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0月1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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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三种唐僧
兰楠
人们爱把四化建设比作唐僧取经,又把开拓前进的四化创业者比作孙大圣。有一个县的领导班子利用这个比喻,开了一个很有风趣的会,大家都来照镜子,看一看自己算个什么样的唐僧。
关于“唐僧”的分类,这是现实中的一种创造。据说这唐僧至少可以分为三种。
一种是信仰坚定又头脑清醒的唐僧。他们有远征取经的决心,有不怕妖灾魔难的毅力,却又不象《西游记》里的唐僧那样,有时竟胡涂到“人妖颠倒是非淆”。他们既善于领导孙大圣,又勇于支持孙大圣,使取经大业进行得更为顺利。他们知道无论怎样的改革,都会碰到习惯的岩石,这就需要有大批的改革者开路,也就需要自己给改革者以支持。这样的唐僧,才会是名副其实的取经的首倡者和组织者。
一种是信仰虽然坚定却又有点胡涂的唐僧。《西游记》里写的就是这样的唐僧。他信仰着实坚定,只是心性偏执迂腐,耳根发软,而又妄用权力。一不顺心就念紧箍咒折磨孙大圣,甚至下“逐客令”驱赶孙大圣。这样的唐僧,只要认定改革者违背了自己的旨意,走了“邪路”,便口中念紧箍儿咒勒紧改革者,动用手中权力整改革者,使改革者有火眼金睛难睁,有金箍棒难使。《西游记》里那个唐僧的胡涂、迂腐,主要是吃死背禁杀一切生灵的教条的亏。当今这种唐僧的胡涂,则多是“左”的思想和习惯势力作怪。他们左眼有“左视症”,右眼有“恐右症”。他们本来曾象《西游记》里那个唐僧,在小西天上过小雷音寺的当,一度吃过假共产主义的亏,可是至今,这种人似乎尚未品出那苦头的苦味来。
一种是冒“取经”之名而行“取利”之实的唐僧。很象《西游记》第五十七回里那个假扮唐僧四众的六耳猕猴之类。他们要去西天取经,只是为了自己成正果,而绝不是为了普渡众生。倘在路途受阻,说不定就会在西牛贺洲倒踏贾门招赘,享荣华富贵,也会在西凉女国入赘加冕,“坐南面称孤”了。他之要整真大圣,决不会是由于胡涂,而是存心蓄意。当今,确也有着这种假唐僧。他们口中虽然喊着四化,心中想的却只“一化”:化公为私,以求实现自己小家庭的现代化。兴改革么,于他个人有利的话,自然是争先恐后;不然可就要兴师问罪,认真对付的。他们表面上恐怕于自己不便,其实是恐怕于自己不利,但所设的口实,却往往见得极其公正而且堂皇”。拿这吓唬“老百姓”和欺骗天真的傻子犹可,碰上孙大圣便立见端底:这是个假唐僧!
三种唐僧,当然也是可以变的。《西游记》里那个唐僧,后半截比前半截就进步多了,其实,第一种唐僧里,有些就是由第二种唐僧变的。就是第三种唐僧,也不是绝对的不可能变成第一种唐僧的。不过那可要彻底地脱胎换骨一番。就象《西游记》里的唐僧,在洪江渡口脱过一次凡胎一样。倘不脱胎换骨,怕就逃不脱那六耳猕猴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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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春潮曲

  今日洞庭鱼乡
  赵海洲
八百里洞庭湖,自古以来,常与鱼米联系在一起。换言之,没有鱼,没有米,也就没有洞庭湖的个性。在长沙酒家的桌上,最惹人口馋的是洞庭湖的桂花肥鳜鱼。市场的鱼盆里,泼刺泼刺地溅着水花的,是洞庭湖的青鱼、鲤鱼。商行的货架上,挂着一尾尾的风干鱼,堆着一摞摞金黄色的腊鱼,也都是洞庭湖的产品。
人们往洞庭湖一行,回来时,少不了要拎着一个鱼篓。这鱼篓里装的不是青、草、鲤诸色家鱼,就是所谓鳜、鳊、水、鳝之类的杂鱼。
洞庭湖,好一个鱼乡!
