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3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台湾的著名老作家杨逵
武治纯
惊闻台湾前辈作家杨逵先生于3月12日病逝,百感交集。作为一个崇敬杨逵先生的大陆晚辈读者,我有幸承编了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的《杨逵作品选》,和杨逵先生虽因关山遥阻,未得一见,但他的人品和作品却紧紧地牵动着我的心。
杨逵原名杨贵,1905年出生于台南新化。1915年,台湾同胞余清芳领导的抗日武装起义惨遭日本帝国主义镇压。殖民统治者的暴行和人民斗争的英勇不屈对少年杨逵产生了重大影响,他的整个生命和创作都和台湾同胞反帝抗日民族解放运动紧密联系在一起。杨逵少年时期就读于台南中学,1924年到日本半工半读,在东京大学夜间部攻读文学,并参与日本进步工人运动。1927年返回台湾,参加抗日爱国的“台湾文化协会”和农民运动,当选为拥有两万多名会员的“台湾农民组合”中央常务委员。1934年参加“台湾文艺联盟”,担任其机关刊物《台湾文艺》的日文编辑。1936年1月,主编《台湾新文学》,曾刊出“高尔基特辑”号及“汉文创作特辑”号。杨逵先生曾被殖民当局先后逮捕入狱,就连他的新婚之夜也是在监牢里度过的。
1937年底,杨逵患肺结核以后,创立首阳农园,以种菜养花为生,但仍继续坚持写作。首阳农园系承袭殷商末年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的精神而命名。他常在农园劳动中吟诵汉人东方朔《嗟伯夷》这首赋中的名句:“穷隐处兮,窟穴自藏,其随佞而得志兮,不若从孤竹于首阳。”表现了坚决不与殖民帝国妥协的高风亮节。
抗战胜利后,杨逵将首阳农园改为一阳农园,创办《一阳周报》,主编《力行报》副刊、《台湾文学》丛刊等,积极介绍孙文学说及祖国大陆新文学成就。由于倡导和平民主运动,1949年被捕入狱,判处徒刑十二年。1961年出狱后,在台中市经营东海花园。1982年9月,应美国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的邀请,参加了一年一度在爱荷华城举行的国际作家盛会,并曾与冯牧同志率领的中国作家代表团亲切会见,沟通了海峡两岸同胞的情谊。1983年获台湾“吴三连文艺奖”,1984年获“台湾新文学特别推崇奖”。
杨逵是一位文学活动的多面手,作品以小说为主,还有一些散文、随笔、诗歌、剧本。他的创作道路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
二十年代是杨逵创作的生活积累和思想准备阶段。1927年,他曾在东京记者联盟的机关杂志《号外》上发表了处女作《自由劳动者》,反映了当时日本“实际上是一点自由也没有”的工人生活。
