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6月17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回忆毛泽民同志
钱希均
毛泽民同志遇难已经四十年多了。要不是理智提醒我他早已被盛世才杀害,我总不以为他离开了人世,而认为他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战斗、工作……。
舍家为国为民
追溯往事,我深深地陷入回忆之中。1926年6、
7月间,我在上海杨树浦怡和纱厂做工会工作。一天,我受中共中央组织部的派遣,来到中共中央出版发行部的机关——新闸路培德里,在一幢石库门的房子里见到了一个叫“杨经理”的人。他正在伏案工作,听见带我进来的同志说“杨经理,钱希均同志来找你”时,他即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我。我把中组部尹宽同志的信交给他。他看完信,热情地给我搬来凳子,让我坐下,向我介绍了出版发行部的情况,还问了我的一些情况,然后说:“我们机关是党的宣传部门的咽喉。你的工作,除了搞报纸和书刊的发行外,还要担任地下交通,要经常去中央机关及一些领导同志的家。做这一工作,要谨慎灵活,保守机密,还要减少社会活动,少与外人来往……。”我边听边点头。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身着纺绸短衫,身材魁梧,真有些“老板”风度。他眼角已有几道明显的鱼尾纹,一双大眼睛泛着光,充满了朝气;宽宽的前额,嘴唇稍厚;举止庄重,显得朴实、老成。他的相貌很平常,又有点特别,使人见上一面就会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我和他握手告别的时候,我已知道老板杨杰原是毛泽民同志,是我们中央发行部的经理。从这次接头后,我就长期在他的领导下工作了。由于共同的斗争生活,我们建立了深厚的同志情谊,于年底结成了革命伴侣。
泽民生于1896年4月3日,字咏莲,后改为润莲。泽民幼年只读了四年私塾,自小就学习务农,是一个勤劳憨厚的农民。因受父亲的影响,他还能写会算。父母在1919和1920年相继去世,当时大哥毛泽东同志在外从事革命活动,弟弟毛泽覃在长沙上学,所有的家务和对兄弟的资助的重担,便全部落在泽民一人身上。他把父母遗留下来的二十来亩田地种得很好,家务管理有条有理,过着温饱的日子。但是连年军阀混战,尤其是地主豪绅和族权的横行盘剥,使他对旧社会产生了怀疑和不满。他对不合理的事情爱打抱不平,对贫困的农民充满发自内心的同情,但面对旧社会种种腐败现象的原因则迷惑不解。1921年春节,毛泽东同志因事回家乡,又讲起国难当头的情况,说民生多艰的根本原因是旧社会的制度不好,只有大家一起来改变旧社会,建立新的社会制度,国家和民族才有出路。劝泽民舍家为国,舍己为民。大哥的一席话,使泽民懂得了要革命,要推翻旧制度,才能救千千万万穷苦农民的道理。但又不解地问道:离家后不劳动,怎能有饭吃?大哥又给讲了从事革命工作的情况。泽民还想到家里的财产问题。大哥说:这些都好办,房子可以让给人家住,田地可以给人家种,我们欠人家的钱一次还清,人家欠我们的一笔勾销,都不要了。泽民完全按大哥的意见,迅速妥善处理了家务。几天后,带着全家,挑着简单的行李,到了长沙。
在长沙,泽民先在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附小任校务,同时在长沙工人补习学校学习。1922年,泽民在毛泽东同志创办的湖南自修大学搞庶务工作。他一边工作,一边学习马列主义。他的思想进步很快,不久,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泽民全身心地投入了革命,成了一位职业革命家,直到最后牺牲。
