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0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流浪与流动
敢峰
据《光明日报》载,中国科技大学化学教研室主任温元凯聘请“科技流浪汉”刘忠笃到他那里工作,并委以重任。看了这条消息,真使我既感慨又高兴。我同温元凯相识,是在1979年,那时我们正热衷于人才问题的研究,他写过人才问题的论文,还做过人才问题的演说,不久就到法国去了。回国后,他投身于改革,对人才问题仍热心未减,“科技流浪汉”刘忠笃应聘到他那里工作,真是得其所矣。
刘忠笃,我没有见过,《人才》杂志曾刊登过关于他的报道——他的科技发明和不幸遭遇,是新华社云南分社的一位记者写的。事情过去几年了,有一段时间听说他还在流浪。多少人为他呼吁,为他惋惜,为他打抱不平,但是问题总是得不到妥善的解决。为什么?我不知道。据说他有缺点,至于除了缺点之外还有什么,可惜我耳朵短,没有听到。错整了人家,还不准人家有缺点(很可能是打引号的“缺点”),真不知这是什么逻辑。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总想抓住人家一点“辫子”,不让人家抬头,这象话吗?如果现在事情已经过去,那就谢天谢地,但望他不再浪迹天涯,能在科技上为祖国多作一点贡献。只怕事情表面平息,暂时平静的江水下面还藏着暗礁。
温元凯是人才,刘忠笃也是人才,一个在安徽,一个在云南,相去数千里。这真是识才者天涯咫尺,摒才者咫尺天涯。世有摒才者,也必有识才者,只要是人才,何愁英雄无用武之地?同样,世有识才者,也必有摒才者,人弃我取,何愁门下无人才?话虽这般说,实际上可不这么简单。为什么呢?因为有个“部门所有制”。你是我这个单位的人才,我不用你,也不许别人用你,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你有什么办法?至于故意用这种手法“治”人,挟嫌报复,虽不能说“司空见惯”,也不是没有的。要解决这个问题,一要改革用人制度,允许辞职和招聘,二要改进人事管理工作,把那些摒才、嫉才和挟嫌“治”人的人调离人事部门,另挑选爱才、识才者充任,发挥人事工作的集体“伯乐”作用。“温元凯”惜“刘忠笃”——这种解决人才问题的模式,不一定是最好的办法,而且终属治标不治本。要治本,还要从根本上想些办法,实行人才流动。
刘忠笃终止了长期“科技流浪汉”的生涯,上了温元凯驾的船。这虽然是一件好事,但我们还是希望这样的事少一些好。时代呼唤改革,改革需要人才。让人才长期在外“流浪”,直到被别处“聘”去为止,实在与时代、与改革潮流不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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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晗亭”散记
柏生
在这丹枫秋菊涂染清华园的美好季节,我回到母校探访新落成的“晗亭”。在风景优美的“荒岛”上,娉婷玉立着一座玲珑别致、飞檐红柱的小亭。仰望亭檐里高悬的长方形横匾上,邓小平同志亲笔书写的“晗亭”两个苍劲有力的金色大字,在灿烂的秋阳下熠熠发光。这就是清华大学师生,为纪念和缅怀诞生七十五周年、“文革”中含冤去世的老教授吴晗建立的“晗亭”。26日,这里还要举行揭幕仪式哩!
