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1月1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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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知人善任”一说
李庚辰
近来听到两则笑话。其一:某干部正在为犯了一个什么错误作检查,忽然,“叮铃铃”,电话铃响了,“叔叔”通知让他到某上级机关当什么官儿。这位拿着电话直抓后脑勺,向“叔叔”请求:让我写完检查再去上任如何?
其二:某单位配班子时,某上级领导积极“荐贤”。一打听,“贤能”也者,该领导的亲属甚或夫人也。
这类并非“蜚语”的“流言”还有一些。
当事者说:这叫“知人善任”;而局外人却以为这不过是“善任知人”。
“知人善任”说,最早见于班彪《王命论》,他把汉高祖“其兴也”的原因归结有五,其一便是“知人善任使”,可见关系重大。然而,这“知人”的“知”法,实在也有几种不同。一种是广揽,不分亲疏,唯才是举,有的还张榜求贤,广征博聘,以至高筑黄金台以延天下士。而另一种“知”法:则是只盯住五亲六眷、七姑八姨,以及“亲我”“近我”“私我”者流。大凡兴业的人多取前一种,那是出于功业的需要,也是从实际出发,自然有时也不免兼带一点后一种“知”法,也还是出于巩固他自己权力的需要。曹操是发过“求贤令”的,的确延揽了不少人才,但在他的帐下,也塞了不少夏侯氏、曹氏族人,其中难免有些庸才。而庸主或权臣、谋私者,则往往就以后一种“知”法为主了。唐代宗的宰相崔祐甫,“作相未二百日,除官八百人”,推荐引拔,常无虚日,平均一天提俩官儿,这些官儿却大多和他沾亲带故。大概是听到了“彼君子兮,
‘知人善任’兮”的牢骚吧,代宗质问他:“人或谤卿,所用多涉亲故,何也?”老崔反倒“理直气壮”地讲了一通任人唯亲的“理论”,说是,除了亲戚朋友,别的我不认识,不认识就不了解他的才德,怎么好用呢?至于身居相位,责在举人,怎能不劳目四望,多了解一些人呢。崔祐甫之流往往打出“内举不避亲”的旗号,使自己振振有词,但“内举不避亲”是以“贤能”为先决条件的,而且要象祁黄羊那样,经得起实践的检验才行。似“叔叔”或“某领导”之所为,恐难尽掩天下人之口的。写《资治通鉴》的那个司马光对崔某人就忍不住“谤”了一大段,说是“夫天下之贤,固非一人所能尽也,若必待素识熟其才行而用之,所遗亦多矣”,更不要说把亲故中的饭桶、草包、坏货当“人才”“荐贤”了。如果象崔祐甫那样非亲不用,那世上还有几个可用之人,又将埋没多少人才!
范文正公言:“用人者……常患近己之好恶而不自知也。能用度外人,然后能周大事。”如果取之不以其德,任之不以其才,惟其亲近而已矣,那就叫“近亲繁殖”。从优生学观点看,“近亲繁殖”的结果是可悲的退化。征之史籍,“项羽所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到头来,唱了一出“霸王别姬”。著《潜夫论》的东汉王符把任人唯亲称作“偷窃”,说是“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偷天官以私己乎”,认为这是祸患的根苗。我们的各级领导人都是国家干部,只有为国荐贤、任贤的责任,而无“偷官私己”的权力。所谓“知人善任”,“知人”者,只能是知其德才实绩,而决非熟识与否;“善任”者,只能是量才为用,而绝非假公济私,即如毛泽东同志所说的要搞“五湖四海”,也即如邓小平同志和陈云同志所说的“我们选干部,要注意德才兼备”。只有这样做,我们的事业才能得到胜利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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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读《重返剑桥》有感
冯亦代
《重返剑桥》是叶君健同志的近年来的作品,也是本写得十分质朴的散文集。
屈指算来,我和君健相识再过五个年头,就是半个世纪了。打从我认识他时开始,他就在做对外宣传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一直到今天,他还在国际文坛上寻求中国人民的友人。
