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8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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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有关“先进人物”评选的话
李云青
这题目,是看了不少关于“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文章有所感而联想起的。写出下面这些话,可能会惹一些人的指责,然实情实事,也只好立此存照,以引起人们的注意。
上级下达了选“先进人物”的通知,选前就定了“比例”、“人数”。“交卷”的期限又每每逼得很紧。于是把大家叫在一起,照例是把上面拟的、稍具“本职特色”的、人人听熟了的、大原则式的“评选条件”宣读一遍,谁能敢置一辞呢?后来呢?有识者开口难;有“心”者察颜观色;无主见的大眼瞪小眼;自然也有“好心”者,天女散花式的“大点兵”;也难说没有它图者,借此邀功待赏的人物;当然,也有“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的“观察家”……总算耐过了这般过程,等到了主持人惯例说点“个人看法”的压轴戏了,话音刚落,“同意”之声此呼彼应。有时也“郑重”一些——虽都能动笔写字,不知为什么,其实都很知为什么——指定了举手表决法。于是,高举过头的,刚刚出肩的、免强伸出袖口的,犹如旱地里耩了多茬的高粱苗。很快,“拍板定案”的结束语,在一团喜怒莫辨的乱声中,草草收场。于是,汇总上报,张榜公布,登报宣传,开会表彰,庆贺发奖,交错参观、远游……
世上当然没有绝对“坏”的事情,此等有声有色的评选活动,总能挖出“积极方面”的作用;但是,如果把费掉的人力、财力、物力,特别是把众多的人投入的时间,用于“当务之急”所创造的价值相较,得失孰轻孰重?则旁观者清。
先进分子、劳动模范、红旗手、突击队……——倒插一笔,还有那难以忘却的年代造就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是否必须通过“评选”一途而定?五十年代的黄继光,六十年代的雷锋、焦裕禄,八十年代的罗健夫、朱伯儒……等等,是否也是“评而选”的呢?现在是历史新时期了!该不该在全面总结利弊多寡的基础上,开辟确定“先进人物”的新办法?步鑫生厂子里的“劳动模范”,是与“生产成绩”的佼佼者同步而生的。中国女排中的巾帼英雄,与“比分牌”上得高分者是“孪生子”。“哥德巴赫猜想”,“杨张定理”,“修氏理论”,比几张夹生的“选票”,是不是更有力?听了张海迪先进事迹,大概也没有必要再评议是否够“优秀共青团员”的称号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事实更有说服力”。笔者绝不否认科学的“评选法”,有些单位也的确评出过名实相符的先进人物,特别是墙内外都散发出蜂迷蝶恋的馥郁芳香者。只是在那些“权力即是真理”的地方,“我就是党”的单位,“领导说了才算数”的部门,特别是“先批后选”的情况下,否定“先进人物”的“先进性”、“群众性”,怕不应戴上“抗上”、“骄傲”、“自负”、“极端民主”、“吃不着葡萄就喊酸”等等恶谥吧?
到了全面扫尽各种“表面文章”的时候了!否则,我们还不知要无端地耗掉多少无法计数的时间,贻误万众齐心、目标如一、矢志不渝的四化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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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春潮曲

  想起了樟子松
  周文斌
雨后初晴,天空中飘荡着轻纱般的水雾。淡淡的阳光,照射着大兴安岭连绵起伏的峰峦。草木上的水珠闪着绚烂的色彩,甘河绕成一条螺钿般的飘带。河北岸绵延十多里的街道和房屋,恰如航行在万顷碧波中的一艘巨轮,给这静寂的山林平添了无限活力。放眼望去,但见烟囱林立,房舍栉比,朦胧中给人以天国仙境似的幻觉。
这就是大兴安岭地区的首府加格达奇。
谁能想象,这座拥有十多万人口和一百多万平方米建筑面积的林海新城,只是近几年才出现在我国地图上的呢!如今,“加格达奇”这个名称起于何时,已经无从稽考了。当地同志说,它是鄂伦春语,意思是“有樟子松的地方”。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它,不仅音节委婉动听,而且意思也十分精当。二十年前,当十万大军开进大兴安岭的时候,加格达奇确实还是一片松林遍地、野兽出没的笃斯甸子(沼泽地)。人们以这里为起点,冒着零下四十多度的严寒,扎下帐篷,让铁路和公路伸进了千里林区,在沉睡的原始森林中建起了六十多个林场和三十多个贮木场,为国家提供了三千六百多万立方米木材。加格达奇也由荒野变成了城市,成为全地区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
