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2月1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人未必如文
徐逊
有一篇杂文提出,不能把“文如其人”当作普遍规律,否则会上当受骗的。文章说,“‘文如其人’,此说始于何时,我不清楚,总之,其来也久矣。”这里,我想提一下“文如其人”的由来,有助于说明它不是普遍规律。
“文如其人”出自苏轼手笔。苏轼在读了张文潜的文稿后,给张写信称赞张的文章写得好,和他兄弟苏辙的文章很相象。接着写道:“子由(苏辙字子由)之文实胜仆,而世俗不知,乃以为不如。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故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秀杰之气终不可没。”(《东坡集·答张文潜》)可见,“文如其人”这一成语的缘起,只是讲苏辙的文章深沉恬静不易为人赏识和他的不愿人知的性格相符而已,并没有概括多少历史现象,说不上是什么规律。
语言是一种历史现象,其含义是不断变化、发展的。后来,“文如其人”被用来描述文章风格与作者性格品德相似,大概因为苏轼之后确实涌现出一批批“文如其人”的作者。例如,宋朝的岳飞,写了壮怀激烈的《满江红》:“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他三十多岁就转战千里,收复大片失地,准备直捣黄龙;宋末的文天祥,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名句和气贯长虹的《正气歌》。他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以身殉国,人与作品同传千古。对岳飞、文天祥来说,确实是“文如其人。”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文人都能做到这一点。提出“听其言而观其行”的孔老先生,嘴上说“不患无位,患所以立”,却四处奔波,游说列国,三月无位则惶惶不可终日,应该说是“人不如文”了。明末的阮大铖,写了那么曲折动人的《燕子笺》,却先依附魏忠贤,名列阉党;后降清朝,身为贰臣,美与丑,在他身上格格不能相入,算得上是“人不如文”的典型。可见,“人不如文”古已有之。因此,郭沫若就曾感叹过:“文如其人”是很少见的。
当今文坛,文章好,心灵也美,“文如其人”的固然不少。但“人不如文”,甚至“文”、“人”相悖的也并非罕见。声言要塑造感人肺腑的形象以教育读者、而为争名夺利打官司者有之;写文章指导青年修养、自己私下里偷鸡摸狗者有之;甚至有人一再阐扬爱国主义、共产主义,暗地里却千方百计窃夺国家珍贵文物。还有的人,公开写文章批评极“左”,在他那个单位里却继续维护“左”的“通灵宝玉”。对这类文人,读者当然应该提高警惕,以免上当。当然,要求不甚了解真情的读者“知人论文”,那就未免过苛,也实难办到。
我们不主张以人废言,也反对宣扬腐朽没落的东西败坏社会风气。对那些写皇皇巨著的作者,不仅要他“文须有益于天下”,也要有好德行。对“文”、“行”相悖,具有双重人格的人怎么办?编辑、出版部门不仅要善于鉴别作品的优劣,对作者也应有一定的了解。对那些具有“双重人格”而又不愿改正的人,有关部门的组织和领导,除了必要的批评教育之外,恐怕还得想点办法不让他们再继续欺世盗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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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一叶

霜叶红于二月花
伍修权
我国已故党和军队领导人之一王稼祥同志,是我的老同学、老战友和老上级,他的夫人朱仲丽同志也成了我的老朋友。我们两家曾长期相邻,在延安王家坪一起迎接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在东北哈尔滨共同度过了解放战争的难忘岁月,建国初期一同在外交部,后来又先后到了中联部,直到十年动乱又一道挨批斗,真是苦乐与共几十年。仲丽同志原是一位医生,在延安时担任过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同志的保健医生,解放战争时期曾任哈尔滨第一医院院长,建国以后曾到苏联莫斯科医科大学进修班深造,回国后担任了北京中苏友谊医院院长和中华医学会副秘书长等职,是我国医疗战线上的活跃人物之一。粉碎“四人帮”以后,随着我国“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新形势的出现,我们这位许多同志熟知的“朱大夫”或“朱院长”,忽然意气风发,走出了医学院室,闯进了文学殿堂,放下她常用的听诊器,拿起钢笔稿纸,写起文学作品来。我们先在报刊上读到她的一些散文和回忆文章,随后又读到她署名为珠珊的长篇小说《爱与仇》和在香港出版的《江青野史》,最近她又献出了新作:《灿灿红叶》。