“晗亭”和吴晗生前曾经居住并从事民主活动的西院十二号隔水相望。东边花树荷塘深处,是已故的著名民主教授、诗人、学者闻一多和朱自清的“闻亭”和“自清亭”。当我默默凝神瞻仰这簇新的“晗亭”时,不觉心潮起伏,遐思翩跹,就连亭畔那满目葱茏的绿树,碧波轻漾的湖水,仿佛也在沉思。
十五年前,吴晗同志离开我们的时候也是秋天,但那是十年动乱中一个多么凄惨的秋天啊!就因为那篇著名的历史剧《海瑞罢官》给老教授带来了杀身之祸,使他成为林彪和“四人帮”反革命集团开刀祭旗的第一个牺牲者。今天沉冤早已昭雪,眼前的风物是多么美好。婷立万绿丛中的“晗亭”也格外耀眼夺目,令人感到气宇轩昂,浩气长存。
我仿佛又听到了清华园西院十二号房里,师生们在热烈地争论,朗朗的笑声。生活热流溢出了房间,涌进了校园。
我仿佛看到了三十年代,身穿蓝布长衫的青年吴晗,在清华大学图书馆里埋头钻研明史,悉心编写《清华周刊》的身影……
我的遐想越过小亭,飞向那水木清华荷塘之畔,在“闻亭”、“自清亭”间停了下来。
三座令人景仰的小亭啊,你们系着多少清华人的心,激励着多少学子壮怀奋发。你们,无论是《红烛》、《死水》诗篇的诗人,《楚辞》、《唐诗》研究的学者;无论是《踪迹》、《背影》、《荷塘月色》的诗人、散文家,《经典常谈》、《诗言志辨》的古典文学论著者;无论是《海瑞罢官》、《投枪集》、《灯下集》的历史剧、杂文集的作者,《朱元璋传》、《史事与人物》的史论作家,你们为了中国的独立、和平、民主,或者“拍案而起”,横眉怒对国民党的手枪;或者一身重病,宁可饿死,也不肯领取美国救济粮,或者抗住高压,宁肯穷困拮据,也不把历史上的“红军”改为“民军”。
你们呀!三位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的学者,穷教授,我是多么难以忘怀,因为我有幸亲耳聆听过你们的教诲,也亲眼看到你们穷教授的“狼狈”相。不是么,一多师,你一家数口挤在昆明的斗室里,疲劳了一天,深夜,还在灰暗的灯光下为人刻图章,以换取微薄收入,弥补家用。自清师,你穷得买不起一件外衣,冬天披着一张赶马人用的毡披风,泰然自若地走在马路上,日当衣裳夜当被。吴晗师,你给学生上完课,赶忙挎起菜篮去买菜,还要做饭、刷锅、洗碗,照看病人……贫困艰苦并没有难倒你们,你们都是我们中国知识分子的优秀榜样,杰出的代表,表现了中华民族的英雄气概。
“晗亭”啊!你的建立,在我心上又留下了一个美好的纪念。你屹立在我心中,促我永远奋发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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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钱毅烈士画像
陈允豪 钱小惠
钱毅烈士是十七岁参加新四军的。做过部队戏剧工作,后来做《盐阜大众》报的记者、编辑、副主编。1947年春,钱毅在前线采访时,由于还乡团告密,不幸落入国民党反动派之手。敌团长审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钱毅答:“你没有资格同我谈话!”敌人用严刑逼他自首,钱毅说:“宁可枪毙,决不自首。”二十三岁的中国共产党党员钱毅,无畏地迎着敌人枪口,壮烈牺牲了。新四军三师师长黄克诚同志为纪念钱毅烈士而亲笔题词:“威武不能屈,临难不苟免,是真正的人民英雄。”
钱毅是我国著名文学家、戏剧家阿英同志(钱杏邨)的长子,十三岁起,就在上海参加进步的戏剧工作,多次登台演出,博得观众好评。我国名诗人柳亚子先生赞誉钱毅是“将门一虎子”。钱毅在苏北敌后根据地做通俗报刊的编辑、记者以后,对通俗化的新闻工作和文艺工作有突出的贡献。他牺牲以后,家人在整理他的遗物过程中,收集了他的作品和日记共有二百多万字。三联书店出版的达三十余万言的《钱毅的书》就是从中选编的。它是钱毅留给后来人的一份珍贵遗产。
最近,在北京画展中展出的钱毅烈士油画像,生动而又形象地再现了钱毅当年的英姿风貌。油画的作者彭彬同志是钱毅生前的战友。为了画好这幅思念战友的画,彭彬专程到苏北抗日根据地当年钱毅工作、战斗、生活过的地方作了深入的采访。他旧地重游,思念战友,画出了这幅有一定思想深度和艺术高度的钱毅烈士画像。这幅画像,使我们学习钱毅同志的革命精神和学习党的革命传统有了立体的形象。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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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南大门风光
陈残云
国内去深圳的人,都想到沙头角一游,浏览一下这个带有神奇色彩的小镇,也可买些廉价的香港物品,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满足自己的愿望。
从深圳乘车往东走,沿着边界线驰行,中间经过一道验证的岗哨,然后直到关卡之前下车,半小时可到达。持有特许证的车辆,可以驶进镇内。
香港人到沙头角去,同样要领有港方的通行证。它位于高山之下,碧海之滨,在历史上是走私的通道,是私枭和匪盗的黑窝。解放以后,由于偏处一隅,没有公路相通,长期成了宝安县的一个“死角”。镇内的店子大都关了门,居民生活困苦,街道冷落,行人稀少,一片荒凉景象。镇外有一个客家山村,精壮男人不多,生产的主力是妇女,贫瘠的耕地,包括界外的插花地,收不到多少粮食,年年完不成征购任务,人们过着勤劳俭朴的日子。