我去大兴安岭,本意是想寻访一点陌生而神秘的边区风物。只是在踏上了加格达奇的土地以后,目睹那挥动着长臂的塔吊,正在加紧修筑的柏油马路,飘浮在人们脸上的欢乐的笑容,一个意念猛然袭上心头:今年9月,正好是大兴安岭开发建设二十周年纪念日。这个意外的机遇,真使我喜不自胜。我似乎也成了那欢乐潮流中的一朵浪花,那林立的高楼中的一块砖石。我带着这样的心情,漫步于加格达奇街头,周围的一切都叫人感到异常亲切。不消说那云雾缭绕的北山公园,林荫覆盖的人民路,琳琅满目的商店,书声琅琅的校园,就连火车的汽笛和马达的轰鸣,也似乎飞动着明丽的音符。
与市区的繁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甘河南岸的田园风光。那是一片农场,绿油油的麦田泛起涟漪般的细浪,草地上的牛羊在悠闲地啃着嫩叶。好一派恬静的“江南”秀色!然而,当我们来到坐落在这里的蔬菜研究所以后,却又发现这恬静之中仍旧隐含着激流般的生活。在一座挨一座的塑料大棚里,工人们正在为白菜、豆角、西红柿、黄瓜等浇水施肥,技术人员观察着蔬菜的生长情况,记录着棚内的温度和湿度。神情专注,活象摇篮前的母亲。
离蔬菜研究所不远,是航空护林站。宽阔的机场上,排列着数架双翼机和直升飞机。它们是千里林海的钢铁卫士。同行的赫重运同志告诉我,在大兴安岭地区,这样的防火机场一共有五个,形成了对整个林区的包围圈。再加上各个林场所采取的巡逻报警、机械化灭火等措施,已基本上制服了森林火灾。
甘河大桥对面是林农工联合厂。厂长刘树清,个头高大,机灵沉着。赫重运一见面就说:“刘厂长可是个具有改革精神的人物哩。自从办厂以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囫囵觉,没休息过一个星期天。”
这话我是相信的,因为在这之前,我已听到了联合厂的许多传闻:河南农场建厂十五年来,共亏损三百多万元,前年交给联合厂经营,去年便盈利七万元;胶合板厂过去由于管理不当,八个月亏损了二十四万六千元,去年8月交给联合厂,到年底的四个月中,除了补上全部亏损外,尚余利五千多元,并试验成功了用落叶松生产胶合板的新工艺……
“今年,上级领导要求我们完成二百三十四万元的利润,比去年增长60%以上。”刘厂长的口气充满自信。
我吃了一惊,忙问:“这么高的增长率,能做到吗?”
刘树清淡淡一笑:“我们还认为这个指标低了呢。实际上,我们的计划是实现三百四十四万元利润,大家满有把握!”
告别刘厂长时,我忽然想起了曾经遍布加格达奇的樟子松。它躯干挺拔,四季长青,无论扎根在多么贫瘠的土壤,生活在多么严酷的寒冬,始终生机勃勃,永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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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母亲和我
  赵泽华
妈妈送我上学上学的第一天,我牵着金色的秋风,妈妈牵着我的小手,送我去学校。黄亮亮的桌椅后面,坐满羞怯的花蝴蝶,和唧唧喳喳的小鸟;贪婪的眼睛盯着,讲台上一摞摞,飘着油墨香味的书。它那么美丽,又那么深奥。前排那个穿红裙的女孩哭了。她干吗要哭呢?鸟儿总要飞出林子,林子是家,可毕竟太小。不知怎么,我也想哭。无意中,我瞥见一张熟悉的脸——妈妈正贴着窗玻璃往里瞧,好象是说,别怕,小宝贝……我?着泪珠笑了,一刹间我懂得了母亲的含义:母亲,她就是信任,她就是依靠。呵,妈妈,可还记得,下课后,撒欢的小女儿,怎样扑进你的怀抱?(仿佛有一颗温柔的雨点,轻轻滴落我白嫩的额角。)
我演妈妈的女儿妈妈的剧团排戏了,妈妈演妈妈,我演妈妈的女儿。一上场,我就看见妈妈被捆着,粗大的绳索勒进妈妈纤细的臂膀。我哭叫着扑上去,狠狠把“坏蛋”推到一旁。台下响起观众暴雨般的掌声。(其实,戏里我不该这样。)演完戏,妈妈在后台卸妆,我爬上她的膝盖,挺懂事地问还疼吗,那伤……?导演“爷爷”哈哈笑了,笑得胡子都掉在地上;演“坏蛋”的叔叔说:这小丫头大大的厉害。阿姨们却说:小姑娘真叫棒!我抬眼望着妈妈,妈妈捧起我的苹果脸蛋,使劲吻了一下。我知道我是对的啦!妈妈已经给了我,最甜最甜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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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曲激发民族自尊的歌
