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8月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不怕“触电”
庞万秀
古今中外,几千年历史上,任何一个新事物的出现,任何一次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改革,总要经过许多艰难曲折。而那些坚持真理,敢于冲破重重阻挠搞革新的人,总是受到人们的尊敬和怀念。
根据史料记载,电弧灯首次在中国出现的时间,是1879年5月17日,地点是上海。虽然它的出现只是为了欢迎当时的美国卸任总统格兰特到上海访问,但这种“奇异的自来月亮”,毕竟向一百年前的中国人民展示了当时世界的最新科技成果。
1879年10月21日,爱迪生发明了划时代的白炽灯,三年后,即1882年春,他又使实用的电灯问世。就在这年的7月26日,上海也有了一个十二千瓦的电灯厂。它竟比爱迪生著名的纽约珍珠街电厂的建成还早一个多月!当然也就早于日本东芝公司向东京银座的供电了。
然而,某些对新事物总是持怀疑和恐惧态度的上海清政府官僚,不仅没有感觉出这种能用导线传送的“大放光明”的电灯的可爱,反而惊慌失措,把电灯视为“妖术”和“鬼火”,下令禁用,想把它扼杀!这想必是他们听说“触电”“走火”,就不寒而栗所致吧!?
可是另一些人,对电灯的态度则大不相同,他们对电灯表示赞赏和歌颂。下面是当时上海报纸上登出的一首挺工整的七律:
阴阳相搏电光凝,参透元和引作灯。
白昼不明空仰望,黄昏有焰竞趋承。
辉煌曾否金蛇擎,焰耀争如玉兔新。
信是气中藏霹雳,消除乖戾现祥征。这首诗,时隔一百年,现在读起来还是那么新鲜、动人,这位为“大放光明”的电灯而倾倒的作者,想必是属于不怕“触电”,也不怕“妖术”和“鬼火”的一类人。他不仅懂得电光产生的道理(他叫阴阳相搏),而且还看到了它是研究自然(他叫参透元和)的成果;他不仅感觉到了电能对人类的巨大作用(电中藏有霹雳),而且也预言了它对社会进步的伟大意义(消乖戾现祥征)。他是多么勇敢和敏锐啊!
历史进程的本身,给这种见解和态度以美好的评价。一纸禁令的结局是什么呢?电灯在中国不是销声匿迹了,而是迅速地、广泛地扩展开来了。六年之后,1889年,慈禧“退”居的中南海,也“请”中国的“工程师”给装上了电灯。
如今,人们再说起“妖术”和“鬼火”,就只能是一种笑柄。偏僻的山村,茫茫的草原,都安上了电灯。在辉煌的灯火下,难道不该感谢一百年前那些不怕“触电”与“走火”的人们,他们对新事物所表现出的勇气和敏锐,不正是我们今人一定要努力学习和继承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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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周宁二题
郭风
山峰和瀑布
《周宁县地名录》称周宁县为一个高海拔的山区县。县境内有六百六十一座大小山峰,其中主要山峰海拔都在一千米至一千五百米之间。我心中不免生出到山县一览的兴致。4月16日下午二时,车自福安县赛岐镇出发,沿着穆阳溪左岸上的公路曲折地向西疾驰。约一小时后,即进入周宁县境,并开始登上牛岭的盘山公路。
从山麓至半山处,车经若干小山村,它们一一在杂树竹木掩映之间。途中给我印象至深的是,从车窗里时或见到瀑布自岩隙间,自山坳深处奔腾、倾泻而下。有的如贵州黄果树瀑布那样,瀑面阔大、壮丽;有的如庐山香炉峰之瀑,若银河倒悬于山间;有双瀑;有一瀑为岩石所阻而分为数瀑曲折地自山巅飞流而下。还有使我赏心悦目的是,车过处,随时见到岩间、林下开放一丛一丛的杜鹃花。它们的色彩,或红,或粉红,或桃红,或白,或黄,并不是一味的血红色。及至车因山势不止地盘旋而行、将登上岭巅时,我看到高山间的云景,实在美妙极了。与武夷天游峰所见的云海相比,与庐山含鄱口所见的飞云飞雾相比,与从嵩山的祝融峰上俯瞰浮于湘水之上的烟霭相比,我以为车过牛岭所见云雾的变幻莫测,诡谲绚丽,都不会显得逊色。使我赞叹不止的是,车行至岭顶时,天清日丽,而俯视四野山头,如一座一座翠色的小岛,浮现于温柔而凝固不动的乳白色的云浪之间,气势雄浑。
我知道,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的年代,周宁(当时叫周墩)是战斗于闽东的红军的重要根据地,有许多革命基点村。1934年11月,这里便爆发过革命暴动。县城南郊的一片高地上,一座白色花岗石的革命烈士纪念碑,就如山峰般耸立着。我知道,这里的每一座山峰,都能够叙述红军艰苦卓绝的、光荣的革命斗争事迹。而这里的瀑布,更奔泻着永不枯竭的记忆,汇集成江河溪流的力量。
鲤鱼溪和古井