有过好几次,我徒步到沙头角去,看到镇上的萧条景况,觉着不是味道。特别是经济困难的年代,中英街上的港方铺子,摆满了松软的面包,和各种精美的食物,逗引着人们的食胃,而我方的铺子连粗硬的饼子也买不到,心里感到十分难受。我在村子里住了一夜,黯然地和县里的干部徒步回深圳。艰苦的日子,贫困的生活,促使人们寻找新的出路。
路,党中央带领我们找到了。总结历史教训,封关锁国死路一条,开放,改革,才是出路。沙头角的新生,贫困面貌的彻底改变,就是开放政策带来的新胜利。
现在,沙头角里的中英街,已铺上光洁的水泥路,港方的铺户堆放着更多的衣物,而顾客寥寥。我方的铺户,装修得面目一新,有好几家小型百货商店,摆满了趋时的服装,和各种生活用品,比对面铺子的货物丰富多了。操着各地口音的远方客人,穿梭如织,急冲冲的选购物品。他们购买的港式服装,大多是珠江三角洲的“来料加工厂”缝制的。但客人不能尽量购买,超过了海关的限额,过不了关。电器和不健康的书刊,更不许带出。
星期天和节日市场更加热闹,和过去的冷落情景相比,是两幅形象各异的图景。与此相连的是,整个沙头角小镇,不但商业兴旺,而且有了新的工业和加工业,镇上居民都有适意的工作,安居乐业,生活富裕,他们的面貌和心情,都进入了新的境界。
是的,镇子上看不见破旧的房屋,泥泞的道路,垃圾成堆的屋墙地。看见的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大楼,有高耸的工业大楼、商业大楼、口岸大楼,还有堂皇的兼有商场和餐厅的碧海宾馆。宾馆外面的海岸边,又建有幽雅的海滨公园,摆着盆花和石凳,海风吹来芬芳的气息,使游乐的人们增添了乐趣。
海岸边,还排列着一列六层楼房的新村,共有十多幢,楼房的各个窗台,大都摆有盆花,象是富裕人家的模样。五年前还是一个贫穷荒落的小镇,有那样多的富裕人家,真教人不敢想象。
小镇外面的山村,同样是一幅日新月异的图景。有别墅式的小巧精致的屋宇,有两层三层的新式楼房,隐没在楼房后面的少数古旧屋子,成了堆放杂物的闲屋了。靠近小镇门前的荒野,更是群楼矗立,景物新鲜。百货公司,酒楼,冰室,小食店,相继出现。商店前面的宽阔马路和停车场,停放着不少汽车,频频转动的车轮声,热闹的人声,似乎和中英街上的叫唤声相应和。从内地来的旅行团和零散的旅游者,都有到沙头角观光的节目,因为领不到进入镇内的通行证,只好在此巡察一下,买点比镇内稍贵比深圳稍平的衣物,然后乘车回深圳。越来越人多,新的商场和食物馆子更应时而生,人们把它称作沙头角的“三家店”。实际上,这里的建设已和镇内连成一片,本地的居民有些可以自由往返。
沙头角被划为特区之后,我作为普通的旅客,也经常来探访,往日的一些共同工作的干部,有的是镇委的领导人,有的是商场的经理,有的是与外商合作的代理人,他们都穿上了西装革履,有一派新的风度,人也显得精明能干,谁能想到这些土包子是创造新局面的先行者。党中央的英明政策,使人变得聪明、智慧、开朗、灵活,有胆识,有本领,能应付复杂的场面,旋转乾坤。
看到沙头角的新图景,我感到无限兴奋。让我对往日艰苦奋斗地守护南大门的战友,以及热爱家乡,穷不变志的工农兄弟姊妹,致以真挚的敬意。
1984年9月13日广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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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中国现代文学史札记》
善文
瞿光熙同志是知名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料收藏家和研究家,最近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札记》一书,荟萃了瞿光熙同志生前的主要研究成果,是作者心血的结晶。
书中八十多篇长短不一的学术文章,既有对鲁迅、郭沫若、茅盾、瞿秋白、郑振铎等二十多位有代表性的作家生平和作品的发掘和整理,也有对现代文学史上一些重要的社团、报刊、文艺运动的考证和钩沉,所涉及的项目,展示的门类,提供的史料,虽然在今天看来,有的已显得不够完善甚至不无小误,但在二十多年前几乎都是使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由于缺乏材料而感到困惑的课题。瞿光熙同志不仅发现、保存和抢救了许多珍贵的史料,而且对现代文学史上一些重要的或有争议的问题,也作了深入的研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如书中《鲁迅在通俗教育研究会》、《蒋光慈事迹考》、《〈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通史〉(初稿)有关文学运动若干史实的补正》等篇,都是具有重要学术价值的力作。
令人痛惜的是,这位在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上较早的探索者,已在十年浩劫中被迫害致死,本书的出版是对作者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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