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1月1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牛西红柿的幽默与教训
毛锜
前不久,一则有关牛西红柿的所谓科学珍闻,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半个地球,特别是这则科学珍闻还冠有一个《科学家第一次试制成功动植物杂交品种》的耸人听闻的标题,就更加叫人感到稀罕和惊叹莫置了。可谁知没有多长时间,这则彻头彻尾的客里空新闻便被揭穿了。原来这是英国《新科学家》杂志在愚人节前,蓄意炮制的一条哗众取宠的新闻,一个地地道道的愚弄读者的弥天大谎。
在自然科学方面,类似这种“以讹传讹”的事例,不自今日始。在欧洲自然科学发展史上,有两则科学轶闻,是很发人深省的。一则是十六世纪,珍禽带尾极乐鸟刚从亚洲传到欧洲,不知怎么一下子被传为“无足”的神鸟,人们闻所未闻,便轰动一时。直到1782年,经过英国学者约翰·拉逊姆的实地考察,才揭穿谜底,原来最先传过去的,不过是一个被砍去足爪的带尾极乐鸟的标本罢了。另一则,是欧洲人有一段时间把袋鼠呼作“坎古鲁”。后来经过有人追本溯源,才弄清原来是欧洲人第一次到达澳大利亚时,看见了从未见过的袋鼠,就问当地的居民:“它叫什么?”回答说:“坎古鲁”,意思是:我不懂你的话。没想到欧洲人竟将这句自己不懂的当地土话误以为是袋鼠的“雅号”,而生吞活剥的传播回去了,结果闹了一个类似中国古代“穿井得一人”的笑话。
如果说以上两则科学轶话,还可助人说笑的话,那么这次英国《新科学家》杂志的这则“科学珍闻”,简直叫人哭笑不得了。连一向自负情报信息最灵通的日本人,在无端地上了这次大当以后,也十分恼火。最近日本《自然》杂志著文说:“英国人喜欢幽默是出名的。但在一本严肃的科学杂志上,把这样的消息放在真正的新闻中间,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不错,英国人一向是喜欢幽默、诙谐的,他们在每年一度的愚人节,总要挖空心思,出点洋相,以寻求开心。但我想,纵令英国的幽默大师肖伯纳再世,也会对《新科学家》杂志这种亵渎科学的恶作剧嗤之以鼻的。
牛西红柿的西洋镜已被拆穿了,那家严肃的科学杂志为它的极不严肃的恶作剧付出了惨重的信誉代价,这是咎由自取!我们且不管它。在这里我要说的是,我们是否通过这件事也该引申出一点教训来呢(因为毕竟我们个别报刊也不加分析地把它照抄照转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们所长的这一智不是别的,就是在当前带有全球性的新的技术革命浪潮中,对于国外风涌而来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科学情报信息,我们既要敏感,又要冷静;既要热情博采,又要谨慎细心;既不要麻木不仁,也不要陷入某种盲目性。用鲁迅的话说,就是在对外国文化实行“拿来主义”时,既要“放出眼光”,又要“运用脑髓”。因为,在人类探索知识的道路上,历来都有真科学,也有伪科学;有货真价实的货色,也有“银样镴枪头”的膺品;更别说还有诸如牛西红柿这类专门用来愚弄人的玩艺了。关于这一点,我觉得还是记住英国那位幽默大师肖伯纳的一句并不怎么幽默的告诫,——“你应该小心一切假知识,它比无知更危险。”
牛西红柿的幽默,也可能会使一些奥勃洛摩夫式的人物从另一方面引出“教训”,他们本来就对许多新的现代化科学知识没有多少兴趣,会不会借此证明自己的“固步自封”更有道理了呢?以科学的态度对待科学,决不等于取消科学的新发现。科学技术总有它新的领域待开拓,在这方面我们必须不断地获得新信息,如果因为一两次上当和失误,就忽视或拒绝一切新知识,那同样不是科学的态度。对这样的人,我们则只好奉送《吕氏春秋》里那段话:“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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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怀念范筑先将军
欧阳山尊幸会聊城忆昔年,纵谈抗战万千言。五日戎马同驰骋,美髯飘逸不等闲。骄阳似火山东道,壮语响彻鲁西天。一别濮城成永诀,每思往事泪珠涟。四十春秋转瞬过,当时年少已暮年。回首昔日共语日,音容犹觉在眼前。先烈沙场洒碧血,后死自应学前贤。祖国一统期不远,四化完成慰九泉。