依我看,《灿灿红叶》是一部用散文笔法写的,具有较浓的文学色彩的革命回忆录。她没有只记述什么历史事件或战役经过,也不是历数某个名人的生平功绩,而是象一本速写画册似的,将作者所接触并熟知的我党我军一大批闻名人物,一人一篇或几篇地,用文字为他们“画”下的一幅幅素描肖像。其中有何叔衡、邓中夏、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董必武、陈毅、罗荣桓、李富春、王若飞、陶铸、傅连暲、萧三、张茜、毛岸英和廖承志、粟裕、贺子珍等已故的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和革命烈士,还有当代的胡耀邦、邓颖超、乌兰夫、聂荣臻、王震、蔡畅、康克清以至在上述领导同志周围的工作人员、服务人员,还写到了斯大林、莫洛托夫、季米特洛夫和赫鲁晓夫、米高扬等国际知名人物,连名噪一时的王明、张国焘和江青,也留下了他们并非漫画的“画像”。书中写到的人物,有的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是因为写的都是作者亲自所见所闻的事,所以都很生动可信,读来如见其人。
十分可贵的是,书中出现的许多人物,大都虽是我国主要的政治领袖和军事统帅,作者却没有落入只讲他们如何
“日理万机”和“指示教导”等俗套,而是用轻松的笔调,记下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言谈风貌以至性格癖好,写下了不少有的已经为人传诵,有的一直鲜为人知的轶事甚至趣事。例如毛泽东同志关于我们也是“神仙”和“洋人”等等富有哲理性的笑谈,陈毅元帅只顾下围棋,错把棋子当水果糖吃,等等,都写得形神兼备,跃然纸上。看起来作者写的大都是小事甚至琐事,不过从中恰恰可以看到我国许多老一代革命家的高尚情操和他们间的深厚情谊。这些小事实际上是一些小中见大、寓庄于谐、又耐人寻味的大时代的小插曲,是从侧面对我国一代名人和一段历史的生动反映。
当然,如果完全从文学角度来说,这部作品恐怕能挑出一些毛病。不过我在此文开头就说了,作者并不是一位专业作家和文学里手,而是一位医务工作者。由于工作需要,她曾接触了那么多重要人物;又出于对他们的敬仰怀念,便将自己所知所感的事写出来,这本身便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我们看《灿灿红叶》,与其说是在读革命回忆录,不如说是在听一位见多识广的同志嫂拉家常,人们自会从她的娓娓叙谈中,感到兴趣和得到启示与教益的。还应该介绍的是,作者是在花甲之年后才弃医从文的。到今年,这位当年被一些老同志呼为“八妹”的朱医生,也已年届古稀了。她不甘于坐享清福和安度晚年,不用助手,不靠别人,克服了种种困难,忍受着病痛和寂寞,长年累月,埋头挥笔,有时因为腰痛只得站着写作。就这样写出了一部又一部著作,除了《灿灿红叶》之外,手头还有几部长篇初稿,脑子里又在构思新作,真象一个不断进击的老年女兵。
作者在过去几十年中,为党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如果将其誉为美艳动人的二月春花,她晚年从另一方面对人民作出的新贡献,可说恰似鲜红灿烂的金秋霜叶。所以我借用古诗“霜叶红于二月花”为题,向读者推荐和介绍从作品到作者都名副其实的《灿灿红叶》。
(本文是作者为朱仲丽所著《灿灿红叶》一书写的序言,此书即将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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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江南先生印象记
崔陈
江南时时关怀着祖国的命运,对于我党中央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所实行的种种改革是心悦诚服、欢欣鼓舞的。最让他钦佩的是两个“文明”口号的提出。他说,一个民族、一个家庭,乃至一个人,光有丰富的物质享受,即物质文明是不行的,还必须有丰富的精神生活。王宝钏坐寒窑,物质生活很低,精神生活却是充实的,同相府里的千金小姐生活相比,前者显然是幸福的。同世界其它国家相比,中国的精神文明建设有着得天独厚的基础和条件,因而物质文明的建设速度也应快于西欧、北美地区。他的这一真知灼见,已经为愈来愈多的事例所证实。他还不止一次地同我讲,
“不管国民党怎样吹,还是不如共产党好,通人情。大陆今天为这个开追悼会,明天为那个平反昭雪,真了不起。老蒋杀了那么多人,制造了那么多冤、假、错案,何时认过错?他从来没有忏悔过。”可以说,江南同我们是自觉但又不是盲目地保持着一致的朋友。对于台独分子对他的奉承和拉拢,江南嗤之以鼻,坚持不同他们来往。对于以王炳璋等人搞起来的“中国之春”,他曾著文嘲讽,说在美国的土地上结不出中国的民主之果,指出他们接受台湾津贴进行所谓的“民主运动”,是对中国现代史的莫大讽刺,说穿了他们是抛弃大陆的妻女另寻新欢的伪君子,是借爱国之名,行敲诈华侨之实以中饱私囊的江湖骗子,是一群名利熏心,搞政治投机的政治娼妓。
