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4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检查团”也应受检查
李庚辰
据实而论,派检查团未尝不是一种推动工作的有效方式。上级机关向下级机关布置了工作,通过检查执行情况以促进工作的落实,发现问题,及时解决,总结经验,推动一般,这有什么不好?
但是,也确有那么一类“检查团”,名不副实,从动机到效果,从思想到作风,都值得检查检查。
比如汕头市教育局的那个“三百分检查团”吧,仅在一所普通中学“检查”三天,便将价值504元人民币的好酒好肉一古脑儿“检查”到了自己肚子里,九位检查大员,平均每人嚼掉56元整。被检查方面的群众把它名之为“招待不起”的“验收伙食团”,号虽不雅,谁能说不符合事实!
“检查团”而变为“验收伙食团”,固然与被检查者逢迎讨好(自然,有的是出于被迫)有关,但被检查者所以要逢迎讨好,原因还不是出在检查团身上!“兵马未动”,早已“电话先行”,明示暗喻了对吃喝玩乐的关心。何况,被检查者的心中明白,检查的结果是好是坏,自己是受表扬还是挨批评,全靠检查团的舌头如何动弹,他们敢不先润一润检查团那几条“如簧之舌”吗?于是,为了招待检查团,四出采购山珍海味,以让“检查官”吃得高兴者有之;劳民伤财“布置环境”以壮上级观瞻者有之;“检查”完毕捧出大包小包“土特产”以及“肉脯二斤”、“酥糖四斤”之类,敬请“检查官”“笑纳”,以使“上天言好事”者也有之。
由于“伙食标准”直接影响到评价工作的标准,这类“检查团”的检查,往往也就成了徒具形式的走过场。检查过程不过是检查者与被检查者合演双簧,通力做表面文章:检查者左顾右盼,一路“好好好”点头满意;被检查者虚应故事,一路“是是是”故作谦恭。明明彼此心照不宣,却还要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就在这般觥筹交错、敲锣打鼓中,弄虚作假、欺上瞒下的邪气歪风也便形成。这等自欺欺人的行径,难道不值得检查吗?
或许有真诚的傻瓜,相信依靠这样的“检查”也可推动工作。殊不知,这种“检查”,使人们对“布置”工作反而疲沓马虎,只在“迎接检查”上下功夫。那样,谁还老实用气力于实际工作?如此恶性循环,对这样的检查团的派出单位,岂不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可以说,这样的“检查团”本身就是表面文章的产物,是做给上级看的,它的频繁活动,必将助长形式主义的盛行。
因此我建议:应坚决取消“验收伙食团”一类的检查团(郑重声明:决非不要一切检查团),这类检查团可惜还多,且不只发生在地、市一级。如果确需组“团”下去“检查”,应郑重其事,切勿草率;更不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而且,一不要事先“通知”;二要切实认真检查,决不走过场;三则更重要的是要规定一条:检查团在检查下面工作的同时,也要接受下级机关的群众对自己的思想、作风的检查,在向上级汇报检查工作情况时,应将此一并上报。自然,被检查单位也有责任监督“检查团”的活动,如有违背党风党纪之处,于提出批评的同时,应即向上级反映。要把它看作是自己的责任。若能如此,不仅会有助于“检查”质量的提高,且有助于党风的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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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答读者问

台词要说得讲究些
朱琳
问:请您结合自己的艺术实践谈谈话剧台词的重要性,怎样才能把台词说得更好?