1984年10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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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抗日民族英雄范筑先将军〔雕塑〕  王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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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陈绍春
东方天际的一缕微光,舒展着,扩散着,大地从酣睡中醒来了。
在乳白色的晨雾中,老教授沉稳踏实地走着,头正颈直,银丝微拂。多年来,每天清晨他都要坚持走个把小时,他在走中舒筋活血,也在走中思考问题。
一把把绿伞盖住头顶,他不知不觉走进一条林带里,这里是鸟儿们的世界。
忽然,在鸟雀们的欢唱里,他隐隐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不禁一怔。
“……我国近代史,是一部祖国母亲饱受欺凌的血泪斑斑的历史……也是她的儿女们,为争取祖国独立富强而英勇斗争的历史……我们爱国首先要知国,知之愈深,爱之愈切……”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昨天晚上讲中国近代史的录音。不知是谁一大早就放它。
他循声往前走了几步,透过树的缝隙,见前面河边上坐着一大片解放军战士,他们围着一台录音机边听边记。
他想起来了,这是整治龙泉河的一支部队。战士们从去年冬天开始,清理河道,挖出污泥,在岸边砌上青石……浑浊的龙泉河渐渐变清了。
录音机响起了一阵咝咝啦啦的杂音,战士们嚷起来:“听不清,没记下来!”“营长,我请求把这段倒回去重放……”
在大家的嚷声中,站起一个中年军官,他按了按键钮,把磁带倒转一段,声音正常了。
是他?老教授又是一怔。
昨晚,他在文化宫给自修大学的学员们上辅导课,当千百双渴求知识的眼睛向他投来的时候,象往常在大学的课堂上一样,他的目光扫向每一张面孔,但这些面孔都是他不熟悉的。忽然,一张军人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老教授心里一动。这张脸上宽下窄,鼻直口阔,眼睛里闪射着机敏而又灼人的光。在哪里见过他?老教授一时想不起来。听课的人已经到齐,时间不允许他作更多的回忆……课讲完了,老教授再去寻找那位军人时,他已被迅急涌去的人流淹没了。
此刻,在晨光里他又见到了昨晚在灯光中的面孔,视觉里的形象更加真切,记忆的帘幕也完全拉开了,是他,这是他呀——
1967年的夏季,狂风暴雨好象特别肆虐。一个雨夜,老教授趔趔趄趄地在这龙泉河边蹒跚。饥肠辘辘,四肢无力,狼狈极了。他是从牛棚里逃出来的。长时间的挂牌子,喷气式,各种严刑拷打,使不少人丧生,正患着高血压的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从批斗台上栽下来,就再也不会起来了。思来想去,只有逃走一条路。
但是,河挡住了他,那滚滚的浊流,仿佛知道他不谙水性,起劲地翻卷着狂涛恶浪,望着河水,他彻底失望了。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从灌木丛跑过来,低声道:“那边有个小舢板,我送你过去!”说着,拉起他就走。
小舢板象一片叶子,在河里颠来簸去,有几次差点翻掉。借着闪电的光亮,他看出这是一个佩戴帽徽领章的军人。
“你,尊姓大名?为什么救我?”
“一个无名小卒,我旁听过您讲课——我认为您是个好人。”
过了河,他钻进了大青山的深山老林里,一藏就是两年。当然,他回来后又多次挨批斗,但总归是躲过了最险恶的风口浪头……
“咔哒!”一盘磁带转完了,趁那位营长换带的工夫,老教授奔了过去:
“同志,你?我问你一件事:当年在这河边,可是你把我送过去的?”他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老师,您弄错了,那不是我。”营长摇头否认了。他深情地看了老教授一眼,说:“老师,我看您倒是很象一个人。那是‘文攻武卫’的时候。一天,我们排去大学制止武斗,做了一上午思想工作,嘴皮子都磨破了,可双方谁也不听,霹雳造反团说我们向着狂飚战斗队,而狂飚战斗队说我们是霹雳造反团的帮凶。一时间,千百条黑洞洞的枪口相对了。我们就夹在中间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跑过来,高喊道:‘要打,你们打我,可不能向子弟兵开枪!’老人撕开上衣,袒露胸膛,对着枪口,正气凛然。这一非凡的举动,还真把双方给镇住了,我们才免遭流血!老师,昨晚听您讲课,我就觉得象您,我想会是您的!”