——介绍赵淑侠和她的长篇小说《我们的歌》
姜葆琛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成立一周年之际,推出几十种海外学人、作家的著作,其中,瑞士籍华裔女作家赵淑侠的作品就独占五种。长篇小说《我们的歌》已经公开发行,短篇小说集《当我们年轻时》、《西窗一夜雨》,散文集《紫枫园随笔》和《异乡情怀》正在排印中。
赵淑侠1932年出生于北平,原籍黑龙江省肇东县人。她生长在一个封建官僚家庭中。正当民族危难时期,她在动荡迁徙中度过了童年,曾在北平、四川、台湾生活了二三十载。五十年代赴瑞士留学,毕业于瑞士应用美术学院。她的丈夫是震动力学专家,她们有一双子女。在山水明秀的苏黎世乡间,赵淑侠专心从事文学创作。1982年曾回国探亲,除在北京、西安探亲访友外,还特意返回阔别四十余年的肇东旧居去寻“根”,把故乡的泥土和儿时有纪念意义的野樱桃树苗带到异邦,撒种在紫枫园内,以寄托游子思乡之情。
赵淑侠从六十年代末期开始文学创作生涯,其作品以反映海外的我国知识分子生活为题材,大都发表在台湾、新加坡、美国和欧洲的中文报刊上。最初,从短篇小说《王博士的巴黎假期》开始受到文坛的注意。它文笔细腻,朴实无华,真挚地描写了漂泊异乡的留学生对我们祖国深切的怀恋。另一短篇小说《当我们年轻时》发表后,在青年读者群中引起了热烈反响。而《赛纳河之王》中的民族意识的觉醒,更引起广大读者的共鸣和赞誉,从而初步奠定了她在文坛上的地位。
六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我们的歌》则是赵淑侠的代表作,在报章连载时,使文坛为之一震,一扫当时流行的现代世俗小说的窠臼,作者因而被誉为民族主义作家。《我们的歌》是一曲激发民族自尊的歌,描述了炎黄子孙们远在异邦的彷徨与觉醒,生活和爱情,失败与成功,欢乐和痛苦,从冲破樊笼、挣脱桎梏到走向坚定觉醒的成熟过程。无怪《我们的歌》在报纸上连载未完时,正逢台湾校园歌曲崛起的当头,《龙的传人》与《我们的歌》双璧珠联地结合为一体了。
《我们的歌》是赵淑侠的力作,也是她趋向成熟时期的作品。为此,1979年台湾文艺写作协会颁予金牌奖,1982年列名于英国剑桥大学出版的《世界妇女名人录》。
小说文笔清新、细腻、流畅,跌宕有序,既有严肃认真的探索,又有女作家特具的明丽、婉约之美。在异国中展现的中国女性的美德,她们对爱情、对友谊、对生活的美好情操,都浸沉在一片充满乡愁的氛围之中,给人们以独特而深刻的艺术感染力。
在大力执行开放政策的今天,我们必然要走向世界,世界也必然走向中国。这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我们的歌》极其有益地为人们开阔了视野,洞察了外界,让青年一代知道西方世界并非一片净土与极乐世界,只有胸怀祖国,激发民族自尊与自强之心,至勤至奋地学习和工作,才能为具有五千年历史的祖国继承和创造璀璨的文明,为人类作出更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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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莫做“两面人”
《阅微草堂笔记》里,写了一个以道学自任的“两塾师”的故事:
“一日,相邀会讲,生徒侍坐者十余人。方辩论性天,剖析理欲,严词正色,如对圣贤。忽微风飒然,吹片纸落阶下,旋舞不止。生徒拾视之,则二人谋夺一寡妇田,往来密商之札也。”
无疑,“两塾师”乃地地道道的“两面人”;在旧时代,此类人比比皆是。历史进入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两面人”仍未绝迹。看看某些搞不正之风的人吧,他们在群众面前,总是道貌岸然,开口马列,闭口原则,天下唯独他们最革命;可是在背后,却又干着种种以权谋私、徇情枉法、罗织人罪的违法勾当。这种人自以为别人会奉之为神明,其实他的丑恶面目和脏污灵魂,人们也都清楚。难怪,常常是“会上他讲,会后讲他”。
所不同的是,“两塾师”的本相,是由于“微风飒然,吹片纸落阶下”这一偶然原因而暴露;今天的那些“两面人”,却在整党和反对社会上不正之风的斗争中,受到党内外群众的揭露和批判,他们“两面人”本相的暴露,是必然的! 治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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