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1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西北歌行
闻山
赞拓荒者我本岭南人,家住荔枝乡。幼读《西游记》,心慕唐玄奘。未学筋斗云,西天太渺茫。今日做神仙,驾云到新疆。跨上大鹏背,长翼向天扬。辞别昆明湖,眨眼越太行。云影迷蒙处,黄沙接天长。盐湖片片白,绿洲点点苍。抬眼望南天,祁连立长廊。雪峰出云层,千里闪银光。遥想飞将军,铁骑古战场,横笛吹秋月,神思返汉唐。群峰似刀削,已到天山旁。不见火焰山,但见牛魔王。狂怒挥铁角,天神不敢当。大鹏收双翼,低头见白杨。列队持长戟,战袍染寒霜。是我战士魂,忠贞护边疆。屯兵不解甲,血汗写新章。如今戈壁滩,处处果瓜香。鲜花红似火,渠水映夕阳。赞颂拓荒人,我献酒一觞。
太行一老兵敦煌来老汉,自云家北京。肩背大画夹,布鞋一身青。年已逾古稀,性格还年青。说话不拐弯,声如洪钟鸣。清晨起跑步,爬山两脚轻。跑了石河子,又去看伊宁。千里越天山,再飞喀什城。扶杖登昆仑,脚踩危崖冰。哪怕泻肚子,不管冠心病,直上三千米,铺纸涂丹青。雪峰叹雄奇,彩笔溢豪情。来到吐鲁番,远访坎儿井。手捧清泉水,水似漳河清。遥望火焰山,疑是太行影。又爬苏公塔,塔尖插天庭。攀登百级梯,扶杖脚不停。眺望日西下,漠漠旷野平。若问此老谁?诗人阮章竞。会唱漳河曲,太行一老兵。
石河子眼望南泥湾兰花花开花一片蓝,石河子眼望南泥湾。雪白的羊群水库边边走,耳旁飘来了信天游。宝塔山的鸿雁往西飞,绿洲里耸立着总理纪念碑。天山雪水哗啦啦地流,绿油油的条田望不到头。爬过草地翻雪山,拓荒英雄不怕难。万里征途一步步走,誓把祖国的荒滩全变绿洲。


第8版()
专栏:

人去文采在
——悼有吉佐和子女士
林林
有吉佐和子这位日本有名的女作家,我们欢迎她来我国访问,是廖承志同志推荐的。廖公读过她的作品,赏识她的文采。现在赏识者的廖公故去了,而被赏识的有吉女士也遽尔长逝,这真令人黯然神伤,为之悲悼不已。
有吉佐和子来北京,我参加接待她,我到东京她也出来会晤,算是熟悉的朋友。她的音容笑貌,总萦回在眼前。我钦佩她富有正义感,勇于暴露社会的病态,特别是《并非由于肤色》(写美国人对黑人的歧视)、《恍惚的人》、《三个老太婆》(均写老人的生活问题)、《复合污染》(写公害问题),这些作品,表现非常出色。流传广,影响大。我和她会见时,不免要谈起她的写作计划。可惜今年才五十三岁,恰是风华正茂的中年人,却离我们而去,再也无法拜读她的新作了。
往事如烟,不很清晰地一阵阵浮现出来。1961年亚洲作家会议之后,在镰仓,她和巴金同志冰心大姐谈到广岛长崎挨原子弹轰炸的惨状,要写幸存者活下去的坚强意志。人道主义的精神,溢于言表。同年秋,她不管美国反华分子说中国乱、不安全,照样参加文学家代表团访华。开始抱着观察的态度,不轻易表态。之后,才说看到一个旧中国转变为新中国,感到高兴。回国后,作了不少访华报告。1962年结婚后来华参加国庆观礼,在天安门城楼上,周总理和她谈话,毛主席和她握手。廖承志、茅盾、周扬三位同志分别宴请了她。那时她感到极为快慰,认为一生最光荣的事。
1964年秋,她离婚后带女儿和女佣,长住北京和平宾馆东院,我和韩北屏同志接待她。她要采访中国旧社会育婴堂孩子们的不幸;殖民主义者在协和医院拿病员做实验的残酷。1974年,她和中岛健藏、井上靖诸先生一起,前来庆祝国庆二十五周年纪念,和我们一些作家聚会叙谈,但那时还不能畅所欲言,她已经感觉到人们对“四人帮”的不满情绪。游颐和园时,碰到韩素音女士握手言欢,并一起照相,都是笑容可掬的。特别是1978年夏,她到普通农民家蹲点,要求过几个月的“三同”生活,那时不知她这股劲怎么来的,多次提出,不满足她的愿望,她会吵个没完。于是,请张家珮同志陪她,开始在遵化县建明公社西铺生产大队的一家农户住了下来,她同女主人同睡在卧室的炕上。每天清晨五时,听到广场的喇叭一响,立即起床,一齐吃饭,觉得那饭食比大饭店的饮食更可口。一个月经历了几个公社、换了七家农户同吃同住同劳动。那时候,她在日本已经发表名作《复合污染》,揭发化肥和农药的毒性对人类的危害,在中国农村吃到没有上化肥的蔬菜和水果,就非常高兴。建议农民成立不使用化肥与农药的实验农场。有吉佐和子回国之前,还到广州疗养院看望了她自认是知心人的廖公,廖公笑笑地对她说:“下次把你当作公害问题专家请来访问。”她回东京之后,寄来一本记述这次访问颇为满意的报告书。
现在,能到什么地方,去请这位公害问题专家来访问呢?呜呼、哀哉!
