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月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蛇口诗笺
黄宗英
每初到一地,总不免勃发诗兴写上几行,虽然不三不四,喜得捡回几许青春。待渐渐深入进去,诗情往往就被现实中的矛盾压缩、冷冻、击撞,从而结晶出始料所不及的异种,或竟化之为○。于是,趁我赶热火劲儿送诗出门,以抒心曲。
人约黎明前几多担心,几番踌躇,我来到众说纷纭的蛇口半
岛,猜不着等待我的是什么。怎敢轻易以心相许,岂能草率以笔相予,象初恋的少女,晓色迷蒙中,来会陌生的情
侣。
这里的迎客松这里本来并不是风景区,长臂吊车是蓦然耸起的迎客松
林。它吊来的不仅是工厂、码头,更吊来人才、技术比黄金贵
重。它吊来祖国现代化的希望,比想象的更加绚丽缤纷。
梦医学告诉我:白痴不做梦。现实告诉我:梦多愁也深。我常常不敢做梦,可我并不是白痴。没有梦的现代人,唉,又不能回到原始的猴群。在蛇口半岛的沙滩上,我意外地坠入梦境沉沉。千只手、万只手,是曲曲弯弯的海岸线的叠影。爆破声声阵阵,山动地动海动,工业区——庄严的千手观音显
灵,啧,纤手旋转着神奇的聚宝盆。梦美,撩人心。梦多,更多情!
1983年12月,深圳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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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地瓜赋
高维晞
我很早就想写一篇《地瓜赋》了,特别是读着《鹏鸟赋》、《两都赋》、《茶花赋》等等古今华章的时候,感动之余,也深为没有一篇是赞颂大地瓜的而颇感不平。
地瓜,又名白薯,貌不惊人,不见之于经传,也不被列入五谷之内,可它依然世世代代以其血肉之躯造福于人类。
它的长处可谓多矣:易于种植,产量极高,便于贮存,用途广泛。以之作主食,蒸、煮、烧、烤,味道甘美;以之为副食,则煎、炒、烹、炸,无不相宜。它还是做团粉、粉条和酿酒的好原料。
然而,地瓜之真正拨动了我的心弦,还是在战火纷飞的解放战争年代。
那时候,部队终日行军打仗,吃是很重要的。但并不是为了享受,只是想把肚子填饱,以便有力气歼灭敌人,夺取战争的胜利。当时被敌人重点进攻的山东,环境尤为艰苦,部队的衣食供应就更困难了。国民党军队所到之处,田地荒芜,五谷不长。而地瓜却在敌人铁蹄的践踏下,与杂草争地盘,抢养分,坚强地活下来了。战士们几十里路急行军之后,口干舌燥,腹中空空,能有地瓜吃,强似平日吃山珍海味。一到达宿营地,群众给送来的几乎全是它。部队一在村头歇下来,男女老幼都挑着担子来了。那担子的一头是个篮子,里面盛着干粮、小菜,另一头是个瓦罐,盛着稀饭。敞开来看,热气腾腾,好香!主食是清一色的地瓜:煮地瓜、地瓜煎饼、地瓜稀饭……
当年迈的老大娘,用她颤巍巍的双手,把一个热糊糊的红皮大地瓜捧到你手上的时候,你会作何感想呢?
战斗刚刚过去,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严重的摧残和破坏。此刻,大娘的肚子里还是空空的吧?可一听村长说,子弟兵路过这里要吃饭,就把仅有的一点吃食做好捧来了。这地瓜有多大分量、多少情意啊!