周宁县的浦源村有一条山溪,名鲤鱼溪。我看见两边的溪岸上,是鳞次栉比的村屋,溪上有几处用杉木或用其他树干架搭的独木桥。仿佛有一阵又一阵的山风在溪中吹过一般,我看见水草象绿色的飘带在水间摇来摇去,看见有泡沫象一串一串珍珠从水草间升上水面。我沿着溪岸慢慢地行走,观看溪中的鲤鱼。我自然而然地想起杭州的花港,但感到比起花港来,在这里观鱼有一种特殊的野趣。花港池中有多少鲤鱼呢?我不知道。但我听说过,浦源村的这条溪中,目下有三千余尾鲤鱼;其中有灰黑色的,有墨绿色的,有丹红色的,有金黄的,有红和白色相间的;它们时而潜入溪底;时而成阵地在水草间徐缓地游来游去;忽而从水中跃起,又翻身跳入溪中,继续悠闲地遨游。我最喜欢看到它们成阵地在暗绿的水草间穿行,这时,我心中便生出一种想象,以为溪中好象有无数热带蝴蝶在清凉的青草间飞行。这条鲤鱼溪据云源于海拔高达一千三百余米的双笔山之麓,一路汇合许多小山涧的水流,奔驰疾行;流至浦源村时,水流忽地显得迟缓起来。自宋末元初直到如今,流经村里这段约五百米长的溪流,好象是鲤鱼在山间的村庄,它们一代又一代地在这条溪中生活并繁衍后代……
此溪流至村屋尽处的岸上,有一座祠堂。这是一座古建筑,极别致;整座祠堂的外貌,有如一只古船立于河岸上。祠堂右侧有一棵大可四人合抱的古椿树。这是郑氏宗祠。据云,郑氏祖先于宋嘉定二年(公元1209年)从河北迁居(避难)至此村,便开始在此溪中养鲤,并定下禁止捕鲤鱼的族规。果如此,则是项族规,可莫是民间自发的、古老的、对于自然生物的一种保护法规。浦源村在革命战争年代,曾爆发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斗争;国民党白军到村里搜查革命志士的同时,也曾践踏溪中的鲤鱼,群众连夜把鲤鱼捕起来,移至安全地带养着,待白军逃出村中时,又把鲤鱼放进溪中。村中祠堂的右侧,尚有一棵古椿树立于丘冈之上,树下有鲤鱼墓,凡自然死亡的鲤鱼,均葬于墓中。
离开浦源村后,我曾至另一山村端源村。这座山村中,有三口古井,清澈极了,井中养着些许鲤鱼。从井口俯瞰,只见那些鲤鱼在井中的岩石间游来游去。闻这三口井在深处穿过地下岩石,相互沟通,故鲤鱼亦在地下的泉水间游来游去。尚有可记者,即此村亦有一座古祠堂,堂前亦有古柏、古水杉。此村及其祠堂和井,年代亦甚久远,但村人已说不出建村、建祠,筑井的确切年代了。
1984年5月24日,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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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心香一瓣

心中的悼念
柏生
周建老,大家都这样亲切地称呼着您。这美好的称呼,也一直留在我的生活和记忆中。
7月30日晨,我听到您在癌症的折磨下,不幸与世长辞的消息,不禁潸然泪下。
从五十年代起,我对您的约稿访问,到八十年代的约稿会见,每次您都给我留下深刻难忘的印象。特别是您那谦逊敦厚的长者风度,和科学家严谨治学、一丝不苟的精神风貌,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您那热爱党、热爱科学的精神,不仅流露在言谈中,也充溢在您文章的字里行间。
一次,我到护国寺您家里访问,谈话中,很自然地谈起了鲁迅先生,您那深深眷恋的感情,不单发自亲弟兄的心上,也油然发自一个中国人民对鲁迅先生的尊敬热爱的心底。记得那天,您谈话兴浓,豪情满怀,应我的要求,亲笔题写了鲁迅先生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十四个墨笔大字给我。我知道这两句鲁迅先生的名言,也正表达了您的爱憎分明的感情。正象您自己所说,鲁迅和您都生长在封建王朝统治下的中国,一生经历了几个时代,随着岁月的流逝,阅历的丰富,您们的爱憎更加分明,您们爱的是自己的祖国,自己的人民,恨的是屠杀中国人民的统治者,国内外人民的敌人。鲁迅先生在那黑暗的年代里,从封建社会的叛逆者,成为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中国人民伟大的文化旗手。而您在解放前夕白色恐怖下,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并且看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人民中国的诞生,看到了十亿中国人民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在建设美好的祖国。
您活到九十六岁算是高寿了,但我总觉得象您这样有高度修养,严于律己,在统战工作和文化科学教育工作中,对我们国家做出卓越贡献的革命长者,应该活到百岁啊!