记得也是在1982年7、8月份吧,他读到上海的《解放日报》就曾刊登一篇错误文章所做的自我批评,又马上找来原文细看。他说,把人们之间交往的礼貌划分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逻辑上是不通的,实际上,只能起到淡化正在开展的“五讲”“四美”活动的作用。但对于大陆上有些青年人为台湾的虚假繁荣所迷惑而产生的错误观念又不能为他所容忍。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后,他在一家香港杂志上看到有人盲目地吹嘘台湾现状,感到十分气愤,第一次同我激动地讲,台湾到底什么样子,我们过来人最了解。国民党在大陆时的作为你们都知道,逃到台湾后更变本加厉。山东某个中学的校长,带领一批学生随蒋军到台湾。后来这一批学生发觉上当,纷纷要求返回家园。在威胁利诱皆告失败后,台湾当局下令在黑夜里逮捕这些尚不到廿岁的年青人,装在麻袋里全部投入了大海。当时我正在金门采访,同知道这件事的朋友谈起无不掉泪。对于台湾的特务统治,他更是深恶痛绝。他说吴国桢当年就是因为反对特工进入军队同蒋经国发生冲突,继而被排挤离开台湾的,从而对吴先生的人格产生景仰。但是,聪敏过人的江南既然对此有切身的体验和认识,为什么就没有躲过暗杀呢?我想这除了用他本人对美国法制的迷信,从而放弃警惕来解释外,更主要的是由于他的对手的没落和凶残。这是江南生前所没有想到的。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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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石化城之夜
陈川
石化城的夏夜是迷人的。
小城的一边,隔一条沪杭公路,广阔深沉的田野上,疏疏地点缀着几星灯火,仿佛几颗萤火虫停在一块乌黑的地毯上,各种鸣虫合奏的田野交响曲,间或夹着几声犬吠,遥远地传来。海边的大堤上也随着夜的深沉而没了散步、嬉水的人踪,只留下眨眼的航标陪伴阵阵涛声。静默的小城呵!
你若登上小城的最高处——金山宾馆的顶楼,迎着海风俯视,你会发现:小城笼罩在月光的朗照下,如一幅淡淡的写意国画,而这幅画的中心,是一艘船——一座船形的建筑,遍体通明,静静地浮在浓重的夜雾中,载着一船年轻的水手,向一片深奥难测的海洋进发,那是石化工人文化宫,小城的文化中心。你若随着灯光,踏着夜浪前去寻访,你可以看到主楼的大厅里,也许正有一位知名的作家或诗人在辅导台下年轻的听众。二楼的创作室里,文学创作组的成员正在静静地构思和写作,孕育着他们的处女作或成名作。船头的图书楼,静谧而明亮,你可以看到聚集在这里的小城的精华,小城的希望。
小城是含蓄的,她没有大上海的外露,没有所谓的“夜高峰”,小城的夜几乎永远是静的,这正是小城不同于大都市的特有的风格;在静的底蕴下,滚动着一股潜流、一股热流。
如果你是这座小城的熟客,如果你经常漫步于小城的林荫中;如果你发现在那静默的夜中,有那么几幢大楼,一年四季灯火通明;如果你发现,有越来越多的大楼开始闪着明亮的灯光;如果你感到纳闷,那么,人们会告诉你:那其中的一幢,是外办翻译科的宿舍,一些没有经过专门教育,由工人成长起来的年轻的“小翻译”,是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翻译时,你就会明白:这几幢灯火通明的大楼,是怎样给小城增添了光彩。
石化城的夜是静的,是一艘静静的小船,在悄悄地朝着目标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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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邹小童静悄悄,两朵花儿在摇。花儿轻轻抚着,他嘴角那丝凝固的微笑。班长追赶残敌去了,这里静悄悄。花儿漫声诉说,他为何在笑。他巡逻到这山凹,蓦说前面那花儿真好,他孩子似的向花奔来,哪料花旁埋伏着狞笑!三只越寇按倒了他,狂笑着向花儿举刀。他引爆了身上的炸弹,送给花儿一声畅笑。炸弹毁灭了狂笑,也炸断了他的腰。花儿依然吐艳,怒视着残敌逃跑……班长追赶残敌去了,这里静悄悄。花儿永远记着,他为何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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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诗书画》创刊
《诗书画》是一个新型小报,半月一张,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它广泛介绍海内外各个时期、各种流派的著名艺术家精品,尤着重介绍反映新的生活、思想,新的艺术技巧的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冶诗书画三者于一炉,以收文图并茂之效。刊物以广大中青年读者为主要对象。
明年是牛年,创刊号有李可染的《九牛图》和启功的题跋,并茅盾墨迹及艾青的诗等。 (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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