可惜盛景不常。在以粮为纲那年月,鱼乡变粮仓。修堤、围院、造田,水面渐渐地缩小了,湖底也变成稻田。汊港、哑河,让蒲草、芦苇丛生,屋前屋后的渠道、水沟,宁肯让它荒着,也不让私人养鱼。
洞庭湖的鱼,在人们的心中渐渐地淡忘了,只留一个粮仓的概念。
今年夏天,我来到南县三仙湖。如果说南县是洞庭湖的一颗宝石,三仙湖便是宝石中的一口别针。三仙湖虽小,抗日战争时期,曾有过“小南京”的黄金时代。五十年代,我去南县,汽车在三仙湖堤上奔驰,鲜鱼的叫卖声,撩得人心痒痒的。七十年代,路过三仙湖,听不到“卖鱼”的叫声,我忍不住凭窗外瞧,街上人影稀少,鱼篮里不过是一些肉粗个小的“黑壳子”。在县城的招待所里,招待客人的也不过是咸得难咽的盐鱼。
这次在三仙湖,晨雾笼罩江面的时候,“卖鲜鱼啊!”的叫卖声惊醒了我。街道的两边摆满了水汪汪的蔬菜和大大小小的鲜鱼。
太阳西斜时分,我到一位朋友家,乍相见,他说:“在这里吃晚餐,别的不办,吃点洞庭湖的风味。”说着,他取下一副手网往后门走。
我随着他。密匝匝的水杉林,荫凉、碧绿。树荫深处,有一处水洼地。“泼刺泼刺”的鱼儿跳得真欢。他一撒手,随着手网的收拢,金黄的金丝鲤鱼,花纹斑驳的鳜鱼,蒲扇似的武昌鱼,闪得我眼花缭乱。
近二十年来,在湖区吃上鳜鱼是不容易的,更不用说有这么多鲜鱼上桌。
朋友眯着眼,夹着一块鱼,让我分享:“我这样的鱼席算不了什么,全乡四千多户,如今,随你到哪一家,架着锅子可以有鱼煮。如果你到渔业专业户,那办的鱼席场面就更加丰盛了。这首先要归功于党的富民政策;同时,也多亏我们这里出了一位鱼博士。”
鱼博士是三仙湖乡改革中新上任的乡党委书记戴赐善。
老戴本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在洞庭湖边一个公社当了几年党委书记,抓了几年渔业,抓出了成果,人们送他一个美好的绰号——鱼博士。
不久,他调到了三仙湖乡。成天骑一辆自行车,走遍了全乡芦苇丛生的哑河,野菱蔓延的湖汊和全乡所有渔场和鱼塘。
他发现,从全县最大的乡办渔场到全乡三十八口鱼塘,水色各异,斑驳杂陈。有化肥污染的,有清澈见底而无肥的,有水浑而欠鱼饵的……哑河、汊港、水洼,衰草漠漠,残苇萋萋。唉!壮丽的湖光水色,竟涂上一层与时代极不谐和的色彩。他懂得,这是过去长期吃大锅饭造成的恶果。
一个决心在老戴的心中形成了:三十八口鱼塘全承包到户;荒芜的湖汊港泊、哑河、水洼承包到户。
我的遗憾象一朵灰云从心头飘走了。现在,三仙湖乡的鱼不仅供应长沙等省里市场的需要,渔场每年还要供应北京西单菜市场五百担鲜鱼。今年全乡产鱼又比去年要增加五成。
我想拾回失落多年湖乡鱼肥的旧梦,特意到渔场观光。
刚踏进渔场场部的大院,偌大的院坪上,摊晒着乌黑乌黑的带壳湘莲。据说,今年的湘莲比去年增产一倍。
这时虽然不是捕鱼季节,可是我瞧见“三仙湖乡水产公司”和“三仙湖乡渔业开发科研所”的牌子,听到场长叙述鱼博士开发全乡水区的宏伟计划,仿佛在我眼前出现:一间间的厂房,人们正在加工鲜鱼鲜藕湘莲,一辆辆卡车,满装鱼莲鲜藕开往长沙等地。
这次,我没有见着鱼博士,可鱼博士写在渔场场部大门两楹上的对联,亮了我的眼睛,引起我的欢悦:一泓碧水,鱼肥莲香;两个文明,花红果硕。这不正是今日三仙湖乡的生动写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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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书卷气
  《书林》五年
  唐弢
我对书有感情,因此对以谈书为主的刊物也有感情。
前些时候在一个座谈会上,我说:现在的杂文书卷气太重,生活气息太少,往往从书本上引几句话,联系一下当前生活,发几句牢骚,便完成了一篇杂文,几乎成为一个公式。这样的文章缺乏社会批评和文明批评的发自内心的激情,当然写不好,也不会有什么实际效果。有人由此得出结论,说:某某是反对书卷气的。这真是“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了。
我至今仍然不赞成没有社会生活实感、光有“书卷气”公式的杂文,但我不是说杂文一点都不能有书卷气,更不是反对一切书卷气。有时候对书卷气我倒反而是偏爱的。北京有两个刊物,一个叫《读书》,一个叫《文史知识》,上海有一个刊物,叫《书林》,都不是学术刊物,但都有点学术性;大专家写小文章。读来娓娓动听,引人入胜。那特点是什么呢?我以为就是书卷气。
社会是一个复合体,它是由各种各样不同因素组成的,但又往往各有所适,各得其宜,需要有书卷气的时候,就是应当有点书卷气,刻舟求剑,不过显示其自己的无知,——或者不过一个书呆子而已。书呆子决不会有书卷气。象孔乙己那样,摇着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它可以引起孩子们一阵哄笑,却不会有别的什么。
