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8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共产主义思想与实践琐谈

为子孙后代造福
谢云
提起愚公精神,往往会想起坚韧不拔,百折不挠,前赴后继,奋斗不已,这自然是不错的。但还有一点也应予以重视。这就是愚公之所以决心挖山不止,并不只是为了他自身出入的方便,而且(也是更重要的)是要为子孙后代造福。愚公的那种可贵精神,正是来源于这种可贵的思想。
愚公开始挖山的时候,“年且九十”。就算古人的寿命特别长吧,总是银须白发,风烛残年,不久于人世了的。他当然知道,任凭全家人如何努力,在他闭上眼睛之前,是决定看不到山平路通了,但他毅然决然,开始了漫长而艰苦的进军。他知道他的子孙将完成他的未竟之业,并享受到他来不及享受的幸福。而在智叟看来,凡自己做不完、享受不到其成果的事,就不应该去白费劲。否则便是太傻了。是否具有为子孙后代谋福利的思想,正是愚公和智叟的精神境界上的根本差异。
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说这话的人,其想法可能有积极与消极之分,但这话的本身总是历史的规律。我们今天所拥有的耕地、水利设施、各种建筑物、全部的科学文化,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从前人那里继承来的。如果没有先辈们的胼手胝足,积累下丰富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我们今天将不免仍然要过着穴居野处,茹毛饮血的生活。人类总是一面享受着先人的劳动成果,同时又以自己更多的劳动成果奉献于后人,并开拓着人类社会更为美好的前景。这是人类能够不断进步,日趋文明的原因,也是人类有别于其它动物的一个重要标志。
当然,历史上也曾有人大肆破坏过祖先积累下来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但他们只是民族的罪人,人类的蟊贼。而所有先进的人们,则总是在不同程度上自觉地为子孙后代造福。生活在风雨如磐、长夜漫漫的旧中国而终生奋战不止的鲁迅,曾经说过:“人生现在实在痛苦,但我们总要战取光明,即使自己遇不到,也可以留给后来的。”他的名句:“俯首甘为孺子牛”,这“孺子”的延伸,也就是子孙后代。无数革命先烈,明知自己不能亲尝胜利的甜果,但他们视死如归,甘之如饴,就因为他们胸中有一个明确而坚定的信念,为了民族以至全人类争取最美好的明天。
现在我们正在进行历史上最壮丽而艰巨的事业。许多年迈体弱的同志,孜孜从事共产主义思想的宣传和共产主义运动的实践,至今仍在利用自己最后的精力,采用种种不同形式,不辞辛劳地为社会主义大厦添砖加瓦,固然并不期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住将进去,享受一番;即使年轻的人们,他们奋战苦干,也并非只是为了身受其益。这种自觉地为了子孙后代造福的态度,正是当年愚公精神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升华,是共产主义精神的发扬,也是我们事业一定要胜利、一定能够胜利的重要保证。
人们正在热烈迎接的我们党的十二次代表大会,从某种意义上讲,当然也是为了子孙后代造福的大会。
在现实生活中,也有人存在即使“四化”实现,我们这一辈子也看不着,享受不到的思想,更进而认为共产主义太遥远、渺茫,而失去了当初为之奋斗的热情。他们有的表现消极;或者只孜孜于为自己的儿孙经营小安乐窝,而把民族后代的利益置诸脑后。有的竟至于为了一己眼前的蝇头小利,不惜肆意践踏、砍伐、毁坏先人数十年经之营之的事业,那就不仅是共产主义运动的蟊虫,而且也与愚公精神完全背道而驰,既是我们祖宗的不肖子孙,也愧对我们的子孙后代了。


第8版()
专栏:

粽香飘飘忆当年
曹靖华
柳叶青,
梅子黄,
家家户户过端阳;
大人喝着雄黄酒,
儿童额上点雄黄,
画个“王”字学虎样!
……
豫西伏牛山区当年风习,端阳节在儿童们额头上用雄黄酒画一个“王”字避邪,凶神恶煞,远而避之,儿童可顺利成长。我不迷信,但凡是以显示民族传统风习的,我都珍视。反之,对民族传统,凡如鲁迅先生所恶,慨然骂声昏蛋,显示自己“革命”者,我深恶之。
话说,孩子幼时,躺在摇篮里,爱人守在旁边,顺口哼着眠歌。当年摇篮里的孩子,早由党栽培成人,并负着党的重托,往地中海沿岸两强争霸地区,协助当地人民,奋起作自己国家的主人去了。
端阳节是中国人民喜爱的三大节气之一,另两个是中秋和元旦。端阳节家家户户都吃粽子。粽子,据说是为了纪念屈原而来。他是两千多年前楚国的贤相,满怀抱负,想把楚国治好,可是楚王不听他,群小也陷害他,他愤而投汨罗江自尽,时在五月五日。人民爱戴他,为了不忍让鱼去伤害他的遗体,纷纷包了粽子,投到江中喂鱼。并衍成风习,每年五月五日,家家户户都包粽子。
前年,爱国侨胞回国观光,恰逢端阳节,一列火车由汨罗江上过时,侨胞们纷纷将预先带在身边的粽子,投入江中,观者极为感动。
审判林江反革命集团主犯时,见了江青之流坐在被审席上,没有人不厌恶的。孟子曰:“无是非之心,非人也。”俗云:“是非自在人心”,没有这是非之心,一切都谈不上了。“四人帮”不但没有这是非之心,而且蓄意把是非颠倒,所以理所当然地遭到全民的唾弃。而屈原,数千年后,人民却一直追怀他。
粽子,算不得什么贵重食品,但北方广大劳动人民,当年整年累月,天天劳作,哪有闲情逸致去包它?只有在一年一度的端阳节,才能欢欢喜喜吃上粽子。
提起粽子,不禁想起一个人来。他名叫宋中立,是河南卢氏县五里川街西头人。他不是什么有满腹经纶、丰功伟绩的人,而是忠厚恳挚,表里如一,乐于助人的人。左邻右舍,凡有求于他者,无不全力相助。他幼年父母双亡,除两间破房外,什么也没给他留。据说他十来岁时,有一年的年三十,家家户户都放鞭炮过年,他却已经绝炊几天了。怎么办呢?光哭是哭不饱肚子的。于是他起来到祖先牌位前磕了三个头,向邻居借了几十文钱,包粽子卖。卖了粽子,算了一下,除本之外,少有赢余,这给他开辟了一条生路,他从此就贩卖起粽子来。他是这一带方圆几十里地一个包粽子的能手,忠厚耿直,信用极高。
家乡传统集镇的设立,依山川地势,规划得周到、合理。比如说,以我的家乡五里川为中心,设立一个集镇(行政基层单位),往东去30里为朱阳关,是一个集镇,往西去30里的双槐树,又是一个集镇。这三个集镇“逢集”的日子是交错的。比如,这个镇是“一、四、七”,即逢一,逢四,逢七,是赶集的日子,另一个是“二、五、八”是逢集的日子。第三个是“三、六、九”是逢集的日子。对专事经营的小商小贩来说,每十天之中,就有九天可以赶集作买卖。当年,端阳节临近时,在故乡这三个集镇上,都能看到宋中立的身影。为了糊口,他每天都要挑着粽子,在村道上奔波……
在伏牛山区,粽子是高级食品,包起来也比较麻烦,所用材料,里层用苇叶,表层用笋叶。所以,一般居民,端阳节不是吃粽子,而是吃“糊包”。我走遍全国,不但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糊包”是用一种专门包糊包的糊叶包的东西。糊叶树是一种灌木丛,叶子约五六寸大,圆形,厚而不易破,端阳节前后,已长成。居民将它摘回,用来包上粽子的内容,即大米或小米(黄米),内加红枣、大豆、红豆等等,富有的人家,加上板栗。糊包约一寸多粗,五寸来长,每包分两扇,用绳扎起,煮吃。吃毕,把糊叶洗后,晒干再用。一般蒸馒头时,需用笼布铺到笼屉上,伏牛山区的居民,全用糊叶代替笼布,每年节省下来的笼布就可观了。所以,当地居民,端阳节时,上山打糊叶,一扎扎地捆起来,挂到墙上,备足整年之用。鲜糊叶还可以在煮粥时,将它盖在粥上,熟后,粥里就有一股鲜糊叶的清香味,这就是别具风味的糊叶粥。当年,曾几次想把鲜糊叶寄些给鲁迅先生,请他煮糊叶粥尝尝该多好呢!可惜,那时云山阻隔,邮递不便,寄不到就干了,碎了。鲁迅先生当年不曾吃到鲜猴头,已经够遗憾了,糊叶更比不上猴头,那时,这只是空想而已。
故乡啊,你荒山野林中的一片树叶,都多么令人神往,谁能说家乡不迷人呢!去年,我有机会回到一别三十多年的故乡。汽车沿着新路,一闪过童年时常去的街西头,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五龙潭。现在,汽车却从“龙”的脖子上跑来跑去,英雄的家乡人民,早把那可怕的“龙”驯服了。当那大鸡冠、小鸡冠、前山、后山一齐映入眼中时,我的心啊,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故乡啊,你满头白发的游子从数千里外又投进你的怀抱了!我看见故乡的山山水水都在欢腾,都在跳跃。只是,当时端阳已过,没能再尝一尝家乡的粽子和伏牛山区特有的糊包。
今年,我在医院的病床上迎来了端阳节,而且由于闰月的关系,一年里竟过了两度端阳,吃了两度粽子。每当我闻到这飘飘的粽香,心便又飞回了故乡。故乡的端阳,人们该怎样欢天喜地地吃棕子,吃糊包呢?
1982年8月于北京医院