建老,说到科学,您真不愧是当代一位自学成才的著名科学家。您从小酷爱植物学,达尔文进化论吸引着您探索自然界的奥秘,在生物学的领域中,您在达尔文的著作指引鼓舞下,刻苦攻读。正象您自己所说,就是在五四运动时期您来到北京大学旁听哲学和社会科学时,也念念不忘对生物学的浓厚兴趣。最后终究还是到商务印书馆当了一名生物学编辑。就是搞自然科学,您也是一位能很快接受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人。因为您懂得达尔文《物种起源》的学说为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理论所吸收,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样,为了人类的幸福。
有一回,我去您那里,拿一篇您为报纸写的有关科学方面的稿子,您那严谨的学风,科学的态度,十分感人。您在稿子前附了一张条子给我说:“文稿不知可用否?请酌。有一点须声明:唯心论改用了世界通用的观念论了,唯物论改用了世界通用的物质论,我认为比较科学些,您以为怎样?”
我为您那科学家的高度科学精神和虚怀若谷的学风深深感动。至今,您那张字条还夹在我手边常用的一本工具书中。
建老,您的一生,您的科学精神和高尚品格,值得人们深深学习啊!您的溘然长逝,怎不令人哀思?您在我心中留下了永难忘怀的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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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田野里有了吉他声
张明柱
劳累一天了,
松弛松弛紧张的神经。
坐在长满小草的田埂,
他弹起心爱的吉他,
陶醉在金色的黄昏。
飞低了,成群的鸟儿,
停住了,跑动的白云,
——都在侧耳倾听
这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时急时缓,时抑时扬,
象江水奔腾,
又象百鸟齐鸣。
这声音倾注了他全部的感情,
和一颗年轻的心。
他是农民,他爱音乐,
懂得音乐可以陶冶人的心灵;
他象热爱家乡的土地一样,
崇拜柴可夫斯基、贝多芬,
他以挥惯锄头的手,
灵活准确地弹奏着每个乐音,
象播种时一样凝神,
象收获时一样高兴。
音乐和土地产生了共鸣
——田野里有了吉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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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上下都得动
经济体制改革的热潮,正在城乡兴起。经济基础在激变,给上层建筑以猛烈冲击。
重庆大足县一个精明的农民刘英吾,向公社签订合同,包干兴办一家冶炼厂。按合同规定:亏损自负,超产自得。两年来,冶炼厂兴旺发达,工人每月工资近百元,给国家、公社缴纳税利数千元,他本人也勤劳致富,出席了县的“先代会”。哪知不久,他却被视为“经济犯罪”,判刑四年……最后,经重庆市委负责同志亲自干预,才将此案重新审理,给予平反。
这种事情的屡次发生表明:经济基础的变革与上层建筑发生了矛盾。面对这新的变化是经济改革停下来呢,还是上层建筑也一块改?只能是后者。这是规律。  践之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一点高明
据《宋人轶事汇编》记载:有一年,宋太祖赵匡胤委派大臣宋白主持科举考试。宋白从中受贿,在选拔名单上作弊,但又怕引起众怒,便先把名单交宋太祖过目,企图借“圣威”服众。谁料宋太祖不仅不看,反而对宋白说:举事汝当自决。我派你主持科制考试,你就要负起责任来。我不知内情,怎知名单公否?到时如有非议,我拿你的头谢众。结果吓得宋白连夜秉公公布了选拔名单。
宋太祖的做法,很值得借鉴。你看,他对自己“不知内情”的事,既不乱点头,也不瞎画圈,而是责令下面“自决”,并申明办错了要严惩。这样,就使得宋白无法作弊了。
我们有些领导人对有的事明明不懂,却偏爱指手划脚,点头批准,或摇头反对,好象不这样做,就大权旁落似的。殊不知,这是典型的官僚主义。有些不良分子正是利用这一点,打着领导的旗号,从中作弊和渔利。  赵加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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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船到赫哲村〔木刻〕 郝伯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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