在上海创业维艰
1925年底,泽民在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结束后,赶到上海,接任我党中央出版发行部经理。当时发行部仅发行《向导》一种,接收的资金,仅七十元三角零八厘。而《向导》每月在《申报》、《新报》、《民国日报》登广告就需费用七十二元,因中央经费缺乏,每月只拨给广告费六十元,其余一概不管。发行部的一切经费,纯靠本身收入开支。经泽民和同志们的努力,很快使《向导》在全国销到八万份,其中由中央发行部直接印发的有四万份。《共产主义A、B、C》半年之内销数达三万余本。书报供不应求,形成“书尚未印,就收到一千八百多元预约价”的好局面。后来,我们还印发《中国青年》、《共产主义A、B、C》、《红旗》、《红旗报》、《实话》等,以及其他马列主义小册子,还印党的文件、传单。几乎是同时,泽民在全国奔波建立发行网。上海、武汉、广州、长沙、宁波等地,都有我们的书店,就连香港和法国的巴黎也有我们的代售处。
随着大革命运动的不断高涨,向我们订购书报的读者越来越多。我们还要印大批书报,以备北伐军打下上海使用。为印刷发行这些东西,需要大笔经费。泽民向陈独秀总书记请示,请陈帮助先借一些钱,以满足印刷发行扩大的需要。陈独秀回答:没有钱可借,只能自己想办法。好在泽民在上海创业已有名声,人们都知道还有个杨老板,讲究信誉。泽民向亲戚朋友借,向进步书店预支,总算完成了党的任务。
大革命失败以后,上海白色恐怖很严重,特务、便衣、“包打听”四处活动。发行部有个直接领导的印刷厂在爱而近路春晖里,名叫“协盛印刷所”。1928年的一天上午,一伙巡捕房的外围人员“包打听”突然闯进了印刷厂,发现了正在印刷中的我党的宣传品。他们立即下令,严密封锁弄堂口,行人进出都要经受盘查。同时在厂里进行大搜查。在二楼,他们看见沈巨章同志穿着咖啡色的哔叽长袍和一件青色马褂,不大象工人的样子,就把他当负责人抓了起来。又搜查到三楼,见三楼是个办公室摆设,发现毛泽民穿西装,很有气派,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负责人,又把他抓了起来。泽民当时正在楼上拿钱,准备出去买纸。敌人闯进来时,他完全可以跳窗而走。前不久,一个包订商带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堵住了我们住的里弄,要找泽民包订业务,这时,我们的工作已转入地下,不能再与他们来往。于是,我赶紧打掩护,向泽民发出暗号,泽民就是跳窗而走的。可这次他没有这么做。他对
“包打听”说:“我是老板,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问题跟我谈,把工人们都放了。”这帮家伙对泽民说:
“你印共产党的宣传品,是共党分子……”泽民若无其事地回答:“我是商人,不懂什么共产党,我给人家印传单是为了赚钱。我得养活工人。人家给大价钱,又是现金交易,我就干了。不信,你们可以打听一下,商界,出版界,我杨某是个知名的人。”
后来,这帮家伙把泽民带走了,在一个旅店里租了一间房子,把他关起来,反复进行盘问,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最后提出要泽民拿出几万块钱赎身。泽民说,我身上的几百块买纸的钱已被你们拿去了,你们还要那么多钱,我怎么拿得出呢。你们要钱,也得放我出去呀。再说,厂里的工人们要吃饭,也需要我回去。钱我可以给你们凑,但我得出去向亲戚朋友借,实在凑不齐,我卖工厂也得给你们。我杨某是说话算话的。“包打听”无奈,又想要钱,只得把他放了。
