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
专栏：
第一等工程的建设者〔报告文学〕
任斌武 傅宁军
从这里起步
1980年春天，南京部队某部炮二连一次补进了68名新兵。其中有二三十名是城镇上的待业青年，有的刚脱去喇叭裤，还留着毛毛头小黑胡；有的满口粗野的脏话，动不动就抡拳头打架；有的在家里“自由”浪荡惯了，连集合站队都不大听招呼……说得直率点，有的就是家长管不了，社会管不住，送到部队这所“大学校”来托管的。
连长李传先初步摸了摸情况，对指导员孙朝芝一声慨叹：“这下子，够瞧的罗！……”省略号后面的意思很明白。
孙朝芝自然体谅连长的苦衷，这方面的情况他了解得要比连长多。他坦然一笑，说：“用不着担心，伙计，看主流，好的还是占个大多数。掺和着几个不太懂事的，就看咱们怎么带了！”
时值寒冬。这批刚踏进乡野僻地的新战士，瞧瞧四周围都是荒山秃岭，住的是风雨不蔽的破草房，连吃的粮用的水都得爬山越岭去挑；再瞧瞧连队操用的这些炮，也都是靠马驮人扛的小玩艺儿，不象他们想象中那样威武，年龄稍大的几个锁紧了眉头，撅起了嘴巴；年龄小点的就抹开眼泪了。这些刚离开家门的娃娃，倒也直率，缠住孙朝芝问：
“指导员，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山沟沟？”
“指导员，咱们这里兴不兴打报告中途退伍？”“指导员，我可不当那喂马的马夫，做饭的伙夫哇！”……
临春节了。这批连队的新成员又缠着孙朝芝嚷嚷开了：“指导员，咱们部队里怎么过年呀？”“指导员，咱过年也贴对联放炮仗吗？”……
孙朝芝听着，想着：春节是我国人民的传统节日，必须让他们欢欢乐乐过好节。他获知，连长李传先的孩子病了，家里连发来两份电报催他回去，连长都没有吭声。孙朝芝代他向营里请了假，又派人给他买好车票，费尽说服动员的口舌，送他回去探家了。连长走后，他就忙着张罗过节的事。首先找来自各省各地的新战士，向他们了解家乡过春节的风俗习惯，而后着手写对联，买炮仗。根据这些新战士的喜爱安排各种娱乐活动；根据不同口味制订会餐和改善伙食的食谱；把他们当中会唱会演的编进演唱组，会拉会弹的弄进小乐队。经过一番精心筹办，一座座草房的门扇上贴上了大红对联，挂起了战士各显其能扎成的大红灯笼，荒僻寥落的山沟沟顿时变得喜气洋洋。大年初一，天未放亮，各班排就噼噼啪啪放开了炮仗。放得最起劲最开心的是那帮刚穿上军装的新战士，山谷里灌满了他们的欢笑声。没有电影看，自己开迎春晚会。头一个节目就是指导员孙朝芝掌着鼓板，指挥连里小乐队演奏的《洪湖水》、《喜洋洋》；接下来，便是孙指导员的保留节目淮北大鼓，唱的是自己新编的段子《唱唱咱连的新战友》。一段大鼓，把这批新战士表现出来的文明美好的行动，积极向上的因素，都唱进去了。把他们说得心里热烘烘的，笑得合不拢嘴。
欢欢乐乐过罢节，这些新战友才听说，他们的指导员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了。今年节前他已经请好假，为了他们这些新战士，腊月二十八晚上，他送连长启程以后，自己给他爱人和孩子写了一封“道歉”信。听到这事，几个好动感情的新战士，鼻子一酸，掉眼泪了。事情并不大，却在六七十名新战士的心灵上打下了一个美好的烙印；面对新的生活，新的征途，开始了默默的思索。
