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3月1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从《铡美案》说到《家庭公案》
刘恩启
以往看京剧《铡美案》,总要对裘派的唱腔艺术击节叹赏,对那剧情却较为淡然。那负屈衔冤的秦香莲,何以能幸运地遇上“铁面无私”的包龙图?老包又何以能不顾一切,当真铡了“当今驸马”陈世美?脑子里对这种事的有无画了许多问号。又往往联想到,那位最先喊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先秦大法家商鞅,一旦碰上破坏变法的太子驷这个“硬茬”,也只好慨叹: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史记·商君列传》)因而我以为“老包铡陈世美”的故事,终究只不过是寄托了饱受封建压迫之苦的人们反对封建特权的美好愿望。
前不久看湖北潜江县荆州花鼓剧团演出《家庭公案》,心境却迥然不同,那故事使人振奋,发人深思,以致对那优美唱腔的注意反在其次了。我看那满堂热烈的掌声,怕不只是对演员表演艺术的赞赏,更是为扣人心弦的剧情所打动。公安局长王刚,发现自己的独生子背弃了在农村的未婚妻,还妄图杀人灭口,他不是恃权庇护,枉法徇私,而是以共产党人的坚强党性和严于执法的无私精神,为受害的农民女儿申雪冤屈,亲手给儿子戴上手铐。故事情节虽与《铡美案》有些相似,但王刚这个人物却使我们更感到可敬、可亲、可信,原因在于他植根在现实生活的沃土之中。
两年多前,报载伍修权同志写信给武汉市公安局,要求从严惩处其侄孙的违法行为。在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斗争中,象原青海海南军分区副司令员左德同志那样大义灭亲、送子归案的感人事例,更时有所闻。善断“家庭公案”的公安局长王刚,正是所有忠于人民、执法如山的共产党人形象的艺术概括和再现。这种高尚情操和革命品质,是一切封建时代的“包公”们所不可比拟和无法企及的。
“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作为反对封建特权的口号,早在1789年就写进了法国的《人权宣言》,然而,资本主义社会里建立在经济上根本不平等基础上的这种“平等”口号,近二百年来就不曾真正的实现过。我们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斗争的锋芒之一,始终指向封建主义及其法律所体现的封建特权,并且在消灭了封建制度之后,把“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的原则,明确载入了宪法,在我国历史上破天荒第一次,使这一原则变为活生生的现实成为完全的可能。我们党的许多老一辈革命战士,也始终以反封建主义斗士的姿态率先垂范。
反封建的伟大前驱者鲁迅,当年曾以抑制不住的喜悦,欢呼象征着封建势力的雷峰塔的“倒掉”,嘲讽封建卫道者法海和尚躲进蟹壳里的“活该”。然而,雷峰塔的倒掉并不等于法海幽灵的消灭。我们搬掉了三座大山,建立了社会主义,也并不可能在一个早晨就肃清人们头脑里的特权思想。这就不但需要我们的政法机关发扬秉公执法、敢于碰硬的大无畏精神,更需要我们各级领导干部,象王刚那样带领人们向封建主义遗毒进行坚韧不拔的战斗!
人心之于国法的伸张中,真正看到了我们党的健康力量之所在,并且寄予党风的根本好转以更大的信心和期望——这就是《家庭公案》剧场上的阵阵掌声,给予我们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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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心香一瓣

读《刘盛亚选集》引起的
巴波
读了四川人民出版社印行的《刘盛亚选集》,以及给这个选集作序的陈白尘先生的《哀盛亚》和盛亚的夫人魏德芳的《后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我认识盛亚是抗战后期,地点在成都。在我印象中,盛亚这个留法学生,武汉大学、四川大学的教书先生,郭沫若主持的群益出版社的编辑负责人,一点没有洋味,也没有架子,总是穿一件褪色的蓝布长衫,一双仿佛从不擦油的皮鞋,还有就是一头不规矩的“自由头”。如今的中年读者很可能不知道,抗战初期,在茅盾主编的《文艺阵地》上,陆陆续续发表的《卐字旗下》,就是盛亚用“SY”笔名写的反法西斯的散文,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我就是读了这些文章,非常敬佩盛亚的,因此一见如故。这个如故,谁会想到盛亚后来之死,却和我有了“关系”,在他冤死二十四年之后才来写这篇悼文,这还靠粉碎了“四人帮”才有了这个条件。