泽民出来后,立即向中央汇报。中央认为泽民和印刷厂都必须转移。为蒙蔽敌人,泽民便在《新闻报》上登出广告,要拍卖机器,同时在印刷厂门口也张贴拍卖工厂的广告。敌人信以为真,认为泽民在筹集赎金,对我们放松了监视。就是在这时,我们假装卖掉机器的样子,秘密地把机器转移出去。几天后,“包打听”到印刷厂去索取赎金,不但找不到“杨老板”,而且连机器也无影无踪,方知上了大当。而我们也已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在苏区理财有方
1931年深秋,我们来到瑞金。毛泽东同志让泽民负责第一次苏维埃代表大会的筹备工作,管理后勤事务。11月大会正式开幕。会间决定成立国家银行,由泽民负责国家银行的筹备工作,并任行长。
泽民担任第一任国家银行行长,不仅仅是因为泽民工作能力强,善于创业,忠厚老实,还因他搞财政工作经验丰富。他任发行部经理近六年,相当部分工作是经济理财。再说,他从投身革命起,就做党的经济工作。那是1922年下半年,受毛泽东同志的指派,他来到安源,参与组织筹建了我国第一个工人消费合作社,担任过工人俱乐部经济股股长、工人消费合作社总经理。合作社是为工人开设的,股本由工人凑集,几个铜板,几块光洋,钱不论多少都可以入股。经泽民艰苦努力,奔走宣传“实行平价,廉价出售”,使合作社不断发展。经营范围从日杂用品、小百货到油、盐、酱、醋、米和进步书刊等。泽民建立了店规、簿记,还发动店员到各地购买经济适用的物品。他自己亲自跑到长沙、汉口购回工人们急需的物品。合作社的商品价格比私人商店的便宜一半到一半以上,工人们可以拿钱购货,也可以用土特产品兑换货物,生意越办越兴隆。工人们踊跃入股,入股总额由开始的几百块光洋上升到一万三千多元,几乎人人有股金。由于价格便宜,品种较全,工人都到合作社购廉价适用的物品,致使安源街上的米店、钱摊无人问津。这可气恼了奸商,他们妄图用抢购套购的办法破坏合作社。泽民识破奸商的伎俩,又采取向工人发放购货卡片的办法,实行凭卡购货的措施,挫败了奸商的阴谋。合作社一直稳步地向前发展。
泽民开始筹建国家银行工作时,面临着统一财政,调整金融,加强苏区
经济建设,保障红军作战的艰巨任务。他从调人员,
建机构开始,两手空空起家,到国家银行正式营业,
仅仅用了二个多月时间。开始,银行的全部人马,只
有一个会计,一个记账的,一个出纳,还有个管总务
的,连他自己在内也不过几个人。来银行工作的同志
文化都不太高,业务也不熟悉,泽民就手把手地教这
些同志记账,点钱。解放后一直担任国家银行行长的
曹菊如同志,就是在他的培养帮助下成长起来的。
泽民还组织创办训练班,培养财会人员。他给同
志们讲,我们是为工农管钱,为红军理财的,一定要
勤俭节约,要不,就没得吃,没得穿,怎谈得上打反
动派呢?!还说:财经工作是管钱、管物的,不能差错
分毫。要细心,要廉洁奉公……。在泽民等同志的培
养教育下,同志们很快提高了业务、思想水平,陆续
地补充到了各级银行。随着人员的充实,在泽民领导
下健全了银行的组织机构和规章制度,首次建立了单
据、票证、传票等制度。建立了国家金库(即国库)
和金库制度。统一发行了苏区货币,建议发动了苏区
的首次储蓄运动。泽民虽然有理财经验,但在建行初
期,也遇到了不少困难。每当这时,他就找敌我双方
资料参阅,与邓子恢同志商量,向毛泽东、林伯渠同
志请教,还发动部队在作战时注意收集有关财政、银
行制度的书籍、账簿、单据、报表与实物等,以供参
考。
为统一发行苏区货币,首先要解决票币纸张问题,
