜。感谢夜黑如墨,感谢大雨滂沱;天兵天将经过,山也不说,路也不说。
(编者注:作者为老红军战士,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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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万水千山处处情
——读《赵准旺长征路写生画选》
马克
在纪念长征胜利五十周年的前夕,解放军出版社编辑出版了一部画册《万水千山途记——赵准旺长征路写生画选》。该画册荟萃了画家1985年沿红军当年走过的道路,深入生活时画的速写、习作和国画作品,以及沿途拍摄的生活照片共计三百余幅。画册中还附有刘蕴写的文字材料。内容翔实,形象生动,真实地记录了今日长征路的风土人情和种种新变化。它是画家献给中国工农红军革命先烈们的花环,也是为中华民族自主自强而奋斗不息的人民谱写的颂歌。
画册的中心,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幅高二米多、长二十米的大画《万水千山图》(见左下图)。它以其抒情性、概括性和音乐性,赢得了读者好评。所谓抒情性是指画家寄情于山水之间,迹化于宣纸之上。无论是郁郁葱葱的林带,或是千里冰封的莽原;无论是巍然耸立的群山,或是一泻千里的滔滔江河,都力求抒发缅怀先烈的深情,寄情于景,心情感人。所谓概括性,是指画家以山水画的传统手法,把红军从井冈山、瑞金开始,经过娄山关、赤水河、金沙江、雪山、草地,最后到达延安行程二万五千里的艰险征途,概括地凝聚在一幅长卷中,咫尺千里,以少胜多,借以体现长征的伟大气概和祖国江山的秀丽与壮美。所谓音乐性,是说作品的构图开阔、层次分明、虚实相应,又运用山势的起伏、水流的动向、云气的浮动穿插变幻,所形成的跌宕有致的节奏与韵律,而大量空白的处理,更给人留下了联想余地。
目前出版这样的画册和发表这样的作品,它的意义还在于满足了读者尤其是青年读者渴求革命传统教育的需要。因为我们能从中国红军长征中汲取勇气、力量和智慧。过去和现在美术家们已经创作了不少以长征为题材的绘画和雕塑。举世闻名的长征是我国革命历史画的重要内容,希望今后有更好的作品问世。
赵准旺之所以能取得这次的成绩,正是长征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是沿长征路的跋涉给予他以深切体会,也是他长期勤奋求学,博采众长,学习传统又敢于创新的结果。愿他今后不断地创新前进。(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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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光荣的新四军原称“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是中国共产党培育和领导的一支英雄的人民部队。这支部队是在抗日战争爆发后,由坚持在南方八省、十三个地区的红军游击队编成的。1938年1月6日在江西南昌成立新四军军部。
为了纪念英雄的新四军和革命先烈,在盐城市中心建立了这座铸铜的《新四军纪念像》。
(作者 王克庆 摄影 阎淑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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