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2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批判“大批判”
雁翔
我在一篇短文中曾说,要彻底否定“文革”,就得彻底否定“文革”中盛极一时而余绪未绝的“大批判”;说“大批判”是借助于真理、事实和逻辑之外的力量进行“批判”的文风的恶性发展,“是文艺以至整个思想战线上的‘打砸抢’,是文人无行和文人无文的可悲的结合”。
短文刊出时,这后两句话被删去了。我仿佛正在发言却被好心的编辑用手捂住嘴,意若曰:“这话说不得!”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怕。
怕谁?总不是怕关在牢里的江青、姚文元吧?尽管他们曾经共揽过“大批判”和“打砸抢”的指挥大权。
然则是怕那些也曾以“大批判”为杀手锏、为看家本事,甚至以此起家的人吗?
倘若怕刺激了留恋“大批判”的人,就无从彻底否定“大批判”;倘若怕开罪于留恋“文革”那一套的人,更无从彻底否定“文革”。
靠“大批判”尝过甜头的人还想重温旧梦,见有人靠“大批判”尝过甜头而垂涎的人也要试试手气,一遇到什么因由,就会让别人吃吃“大批判”的苦头的。多少年来,就是如此。
死者已矣。而“文革”的幸存者记忆犹新:在“大批判”的刀俎间,并不因你不敢刺激或不敢开罪什么人,就能免“重炮猛轰”“烧焦砸烂”的劫难,因为在刀笔吏们心目中,你早被判定了“可恶罪”,罪在不赦,这就足够了。
但是,今日何日?而仍有人慑于“大批判”的“余威”或“预悸”,岂不是加倍地证明彻底否定“文革”、否定“大批判”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吗?
蓝翎在他的《了了录·后记》里,曾指出过去那些“大批判”为“废话”。其实“废话”也有两重性:从“收废品的不要,小偷不偷,投机倒把的不套购”(还可加上:读书人不屑一读)来说,它是“废话”;可是“废话”不“废”,它的阴魂还要晃荡,还要附体,还要作怪伤人。
对这个“大批判”,怕固然无用,光是说“不要怕”也还不够。我倒想建议撷其“精粹”,编一本《大批判选(196?——197?)》,使过来人从而警醒于或忘,使后来者得以识别于变形;真正给“大批判”以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从所谓“大批判”的灵魂深处,批判出它的渺小、卑劣和龌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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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青岛三题
  单复
栈桥
你对大海是这样的眷恋。
宛如一条蛟龙,你横卧在碧波银浪里,任大海母亲百般爱抚,任骄阳晒黑你的肌肤。
和着潮音的节奏,回应着海鸥的啼鸣,你唱着霞光般美妙的歌。
崂山顶的云烟,狮子峰的巉岩,华岩寺的宝塔,白云洞的劲松,如醉如痴,沉浸在你悠扬的歌声里。
你展开双臂,迎接天南海北涌来的游客:两鬓星霜的离休老干部和他的老伴;在改革浪潮中勇于创新的“弄潮儿”;先富起来的农民:养鸡状元,西瓜大王,乳牛专家,育种能手……沉醉在蜜月旅游里的年轻伴侣;
你从他们欢快的笑声,潇洒的步履,从容的神态和自信的表情,看到了祖国新时期的面貌和锦绣前程。
于是,你情不自禁地张开了歌喉。
我扶着栏杆,眺望那如潮汹涌的崂山峰峦;那掩拥在绿树丛中的“八大关”的龙脊飞檐;那波光粼粼象碧缎一样的海面;那远去的引人遐思的片片风帆。我心里也在唱一支歌,一支为锐意改革、振翅腾飞的祖国,为绿色而美丽的青岛,为你这蛟龙似的栈桥的赞歌。
龙潭瀑
你从云端来,还是从大海里来?
霹雳闪电,在翻滚的乌云里,我看到你的身姿;
波翻浪涌,在沸腾的浪谷中,我又看到你的骄影。
你象条银龙,从百尺高崖腾空而下,直冲碧潭。飞珠溅玉,跳掷回漩,回漩跳掷。
我感到飞洒在我袖端的朵朵银花,有一种质感,那是不是你身上抖落的片片玉鳞?
你不甘栖身于一潭澄碧之中,看你这般呼啸嘶吟,飞跃腾跳,夺路而走的勇敢者的风姿,我知道你急于要回到大海里去,那里才是你遨游的天地。
是龙,总要回到浩瀚的大海,那里才是你真正的故乡。
龙潭瀑,你引起我多少遐想。
我们祖先原始夏人的图腾,不就是头角峥嵘,兴云作雨的神龙吗?它是我们伟大民族骄傲的象征。
我们雄伟的万里长城,不就是一条巨龙,它的每一块青砖,不就是身上的片片甲鳞?
长江、黄河,既是我们民族的摇篮,不也是两条万古长春,奔腾不息的蛟龙?
而真正称得为“龙种”的,不正是我们这一代奋起的轩辕子孙?
更值得骄傲的,是我们中华民族这条巨龙,正乘着三中全会的浩荡春风,怒而飞,飞向世界,飞向太空,背负苍天而莫之夭阏(yān)!
啊!龙潭瀑,你引起我多少美好的遐想。
汉柏凌霄
“群峰削玉几千仞,乱石穿空一万株”的崂山胜景中,有座历尽沧桑的太清宫,在宫里的三皇殿前,有一株神木。