我和他相识始于1939年秋,那时他和戴望舒在香港主编一本英文刊物《中国作家》。第一次见面记得是在告罗士打行的“聪明人”咖啡馆。君健给我的印象,是个朴实无华的人。他谈话平平和和,毫无取好于人之心;因之,我一见他便喜欢上他了。
《中国作家》的目的,是将抗战时中华民族的苦难,通过作家的作品,介绍给世界人民,借以引起他们对我国抗击日本法西斯强盗的同情。杂志只办了三期,因缺乏经费而告终;不过它的影响,并不真微小,至少当时国外不少的进步刊物,如英国的《新作品》,美国的《新群众》,都转载了我们的翻译作品。后来知道,君健从1938年开始,就在给周恩来同志领导的政治部三厅(厅长是郭沫若)从事翻译敌后根据地的通讯、文学作品、战讯等向国外广播了。解放后他为了办好《中国文学》而熬白了头。
1941年我和他又在重庆见面,他那时在中央大学教书。我们几个喜欢文学的人办了个“古今出版社”,君健任总编辑,翻译出版一些欧洲战事的报告文学,介绍给大后方读者,以鼓励士气。君健译了史蒂芬·海姆的《人质》,是写希特勒残杀犹太人的故事,先后印了两版。但那时我们都是穷书生,书虽卖得不错,稿费却分文无着,都补贴为印新书之用了。可他还是锲而不舍,不废他介绍敌后根据地作品给国外读者的工作。
1944年他应英国战时宣传部的邀请,到英国去演讲中国人民对日帝的坚强斗争,以鼓励英国人民反希特勒侵略同仇敌忾的意志。
在《重返剑桥》的第一篇同名的文章里,他重提了当年在剑桥的读书生活,怀着一腔忆旧的心情,写下了令人神往的今昔对比。第二篇《啊,“这个英国”》则怀念这一段和布隆斯伯里派中人往来的生活。这些人如今都已成为英国文学史上的名人。
我以为《重返剑桥》一书中,最值得我们一读而加以深思的,是从《瑞士“隐士”城——卢塞恩》以下到《会见国际笔会的朋友》为止的诸篇。这一组文章一方面写了君健历次参加国际笔会的情况,一方面也记下了中国作家如何在国际文坛上争取朋友,扩大文化交流和人民外交的业绩。中国之参加国际笔会,扩大了与外国作家的联系,在国际文化方面多了个讲坛,君健之功是不能抹杀的。
君健是个翻译家,又是个小说家,我说,他还是个散文家,上面所提的几篇,写事,娓娓动听;写人,栩栩如生。读了文章之后,“友谊”似乎成了个摸得着的东西了,它洋溢在无形的气氛之中,如《萨拉热窝的国际诗歌节》,空气里弥漫着“友谊”向你扑面而来,迅疾得使你来不及接受,即使接受了又容纳不了那些无比的热情。《一对出租汽车司机》正是在平凡的生活小事中,看到南斯拉夫社会不平凡的成就,令人心向往之。《“老游击队员”及其他》一篇,我以为颇值得我们将要和已经退休离休的老同志们仔细一读,体会这位老游击队员深湛的爱国心情和革命情操:一方面为年轻的后来者让路,一方面则为培育第三代做“不朽”的工作。我说“不朽”二字是实心实意的,因为教育后代确是每个革命前辈的责任,也只有身历其境的人才能真正体会。《两个工厂》似乎是篇实事纪录,但何尝不能为我们“改革”中作一参考呢?
君健的散文写得那么平淡,没有把要写的东西施以重彩;相反却露出质朴的本色来,使人看了立时可见作者的一颗诚挚的心。
现在笔会中国中心已经成立,没有辜负君健的多年努力。我想凭他快半个世纪对于文化交流的信念,凭他一支辛勤的笔,在此新时期中,一定会把宣传中国人民建设事业的工作做得更为出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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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领导同意”的事也要查
孙有纯
“领导同意”,现在似乎成了某些人搞不正之风的遁辞。
一位按调整工资原则不该升级的同志,走路子,托关系,经过几番周折,终于升了一级。群众对此极为不满。这位同志拿到工资以后,面对意见纷纷的群众说:“我升工资,领导同意,碍你们什么事?”
在他看来,似乎“领导同意”就是天经地义的。现在,一些善于钻营的“能人”,在不少情况下,是征得了某些领导同意的,不论是用花言巧语骗取了某些领导的同意,或者是用贿赂手段诱得了某些领导的同意,反正有“合法”手续。某些人,正是在“领导同意”的旗号下,干了许多既不合理又不合法的事。
有些不坚持原则,或以权谋私的领导者,明知不对,但为了自己、亲属或朋友的私利,大笔一挥,“同意”二字便落到了纸上。更有甚者,他明知不该同意但又同意,只点头示意而不落在纸上,竟也实行的。这种违背原则的做法,怎么能不使群众意见纷纷?
