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7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副刊文选

文艺要有一点“分工论”
傅骏
前些日子,夏衍同志曾谈到过电影题材比例失调问题,也有同志提到文艺刊物雷同化问题,最近又有同志指出电视剧重复制作问题。这些都使我想到:文艺要有一点“分工论”。
中国地方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各个阶层对艺术的爱好和兴趣又这么广泛,我们的电影、文学、戏剧,要更好地为社会主义服务、为人民服务,强调一下全面规划,统筹安排,各有重点,有所分工,我看是必要和可行的。
先从电影来看,现在的电影厂,除了八一厂是专拍军事题材影片外,其他厂都是只有地方上的分管,没有艺术上的分工。不管大厂、小厂,大家什么都拍,包罗万象。“极左风”刮来,向“线”看。“票房风”刮来,向“钱”看。“伤痕文学”盛行,弄得“泪湿镜头”;“爱情故事”流传,搞成“恋塞银幕”;于是在一个时期内造成工业片、农村片、儿童片缺档,比例失调。是不是可以考虑各有所重,有些分工呢?我们要有一些能拍各类影片的大厂,如上影、北影、长影等,就象百货公司一样,力求品种齐全。也要有一些显示不同特色专拍某类片的小厂。就象张小泉专售刀剪,杏花楼主销月饼那样,例如农村片厂、戏曲片厂等等。不久前,成立了儿童影片厂,我觉得就是一个好措施。各省的小厂,各有重点,有所分工,这样会有助于克服比例失调的毛病,而且在题材规划上也可减少不必要撞车的现象,同时还会有利于发扬艺术上不同特色,提高影片质量。
再看文学出版社,也是这个问题,如果有这么一个出版社,专门出一些《七侠五义》、《孽海花》,或者是《秋海棠》、《啼笑因缘》,甚至于《福尔摩斯》、《希腊棺材》,提供一些古今中外各种流派的小说,我看也需要。问题是分工不明,大家都印,或者以赚钱为标准,以至于从《七侠五义》到《三侠五义》,直到《小五义》、《续小五义》,就泛滥成灾。各地文艺刊物,也是如此,要有特色,要有分工。《海峡》、《花城》,有闽粤色彩,《山西文学》有“山药蛋派”气息,才能各显其妍。如果各地都开一色花,何必这么多?
电视连续剧正在兴起,是不是也要考虑先来一个“防患于未然”。中央台和各省市台要有一个大略的分工。要不然这里是《三国》、《红楼》、《西游》、《水浒》,那边也是《诸葛亮》、《贾宝玉》、《武松》、《孙悟空》。我总觉得电视与电影的重复工程要力求避免。就是名著,也适宜于隔开若干年月后再重拍。两个《许茂》电影同时摄映,总有些重复浪费。这和戏曲舞台上京剧四大名旦梅、程、荀、尚都演《玉堂春》各有不同特色,恐怕不能相提并论。
总之,文艺要有一点“分工论”,我看这个问题可以讨论研究。
(选自1982年7月4日《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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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乡村写意
徐子芳
天线网
在一些农民家的屋顶或门口,插着高高的竹竿。一家一户,一村一庄,连片起来,象是一只只手臂高举着,组成一片银网。
农民家里买来了电视机,这是新架的电视天线。
青年人说:天线使我想起晚会上的琴弦。
中年人说:天线使我想起峭壁间的小道。
老年人说:天线使我想起屋角里的蛛网。
有电视机的地方,就是一个中心,就是一个世界;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信念,都有一片美景。
电视天线一头连接着农家的瓦屋,一头连接着大千世界:中国,宇宙;公社,北京;天上,人间;过去,未来;城市,农村;高山,大河;科学,艺术;……
耸立的天线,一片闪闪发光的竹林,一片朦朦胧胧的梦境。
天线的枝头,闪烁着星光,浮动着月色,牵系着黎明,辉映着霞光。
天线的枝头,震动着鼓声,跳跃着音符,漾溢着琴韵,孕育着诗情。
闪光的天线哟,你是诗人笔下一首优美的抒情诗,你是农民心中一幅绚丽的五彩图……
谎粮堆
这是一个悲剧的名字。
相传三国时,曹操进攻东吴,军粮不济,命农夫积土堆于途,谎称“粮屯”,以振士气。
正如时间不能磨洗去某些人的耻辱一样,谎粮堆——往事越千年,如今象土坟分布在这片土地上,任后人评说。
它是历史的陈迹。
我从它身边走过,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它使人想起那亩产万斤的“高产卫星”,象节日里的气球,不知飞向何处。