一个战士接过大娘递过来的地瓜,一口咬下去,嘿,真好,栗子味的。
大娘心满意足地笑了。周围的儿童团、识字班的老乡们也笑了。
一个还没吃完,大娘掀开笼布,又轻轻捧出一个来:
“呐,孩子,再尝尝这个。这是冰糖味儿的。我估摸你们要来,就早些起出来,晒在日头地里了。”
只见大娘手里的那个地瓜,红艳艳、黄连连的,被太阳光一照,晶莹透亮,那菲薄的皮里边,象流动着盈盈的蜜……
战士忸怩一下,接了过去。部队饱餐一顿地瓜筵之后,又朝前线开去了。
那时候,我们打的是运动战。这一带成拉锯状态,我们转移,敌人就会侵占。半月后,当我军反击时,那位战士光荣负伤。他拖着一条伤腿,爬了十几里路也没追上部队。情况又不明,夜里只好伏在野地里。这是一块地瓜地。他两天汤水未进,饥渴难挨,可他并没有吃那就在嘴边的地瓜。是铁的纪律,是群众利益高于一切的信条,坚定了他的信念,宁可饿死,也不能损害群众的利益,损伤人民军队的形象。
难耐的饥渴煎熬着他。他也曾产生过原谅自己的念头,动手扒那地瓜,而且看到了那地瓜的可爱的形象:胖墩墩,圆滚滚的……
可是他舔着干裂的嘴唇,吃力地又把那个扒出一半的地瓜埋到了土里去……强忍着饥渴的熬煎和伤痛的折磨,渐渐失去了知觉……
我们打扫战场的时候,那位战士已经被群众救护到家里去了。而救护他的,恰恰就是前不久手捧地瓜给他吃的老大娘。
我们在儿童团员的热心引导下,来到大娘家时,她正用地瓜捣碎做成的稀粥,一勺勺喂那战士——其貌不扬的地瓜,此时又成为帮助伤员恢复健康的最好的流汁饭。
亲人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可大娘说得最多的是埋怨战士不该太“死心眼”,守着她的地瓜不吃,差点饿死。她盘腿坐在炕头上,用手轻轻抚摸着战士瘦削的脸颊,不觉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哦,地瓜!你的美德与人民群众的深情厚意俱在,你养育子弟兵战胜敌人的功绩,将与日月争辉。你虽然没有莲藕“出淤泥而不染”那样的高洁,没有童子面茶花那样的艳丽动人,可是你的纯朴、忠厚,你那不牟名利,岁岁年年忍辱负重而献身的高尚品格,是任何名花贵草所不可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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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戒奢
石飞
不知“上纲上线”为何物的唐代诗人李商隐,在他的《咏史》诗中,却似乎有些“上纲上线”地说:“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把奢的危害讲得如此之严重,细想也并非危言耸听。其实,历史经验和我们自己的实践,也早已使我们相当深刻地认识到:奢结出的苦果,只能是风化的解体,趣味的腐化,事业的衰败。因此,搞四化大业,我们尤应戒奢。
毋庸讳言,我们的国家还很穷,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大都比较低。要在安分守己的人中选勤俭持家的模范,当然不乏其人。现在,某些人之所以成“奢”,那“奢源”是明明白白的:不是钱的来路不正或来得过于容易,就是无须个人“掏腰包”。
别的且莫论,单说确实“有点奢”的“参观取经”吧。此风甚盛的时候,好象在那些名山、大川、胜地,可“取”之“经”也就特别多。有人打着无可非议的旗号,或者各种交流会、订货会的名目,到处游山玩水:寒去广州、昆明;暑往青岛、大连;西湖赏秋月;东岳看日出;甚至万里迢迢到香港去学“做豆腐”。试问:所有那些“会议”的参加者,有谁是自花路费、自带干粮呢?还有,广西玉林县有个基层供销社的主任,为了名正言顺地游逛、采买洋货,竟组织了一个十一人的“参观进货团”,偕同自己和另一位副主任的夫人,游广州、登佛山,朝南海、逛深圳,十一天时间,浪费三千三百多元公款,只给公家进了七十把削价雨伞。似这类简直是挥金如土的奢,就是因为花钱烧不着自己的肉。如果这些
“开销”由他这个主任个人出三分之一或十分之一,他可就要先在自己脑袋瓜里盘算盘算,好好讲讲经济效益了。
花公款闹排场、摆阔气、饱“眼福”、享“口福”、得“清福”的人,大抵手里都有点权。他们的“小算盘”是:“有权不使,过期作废”,不吃白不吃,不看白不看,不花白不花。……此类人在挥霍公款时,大都有个“为公”的幌子。这种奢,是假公济私之奢。严格说来,他们都是在吃社会主义、啃社会主义、吞社会主义,就如同老鼠钻进了米袋、蛀虫钻进了木箱一样。
无论那种奢,物质损失固然不可忽视,最要紧的,是它们败坏社会风气和党的声誉。在对待公与私的问题上,他们的思想变了,感情变了,道德情操变了,趣味也变了。他们“如醉如痴”地追求种种奢行,反过来,还用自己的思想、言行,毒化社会、污染他人。奢的危害如此之烈,我们怎能等闲视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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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万壑松风〔中国画〕   黎雄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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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

今天〔摄影〕黄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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