还有些同志,在这类事情上明哲保身,不敢抵制,认为“领导同意”之类的事情,虽不合理,但也合法。“有人敢出头批准,有人敢大胆妄为,何必较真儿呢?”这种种“老好人”的言行,也起了助纣为虐的作用。
在当前整党过程中,与不正之风进行斗争时,对“领导同意”应取分析态度,如果“领导同意”的事符合党纪国法,应予以积极赞同和支持,还没贯彻的应协助贯彻;如果“领导同意”的事与党纪国法相违背,那么,就应该起来坚决反对。只有这样,那些借“领导同意”之名,行不正之风之实的人,才不至于通行无阻,肆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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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呵,泉州古船
方叶
1973年8月,于泉州湾后渚港海滩中发现了一艘宋代海船,现陈列在开元寺古船陈列馆……
你,刚从哪个繁华的港口远航归来?好望角,地中海,还是波斯湾?
船舱里满载的菲律宾檀香、印度槟榔、埃及沉香,以及波斯的龙涎香,仿佛还飘荡着阵阵芬芳!
航行多少个世纪了,象一枚银亮的梭,编织着中国与亚非各国人民之间的友谊……
但在一场凶猛的海潮中,你沉没了,连同繁华的岁月,一齐沉没在灰黑的海泥之中。
再也看不到祈风、祭海时的空前盛况和云帆垂天、巨艟蔽日的壮丽情景;空剩下九日山的摩崖刻石,日夜倾听浪的喧哗,潮的低吟;几万次的潮起潮落,月圆月缺。古船呵,静静躺在浑浑的海底里……
我仿佛看见湛蓝的海天,潮水正拍打船舷,激起簇簇雪白的浪花,垂天的云帆迎着海风徐徐升起,把飞翔的海鸥和光焰万丈的红日举托;我仿佛听见慓悍的水手们划动兰桨,齐声喝吆,把一艘艘船舰驶出古老的港湾。
是的,当年“世界最大之贸易港”的风姿不会在你身上重见,但你启迪着一个遥远而又现实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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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冰城的夜——写给改革中的北方
陈景文我走进这冰的世界,怕什么呢?我有沸腾的血,我是北方农村的儿子,我知道昨天,也知道今天,富有了的北方,不再只有贫穷和冷漠,也不再只是烟泡雪旋着的风的
凛冽。我加紧了步子,恐怕松花江的晚风把自己的血冷却……呵,我是走进了童话的仙境,还是出现了幻觉?或者竟是花与叶找错了季节?九天仙女来了,带着透明的心,含情脉脉的眉,犹如两弯明月,向着人间说:高处太冷,地上温暖……那孙悟空,从火焰山赶来一睹这冰的原野。关于生活的经卷,只有在这里才是完美无缺!催人振奋的,还有中国女排的英姿,为国争光的心,冰清玉洁!为着前进的时代,为着中华民族而拚搏,冰城的夜才白得那么耀眼,冰城的花才开得那么热烈,冰城的路把一个季节飞越!我更爱北疆的冬日了,生怕寒冷与我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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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马踢伯乐
江宗子 文 江帆画
伯乐长于相马,闻名乡里,突遭马蹴卧榻。父老群至慰问,声责马劣。伯乐叹曰:“非也,劣马易驯。此马素顺,贴首垂鬃,几如吾子,旦夕福祸,倒施飞蹄。咎仍在老朽识马不足也。”伤愈,伯乐相马志趣弥坚。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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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书街的设想
唐琼
琉璃厂之外,北京最好还能有一条书街;古书有其安身立命之所,新书也应有基地。
这条书街不长,只想占王府井大街北端一小段。不妨从华侨大厦起,往南,也就是往东风市场方向走去,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灯市口为止。长约二百米光景。
设想的书街,目前马路两侧有科学院图书馆,首都剧场,商务印书馆与中华书局等,这些都可维持不变。北京各出版社若能在这里成立门市部,那么,文学艺术,科学技术,政治经济,电影舞蹈,音乐体育,种种新著汇集于此,也将蔚为大观。
书街的设想,恐怕不可看作谁的一时心血来潮。爱书,关心知识,重视文化的人们将会越来越多。有一种怪现象似乎应该结束了:那就是夸大某一部文学作品的危害性,而漠视书籍整体在文化积累方面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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