我1956年以《光明日报》特派记者身份去四川采访,路经重庆时,去看望当时重庆市民盟主委萧华清先生。萧华清先生,是老CY。刘伯承元帅在川军中当营长时,萧先生就是刘伯承的政委;吴玉老在重庆办中法大学时,萧先生就主持这个学校的教务;抗战兴起,萧先生在成都一个中学任校长,教员中就有何其芳、周文等等,人称这个中学是“陕北公学”。萧先生就是这样一个革命前辈,我对他一直是执弟子礼。我去看望他这天,谈话中,萧先生提到盛亚。他说民盟在发展盛亚入盟,盛亚在犹豫,萧先生知道我和盛亚能说话,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立即奉命照办。
我是这样考虑的。解放后,重庆曾掀起一场大批判,对象就是刘盛亚的《再生记》。不管这场大批判孰是孰非,起码盛亚不仅不是敌人,而且是反法西斯的文艺战士,是民主教授,是进步文艺活动积极参与者,怎么说,也是党的朋友。那种大批判,只有敌人(包括希特勒及其法西斯党徒)高兴。盛亚不好受是当然的。然而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对盛亚是一场严重的考验。我认为,盛亚象所有中国那些铁骨铮铮的爱国知识分子一样,经受住了这个考验。盛亚是作家,最能表明他的世界观的是他的作品,这本选集中1954年写的短篇《星》,1956年写的短篇《悬岩标灯》,1957年2月写的报告文学《木工黄荣昌》,白纸黑字,就是明证。这些篇章都可以看出,一个非党作家受了不公正的批判后,对党对社会主义事业仍然不失赤子之心。他笔下歌颂的工人阶级、转业军人、老师傅、年轻人,正是我们现在还在大力提倡要写的时代新人。盛亚所写的这些新人,在五十年代闪光,在现在八十年代照样闪光,就是今后也会闪光。这就是盛亚对政治对文学的最根本的态度。
其次,1946年有一天,盛亚跑到成都一个菜馆找着我,告诉我,成都国民党特务的黑名单上重点在找四个写杂文的人:这就是张而冠(即翁耘圃,去世前还在偷听延安广播)、杨威(即汤远烈,萧华清先生得意弟子)、田丁和杨槐。我和张而冠商量后,就在《自由画报》上发了一条新闻,大意是张而冠夫妇偕田丁夫妇买车东去,当然杂文还是继续写,不过,另外用一个笔名罢了。这一件事说明,盛亚的行动,是与国民党不可调和的。
就这样,我找盛亚谈了话。我离开重庆后,盛亚就入了民盟。1957年反右时,盛亚戴上帽子,罪名之一就是“章罗联盟分子”。重庆的报上还说我是他入民盟的介绍人,以证实他和“章罗联盟”的关系,这一来我也就成了“章罗联盟”了!自然科学应该搞发明创造,然而政治上搞这样的“发明创造”,就要害死人,就要亲者痛仇者快,就要“创造”敌人花了再大的价钱也达不到目的的戕害自己的祸事。
盛亚的冤案当然改正了。
我觉得盛亚那种受了委屈,对党对社会主义事业仍忠心不贰的精神,在当前,不是嫌多,而是太宝贵,更应该大大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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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屋顶菜花香
邱云
在家时,早就听说驻深圳经济特区某部指战员在屋顶上种菜的新鲜事儿。俗话说:
“百闻不如一见”,很想亲眼看看。碰巧,去年底我光荣地入伍来到了这个部队。
果真话不虚传,我站在营房前,只见一幢幢崭新的营房的屋顶上,菜花闹放,蜂飞蝶舞。有芥菜、包菜、大白菜、小白菜、辣椒、大蒜等十多种,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菜也在这里“安家落户”。它一片葱绿青翠,仿佛块块绿毡,又象朵朵飘动的云霞装点在军营,难怪,在这里服役的战士这么留恋这个地方。
这片土地的创始人之一李指导员告诉我,那是在特区建设的第二年,原来营房附近的菜地都被规划建楼房和商场。这样,部队就没地种菜了。上街买菜价钱贵,有时还买不到,给生活带来了困难。为了解决吃菜难的问题,连队召开了“诸葛亮”会议,决定发扬南泥湾精神,运土上房顶造地种菜。
前年6月,南国的盛夏,暑气逼人。战士们一面搞军事训练、执勤,一面运土上屋。他们没有过上一个星期天,一个节假日,连课余时间也自觉地来运土、积肥。炊事员、通信员、卫生员都纷纷参加劳动。许多来队探亲的家属、亲友也主动来帮忙。
菜地造出来后,战士们买来菜苗种上,有的还写信向家里要来良种菜籽。为了种好菜,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大家争先起来挑水浇菜,到夕阳西下,又挑粪施肥。种芽萌动了,苗儿青秀了。