这是一株古汉柏,它虽已二千高龄,却仍苍郁挺拔,巍然高标。华盖遮满庭院,一片阴凉。
令人奇异的,是一株寄生的凌霄花(又称紫葳)伸出茎上的气生根,沿着古汉柏的枝干,以不屈的意志攀缘缠绕而上,双生的叶子青翠玲珑,衬托在古柏暗绿的鳞叶间,越显得青春焕发。一簇簇大而鲜艳的橙红色花朵,正盛开得那么热闹,乍一看去,就象是张灯结彩,给苍老的古柏带来无限生机。更令人惊讶的,是另一株三米多高的盐铁木,也俨然象生长在大地上一样,依附着古柏的枝干,伸枝展叶,长得那么茂盛。象这样三木一体的奇观,怎不令人惊叹。
我不知这凌霄花和盐铁木,是怎样寄生在古汉柏身上的?是鸟儿衔来的,还是风儿吹来的?是怎样的一种机缘,使它们能恰恰落在它的枝干上?又是怎样的一种机缘,使它们能不枯死而生根发芽,茁叶吐蕊?是那些偶然的因素,结出这个必然的奇观?而这古汉柏,以它宽大的胸怀和广博的爱心,用它的无数根须吮吸大地母亲的乳汁,扁平的鳞叶吸收太阳公公的光热,无私地养育这两位不速的来客。而恰恰是这种博大无私的爱,使凌霄花开得那么艳丽芬芳,使盐铁木长得那么枝叶繁茂,使它们结成了三木一体这个神奇的家族,博得了千千万万游人的喜爱,引起了他们赞美的目光和对生活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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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飞龙篇
  常任侠龙传自远古,中华所共尊。国人之所至,皆云龙子孙。谈龙述世系,舞龙庆芳春。飞龙在天汉,仿佛现爪鳞。古代有传说:龙嘘气成云,化为雨与露,膏泽利万民。沛然自天降,大地焕一新。地产珍珠米,山遮翡翠林。万民皆丰足,万里无尘氛。长城如龙卧,长江如龙吟,黄河成九曲,黄山千嶙峋。精力充天地,文化贯古今,壮丽闻东亚,和平接四邻。我国富潜力,我党倡革新,开放向世界,大力整乾坤。社会重知识,其贵逾黄金,科学建文化,一一皆求真。蒸蒸日以进,龙飞耀青暝,群伦皆额手,龙有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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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违祖制”
  解伟
《晚清宫廷生活见闻》一书中,写了溥仪的几件事。随着外国对我国的影响,溥仪接受了一些新的东西。他请了一位叫庄士敦的英国苏格兰人当英文师傅,跟着学习英语;他听庄士敦常说辫子不好,尽管太妃和师傅们都苦苦劝阻,他还是亲自把辫子剪掉了;庄士敦穿了一双白帆布鞋,溥仪也叫人买了一双,按照满族的规矩,向例是不准穿白鞋的,就是父母死了也不许穿,他不顾这些坚持要穿;溥仪是近视眼,叫精益眼镜公司给他配了一副眼镜戴上,结果在宫中引起纷纷议论。这些现在看起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当时却被看作“违祖制”。
这里,我们并不是对溥仪有何褒贬之意,而是想从这里引申出另一方面的意思,即看到了清王朝的迂腐、愚昧、无知,想起了“天朝上国”的悲剧。从十八世纪六十年代开始的产业革命,造成了资本主义的迅猛发展,相比之下,中国这个文明古国就落后了。那时,刚好是清朝乾隆中叶,走上了由盛而衰的下坡路。但清王朝统治者仍自认为是世界中央大帝国,墨守陈规,坐井观天,把自己封闭在“天朝上国”的狭小圈子里,而不屑睁眼看一看世界的变化发展。绝大多数封建统治者对西方制品一概看作“奇技淫巧”予以排斥。如慈禧太后就曾说:“天朝无所不有,不籍外夷货物以通有无。”葡萄牙人于十六世纪初就已来到中国,明朝人就把他们叫“佛郎机”,但是,清朝人却是长期不知道这个国家在哪里。《明史》是清朝人修的,《明史·外国传介》竟写道:“佛郎机,近满刺加(马六甲)。”真是谬以万里。乾隆年间修的《清朝文献通考》对于世界五大洲的说法根本不相信。愚昧无知与贫穷落后连在一起,伴随而来的是受气挨打。从1842年至1919年的七十七年中,旧中国政府同帝国主义签订的各种不平等条约、章程、合同多达七百二十八个。发明火药的国度,却被侵略者的大炮打破了金锁铜关,制造出第一张白纸的民族,却在上面签署了屈辱的条文。
今日情况与溥仪所处的时代不可同日而语。党中央对外开放、对内搞活经济的政策无疑是正确的。但改革带来的变化,仍使一部分人忧心忡忡。有的领导者,特别是某些做经济工作的干部,“对世界上的新鲜事物根本不放在眼里,某些人甚至把当代人创造出来的新成果当作异端邪说,看成资本主义糖衣炮弹”,这怎么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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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史小品