就在这当口，孙朝芝引领他们起步上路了。他了解到，这批小战士暗中把连队的工作分成四等，一等是指挥班的兵，二等是炮班的炮手，三等是喂马的驭手，四等是烧饭的伙夫。有些同志听着不耐烦了，说：“军人嘛，首先得服从命令，排个队，点点名，把他们分下去就是了，别让他们挑挑拣拣！”孙朝芝没同意这样做，他认为，这对刚跨进部队行列的新战士来说，是革命征途上的一个起步点，是人生道路上的一个转折点，要他们照部队的纪律执行命令并不难，但是要他们迈好这一步，在日后的漫漫征途上把步子迈正却不那样简单。他向党支部建议，把这批新战士再集中学习一些时间，然后再分配，并精心为新战士设立了一个讲台。
他把饲养员姚其刚请来，给大家讲了他怎样在养猪这个被人认为没啥出息的工作中，破除了陈腐的传统观念，树立了正确的荣辱观，四次受到嘉奖，立了功，入了党，还当上了学雷锋的标兵；讲他对革命分工的看法：“革命工作无贵贱，行行都能出状元”。
他把驭手张月夫请来，给大家讲驭手班的六任班长怎样都在这个平凡岗位上作出了不平凡的贡献，都成为光荣的共产党员；讲他自己怎样从嫌弃军马到爱上军马，讲他曾自豪地亲手牵着自己喂养的军马送给参战部队……
他把高干子弟吴建武请来，讲他入伍头一年怎样浪浪荡荡混日子，以后又怎样树立了正确的苦乐观，锻炼成一名思想好技术精的好战士；讲他的感受：“要想走正人生路，必须迈正每一步。”
榜样的力量是伟大的，讲台上的老战士还在讲着，台下的新战士心里已经鼓荡得坐不安稳了。
这当口，孙朝芝说话了。他说得那样生动，实在，又饶有风趣：“咱们连有两条腿不能自己走路的炮，有四条腿不能自己吃饭的马；要是没有人喂马就得人扛炮，没有人烧饭就得吃生米。这就象一个家庭，饭，你不烧，你妈妈得烧，你妈妈不烧，姐姐妹妹得烧；要是养头毛驴子、老黄牛，你不喂，你爸爸也得喂，你爸爸不喂，哥哥弟弟也得喂。你能说那做饭的妈妈，喂毛驴子、老黄牛的爸爸就低谁一等吗？这叫家庭分工。在咱们革命大家庭里，就叫革命分工……”
新战士回到班里一讨论，没有二话，争着抢着要去养马，喂猪，下伙房。那28名来自城镇的小伙子，还联名写了决心书，表示要扎根山区，建设连队。
年青人的心呵，火热火热。一旦把他们身上的“能源”发掘出来，就大有希望。这批新战士入伍不久后的一次军事训练考核，居然全都是优秀。孙朝芝看到又一批新战友在人生道路的新起点上迈开了堂正的脚步，心里比年轻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娃娃长胖了、长高了还美，还惬意。
花有百样红
连队在整齐步伐，豪迈地奋进。孙朝芝脚下的路，也是和着连队的步伐一步步走出来的。
二年前，孙朝芝是背负着千斤压力，从机关跨进炮二连来的。那时的炮二连，已经在“后进”这个很不光彩的领域里徘徊了五六年没翻过身来。那种日子可不好过呵！评奖，表扬，红旗，奖状，从来就没他们的份。在年终总结会上，团长前前后后几乎把全团所有的连队都提到了，唯独他们炮二连没沾边。团长照着稿子讲完了，兴许是觉着太伤炮二连的自尊心，临了加上一句：
“是呀，炮二连的同志也很辛苦。”
这是表扬？可孙朝芝这位新任指导员听着比批评还难受。他们的连队，上级派人来整顿过几次，都没多少起色。都只留下两句话：“思想工作软弱无力，后进面太大”。由于老后进，老挨批评，战士自卑感很重。前任指导员临离开连队之前，向他诉述了一番苦衷：如今兵难带，思想工作难做，指导员难当。
对此，孙朝芝没有多少发言权，只能默默地听着，心里想着。为了取得发言权，几天后，他提上背包住到一个排里去了，专找那些后进战士交朋友，开始一个一个为他们“号脉”，一心要从他们身上摸出点带好这些兵的新道道。