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前期是杨逵创作的成熟和丰收阶段。他的成名作和代表作中篇小说《送报夫》写成于1932年,在《台湾新民报》刊登前半即遭禁止,1934年发表于东京《文学评论》。《送报夫》塑造了一位在殖民统治下立志寻求解放、走上革命道路的台湾农家青年的典型形象,细腻真实地描写了主人公在社会生活实践运动中的思想成长。它表明殖民地人民和帝国主义国家的人民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反对侵略者、压迫者和剥削者。作品达到了民族主义同国际主义相结合的思想境界,远比台湾当时一般的民族文学作品高出一筹。杨逵于1937年8月完成的中篇小说《模范村》,再现了抗日战争爆发前后台湾农村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相交织的典型环境,塑造了个性鲜明的人物群像,从而把台湾同胞反帝反封建的历史任务结合起来;把台湾和祖国大陆同胞的命运紧密地联系起来。主人公阮新民是一位胸怀中华民族大家庭的爱国志士,作者暗示他听到“芦沟桥事变”的炮声以后,毅然回到祖国大陆,投入全国同胞的抗日浪潮,在台湾乡亲,特别是青年一代中点燃起认同、向往、回归祖国,抗日救亡的火炬。阮新民在台湾新文学史上,是一系列认同和回归祖国形象的先驱,他代表着台湾同胞在抗日战争中同大陆同胞并肩携手的一代芳菲。此外,杨逵的短篇小说《归农之日》、《水牛》和他在首阳农园里写成的《鹅妈妈出嫁》、《泥娃娃》、《萌芽》、《无医村》等作品,也都标志着杨逵小说创作的成熟和丰收。
1945年8月抗战胜利以后,杨逵创作进入了第三阶段。三十多年来他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监牢里度过的,出狱后又为生活所累,晚年甚少动笔。但正如杨逵自己所说:“能源在我身,能源在我心。在冰山底下过活七十年,虽然到处碰壁,却未曾冻僵!”他在四十岁以后重新学习和掌握祖国的语言文字,逐渐采用中文写作。他在1957年坐牢期间所写的第一篇中文短篇小说《春光关不住》,运用象征的手法,反映了台湾同胞和少年儿童纯真高洁的情操,表现了爱国主义的主题,1976年被选入台湾初级中学语文课本,题名改为《压不扁的玫瑰花》,象征着在日本军阀铁蹄下的台湾同胞的心。他在坐牢期间所写的许多散文、随笔、书信、回忆录,例如《我的小先生》,《太太带来了好消息》、《永远不老的人》、《才八十五岁的女人》、《自强不息》、《谈青年》等等,刚毅、乐观、隽永、睿智,为海内外读者所称道。
杨逵小说创作受到欧洲批判现实主义诸大师的深刻影响,洋溢着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和进步的理想主义色彩。《鹅妈妈出嫁》及《泥娃娃》,直接批判了日本帝国主义在太平洋战争中所谓“共存共荣”的欺骗口号;同时提出了“只有消灭侵略、压迫和剥削,才可能有真正的万民共存共荣”的理想;并通过艺术形象指出:帝国主义原是泥足巨人,在人民力量的暴风雨中必然被打成一堆烂泥。他的作品从三十年代就已经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热情而富于理性;纯朴而不愚拙;通俗平易,言简意深;健康成熟而不失其赤子之心,暗夜风雨中总能给读者以方向和启示。他说:“每个人必须设法改善自己,最好要社会也能改善”、“日据时代,在那暗晦的世局里,我为了去发现一条路,使得我对整个台湾、整个中国、整个世界关心……我深觉黑暗是要过去的……光明是永不消失的。”正是这种积极向上的世界观和进取的精神,使他的作品能够把批判现实主义和进步的理想主义结合在一起。
杨逵生平及其文学活动,跨越了台湾沦为日帝殖民地及战后两个时代,他对祖国、人民忠诚善良,对生活、劳动坚韧不拔,对邪恶势力则进行英勇的抗争。他不愧是台湾人民和台湾作家的一面光辉旗帜!