  古人受罚喝墨水
  史速
人们常常爱用“肚子里没有墨水”这句话来比喻一个人文化知识的浅薄或贫乏。这种比喻当然是十分形象的。然而是否有其历史根据呢?近来翻书,竟意外地读到几条材料,得知古人确有喝墨水之事。
《隋书·礼仪志四》记载:“正会日,侍中黄门宣诏劳诸郡上计。劳讫付纸,遣陈土宜。字有脱误者,呼起席后立,书迹滥劣者,饮墨水一升。”这是说因书法不佳而被罚,按照规定,须饮墨水一升了事。另外,如有“文理孟浪者,起立席后饮墨水。”可见,文章写得不好的,也必须援此例认罚。
比这稍早些的北朝,也有类似的规定。清人周亮工《因树屋书影》卷一说:“北齐策秀才,下者饮墨水一升。”下者,不及格之谓也。以此受罚,只得照喝不误。由此看来,受罚者喝墨水似乎成了那时的一种教育手段,借以督促、提高文人学子的文化知识水平。喝墨水越多,或许长进就越快。
与此相反,古代还有喝墨水成癖的人。《因树屋书影》卷一载一事云:“李君实常言精墨乃松液所成,又经化炼轻升,滓浊尽去,如膏如露,濡毫之余,间用吮吸,灵奇之气,透入窍穴,久久自然变异骨节,澄炼神明,谓之墨仙……世谓耽书画者必寿,此理也耶!”这里说的是墨对人体的作用与书画家长寿的关系。是否若此,不敢妄断。而今人有关谈长寿的文章中绝少提及,姑录于此,聊备一说。该书对受罚者喝墨水尚有另一种解释,也颇为新鲜:“非徒罚其滥劣,正欲借此妙药,豁其灵心耳。”
清人翟灏《通俗编》卷七有“饮墨水”条,其引《太平广记》一书说:“陈继达本武夫,不知书,梦人以墨水升余饮之,遂能识字。”此说虽属荒诞,却说明时人已把喝墨水的多少,与文化程度的高低联系起来。至于宋代黄庭坚“睥睨纨袴儿,可饮三斗墨”的诗句,用以描绘不学无术的官宦人家的子弟,更是传神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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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桥
袁永庆
一座又一座桥,飞架在你生命的岁月上。
每一件作品,你都最后完成在一小块红豆木的微雕上。存之案头,你常见风云的盘旋;贴近耳畔,你听到激湍的飞漱。
山山水水之间,已有暮霭从你的双鬓升起。
而无论何时,也无论你往哪条河边一站,烟水迷蒙的彼岸,便有一个急切的声音叩撞你的心扉:伸过你的手来!
你的纪念碑永远是横卧在大地上,穿越过长河,不是徒然为了供人仰视,而是叫更多的步履踏实其上,去加快生活的节奏。
一座桥,又一座桥,消耗着你的岁月。于是,岁月也在你的两眼之间架一座桥,使人生变得更加明晰,使彼岸不再那么遥远……


第8版()
专栏:

  喜雪
  黎之
雪,一片片飞落着。落上白杨的枝头,落上开怀的原野,落进人们的心里。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这是十二届三中全会后的第一场雪。这是多年少见的好雪。是谁安排得这样巧妙,难道那天空真的有情,难道它真的能通人意?
我望着天空,似乎天上并无暗云,而是碧蓝碧蓝。象自己的心境,明澄旷怡。
我不顾雪花纷飞,不顾道路上的积雪,跑向街头,跑到朋友家里。“下雪了!”我高声呼喊,让大家同我一起享受由衷的狂喜。
小声点,不要惊叫,免得惊扰了轻柔的雪花。让它轻轻地飘落,无声地滋润祖国的大地!


第8版()
专栏:

  《散文世界》明年创刊
为繁荣散文创作,推动散文研究,辅导广大青年读者进行应用性散文的写作,以便有助于提高整个民族的文化素质和审美情操,中国散文学会与语文出版社联合创办《散文世界》月刊,将于明年1月创刊。刊物以理论探讨和普及知识为主,适当发表创作,将努力做到知识性、艺术性、思想性、学术性相结合。 (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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