这种纸张到白区也不易搞到。为此,泽民组织兴办造纸厂,发动群众采集纤维多的树皮、竹子、麻,收集破布、烂鞋等,用水泡、用石臼捣,用木棒捶打,综合做成纸张,解决了纸币用纸的困难。纸币有一元、五角、二角、一角的,上面有列宁头像和泽民的签字。泽民还积极物色绘制票面图案的人,当他了解到福建有个黄亚光,擅长画画、绘图,写得一手好字,但被当作社会民主党、AB团的嫌疑分子关押着。泽民认为亚光同志被关,是王明路线的缘故,便向当时
中央保卫局长邓发同志建议:“老邓啊,福建被关起来个黄亚光,你下命令把他放出来,我们要用。”有人与泽民讲,黄亚光有问题没有弄清楚。泽民反问:“有什么问题?即使有点问题,我们也可以控制使用嘛。”就是这样,黄亚光同志到了国家银行,免遭了杀头之难。亚光同志后来还说:毛行长救了我,要不,我可能被杀头了。
苏区货币不光有纸币,还有铸币。铸币分银元,两角的毫子,五分的铜板。银元与光洋的成色、含银量一样,可到白区使用。这几项工作完成后,统一了苏区财政,改善了苏区财政状况,支援了红军作战。对后来我党和政府的银行财政工作也奠定了基础。
泽民在苏区不仅是银行的领导,还兼第一任钨矿总经理,扩大了三个矿场,把钨出口香港。1933年钨产量达一千八百吨,1934年产值达二百多万元。他还兼任没收征集委员会的领导之一,为筹粮、筹款,常常亲赴前线,随部队活动。宁都暴动后,一下子增加一个军的人,毛主席决定打漳州解决军需问题,泽民被委任为财政特派员,从红军大学供给班,挑选了二十名同志组成前方没收征集委员会,随部队筹款。我们听说,在第一次反“围剿”的时候,有些同志对国民党的东西很仇恨,全盘否定,把缴获的伪法币都烧掉了,把钢笔芯拿出来扔掉,只留个外壳装人丹用。毛主席和朱总司令批评过这种事。泽民很注意这些事情,说这是做傻事,缴获国民党的东西,只要能用的,我们都要利用。漳州打下后,泽民白天找商人谈话,作商人的工作,希望他们与我们保持经常的联系,互通有无,还逐个了解资本家的财产应该没收多少,没收是否按政策办的。晚上参加研究颁发没收布告和金银财物运输问题。这次收获很大,筹集到很多银元,有带袁世凯、孙中山头像的,也有一条龙的。请了不少挑夫,挑回银行。(每个挑夫挑一千枚,约有七十斤)。还筹集到许多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布匹、医药、汽油、食盐等等,缓解了苏区供给紧张的问题。
1934年初,第五次反“围剿”一再失利,敌人对我加强经济封锁,我们的财经状况很是困难,再加上坏人的造谣捣乱,纸币流通受阻,信誉严重降低。泽民很着急,向我说过几次:“这怎么行?!必须尽快想个办法,提高苏区纸币信誉。”为此事,他又一次跑到前线筹集物资,还通知前线部队,把缴获没收的物资统统运回苏区合作社。然后指示金库拿出光洋、银元,公开兑换苏区纸币。严格规定十角纸币兑换一元光洋,不得抬高光洋兑价。一天两天过去了,老乡们争相兑换。银行的同志很担心,几次向泽民提出:“毛行长,光洋不多啦,是不是停止兑换,以保证银行金融。”泽民说:“现在群众换币势头正高,不能停换。换出光洋是为了提高纸币信誉,只有提高纸币信誉才能稳定金融。”三天后才停止了兑换,合作社大量出售日用品,布匹、并有适量的食盐出售。但规定,只收苏区纸币,不要光洋。要买货物者,须到银行或兑换所把光洋换成苏区纸币。老乡们议论说:“哟,谁说纸币要过期,谁说纸币不值钱,你看政府拿光洋兑换纸币,卖东西还专收纸币呢。”于是,人们熙来攘往纷纷到银行用光洋兑换纸币,购买所需物品,有不买货物者也去兑换纸币。结果,收回的光洋比兑换出去的还多。同志们都说毛行长有办法,主意多。
由于敌人的经济封锁,苏区一段时间闹盐荒。为了解决这个困难,一面就地挖硝熬盐,另一方面则千方百计到白区贩盐。我记得泽民让一些同志把棺材改成双层底,下层放盐,上层放一些臭猪肠。同志们装成送葬的队伍,抬着棺材,有哭的,有送丧的,有吹吹打打的,敌人见这阵势和闻到臭味,捂着鼻子,不检查就放过去……。对久缺食盐的瑞金军民,真是雪中送炭!