刊物也象人一样,有个性,有特点。有的人有书卷气,有的人却俗不可耐。即使时时刻刻在谈诗论文,抚琴作画,或顾影自怜,讲自己怎样和莎士比亚一起吃黄油面包,也仍然市侩气十足。也有人风骨挺拔,神采俊秀,望之俗念俱消,油然生爱慕之情;而且谈言微中,一开口便使人涤尘解惑,说明修养有素,这就不是偶然的了。
就刊物而言,这不仅在于编者,也许更在于作者,然而编者毕竟是主要的调配人。
我并不认为上举的刊物都已做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们总的方向是朝着这个的。只是偶尔失检,也会头脑发热,不但改变味觉,甚至发出一阵阵令人难闻的羊膻气。
我愿刊物多一点书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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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蒋光慈的照片及其他
  哈晓斯
蒋光慈的照片,现在常见到的只有两种:一是二十年代初摄于苏联;一是二十年代后期摄于上海(见《不屈的共产党人》第三编扉页)。除此之外,在近年有关蒋光慈的传记、资料中,均未见到这位早在1931年即已逝世的革命作家的其他照片。最近,笔者在田汉主编的《南国月刊》第二卷第一期(1930年3月20日出版)上,发现一张蒋光慈、田汉和苏联新兴文学作家皮涅克(Boris  Pilniak)三人的合影。这张照片摄于1926年,当时是作为田汉的长篇论文《我们的自己批判》(载同期《南国月刊》)的资料发表的。
值得注意的是,照片下把蒋光慈(当时名蒋光赤)写作“蒋霞村”。编者这样做,显然是经过缜密考虑并征得蒋光慈本人同意的。因为1930年初的上海,白色恐怖严重,敌人侦骑四出,如果既发表蒋光慈的照片,又同时标出他的真实姓名,无疑会给这位知名的共产党人、革命作家带来危险。而“蒋霞村”则是蒋光慈“五四”前后用过的笔名“蒋侠生”(后作“蒋侠僧”)的谐音(蒋光慈在其自传体小说中常把自己的名字写作“江霞”)。由于这个名字从未用过,既可以避免危险,又不致使认识蒋光慈的人产生误会,应当说用心是十分周到的。但是,也许正因为如此,这张照片才长期被人忽略。
这张照片是蒋光慈1926年间与“南国电影剧社”合作的一个历史记录。这年夏天,蒋光慈在上海陪同苏联作家皮涅克访问了田汉主持的“南国电影剧社”。蒋光慈与田汉一年多以前曾在上海大学共事,关系较密切。当时田汉正在物色演员,筹备拍片。在田汉的邀请下,皮涅克和蒋光慈欣然参加拍摄“南国电影剧社”编导的新片《到民间去》。这部影片是“写中国的一些到民间去运动”(田汉语),情节很简单。出场人物是一位来华游历的俄国革命诗人和他的翻译、一群中国大学生以及咖啡店里的女侍者等。皮涅克扮演影片中的俄国革命诗人,蒋光慈则扮演他的陪客兼翻译。据夏衍回忆,他当时去看望田汉,适逢这部影片开拍,也“成了送上门来的临时演员”(见《夏衍近作》第185页)。此外,演员中还有唐槐秋、唐琳、易素、黎锦晖、叶鼎洛、李金发等人。通过这次有意义的合作,蒋光慈、田汉、皮涅克三人结为挚友。1926年7月4日,上海《文学周报》发表了蒋光慈撰写的《介绍来华游历之苏俄文学家皮涅克》一文,对皮涅克及其著作作了评介。他们这张合影正是摄于此时。
此外,在同期的《南国月刊》上,还载有一张蒋光慈一行十二人的照片,亦摄于1926年间。当时,皮涅克曾将田汉等人介绍给苏联驻沪领事林德。不久,在林德的安排下,“南国电影剧社”放映了苏联著名导演爱森斯坦1925年导演的影片《战舰波将金号》。这部被公认为当时世界电影杰作的影片,使“南国电影剧社”的同人大开眼界。放映结束后,曾摄影留念。蒋光慈、田汉、皮涅克亦在其中。(附图片)
  照片说明:右起:蒋光慈、皮涅克、田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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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放蜂人
刘西林人们都赞美那鞠躬尽瘁的蜜蜂,我更赞美你呀:放蜂人。你也是一只蜜蜂,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除了繁忙的采撷,就是紧急的飞行。今天,你飞到了北方,口音里飘着一个江苏省。白昼,你流着海水一样咸涩的
汗,唱着蜜蜂一样欢快的歌;夜晚,你泊进一顶帐篷,一顶比蜂箱大不了多少的自造
帐篷——这是你运动的港
湾。你泊在这儿,没收的帆,扬在外面。四周是一簇簇洁白的洋槐花,在你眼里,它们是金黄的、甜润的云;你要用虔诚把它们引渡,掺进你的微笑,飘到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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