我在弯弯的山道上走着。
山道上,盛开着粉红色的桃花,那是姑娘们的笑脸;有晶亮的星星,那是小伙子的明眸;有明亮多彩的衣饰——他们生活的彩梦。
我在热闹的集镇上走着。
集市上,人声熙攘,车水马龙。这是一幅新农村的画,一首新农村的诗。
我在农民的家门口走着。
门口前,金色的稻草堆,象一道山岗,象一座峰峦。一堆稻草,打下了一堆粮食。我知道,粮食不会堆在门口,更不会堆在田野,而是贮藏在自家的粮仓,在国家的粮站。我还知道,如今农民卖粮食,得起五更去粮站排队。去迟了,排在队后……
我们曾在谎粮堆前跌过交,但早已勇敢地站起来了。
爬根草
爬根草是最不显眼的了。
爬根草的根茎紧紧地盘缠着受到风浪冲击的河堤坝埂,是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是一层坚实牢固的篱笆。
从来没有想到要出人头地,引起人们的注意。
凛冽的冬天,水瘦山寒,万木凋零,泥松土裂。爬根草不畏严冬的淫威,不怕自己脱去一层皮肉,仍紧紧地抱着河堤坝埂,不让泥土剥落一块,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爬根草是那么谦逊,谦逊得象泥土一样,无私,无我。不管来自哪种力量的践踏,它都默默地、无言地承受着,但不是屈服,而是一种反抗——又一种形式的反抗。完成自己的使命,就是对恶势力的最好反抗。
爬根草是那么朴素,朴素得象泥土一样,质朴,单纯。不管来自哪种力量的赞美,它都从不为之所动,飘飘然,而仍一如既往,没有需求,只有给予;没有花朵,只有果实。它的果实也是看不见的,那是一种崇高的精神。
我的童年,曾经吮吸过爬根草的根茎的汁,以充辘辘饥肠,那甜丝丝的感觉,直到今天还留在心头。爬根草远没有甘蔗粗壮和甜蜜,但我还是非常喜欢吮吸它的茎汁,今天还是如此。
爬根草,你曾无私地给予了我!
爬根草,你有朋友吗?我相信,你的朋友一定很多。我便是其中的一个。
让我们的友谊也象你那样朴素、那样谦逊,象你的生命一样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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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岑桑散文选》
这本书,是广东作家岑桑多年散文创作的选集,最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他的散文,短小精悍,委婉有致。如果说散文是一块东山西海,上下古今,可供自由驰骋的天地,那么岑桑应该是一名有经验,有风格的骑手。
一会儿,他马蹄得得,为我们掬了生活海洋中一朵朵小浪花:《驰马思坠,坠马思驰》,把革命斗争中要想到困难、挫折,又不能为困难、挫折所吓倒的辩证道理,形象地说明了;《当你还是一朵花》里,语重心长,循循引导年轻的朋友们,当你还是一朵花,就应该想到要为自己亲爱的祖国结什么样的果。一会儿,他信马由缰,饱览了一趟祖国的名山秀水以后,指点着《古猿、神女和其它》,低吟着《浣花溪抒情》,历史、地理、名人题咏,墨客风情,信手拈来,议论发挥,让读者也跟着翻山涉水。一会儿策马徜徉在沿海的渔民之间,为读者揭示了一幅幅粗犷的风俗画。一会儿扬鞭飞马,跨过浩瀚的太平洋,冲着“金元王国”里那种《花花绿绿的消息》,作无情的鞭笞。其他如《这是一支哀兵》、《一朵小白花》等篇,都是值得一读的。
(丁 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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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独具特色的《扬州说书选》
中国曲艺出版社最近出版了两本《扬州说书选》,一本是传统作品选段,一本是现代作品选编。