长征进入陕北
1934年10月,红军被迫长征,财政部和国家银行组成十五大队。泽民任大队长和没收征集委员会副主
任(林伯渠任主任),负责整个红军的筹粮、筹款
和全部供给工作。林老年事已高,泽民的担子自然就重
些。十五大队是个运输大队,带有整个国家银行的金
银、珠宝贵重物资,共有二百多担,前后都有战斗部队
保护,一般不与敌人正面作战。这似乎减轻泽民一点
担子,但偶然的遭遇战,他必须指挥战斗。有一只小
铁箱,装的是金条,他为了安全,一路上都是他亲自
带着。泽民沿途还负责整个部队的筹粮、筹款,保证
红军供给问题。在过雪山、草地时,他帮助同志挑担
子,那位同志感动得流着泪说:“毛行长,我,我能
行。你已病得吐过血啊!”在筹集到谷子,没有东西去
壳时,泽民带头用瓦片搓谷壳。他规定每人搓一份,
炊事员和伤员的一份由干部负责,手搓红了,渗出了
血点。同志们都劝他,你工作忙,身体又不好,这些
事就让我们做吧!他笑笑说:“炊事员最辛苦,要同我
们一起行军打仗,还得背锅打前站。到宿营地,同志
们可以休息,他们还忙着为大家烧水、做饭,我们应
该减轻他们的负担”。泽民这种模范行动,鼓舞着同志
们前进。十五大队没有丢一两金银,在相当程度上,
保证了红军的供给。
到陕北后,泽民任国民经济部部长。为了打开局
面,泽民大胆启用有能力有知识的干部。有的被“左”
倾机会主义认为有严重问题的人遭到冷眼看待,泽民
给予了坚决抵制。蔡子伟同志被错误的肃反运动停止
了党籍,并被关押过,差点送命。泽民让他任秘书长,
还推荐他参加延安召开的积极分子大会。子伟同志
说:“我的党籍还没有恢复,怎么好去呢?”泽民说:“没
关系,你是秘书长,你去吧!我已与洛甫(张闻天)
同志说好了。”使子伟同志发挥了自己的才能。
我们刚到陕北时,正值寒冬季节,同志们都是衣衫褴褛,那挡得住夹着鹅毛大雪的北风。陕北地广人
稀,连年天灾人祸,加上国民党的经济封锁,根据地
弄不到布匹和棉花,严重地威胁红军过冬。泽民担负
了解决红军御寒过冬的任务,他对出去采购的同志说:“同志们在挨冻,都盼着我们弄回棉花和布匹,我们绝不能辜负同志们的希望。”他指示清涧县马筏坪部队的同志们:要设法做河对面敌营长的工作,以便疏通物资运送的渠道。经同志们努力,购到二万八千匹布和许多棉花,通过敌营长的关系,运回了物资。泽民又找边区妇女主任,发动妇女赶制了近万套棉衣,使同志们度过了严冬。
泽民一边着手解决红军的军需供给问题,一边抓边区的经济建设。当时高登榜同志是工矿科长,泽民带着登榜同志到定边、盐边、延长等地视察,并立即组织人员扩大瓦窑堡背后的煤矿开采,还扩建了延长的油矿,开采出不少石油;又到定边整顿扩大了盐池,后来盐池产盐很多,整个红军也用不完,还组织到白区去换物资。他还扩大造纸厂,兴办难民工厂和纺织学校,难民工厂可以纺线,织毛巾,袜子,做肥皂等。这几项工作完成以后,我们在陕北的日子就好过一些了。
泽民这么忙,仍没有放松对勤务员郝学明的文化教育。小郝八岁当了红军,到我们这里才十二岁,衣食住行,冷暖琐事,泽民都关心他。泽民教他每天学习五个字,一要会认二要会写。泽民忙不过来,就交待我或请谢(谢觉哉)老教他。小郝进步很快,一年左右能读书看报和写信。泽民和我介绍他加入了列宁主义青年团。后来我们要离开延安,胡耀邦同志来看泽民,泽民向耀邦同志推荐,让小郝进了延长青年救国会青年学校学习。我们到上海执行任务,泽民还让我买了鞋、牙膏、牙刷、手绢等东西带回延安送给他。
重返十里洋场
1937年初春,一笔凝结着国际工人阶级深情厚谊的巨额美钞,从法国秘密地运到了上海。这是为支援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而募集的。要使这笔巨款发挥作用,必须兑换成当时通用的法币,运到西安红军联络处,再换成部队急需的物资,转运各根据地。当时,蒋介石虽被迫表示抗日,但骨子里仍不忘反共。因此,兑换和运送捐款的工作相当困难。中央把这项任务交给了泽民同志,要钱之光同志协助,还有任楚轩、危拱之和我等几位同志。泽民事先设想用“合法”的方式,在西安办一钱庄,将钱汇往钱庄。但几经周折,仍未获国民党批准,我们只好秘密行动。