第8版()
专栏:

旅次实录
杨际岚
如此“创造性”
有一类“创造性”,是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
汽车出站,走了约摸半个小时,突然停下。这里哪来的停靠站、点呀?惊讶之时,只见司机下车来,从车顶上卸下木柴六七捆,少说也有三四百斤。货主是谁?司机,或他的亲友?我们无从细究。无论如何,与司机本人是有关的吧。
这列“特别货车”从长途汽车站开出。三四百斤的大家伙,又不比细软,怎么装上去的?众目睽睽之下,竟无人过问。规章制度哪儿去了?如此“伸缩性”
要是有人说时间能伸能缩,也许你会笑他近乎说梦。有的人偏有那么一种非凡的能耐,能叫时间有伸有缩。
节日期间,迎来送往,运输尤为繁忙。我所乘的这趟汽车,原定六点出发。过了十分,司机没到;过了二十分,又没到……差不多到六点五十分了,终于盼到了!看着乘客焦灼的样子,司机慢条斯理地说,急什么,反正今天能到家嘛。乘客气不过,批评了几句,他还不服气,气粗声大地申辩。
话又说回来。“定时”时不定的现象不止这一桩,也不止这一家。
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象火车正点运行那样,按时开车、按时开会、按时开店、按时演戏呢?
如此“灵活性”
我们乘坐的长途汽车刚在某站停下,几个候车的乘客争先恐后地上车,只剩下一个乘客,也挤上车,检票员出来干预了。
“司机说太挤了,下去!”
“我有票。”
“可以退掉嘛。”
好说歹说,说不通。那个人眼巴巴看着车子开了。
又往前开了一段路。路旁站着三个人,看样子,象在等着什么。果然,他们扬起手。灵得很!司机立时停车,让他们上来了。
当然罗,用不着他们掏腰包。
不知怎的,这时,眼前老闪现着那位被逐下车的乘客的身影。
对普通乘客,是一副面孔,有票也要拒之于车外;对熟人,又是一副面孔,无票,照样畅通无阻——这就是某些同志的“灵活性”。
亲见亲闻这种种“创造性”、“伸缩性”、“灵活性”,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还是多一点为人民服务、对人民负责的自觉性吧,特别当你握有某种权力的时候。


第8版()
专栏:

读诗集《鸟儿们的歌》
王颖
诗,借助想象的翅翼才能飞腾;引伸独到的哲理才能深邃。胡世宗同志的诗集《鸟儿们的歌》,正具有了这两大长处。
可喜的是,他的一曲曲歌唱,不同于前些年直接摹写生活的“兵歌”,他能够从一树、一花、一鸟的具体形象中跳跃、升华开去,带给人们一个深远的意境,留给人们一些思考。
《关于鸟儿的思考》一首中,作者从母亲提问幼儿的习见场景入题,拓出新意。
“门前的树上有十只小鸟,
打落了一只,还剩多少?”(母亲问)
“没啦,剩下九只全都吓跑!”(我答)
“那九只小鸟哪儿去了?
还能不能飞回门前的树梢?
飞回来会不会被弹弓打掉?”(我反问)
貌似儿童天真的诘问,却寓指人们能否再不受袭扰而自由民主地生活这样一个重大问题。
作者歌唱兵的生活,抒发兵的豪情,是他执笔作诗之始就面临的课题。这个集子中,“兵歌”数量虽少,但也看出作者努力追求新意的尝试。
我想,如果作者在运用语言上能够多吸收奔腾着的诗歌潮流中的新因素,使自己的诗句更含蓄一些,从而让“跳跃”的思想(表现为诗的内容)和“跳跃”的诗句(表现为诗的形式)达到和谐的统一,一定会使创作更上一层楼的。


第8版()
专栏:

蔗海短歌(三首)
洪三泰
蔗 芽
饥渴、干裂的红土,
吸饱春雨,吱吱地笑了——
露出甘蔗细嫩的芽。
吮吸汗水的苦涩,
雨露的清凉……
芽呵,出土有节,
节节香甜……
海鸥迷路
海鸥盘旋,
蓦然迷落蔗海。
啪,啪,啪,啪……
扇起绿浪层层……
腾空南飞时,
竟带去
一双双甜蜜的翅膀……
蔗镰的歌
嘶啦,嘶啦,嘶啦……
镰给蔗唱壮烈的歌:
挺立时,聚成蔗海。
倒下了,堆成蔗山。
榨碎了,流成糖河。
熬干了,垒起糖峰。
嘶啦,嘶啦,嘶啦……
蔗给镰唱自己的心歌。


第8版()
专栏:

果(木雕) 田世信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