扬州说书,从明末清初始,以大说书家柳敬亭为代表,承前启后,奠定了发展的基础。以后在竞争过程中,经过几代艺人的创造,到乾嘉年间,众多的艺人,编创了大量书目,表演艺术也各有千秋,形成了多种流派,出现了许多名家,留下了大量的宝贵遗产。扬州说书选传统作品部分收有王少堂的《武(松)十回》、《宋(江)十回》、马派《水浒》、康派《三国》及其他名家编说的《列国》、《隋唐》、《英烈》、《岳传》等评话选段和《双金锭》、《白蛇传》等弦词选段。卷首的《扬州说书三百年》,扼要介绍了扬州说书的历史和艺术特色。现代作品部分,选编了建国以来扬州曲艺工作者创作的部分中短篇作品十六篇。这些作品,既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又有强烈的时代精神,可以说是扬州说书在社会主义时期新发展的缩影。(夏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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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鲁迅与浅野要
晓燕
鲁迅与日本学者浅野要先生的友谊,过去一直不为人所知,鲁迅与浅野要的这张合影(见左图),也因此在发表时,仅剩下了鲁迅一人。最近,笔者查阅了1936年的《日本评论》杂志,在其中不仅找到了浅野要的形象,确认左边这张合影中,站在鲁迅身旁的就是浅野先生,而且还找到了浅野要以原胜署名发表的《紧邻鲁迅先生》一文。
浅野要,笔名原胜,1908年生于日本东京,是一位研究中国政治、经济的学者。1935年下半年,当他来到上海考察时,正巧住在施高塔路大陆新邨八号的三楼上,与鲁迅成了一墙之隔的紧邻。他很快地就与鲁迅熟悉起来,并经常在一起谈论中日两国的政治、经济形势。
浅野先生在《紧邻鲁迅先生》一文中,详细地记录了鲁迅与他的谈话。他说:“我认为,鲁迅是世界性的天才,与他已经获得世界性荣誉的作品相比,鲁迅先生被磨练成的人格,使他获得了更加崇高的威望”。
浅野先生对鲁迅非常敬慕。他在文中有力地批驳了当时某些日本文人对鲁迅的曲解:“有一位评论家说,在鲁迅身上,有着虚无的阴影。其实,那恐怕是在如此晴朗的日子,被剥夺了自然、大地和自由,身心受着可怕的威胁时产生的阴影吧,而并不是什么虚无的阴影”。文章对鲁迅身受国民党反动派迫害的境况,表示了深切的同情,而且对鲁迅心情的理解,在当时的日本知识分子之中,也是难能可贵的。
1936年1月,当浅野先生离开上海的前夕,鲁迅曾亲笔抄录了杜牧的七绝《江南春》一首相赠;而浅野先生则把自己为鲁迅照的像片和他们一起合影的像片送给鲁迅留作纪念。
浅野先生回国后,立即在《日本评论》杂志十一卷四号(1936年4月)上,发表了他为鲁迅拍摄的照片、鲁迅赠与的墨迹以及他自己的回忆文章。
当浅野先生再次到上海拜访鲁迅的时候,即1936年10月12日,鲁迅逝世前七天,却没能与鲁迅见面。当天的鲁迅日记中写道:“浅野君来,不见,留赠《转换期支那》一本而去。”这对浅野先生来说是一件多么大的憾事啊。
现在,鲁迅与浅野要两位先生虽都已成为故人,但是他们的这段友谊,却应载入中日人民友好往来的史册。(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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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新声
(木刻)廖宗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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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参天的梧桐
丁松
在大西洋岸边的一个公园里,常可看到这么几个青年这是一个不大的公园,论景致也不特别希罕,它没有什么奇花异草,但见梧桐树挺拔参天。可是,有几个年轻人哟,怎么对这儿那样地迷恋?清晨,来催起百鸟出巢,傍晚,又伴随春燕呢喃……他们也许是依依情侣,或者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不,桔黄的《基础汉语课本》,分明已被翻皱卷了边。*噢,怨不得如此地执著,原来是在操练母语乡言;别奇怪,一个人解释说——流浪他乡掐指已有十多年。在举国欢庆的鼓乐声中,父母被裹挟去了台湾;当牙牙学语的幼小年龄,这辈人又飘泊到地球的西半。祖孙三代天各一方,望眼欲穿盼着团圆;梦中,多次搬进故乡的新房,醒来,仍是有家难归思绵绵……必有一天啊,不会很远,祖国要举行统一的盛典;每棵梧桐都象一座发射塔,播发着久刻心头的不泯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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