这回是老教授摇头了。
一霎间,两个人都有些怅然若失,但他们互相望望,又都从内心涌起一股充实感。他们都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可似乎又都寻觅到了。
面对这群英气勃勃的战士,老教授心里涌起一个念头:子弟兵不辞劳苦为人民造福,我也要为部队建设出点力啊。想到此,他对战士们说:“同志们,你们的学习精神,很令我感动。我想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晨,给你们上一个小时的辅导课……”
“啊,谢谢老师!”没等老教授说完,战士们忽啦一下全站起来,齐刷刷的手臂举到帽檐——这是一个庄重的集体的军礼!……
东方火红的朝日,已经跃起一竿子高,它照在龙泉河上,河水显得碧波荡漾,清澈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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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如何对待团城
郁进
北海公园南门外的团城,是北海与中南海接合点上的明珠。殿宇堂皇别致,松柏苍劲耸拔,磴道堞垛,风情独特,古老中蕴含着秀丽。登临环顾,四方景物都来眼底。解放初年,文物事业管理局一度设在城上,至今我还记得在这里第一次见到葆爱古籍文物如身命的郑振铎先生。我以为团城是北京城里最优美的风景区中的最佳庭园。
前些日子,花一角钱购得一张团城门票,拾级而上,入昭景门。
嗬,嘿!真是多壮志、换新天哪!
玉瓮亭前,滑梯上火箭即将腾空而起,承光殿西北铺上了铁轨,遮荫侯旁小汽车奔驰,衍祥门内有了游泳池。玩艺儿的名堂真多,东侧廊屋门下悬挂小黑板,一一写着明码实价。各儿童游戏区都用长绳隔着,地段范围分明,行人则应逶迤而行,曲折前进。承光殿本是大展览厅,现在只有安详的玉佛俯视着沉寂。东西廊屋也是展览室,眼下只有少数几只橱摆着一些海外赠送的玩具。这时我才看清手上的黄色门票,明明印着“北京玩具中心陈列室。地点:团城”。多年来,东边朵云亭,西边镜澜、沁香亭,早已不可接触,也不得从敬跻堂后眺望琼岛亭台殿阁。这座始创于辽金的宫苑,现时演化为现代化的儿童游戏场了。
儿童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主人,理当考虑怎样多为他们设置一些游乐的地方。但是怎样开辟,设在何地,必须妥善考虑。后来我又去团城几次,发现铁轨拆除了,有时阻隔的绳子未牵,陈列着一点玩具换了国产品,大殿和东西廊屋空荡如故,前来的孩子并不多,童椅上有时坐着好奇的外国旅游者。
象团城这样难得的胜地,如何对待为好?如此优美雅致的庭院,殿宇廊屋内部稍加整理,正可成为第二美术馆、展览馆,展品陈设能与环境相称,毫不糟踏这片胜境。文物的精心保护与正确利用如何相结合,怎样才能开创新局面?园林局、文物局都有不少高瞻远瞩的研究者,这里谨向他们请教了。北京市领导有个好作风,盛夏深入脏臭的厕所,倾听群众意见。因此我请求移玉一登团城,西谛先生虽已往矣,不妨请大家议论一番:如何对待团城?
我们伟大祖国国土辽阔,广袤九百六十余万平方公里,团城不过是区区四千五百平方米的地方。然而,任何地方、物力、人材,都值得爱惜,都有个如何对待与怎样使用的问题。地灵人杰,民丰物阜,都是用智力和劳动开发出来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一系列的大政策已讲得明明白白,某些地区、单位,至今还存在着如何使地尽其利、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问题,亟须认真对待,不能熟视无睹。使用得当与否,是个关系政策的大问题。
那么,紧迫地期待着我们去正视、探索和解决的,又岂仅仅一个如何对待团城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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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摄在中国农村的风景线上
魏?我来到被摄影师遗忘的山村,特地为“老牛筋”拍个“花甲之庆”;他嫌半身照显得单调,自信地走进田野熟透的意境。衔山的圆日抹浓了柔情的炊烟,晚霞——美术师的多角度的布景。镜头远些,镜头远些,请拍一张田园全景;把背景的方位调向北京,我懂得了老人家的立意。焦距拉长了他那粗朴的身架,镶在责任田豁达的胸襟。尽管他的年龄一半被秋风飘白,但他立在秋天的田埂,仍象一株透红的高粱那样朴淳。秋风,馈赠庄稼人浓重的线条,勾勒出老人脸谱的清醇朗晴……快呀,把田野分泌的恬静和弯了腰的
收成,连同山里人蚕豆眉般轻舒的笑意,统统浓缩在这难忘的一瞬。我骄傲,在中国农村的风景线上,我捕捉到了一幅珍贵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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