答:话剧,顾名思义,就是一种以说话为主要表现手段的戏剧艺术,话剧中人物的
“话”,也即舞台语言,通常称之为台词。话剧不象戏曲有唱、念、做、打多种表现手段,剧作者主要是通过台词——对白和独白来表现人物性格、人物的内心世界及戏剧冲突。它也不象写小说,可以尽情地描写景物,描写人与人的关系等等。话剧剧本只能以舞台语言表现一切。所以说台词是话剧表导演进行创作的依据和基础。对话剧演员来说,深入研究台词,下功夫说好台词是塑造舞台形象的关键。
周总理对话剧台词十分重视。他在1961年文艺工作和故事片创作会议上说:“话剧是一种综合艺术,它包括剧本、表演、导演、灯光、效果、道具等等。但最重要的是语言的艺术化,话剧要通过语言打动观众。”总理的话言简意赅,鲜明地指出了台词的重要性。总理曾多少次地批评、提醒我们话剧台词存在的各种问题啊!记得1954年总理和邓大姐看了我院初演《雷雨》之后,当即就召集了全体演员对台词提出很多细致而具体的意见,大体可归结为两个方面:一是声音的训练与吐字归音问题;二是对台词理解不深及念词技术上存在的若干问题。他要求我们重视并下功夫练好台词的基本功。后来我们就请了语言专家、曲艺戏曲的名师和不少著名的歌唱家来给我们上课,坚持了一段时间,大家受益甚深。可惜由于未能长时期地坚持,直到如今在发声吐字和台词技术上仍存在不少问题。
戏曲前辈有句名言叫做“千斤念白四两唱”,足见舞台语言的难度与重要性。以唱为主的戏曲尚如此重视语言的功夫,我们这些以说话为主要创作手段的话剧演员,理所当然地更应下大力气来说好台词了。
有一件事使我至今未忘,那是在周总理和邓大姐看了《雷雨》演出之后的第二天,邓大姐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他们看戏回去之后,忽然想起我有一句台词没说,他们甚感不解。
我在《雷雨》中扮演鲁妈(名侍萍)这个人物,在第二幕中有句台词“你是萍,……凭——什么打我的儿子”。每当我说完这句台词时,观众总要或多或少发出笑声。鲁妈当时处于异常痛苦和激愤的感情之中,舞台上的冲突也十分尖锐。观众一笑,既破坏了整个戏的气氛,也干扰了我的情绪,因之我索性就不说这句台词了。当我将此原由回复邓大姐时,她则认为这是一句好台词,很能表现人物当时的复杂心绪和感情,说对头了是很能打动观众的,她希望我下功夫好好琢磨琢磨。
我接受了邓大姐的意见,又对鲁妈这个人物在此时此景的思想感情进行了反复的分析与体验。鲁妈是个性格内向的人,深沉而含蓄。几十年苦难生活的折磨,使她具有极大的耐力,能够克制自己的感情。即使在最痛苦、最激动的时刻,她也只能有短暂的外露,而决不会听任情感泛滥。这些对人物的分析和体验,我在排练中反复实践过了,但在这句重要台词上却疏忽大意了,以至把这句表现人物当时极其复杂的感情、涵义深沉的台词说得太直、太露了。当我再次进行分析和体验时,我便从语言的技巧上作了比较细致的处理,使这句台词既能表达出人物此刻极端痛苦的心情和复杂的思想,又要使人感到她是一个具有内在力量的人。此后的几百场演出中,观众从未发出过笑声,而且能逐步收到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效果。
通过对这句台词的反复理解与处理,我的体会有四:第一,要正确理解每一句台词的内在含意,对于重要的台词应反复推敲,切忌表面化。第二,要根据人物的性格特征,琢磨其表达思想感情的有特色的说话方式,切忌一般化。第三,要运用发声吐字、呼吸、停顿、语气节奏、声调等语言技巧,精心慎重地处理台词,切忌随意性。第四,戏虽然演出了,甚至是被观众和专家认为是成功的,也还要在演出实践中不懈地进行创造,切忌满足与停顿。
我从事话剧工作的年头不算短了,但舞台实践越多,越认识到舞台语言的难度,深感周总理所殷切期望于我们的——舞台语言的艺术化,决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作为一个话剧演员,最起码的一条就是要练好“台词”这项基本功。首先要长期不断地苦练发声、吐字、呼吸等基本功,还要求语言的优美悦耳,有情有意,有不同人物性格的特色,既要有生动的形象性,又要有鲜明的节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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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

西瓜之交
周斌
前年,日本“国际交流基金”邀请我去东京大学进行14个月的学术研究,这是我第二次在这个繁华城市作长期停留。第一次是在我使馆工作。
两次旅居任务不同,日常生活条件也很不一样。上一次食宿交通等一切琐事都由使馆后勤部门统一照料,自己可以把全副精力集中在本职工作上;而这一次除完成研究课题外,还必需花费大量时间,去办理手续、租借住所、排队挤车、采购食物和招待客人。后一种生活方式虽然不便一点,但却有机会更多地接触到各行各业的平民百姓,了解许多新鲜知识。
记得那是8月盛暑的一天下午,骄阳如火,我去离住所不远的水果铺买西瓜。这是一家东京街头常见的“夫妻老婆店”,门面窄,进深浅,看上去店堂面积还不到20平方米,但货品陈列拥挤而不杂乱,给人一种整洁、清爽的印象。店里只有一对60开外的老人忙里忙外,接客应酬。我妻子常去光顾,所以店主人也知道我们的国籍和职业。我拣起一只“大路货”,正打算按标价支付300日元(约合人民币2元5角)时,男主人主动打招呼说:
“这几天西瓜大量上市,价格下跌,多买一些还可以打折扣优待”。说着就朝路旁每箱装满四只瓜的纸箱堆上一指,
“买一箱吧,只收1,000元,保证你夫人也会满意的。”
我连忙解释:“谢谢。我妻子去北海道旅行了,买多了吃不完。”
就在他热心推销、我婉言谢绝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伤害了我的民族自尊心。他笑嘻嘻地说:
“你们中国人不是专挑便宜货的吗?”