第8版()
专栏:大地

森林,森林……
哲中
呵,多么壮观的森林!葱葱郁郁,遥上蓝天。似是造山运动那会儿,这里是一片海,地壳把海举到高空,在天上凝结成一颗硕大的海化石,留住了北往的云雀南去的风;晨光里,炎日中,夕照下,变换着绮丽的色彩、柔曼的曲调和急切的节拍,招引人们注视,牵动人们听觉。它是在寻觅一个神秘的人,呼喊着:“你看到我了吗?你怎么还不来呀?……”这种话,只有塔吉克人知道它的含义。
应该感到奇怪的。这儿原是大道,走亲戚的人儿,迎媳妇的人儿,赴约会的人儿经常经过的地方,如今却坐落着一片森林。
应该感到奇怪的。这儿原是一个山脊,峭石叠着峭石,寸草不生,更别说树木了。如今却勃发出一片浓密的绿荫。
还是让森林中央围绕一块毡房大的空地生长起来的四棵大树来回答吧!从这些两人都抱不住的树干上看,它们栽植的时间大约是在一百五十年前。
一百五十年前,一个星月无光的夜晚,一位贫穷的少年在赴情人的约会途中走到这里。他走出家门时,为自己没有一件珍贵的礼物赠给他心爱的人而感到惭愧!
走到这里,看到地上躺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他惊喜不已,疑是传说中的爱情使者居纳迪里送给他的恩物,一步上去把它拾起来,准备去送给他的心爱的姑娘。
才走两步,他的脸颊突然发热了,心里一阵羞愧。这条项链一定是一位刚刚得到爱情的姑娘遗失的。也许这会儿她正为丢失自己的爱物而着急哩!我虽然渴望着幸福,也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呀!他把项链放回原地,让失主来拾;但又一想,这么空旷的地方,失主怎么才能发现自己丢失的东西呢?他到高山上挖了四棵云杉栽到这里,以招引失主。可惜失主没有把项链拾走。以后谁要经过这里发现了项链,就在四周再植一些树木,盼望失主来把项链拾走。天长日久,一片森林就长成了。
从那会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百五十年,森林还在扩大。我问塔吉克人:“你们还在寻找失主吗?”
他们回答:“是的。”
我说:“失主不会活到今天吧!”
他们说:“她总会有儿子。”
我说:“要是儿子也不在人世间了呢?”
他们说:“她总会有孙子。”
我说:“要是她孙子也不来认领呢?”
他们说:“那我们也不能要。这是我们塔吉克人的规矩。”
我在帕米尔高原上见到一座座塔吉克塔。这是塔吉克人为保护别人丢失的花帽修建的。
我在帕米尔高原上见到一间间塔吉克屋。这是塔吉克人为保护他人丢失的皮靴子修建的。
一位牧人丢失了一只母羊。几年之后,他找到这只母羊时,拾羊的主人还给他一群羊。因为这群羊是这只母羊繁殖的。
一位骑手丢失了一匹乘骑,几年以后,这匹乘骑死了,拾主向失主送一匹最好的骏马,还一连声地自责道:“我没有把你的乘骑饲养好,请你原谅!”
呵,森林,森林,世界屋脊帕米尔高原上的森林!
绚丽的王国!纯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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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郭巨埋儿”有新篇
刘开泰
在承包与改革中,有的商业部门和企事业单位的托儿所、幼儿班“关门大吉”。经调查,不是办得过多,也非无人送托,而是嫌幼托不捞钱,不如让出房,做生意多实惠,还美其名曰:“讲究经济效益”!
这不禁使人想起“郭巨埋儿,天赐黄金”的故事。郭巨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孩子绕膝,因家贫,不能让老母与孩子都吃得好,每遇佳品,老母总是让孙儿吃。郭巨事母至孝,决定埋儿侍母。上天有眼,挖坑时得黄金颇多,发了财。
有的地方停办幼托开旅店、做生意,旨在多捞钱,这与“郭巨埋儿”一样蠢。
儿童是祖国的花朵。只有关心后代,才有光明幸福的未来。那种急功近利,在娃娃们身上打主意的作法,与富民兴邦毫不相干。
办幼托困难是很多的,正因为有困难,才要我们想办法解决。我们搞改革,应该时时关心下一代,对幼托加强管理,决不能随便关闭置娃娃于不顾。拿了“黄金”而“埋”掉儿子的做法,当为改革者所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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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武则天的“无字碑”
吴奔星“无字碑”多么令人深思:表面无字,实际有诗。光滑的碑面何来诗意?男尊女卑时,妇女当了皇帝!发号施令长达四十九年,多少须眉跪倒在她的跟前!虽有徐敬业起兵把她讨伐,她莞尔一笑,不在话下!她终于竖立这块“无字碑”,留给后人反复思索,想入非非。自古道:盖棺论定,她却死也不信。与其让臣下写些胡吹乱捧的文章,宁肯一块石碑在阳光下日久天长。“无字碑”该是对你无比信任,张三李四都可对它发发议论!碑面上应该堆积了不少诗文:有切齿的咒骂,有啧啧的奖评。我把碑面拍打几下,它默无声息,并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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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自讽图”三幅

某地有一栋背向公路的房子,其中有一间的后檐墙已倒了数百块砖,形成约有七尺长的“V”形缺口。该地在召开某次较隆重的会议时,在“V”形缺口的左侧歪斜着贴了一幅“红纸黑字”的标语:“团结一心,建设×××(该地区名称),为振兴中华而奋斗!”
口号(标语)归口号(标语),干起来则是另一码事。这种地方我见过不少。

有一农妇在山边放牛。她一眼瞥见自己家里的麦苗被别人的牛吃掉了一小块,便勃然大怒,骑在牛背上破口大骂。然而,她骑的牛正在吃别人家的麦苗!
她只知道侵害了自己利益的人该骂,而不知道自己侵害了别人的利益也应受责。

A书记将在某会议上作报告。他戴上眼镜审视秘书起草的讲稿,指示此处应“如此”,那处应该“这般”修改。秘书奉命修改后,再将第二稿呈A书记审阅。他又戴上眼镜,撑着腰又发指示:此处“如此”不妥!那处“这般”不该!秘书呆呆地望着书记,不知如何是好。故作高明的人,常常是漫画中人。 徐全利


第8版()
专栏:

春风(水彩画)
杨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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