金菊花一束,
献在微笑遗像前,
愿君归乐土。
 附记:有吉佐和子每晚不吃安眠药不能入睡。今年8月30日上午9时半,她八十岁高龄的母亲见她卧床不起,不及抢救,就与世长辞。
 1984年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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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黄河的骄傲(外一首)
公刘
山东济南有一座建成不久的公路大桥。四个A字形的桥塔高达六十八点四米,而桥桩更深达九十米,直接咬住了地下的石头。每个A字的左右均各有十一股钢缆;诗人李根红将它比作竖琴。我专程驱车前去,并步行了一大段,又下到河岸,仰观俯视,都令人极度振奋。我为天才的中国工程技术队伍深感自豪,诗以志之。汽车驰过黄河大桥,桥不颤抖,倒是黄河在颤抖,(这是黄河的甜蜜的心跳)美极了!象蒙娜丽莎神秘的微笑!八十八股钢缆组成的A弦!伴着浊重的男低音,组成了四重奏。我的五千岁的文明古国啊,热烈祝贺你,变得如此青春年少!一片和谐,加上一片奇妙。就在这和谐与奇妙之中,我听到了,听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黄河的高吼……济南革命烈士纪念塔一座革命烈士纪念塔,象忠诚的哨兵日夜屹立,他的凝重伟岸的身躯,总和山光一道扑进我的心底。当每天天边现出了晨曦,他的目光就频频和我絮语:再大的眸子也不成其为世界,你应该准备投入我们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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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钱塘情潮
邹荻帆据说怒潮是素车白马为受冤的伍子胥来报仇,我不迷信,而且昏君奸臣已归尘土。又说钱王见潮涌如万头猛兽让万名兵卒张开强弓硬弩,而新浪潮年年月月,仿佛嘲笑前王的愚鲁。这实是天下的壮观——远见一条银线从天边滚来,耳际听到信息雨声般飕飕,雨后是无数万盾牌结成玻璃墙推动向前带着雷鸣怒吼,化成了飞溅的银花焊接天地的电镀,化成了绿色舞台上激光闪动银戈铁马的演奏,化成了无数万传说中的麒麟圣兽浑身新能源推动它们齐奔上游。听,新浪潮涌向神州,濯洗吧,我们泥泞的双足,乘风破浪吧,万里飞舟,这正是海与江的握手!浪花开在浪尖上,勇者要踏上浪峰而不陷进浪潮的窠臼。浪花开在浪排头,勇者要奔向浪前而不要被抛弃于浪潮后……
   一九八四旧历八月十八
        海宁观潮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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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哦,大海
高国平
童年的时候,我知道遥远的地方有大海,爷爷说,只有那不畏艰险的勇士,才能走进大海的世界,得到幸福和安宁——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我望着美丽的星空,想那横跨苍穹的银河,定能通向奇妙的大海。
跨过多少湍急的河流,翻过多少险峻的大山,走过多少静僻的村落,穿过多少苍茫的荒原,我终于走到了大海的面前。
我迎着初升的太阳,披着昨夜跋涉的泥土和黎明的露珠,站在大潮退后的沙滩上,领略大海无与伦比的美。
