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2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他在朝我们微笑
——纪念朱德同志百岁诞辰
  刘白羽
尽管我将我所知的朱德同志前半生都写在《大海》那本书中了,当编辑部同志打电话到医院要我写篇纪念文字时,我还是答允下来。因为今年是朱德同志百岁诞辰,同时还是他逝世十周年,我的怀念和感触是很深的。
说来也巧,十年前,我也是在这家医院里,听到朱德同志逝世的噩耗。当时我多么想能向他最后凭吊致哀呀!但那还是“四人帮”横行的年代,象我这样的“反革命修正主义文艺黑线”人物,又写过朱德象太阳光一样温煦照人的话,从而受到“英雄们”喧嚣一时的严酷地批判揪斗,我又怎么可能得到一纸吊唁的通知?开追悼会那天,我只有遥望长空,噙着热泪,默默哀悼。而十年后的今天,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指引下,我国晴空万里,人人踊跃,我可以真诚地袒露我的胸怀,真正纪念朱德同志的诞辰,此时此刻,抚今忆昔,我又怎能抑制无限情思如潮澎湃呢?
现在,从一百年漫长岁月中,朱德同志的形象又巍然闪现、凝聚在我的眼前,我看到他在笑。朱德同志的笑是最动人的。我再说一次,它象太阳光一样温暖人心。他从沉沉灾难中笑出信心,从天崩地裂的挫折中笑出刚强、笑出果断,从黑暗中笑出光明。我们概括他的一生,可以说他是一位共产主义殉道的圣者。自从朱德同志认识了共产主义真理,他便锲而不舍,苦苦求索。辛亥革命的火星被军阀窒息了,黑暗势力,淹没一切。他丝毫没有为功名利禄、儿女情肠所牵累,恰恰是从危难中毅然崛起,一刀切断了封建因缘,搏风击浪、漂洋过海,追求革命。那是台尔曼的年代,一个将军成为关禁在柏林囚牢中的政治犯,他的浩然正气正由此冲天而起。1927年大革命失败,血雨腥风,茫无涯际,义旗一举,又遭摧残,在大庾岭风雪交加中,饥寒交迫,奄奄一息,他发出那样闪光的语言:“革命一定会胜利。”今天,我们说这样一句话容易,但在大厦倾颓之际,说出这顶天柱地的铮铮之言,是需要多么强大的信心和信念呀!在长征中遭受另立伪中央的张国焘疯狂围攻,反复威逼,在那霹雳压顶的时刻,他坦然的只有一句话:“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我的义务是执行党的决定。朱毛、朱毛,人家都以为朱毛是一个人,哪有朱反对毛的。”生死何足惜,唯求主义存。朱德同志经受千番灾劫、万种危机的考验,却正是从坎坷中见英雄,由危难里显本色。朱德同志的形象,是稳如泰山、浩如东海的形象。其所以如此,就因为他一生一世,有始有终,坚持着共产主义的神圣信念,传播着信息,时时刻刻为这一信念而奋斗。
前不久,一家广播电台访问我,其中回答一个问题,不妨录在此处:“我在和朱德同志相处的日子整个都是难以忘怀的。特别是1939年敌后大扫荡,前有暴涨的漳河,后有逼近的日寇,朱德同志临难不乱,坚若磐石,亲自指挥涉渡。就在那一次,当我们向太行绝顶攀登,山上急流一下把我的行囊冲走,我的衣物一扫而光。到宿营地第二天,朱德同志派人找了我去,他仔仔细细从当枕头用的包袱中选出一条裤子给我,我一看这条蓝灰布裤膝盖头上各补了一块补钉,一时之间,我双手捧着这件衣服,不禁心中一阵热潮翻滚。”我为什么在今天提出这样一件往事呢?我想说明朱德同志象大海一样深厚的另外一个方面。我以为只从革命的轰轰烈烈一面理解朱德同志还不够,还应当从他待人接物的日常生活中了解他的为人,那就是他那样虚怀若谷,平易近人,寓英雄于平凡之中,他是那样善于把共产主义信念化为春风沐雨,温和而贴切地洒向人们心间。他跟我说过:“我们是平凡的人,做了不平凡的事,那是因为有党。”有人说他如老妪,是的,慈祥的祖国母亲的化身,正是他最感人的形象。你面对他时,你无法想象他竟是那样一个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统帅。