种菜容易管菜难。虫害经常来袭击这片菜地。去年深秋,战士们种下一批小白菜苗,好不容易才护理得苗儿翠嫩嫩的。可是,不几天就被地老虎吃了一大半,大家气得摩拳擦掌,不知怎么办。有一套种菜技术的三班长,了解地老虎天黑出来寻食的习惯,他趁天黑带领战士们来到菜地,打着电筒抓地老虎。果然,一条条地老虎都爬在菜叶上吃菜。战士们把地老虎一个个捏死。经过三四个晚上的连续作战,终于将地老虎彻底消灭。
自然灾害也来破坏菜苗。在一个腊月隆冬、乌云翻滚的傍晚,眼看大风大雨就要来临。战士们一个个飞快地拿起工具,找来木板、木头一齐奔上屋顶抢围挡风墙。不一会儿,风雨大作,无情地打在菜地和战士们的身上、脸上。他们的衣服虽然被雨水淋湿了,但个个脸上都露出胜利的微笑。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每年老兵退役、新兵入伍,都一代代地把“屋顶菜园”接过来。有的战士虽然退伍回乡,还时刻关心着这些不凡的菜地,每年都从家乡寄来蔬菜良种。
辛勤的劳动换来了丰收的喜悦,“屋顶菜园”年年都获得丰收,从而解决了吃菜难的问题。一到旺季,还把一些菜支援兄弟单位。
啊!屋顶的菜花呀,你凝聚着战士的汗水,蕴含着战士的情怀。今天,我作为“屋顶菜园”新的主人,决心象前辈那样,辛勤耕耘这块土地,让四季瓜菜芬芳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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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泰山怀古
赵大昕
无字碑石碑,矗立东天,目睹如烟的世事,几千年,竟没留下一个字!汉武略高秦皇一筹,唐宗宋祖未曾亲临此地,后来的帝皇与官僚,纷纷在这里立碑题诗。这碑文该由谁来写呢?昨天,已经过去……今天,百废方兴……明天,前程似锦……也许,离得太近,落笔反而很难——还是把历史的证明,留待我们的子孙。
望人松望人松,你迎送过多少骚人墨客、将相帝王,风雨沧桑,你不折的姿影!如今,你不再只是达官贵人们的玩偶,显得如此挺拔俊逸,镁光灯烁烁的闪亮,扫除了旧时代的阴氛。我真想在你身边留影,却忽然自惭形秽了,太多的尘虑俗念……太多的杂欲私心……再见,望人松!在无数次的日照中,我记住了你的身影,要把新的高峰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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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吃苦瓜
湖南同志有爱吃苦瓜的习惯。吃苦瓜虽有苦味儿,但由于它富有营养,吃了对身体很有益处,而且吃上一段时间就会觉出“甜”来,吃惯了,隔一段时间不吃,还想念哩。
听批评也有点象吃苦瓜,先感到有那么一点苦味儿:脸红心跳,浑身不自在。但批评可以帮助人改正缺点错误,尝到了甜头,便会“闻过则喜”,欢迎批评。
有的人口头上也能说上几条批评的好处,可是实践起来很困难,原因就是怕开头那点“苦”味,不敢吃,不愿吃,渐渐养成了一种政治偏食症,只爱吃“甜瓜”,结果什么“软骨病”、“糖尿病”都来了。
治疗政治疾病的妙方之一,就是欢迎批评,多吃“苦瓜”,养成习惯。
侯观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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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自以为美”
一位车间领导干部,在写年终总结时召集了个座谈会,要大家为车间总结“凑凑材料”。不少班组长和老工人列举了大量事例,说明车间工作一年来在各方面所取得的成绩。这位领导同志边听边记,喜形于色。他估摸材料“凑”得差不多了时,话题一转,说道:“还存在什么缺点,大家提提吧。”参加座谈会的人,又接连提出缺点和问题,特别是领导作风上的问题,一下子把这位领导同志脸上的喜色提得没有了。后来,人们每提一条意见,他不是解释就是责问,这样一来,座谈会就鸦雀无声了。
一位老工人打破了沉静:“我说一点吧。常言说,成绩不说跑不了,缺点不提不得了。我觉得咱们车间头头有个毛病——总认为自己美,总爱听“拜年话儿”……” 孙有纯


第8版()
专栏:

平湖秋月〔中国画〕 诸葛志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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