2、3月间,我们又来到上海。及时与上海地下党取得了联系。我和泽民住在愚园路永昌里,别的同志另行居住。在选租房子时,泽民告诉我,仍要象以前那样,注意既僻静又四通路口。于是,我们便在永昌里租了一座独门独院的三层小楼。为掩人耳目,我们把我的侄女钱宛正从老家接来以掩护机关,料理家务。安排好后,泽民从潘汉年那里分批接过巨额捐款,由他和之光设法兑换成法币。泽民为把美钞兑换成法币,有时扮作老板身份到银行兑款;有时扮作商人买西安银行的汇票;有时上午买股票,下午又脱手换成法币;有时出入交易所买空卖空。他对十里洋场早已熟悉,身穿哔叽西装或者派力司长衫,行动极为机谨、周密、不留半点破绽。我们多次往返于西安、上海之间。经过四个多月的紧张工作,在泽民亲自奔波和部署下,我们安全地完成了兑换和运送捐款的任务。“八·一三”以后,泽民才撤离上海辗转回到延安。他对我说,他到火车站时,车上车下,一遍混乱,哭声喊声连成一片,全是难民,连车门也堵了个严严实实。泽民急中生智,声称自己是新闻记者,要了解难民情况,揭露日寇罪行,便拨开人群从窗口爬上了火车……
年底,泽民积劳成疾,胃病更加严重,身体极为虚弱。中央安排他到苏联养病和学习,让我陪同。我们取道新疆去苏联,但到了乌鲁木齐,因中苏边界发生鼠疫,暂断交通线,未能成行。当时,盛世才正要求我党派干部建设新疆。于是,中央批准我们留新工作。泽民先担任财政厅长,后任民政厅长,为新疆人民的解放事业作出了很大贡献。我在新兵营工作。1939年底,因抗日前线很需要人,我申请回到了延安工作。没想到这次与泽民一别,竟成永诀。1943年9月27日,泽民同志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为结束新疆人民受奴役受剥削的历史,壮烈牺牲。
(毛树成 整理)


第5版()
专栏:

火样的热情
侯御之
杜重远的挚友、战友邹韬奋同志,离开我们已整整四十周年了。人常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最好良药”。然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时间丝毫没有冲淡我们失去韬奋的伤痛和对他的怀念。韬奋同志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真理,热爱事业,火一样的热情,始终燃烧在我们记忆之中,鼓舞我们继续斗争,激励我和我的后辈都要为振兴中华,献身四化而奋斗!
韬奋生于中国人民苦难的年代。他一生颠沛流离,二十多年为救国运动,为民主政治,为文化事业,奋斗不息,虽坐监流亡,决不屈于强暴,决不改变主张,直至最后一息,犹殷殷以祖国人民为念,他的精神将长在人间,他的著作将永垂不朽。他的一生是光辉的。在他光辉的一生中,种种高尚品质,为国为民献身的事迹,举不胜举。重远就是在他的精神感引下,走上了革命道路的。我今重病在身,不及详述,仅回忆一粟往事,以见沧海,以志纪念。
韬奋同志于1935年8月27日第一次流亡回国,时值重远为“新生事件”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入狱。韬奋在国外听到这一消息时,义愤填膺。待他从海外归来,船到上海码头,他将行李交与家人,未及与来迎接他的妻子儿女说一句话,便驱车直奔漕河泾监狱,探望重远。战友相见,悲喜交集,他鼓励安顿好重远,又来慰问我。当时我从江西来上海,无处存身,为照顾重远,住在监狱附近一个香火早断的破庙里,除了一张旧床,四壁徒空。我为营救重远,日夜奔波,抗告法院,上诉驳回。困在破庙,正处忧急之时,见韬奋挥汗赶来,我一时沧然,涕下。韬奋同志以长兄般的关怀,热情鼓励我:“困难越大,决心越大。任何难时,任何逆境,不能消极悲观……”。直到我精神振作,他才离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想到他离家两载,未进家门,竟先来看望我们夫妇,不禁感叹,何等情谊,何等热情!
韬奋同志的火样热情,来自他无私无畏的革命精神,来自对祖国对人民深沉的爱,来自对事业的高度责任感。如今我们建设祖国,献身四化,正需要这样的革命精神和火样的热情。韬奋同志安息了,但他已将火把交给了我们。火把千千万,一熄万千亮。
(本文作者为新补的六届全国政协委员、杜重远烈士的夫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