是的,他尽了一个统帅的责任,他从血流成河,荆榛遍地之中杀出一个新世界,但他丝毫没有沾染统帅的威风凛凛、盛气逼人的习气,他创造那样多丰功伟绩,好象都与他无份无缘似的。在我们党内军内我觉得这实在是朱德同志十分难能可贵之处。他是用他的血、热、生命,默默地哺育着、光照着、慰藉着、鼓舞着他周围的人,而且使人不察不觉,浑然自如,这正说明朱德同志有一颗多么博大的爱人之心。无产阶级革命的敌人,民族的敌人,常常散播谣言咒语,把朱德同志丑化为嗜血的魔鬼。在敌后扫荡中,我就曾看见日本军散发的一张这样的传单。实质上,朱德同志是人民最近的人,真正是公仆、是良友,凡是接近朱德同志的人,都会感觉到从朱德同志心中正时时闪耀着慈祥的微熹晨光,形成他最深的同志之爱、阶级之爱、祖国之爱、人民之爱,这是只有具有真挚共产主义信念的人,才能有这样最高尚的道德,从这个意义上说,朱德同志是一个伟大的革命人道主义者。前面我曾说他是共产主义殉道圣者,也就是说他无我无私,无索无求,为了人民、为了人类有一个幸福美好的共产主义明天,贡献了他的一生。
当我们纪念他百岁诞辰时,我觉得朱德同志还活跃在我们四化建设沸腾之中。今天,我看到他从莽莽长空里在朝我们笑,我也慢慢笑了。因为他在我们生活中还闪发着感人的光泽,我再用一次,他用太阳一样温暖的微笑,在爱着、鼓励着、督促着新长征途程上千军万马中的每一个人。这微笑,正是他付给人们的革命信念的火炬。他好象在说:看一看我们当年怎样举着这把火炬从茫茫的黑夜创造出耀眼的光明,那么,你们更高地举起这把火炬吧!穿透风暴,历尽艰险,迈向新宇宙的黎明。
创造新宇宙的人们接受朱德同志的嘱托吧,千千万万人们手上的火炬,将化为一幅巨大的红旗,朱德同志的一生就是巍巍中华民族神魄的凝聚与发扬,就是这面红旗。
我是在病房灯下写这篇稿子的,但我正准备出院,在这面红旗的光辉照耀下,走向新的战斗前程。


第8版()
专栏:

  幸福的回忆
  ——纪念朱德同志诞生一百周年
李希泌
今年是朱德同志诞生一百周年。文物出版社出版了中国革命博物馆编的《纪念朱德》图集,深受各族人民的欢迎。我怀着崇敬的心情阅读了这本图集。当我看到图451朱德同志和我父亲李根源、母亲马树兰的合影时,我情不自禁地沉浸于幸福的回忆之中。
朱德同志和我父亲在云南讲武堂的师生关系,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朱德同志对我父亲一直以师礼相事。1938年7月,我父亲从新疆扶病入关,安住西安郊外宋家花园养病。这时,朱德同志从临汾前线来到西安,由林伯渠同志和第十八集团军驻西安办事处主任伍云甫同志陪同到宋家花园看望我父亲。因话未谈完,朱德同志表示将再度来访。次日,我父亲叫我去见朱德同志,告诉他西安情况复杂,请他不要再去宋家花园了,并请他外出时一定要警戒,以策安全。我将我父亲的顾虑向他陈报后,他对我说:“回去告诉你父亲,不要为我担心。国民党的顽固派诚然要防备,但目前全国人民要求抗日,国民党在全国人民要求抗日的压力下,不得不装出抗日的姿态。只要国民党抗日,他们就不敢对我怎样。”两天后,朱德同志偕林伯渠同志第二次来宋家花园。他和我父亲畅谈抗战形势和解放区情况,并托我父亲回云南时,捎信给云南的龙云、四川的王缵绪和邓锡侯,劝导他们一定要抗战到底。
1940年7月7日抗日战争三周年,我父亲在重庆《大公报》上发表了寄慰前敌将帅诸公七言绝句五首。两三个月后,我父亲收到朱德同志和吴玉章同志从西安的来信,各附和诗五首。朱德同志在信中详告百团大战的捷报,并对抗日战争表示必胜的信心。朱德同志的和诗,现录两首如下:
其一:报国仇同志亦同,精诚团结
伏强戎。吾师气壮身犹健,
扫寇归来唱大风。
其二:当年父老授旌旗,诲我谆谆
将寇平。前线后方齐努力,
定驱暴日返东京。
解放后,1951年6月,朱德同志接我父亲从重庆来北京就医,并在京定居,优礼备至。我父亲以感激的心情,赠以五言绝句一首:
华屋作馆舍,病院选良医。
如兹美风义,天下知重师。朱德同志每年至少有四五次来家里看望我父亲。两人有时谈论国内外大好形势,有时回忆往事。一次,两位老人特别高兴,他们尚能背诵一部分讲武堂军歌的歌辞。这些军歌当年对讲武堂师生起了鼓舞斗志的作用。现录一首如下:
中国男儿,中国男儿,要凭支手
撑住苍穹。睡狮昨日,醒狮今日,一
夫振臂万夫雄。长江大河,亚洲之东。
翘首昆仑,风虎云龙。泱泱大国,取
多用宏。黄帝之裔神明胄,天之骄子,
红日正当中。
朱德同志严以律己,宽厚待人。他对旧日的老师、上级、同学、袍泽和友人,只要不是人民的敌人,均以礼相待。对我父亲,已如上所述。此外,对云南讲武堂的教官和同学以及蔡锷先生的家属等等,关怀备至,使对方感激之余,均有朱德同志不忘旧交之感。
朱德同志以其赤子之心,热爱儿童。他对我五个孩子的慈祥和蔼,是他热爱儿童的一个事例。我的五个孩子都十分幸福地见过朱爷爷。我的大女儿在五十年代初加入少先队,戴上了红领巾。她向朱爷爷行队礼。朱德同志慈祥地对她说:“你系上红带子了,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我的小儿子见过朱爷爷后,在院子里乱跑。我父亲大声叫住他不要跑。朱德同志笑呵呵地说:“小孩子不要过分约束他们,让他们跑吧!跳吧!”
1982年7月,我偕老伴在赴仪陇参加朱德同志旧居纪念馆开馆仪式的途中,不慎在广元摔折左胫,废然而返,怅憾无已。当时立愿在纪念朱德同志诞辰百年时,再赴仪陇,以偿未遂之愿。今将入川,谨撰此文,借献心仪。(附图片)
  朱德同志像〔雕塑〕      司徒兆光


第8版()
专栏:

  卧龙柳
  崇横
在朱德同志百岁诞辰的日子里,我想起了卧龙柳。这是园林工为一株残柳起的名字。我经常从它的身边走过。
解放之初,中南海海岸原先多年没有管理。领导同志说:我们是新的国家了,中南海的园林一定要够得上新的国家的样子。一九五一年园林工人着手整治海岸,要栽上一批垂柳,要组成风光宜人的传统画面:垂柳碧波,游鱼浅岸……。这天,朱老总高兴地走到工人中间。工人们知道老总历来提倡种树栽花,便向老总讲他们的规划。老总指着一株残柳——它的躯干斜卧在地面上,大半侧躯干直到树心已经腐烂。工人说要挖掉栽新的。老总说:这老树,可以不必挖掉。还有那些老槐树……,中南海的老树都不要挖掉。这是古人给我们留下的,我们要培养好。
残柳留下了,工人医治了它的伤疤。几年之后居然象是一株新柳,枝叶渐渐茂盛,春天吐蕊,飞絮,和那些新柳一起呼应摇曳。中南海那么多棵树都没有姓名。工人们唯独把这棵残柳叫“卧龙柳”。卧龙怎么能和柳联在一起呢,那是松柏的雅号。我们却都感觉到和谐。
三十多年了,老人留下了卧龙柳,卧龙柳又留下了老人的身影。旁边是那一排茂密的垂柳,晨风轻轻地梳理着它们长长的秀发,在湖面上掠荡,老人是喜欢欣赏这里的景物的。……
秋风劲起,柳叶翻飞。啊,秋深了,卧龙柳似乎也在思念着:老总的生日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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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文艺创作知识丛书》
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当代室撰写的《文艺创作知识丛书》共八册,已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这套丛书是在文艺观念更新的潮流推动下,为适应文艺创作的发展而撰写的。着重联系中国当前文艺创作实际,兼论中外古今文学现象,分成八个专题:《创作的思想导向》(张炯)、《创作的生活源泉》(仲呈祥)、《艺术真实》(陈全荣)、《艺术情感》(何火任)、《创作构思》(杨匡汉)、《创作个性》(蒋守谦)、《艺术形象与典型》(沈太慧)、《文学欣赏》(蔡田明)。这几个专题既可独立成篇,合起来又构成一个有机整体,回答了当前广大文艺爱好者和初学写作者所关心的文艺创作中的一些问题。
(陈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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