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4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贼利局”及其它
何北仁
1月25日的《人民日报》上,有篇《如此“老好人”》的通讯。记者问道:“行署的一个业务机关,为何成了‘藏贼卧虎’的处所?”回答是:这里是由“老好人”当政。然而,如果回答得更直言不讳些,本来应说是:因为这里就是一个“贼利局”。
这个仅有一百多人的山西运城地区水利局,两年多来就发生二十五起盗窃案件,而且一起都未曾侦破。这个局有两个大贪污集团,一个以一个副局长为首,另一个以另一个副局长为首,迟至去年12月才被破获。由于“老好人”的纵容,连小小的办公室干事,居然也可弄权成为“贼”首。由于“老好人”的袒护,一个一贯作恶的罪犯,一直得不到应有的惩处。对一个称王称霸为非作歹的人,“老好人”竟然“明知不好也得用,明知要权也得给。”听到坐地分赃的人公然叫嚷“狼多肉少,还得再捞”,“老好人”居然可以装聋作哑。盗窃、贪污、受贿、强取而外,这个局和它的下属单位,五年来还挥霍浪费二十余万元。人们是懂得的,这“挥霍浪费”四字,常常包含有“合法”的窃取私分在内。
这个“老好人”局长王忠治下的业绩,确凿无疑的说明,“老好人”是专以利“贼”的,所以凡是由此类人当政的处所,那里不仅藏贼,而且生贼。
给我们的社会主义机关、由共产党人主持的单位,不得不冠以“贼”字,老实说,不仅并不使人感到任何的轻松痛快,而且觉得痛心。但这毕竟是铁证如山的事,与其讳疾忌医,还不如忍痛挑开,以求找出根治的办法来。
鉴之以往,人们总是对“老好人”的危害,认识不清、不足、不深,因而憎之、恨之、批之也不切。有时还常常以为他们倒是一些善良的好心人,把他们造成的恶果,看作是好心人因过于“心慈手软”而误事。当然“心慈手软”的好心人是有的,他们办事糊涂也是有的,但这些人,还不足以称“老好人”。而一些“老好人”呢?也常常窃以不论你们怎么说最少我还占了一个“好”字来自慰,而又借此继续心安理得。
什么叫“老好人”?“老好人”的本质特征是什么?“老好人”的特征并非是对人和气,也不是一般的不敢得罪人,更不是对所有的人都存与人为善之心。“老好人”的本质特征是,不以是非为爱憎,而只以个人利害为中心,来权衡利弊处事待人。“老好人”不是不愿得罪人,而是不愿得罪“贼”,不是不敢得罪善良的人,而是不敢得罪为非作歹的恶人。“老好人”并不办好事,而只办能“讨好”的事,办不利于人民、国家、党的事业而只利于个人的事。他们表面上软弱可欺,同蟊贼相安无事,实际上却是为了个人小得小安,开门揖盗,姑息养奸,掩护和豢养蟊贼,使之得其所哉。他们宁可使一个社会主义的机关因之瓦解,一个无产阶级的战斗堡垒因之崩摧,也不肯得罪和触动这些蟊贼。他们不仅应对纵容、袒护这些蟊贼负责,而且应对孵化、繁殖这些蟊贼负责。“老好人”面慈心不慈,口软手不软,如果有谁不信,去碰一碰他们的核心私利看看如何?
“老好人”的产生,是一个值得深思和细究的问题。古有腐草化萤之说,科学已经证明这种说法不确。然而“老好人”由腐化而成,却是千真万确的。个人主义是“老好人”的胚胎,但没有一定的腐化环境,没有一定的育腐的培基,胚胎是发育不成“老好人”的。所以,从整体上看,“老好人”是我们躯体上的一个腐斑,不过这个腐斑一旦形成,便会促其周围的组织腐化加剧,进而形成一个病灶,那蟊贼式的病毒深藏其中,使得医药难收杀灭之功。久之不除,那就难免有病入膏肓之危了。这才是“老好人”真正的可恶之处。
不祛除“老好人”这种腐斑,不打开这种病灶,蟊贼是无法清除的。我们的心腹之患,也就难以根治。有些部门、机关、单位,百弊丛生而久医无效,不就是由于有这种“老好人”在充当着膏之下肓之上的那种作用吗?人们常说的老、大、难,也往往是难在“老好人”的造孽上。所以我以为,由“老好人”当政的单位,“老好人”必须首先谢政,而后方可言彻底的清除积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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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

在陈嘉庚先生铜像前
单复 傅子玖
去年秋天,我从山海关外的沈阳,赶到闽南集美学村,参加集美学校七十周年校庆、“陈嘉庚纪念馆”落成和陈嘉庚铜像揭幕典礼。
铜像肃然挺立在白色花岗岩的座基上,银发沐着南国的朝辉,灿然镀上一层华贵的金粉;眉峰稍突,双目炯炯有神,唇上花白修整的短髭,深厚浓密,象蕴藏着一部风云变幻的历史;眼角舒展的鱼尾纹,记录着一生的经历和沧桑;左手拿着顶被热带骄阳晒黄了的巴拿马草帽,帽檐渍着梅雨的斑痕,右肘弯里挎着件米黄色风衣,衣摆在风中微微飘举;褶纹明显的银灰色西装裤下面,是一双轻便的黑色胶底布鞋。