哦,大海!你多么广阔。陆地称雄的喜马拉雅山,不是在你的怀中长大的吗?它是你的第几个儿子?你蕴藏了多少力量,创造了多少奇迹,你的心胸到底有多大的容量?在无边的大海面前,人和自然交融,万念俱寂,精神解脱,得到净化和升华。这里,没有战马的嘶鸣,更没有勇士的荣耀,只有蓝色的海水拍打岩石,激起丛丛白色的浪花,发出动人心魄的声响。
在阳光下,我随着无数追寻大海的人们,游向海中。这是欢乐的海洋,这是海洋的欢乐,这是自然赐给人的礼物。人和大海亲近,是那样开朗、活跃、乐观、放达、欢快、自然,人本来应该有的活力和美好的东西,卸去了做作、矫揉、压力、限制和虚荣,袒露得那样充分和生动。人更象一个人。
太阳西垂,游人渐稀。我独自站在礁岩上,大海有节律的呼吸声,听得更清更清;大海特有的诗一样的韵味更浓,使我心醉。夕阳映着行人的脚印,情侣依偎着,留下爱的沙坑,晶莹的贝壳闪着斑斓的色彩,绿色的海藻期待着潮水的信息……
茫茫的夜色笼罩着大海,我的思绪象海水一样翻腾,我和大海作着心灵的对话。
哦,大海!你那晃动不息的海面,不就是生命诞生的摇篮吗?多少亿万年前,那些不断追求,不断探索,不断前进的菌们、鱼们、虫们、兽们,结成浩浩荡荡的大军,勇敢地摆脱海水的束缚,艰难地爬上陆地,创造新的生活。多少失败、牺牲、痛苦、曲折呵,才赢得了呼吸的自由,爬走的自由,在天地之间生长的自由。沉寂的原始大陆,奏起了欢快的生命交响乐,这是地球发展史上雄伟壮丽的一幕。那些重见天日的生物化石是记录探索者伟绩的丰碑,是献给后来者的悲壮的史诗!
是的,我们人类正是从那茫茫大海里走上岸来的群体中的一员,是它们当中最英勇的探索者,最无畏的战斗者,最成功的胜利者。我们的祖先的祖先的祖先,不是和鱼争食嬉戏的同类吗?但是,它们不满足已有的温饱,追求美好的未来,敢于和阻碍它们前进的东西挑战,具有孕育它们的常动不息的大海的性格。它们由鱼类变成了兽类,由兽类变成了人!哦,大海,你是人类发展的伟大见证人。
在你的身边,发生过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斯巴达克在第勒尼安海维苏威火山,高举起义的大旗,震撼了古罗马的奴隶主统治;亚得里亚海滨,诞生了文艺复兴的巨人,封建神学被打得落花流水,资产阶级人文主义取得了惊人的胜利;大西洋的波士顿列克星敦响起了美国独立战争的第一枪;地中海的马赛志愿军高唱进行曲,法国人民英勇战斗,路易十六被押上了断头台;人类最伟大的天才马克思和恩格斯,渡过英吉利海峡,在伦敦起草了划时代的《共产党宣言》,宣告“现代资产阶级所有制必然灭亡”;波罗的海岸的彼得格勒,响起了“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的礼炮,揭开了人类的新纪元;伟大的中国共产党诞生在东海之滨的上海,领导中国人民英勇奋斗,在天安门升起五星红旗……哦,大海,你不就是悠久历史的化身、人民力量的象征和美的体现者吗?
我望着苍茫的海面,远处海与天连成了一片。不知是涓涓的银河流进了大海,还是大海的波涛涌入了天上的河流。航标灯象大海的眼睛,一闪一闪,深情地祝福远航的巨轮,平安驶进彼岸的港口。海浪冲击着,奔腾着,呼啸着……
这时,大海激动起来,象一个巨人站立在天地之间,神圣而威严。我听到了宏亮的声音:“这只是大海的一角。更辽阔的大海还在前面。人类还不到唱赞歌的时代。向前,向前,去迎接新的浪潮到来!”
我又望着美丽的星空,似乎回到了童年的时代,想那横跨苍穹的银河,定能通向奇妙的天外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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