他并非单指张三李四,而是泛指我们中国人!我象是无意中挨了一棒,顿时无名火起,心里盘算一定要逼他当场收回才罢休。但转念一想,他同我素无怨仇,作为商人,更没有必要故意得罪顾客。而如果他真对中国抱有偏见,也不是训斥一通就能解决问题的。于是便把话题一转:
“请问市场上头等瓜多少钱一只?”
“3,000到3,500之间吧。不过我店里没进这种货。”他毫无察觉地回答。
“喔,那就麻烦你设法替我买一箱吧。”说完就随手递过去1.4万日元。
大概因为我的表情和口气都不大自然,更由于我的这个举动不大符合“常规”,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出了毛病,便一再表示歉意,说他对中国人丝毫没有恶意……
我继续说下去:“前几天各大报和电视台都曾报道过,西武百货公司为了庆贺它所属的棒球队在全国联赛中获胜,接连三天大拍卖,最多一天顾客超过12万人。但据我所知,东京都内从大陆和台湾省来的中国人,加上华侨,总共也不过万把人。即使那天他们倾巢而出,全去抢购便宜货,也不足十分之一啊!可见绝大多数还不是你们日本人么。普天之下谁都希望买到价廉物美的商品,这有什么值得被人嘲笑的呢?”
他边听边点头,并反复请我不要介意。我见已经达到目的,就笑着告辞了。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当天晚上,这位老人拎着两只高级瓜,到我住所“赔罪”来了。我十分过意不去,把他请进房内,并说:“您的心意我领受了,但决不能收您的西瓜,要么请您带回去,要么我按市价付钱。”他诚恳地表示:“好坏另作别论,我们日本人都有一个习惯,不能空手串门,父母子女之间相互走访也不例外……”我看他情意真切,不便再推让,就顺手取出一瓶茅台酒作为回礼,请他带回去尝尝。
就这样,我和他交上了朋友。他常开玩笑说,我们是“西瓜之交”。一次,在谈及他讲的那句话时,他坦率地告诉我:据他观察,这几年,随着两国友好合作关系不断发展,日本人对中国的感情越来越深了。尤其是象他这样年岁的人,青少年时代受到过中国文化的熏陶,成年后又大都程度不同地受骗上当,做过一些对不起中国的事情。因而对中国怀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亲近感”和“赎罪感”,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来报答中国的恩情和弥补以往的过失。但是也有少数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日本的过去,只看到今天日本富了,翘尾巴了,瞧不起中国和其它一些比较贫穷的国家。细想起来,自己那样恶语伤人,也是受了这种情绪的影响,实在叫人惭愧。
面对这样一位推心置腹、心地善良的长者,我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了。我只真诚地告诉他:“由于种种原因,中国今天确实还比较穷,来日本学习、工作的中国人的生活,也不富裕。不过请您相信,我们中国历史悠久,地大物博,又从正反两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还得到日本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的同情与支持。因此,中国的振兴是指日可待的。将来有机会,欢迎您亲眼去看看。”
回国前夕,他设家宴送我,我问他:“我想把您我之间这段友谊写成文章,您看行吗?”他表示完全同意,只说免得出丑,希望我不要讲明他的店名和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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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需要勇气
改革,需要一种精神:敢干。
说“改革者从来没有好下场”,即使在旧时代,也不一定;但从来没有舒舒服服的,倒是真的。开辟新的道路,披荆斩棘,是要付出血与汗的。
“天不变,道亦不变。”其实,天是变的。晴转多云,雨后天明,春夏秋冬,白天黑夜,不是都在变吗?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王安石的这三句名言,唯“人言”为最。天,难管人间事;祖宗,鞭长莫及;而人言,则关乎名誉、地位乃至身家性命,非真的勇士,不敢踏灭它。萌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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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也要张飞
当前,在选配领导班子时,一般说都注意选拔人才了。但选拔的人才怎么配备,确有讲究。有的新班子里,单兵教练,个顶个是好样的,若放在一起,威力并不大。原因就是单调了些,偏重了某一方面的人才。
诸葛亮是世人公认的贤相,可他的特长是坐军帐出谋划策,最多也只是穿了八卦衣,坐上独轮车,随大队人马走走,真刀真枪的功夫还得靠关、张、赵、马、黄。这五个,也不是一个模样,各有千秋。张飞有些鲁莽,但每每开创新局面少不了他,在这方面,他可能比愚忠持重的关二爷强些。假如西蜀这个“领导班子”中,没有各色文武将相,只是一色的诸葛亮,能连克三城、七擒孟获?
我们这个宏大的事业,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就一个单位讲,既应有驾驭全局的刘备,又得有摇羽毛扇的诸葛亮,也少不了骁将赵云。甚至不妨安排点张飞,长坂坡一声大吼,吓得曹军退避三舍,非翼德谁能开创这种局面?            邱作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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