先生铜像坐落在“归来堂”前,翠柏苍松,列为屏障,名花异卉,供奉座前;背靠巍峨的天马山,天风松涛,呼应着大海的潮音;面临湛蓝的厦门海湾,拍岸浪涛,高举一束束祭奠的素白浪花;头顶万里海疆的星辰日月,脚踩十里海堤的故乡大地,欣然迎接前来瞻仰的千万海内外校友和来宾。
一位白发苍苍,在国外名牌大学任教授的老校友,带领老伴和子女,飞越茫茫的太平洋,赶来参加母校七十周年校庆。他领着全家在校主铜像前恭恭敬敬行了三鞠躬,充满激情地对老伴说:“母校对于我,恩深义重,假非陈校主之免费入学,我诚无望踏入母校之大门;如无校董会的‘成美储金’的资助,我更难出国深造,也当不了这个教授。”
一位西装革履的豪富侨商,领着他满身珠光宝气的异国夫人,虔诚地在校主铜像前深深三鞠躬。他不无骄傲地用英语对太太说:“这就是我平日时常谈论的那位校主,他把亿万家资,都用来创办集美学校和厦门大学,作智力投资。他的名言曰:‘针无两头利,我既要为社会服务,就不能顾及子孙。’这是何等的胸怀!”他拿出莱卡照相机,和夫人一起在铜像前摄了一张合影。高高兴兴地说:“回去让孩子们看看,让他们知道有了钱该怎样做人!”
一位加入瑞士国籍的万吨巨轮的老船长,早年毕业于集美航海专科学校。半生的航海生涯,行踪遍及世界各大海港码头。披一身风浪,游遍各国名都,什么名胜古迹,绮丽风光,他没有玩赏过。但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也没有集美学村秀丽,那碧波荡漾的湖光水色,那巍峨宏伟的学村楼群,那绚烂多彩的亚热带花木,总在他的梦魂里萦绕;他永远也忘不了做学生时临窗的那张课桌,第一次登上“集美一号”实习轮,乘风破浪的欢乐和兴奋情景;忘不了高悬在“居仁楼”上“诚毅”二字的校训。他就是凭着这一外诚内毅,择善固执的美德,百折不挠的“诚毅”精神,立身处世,奋斗不息的。他以感激的诚挚目光,面对校主铜像,以他特有的海员方式,屏神凝视,行了个长长的注目礼。
著名的原子能专家,最近在西德和意大利举办个人画展,名闻中外的画家、银行经理、公司董事长、知名侨领,普通职员……五湖四海,迢迢赶来,为母校七十周年庆祝,为校主铜像揭幕欢呼……。
他们之中有不少是当年同班或同时毕业的同学,久别重逢,惊呼,握手,拍肩,拥抱,乌黑的,斑白的脑袋紧紧靠拢在一起;家庭,事业,雄心、壮志,际遇、欢乐,悲哀……似乎永远谈不完。
他们都沉浸在过去同窗共室的岁月里,那是多么美妙的时光,青春、热情、理想、希望、追求……缅怀往事,畅谈今朝,他们不觉又以同一敬爱的目光,亲切地注视着仁慈的校主的铜像,许久,许久……
爱国老人的铜像,巍然地挺立着,肃穆、端庄、和蔼,而又那么亲切。他似乎又挥动着巴拿马草帽,慈祥地微笑着,向远方来的客人,伸出温暖而有力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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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首都文化风貌笔谈

应该有一部《首都志》
黄裳
每次来北京,总希望在书店里发现几本介绍北京历史文化风土人情的新书。这种心情与一个旅游者想得到一本导游书那种简单愿望并不完全相同。
导游小册子确已出了不少,在每个风景点差不多都能得到。《北京名胜古迹》(北京市文物工作队)、《北京名园趣谈》这一类普及而比较详密的著作也已陆续出版,北京古籍出版社还系统地重印了一大批有关北京的旧史料,如《宛署杂记》、《帝京景物略》等,都是过去不易得到的东西;学术性的研究集刊如《圆明园》也印出了,这就给想更全面深入了解北京历史的读者提供了方便。应该说,在这方面我们做了不少工作。今天,在现有的基础上,编写一部材料更充实、学术水平更高并体现新观点的《首都志》,确是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按照过去的习惯看法,编地方志似乎只是对过去或现状的纪录与总结,但我想这其实更应该是制订新的城市建设规划的基础。只有这工作做得踏实,才能保证下一步工作的顺利成功。也不是说得先编成了《首都志》才能动手搞北京城市规划与建设,这两者原是可以同步进行的,而调查研究总要比实践先走一步。同时,一部理想的这样的著作,其作用还要大得多,它将成为对人民进行爱国主义的好教材;对外国朋友说,则是展现我国灿烂古老而又年轻的社会主义新文化殿堂的一把钥匙。
有关北京的旧史料是非常丰富的。不过无论是官修的志书,私家的笔记,都不可避免地有其历史局限。总的说来,普通人民的生产与生活在过去是受到歧视与排斥的,因此从前人的著作中,只能得到并不完整的认识。例如,谈建筑则宫殿、园囿记载得详细,而居民的住宅就略而不论;谈饮食则宫庭宴饮,满汉全席,受到特别重视而普通人民的家常菜肴小吃几乎不见著录。这都是显而易见的偏颇,也是亟待补充纠正的所在。文化是一个完整的实体,只反映一角,显然看不见全局。这种传统的观念是有很大的势力的。反映到今天的现实生活中,我们有保存得基本完好的故宫,却没有及时注意保留若干典型的民居,四合院与小胡同,若干年来人们对皇帝的居处生活还可能有个大致的概念,而对普通人民的生活环境反而不易捉摸了。今天在北京可以吃到的风味菜也只限于仿膳、丰泽园……的名菜,传统的民间小吃则很难吃到,既不见于著录,在市面上也大半销声匿迹。类似这样的情形,是不但在纸面上,在实际生活中也常常可以遇见。
若干年前曾经出版过一种《北平风俗类征》,这是五四以后社会研究工作开始注意平民生活的新思潮的产物,可惜这风气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其实,普通人民的生活内容是极为丰富的,将来的《首都志》应该给以高度的重视,这正是使新时代著作区别于旧史料的地方。除了风俗之外,百工技艺,商业流通,游艺娱乐,饮食蔬果……都是几乎还不曾做过系统调查研究的领域。例如,天桥这样的地方,就可以为之写一本《小志》,其价值怕也不在《琉璃厂小志》之下。
取材的渠道,旧史料也有其天生的缺陷。许多知识都是从书本到书本,注重实际考察的作者是不多的。更何况还有许多地下发掘的新成果是过去所不可能利用的。旧的志书中的艺文一门,所收的也只是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的文字诗篇,普通人民没有插手的资格,更何论革命者。封建文士的作品中也可以发现有价值的历史资料,而过去的著作家的视野也是狭窄的。他们没有对诗文集和笔记杂著给以应有的重视。例如,历代曾到北京来游宦过的作者的文集,加以检查,从中将发现大量北京地方史料,严加编选,几乎就是一部生动的社会生活编年史。
我们应该力图做到不数典忘祖,却不陷入骸骨迷恋,发思古之幽情,激发的则是建国壮;志不忘记过去,为的是珍惜未来。我们期待一部高水平的《首都志》的出现,为全国的地方志写作提供范本。
1984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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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自行车,黎明出发
刘静和着深巷里雄鸡的啼鸣清脆的车铃拂去荧灯幽蓝的梦境呼唤着羞答答的黎明一轮是月亮连着夜的恬静一轮是太阳系着晨的憧憬发亮的钢圈携起街旁的梧桐树影旋转,旋转不停,不停沙沙沙,淡露微潮的路上希望正轻捷地飞速前行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无功就是有过
《阅微草堂笔记》中,记载了一个寓言:一个官员在阎王面前夸口,自称生时为官清廉,所到之处只饮一杯清水。阎王说:设官是为了兴利除弊,如果不贪钱就是好官,那末在公堂中设一木偶,连水也不用喝,岂不是更胜于你!官员答道:我虽无功,但总无过吧?阎王又说:你处处只求保全自己,对某狱某狱因避嫌疑而不言,对某事某事因怕麻烦而不办,岂不是负国负民?……无功就是有过呵!此官无言可对。
今天,也有一些干部办事拖拉、遇矛盾绕道走,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甚至有的连钟也不撞;如果组织上批评他或处分他,他就大喊大叫“我没有功劳,也没过错呀!”党把干部放在某一岗位,是让其忠实地执行党的政策,兴利除弊,为人民做事,你没有这样做,就是失职。在其位不谋其政,无功就是有过,有过就该受处罚。 王启才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伴食干部”
据《旧唐书·卢怀慎传》记载:怀慎与姚崇同掌枢密。怀慎自知处理宰相事务能力不如姚崇,每次处理事情,都是一推了之。当时的人称他为“伴食宰相”。又据《宋史·胡铨列传》记载:胡铨在戊午年上高宗书中,斥责当时“参知政事”的孙近:伴食中书,遇到事情,从来不敢表示赞成或者反对。后来的人,把任职期间不作主张,不置可否,只是白吃饭的官僚政客,统称为“伴食宰相”或“伴食中书”。
封建社会出现“伴食宰相”、“伴食中书”的现象,是不足为怪的。然而,在今天,在我们一些党政军机关、民众团体和基层单位中,还存在着这样的“伴食干部”,这就不能不引起警惕了。 卜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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