赶巧，不久，从前线传来他们连队的一批老战士，在对越自卫还击战斗中立了功的喜讯。其中有在连里挂了号的“后进”战士乐其山和张和平，这引起孙朝芝深深的思索。他记忆犹新，当初为要不要批准他俩上前线，连队领导曾有过争议。有人怕他们到了前线经不住考验，不同意放。可是他俩，请战书和决心书递了一份又一份。直到出征的前一天才获得批准。
这两个战士是怎样掉到“后进”层的，孙朝芝已作过调查。他们各有特点，也各有不同的际遇。一个来自山区农村，秉性强悍倔犟，好胜心强，见着不顺眼的事就提意见，不管是谁，听不进就顶上几句。本来，他射击、投弹、游泳哪一项都不含糊，就因为和领导顶了几次嘴，闹僵了，心里结下疙瘩，消沉下去了；另一个是城市里的中学生，父母的老生儿，自尊心强，过惯舒适懒散的生活，乍到部队，过不惯艰苦紧张的连队生活，动作拖拉散漫，干什么都跟不上趟，批评多了，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最后也就“破罐儿破摔”了。可他们到战场上却立了功。何等发人深省的现实呵！为祖国献身的精神，不就是最纯真的品德、高尚的心灵美吗？还有什么比这更可宝贵的呢！
这两个战士的变化，给这位新上任的指导员以启迪：花有百样红，我们的战士尽管他们各有特点，性格迥异，但他们都生长在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国家，进取向上，热爱祖国，追求真理，是他们的本质，是他们的共性。战士，都还年轻幼稚，可塑性很大，我们思想工作者，就是要不辞辛劳，不畏艰难地去开发他们的精神能源，挖掘他们的心灵财富。
孙朝芝决定差中抓“最”。他走向了连里两个最著名的人物，钟章健和姜昌平。
钟章健的班长马云其，已经几次向连里提议要退掉他这个兵了。叫他出操干活儿，不是说头疼就是说脚疼；一张嘴巴，胡搅蛮缠，无理占三分。班长排长批评他找他谈心都不起作用，反常被他堵得没话说。“他是隔年的胡豆——油盐不进。”班长气呼呼地下了结论。
孙朝芝没有急于表态，他在观察、捉摸。
一天晚上，孙朝芝又来到钟章健这个班。班里同志都去搞夜间训练了，只有小钟一人坐在灯下洗脚，边洗边扳着脚丫子抠，不时还直咧嘴巴。
“小钟，抠什么？”
“我这脚……”
孙朝芝上前扳起他的脚瞧了瞧，哟，脚趾肿得象冰糖葫芦，脚丫子脚掌都烂成了马蜂窝，手一按，直冒黄水，原来小钟患着严重的脚气病，难怪他老趿着鞋子呢！前几天，小钟趿拉着鞋，排长批评他时，孙朝芝也跟着说了他几句，此时觉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他痛切地说：“小钟，我不知道你有病，错批评了你，应当向你道歉，你以后有什么不舒服，就对我们说。”
孙朝芝的话说得恳切、真诚，钟章健用探究的目光望望他，没有作声。
孙朝芝有他自己的行动格言：“锅不热，饼不贴；你对战士心不热，战士与你心不贴。”几天后他找来花椒、蒜苗，又从山上割来艾棵，亲自烧成热烫烫的水，端到小钟的面前，扳着他的脚丫子，给他洗脚。洗完，再给他用痱子粉搓，拿脚气膏抹。开头，小钟不声不响由着他洗，由着他搓，洗了一个星期之后，小钟坐不住了。当他知道，这土方子是指导员特意写信从家乡要来的，药草又是指导员大热天跑了那样多路为他找来的，凝望着指导员，眼里闪着盈盈的泪光了。
半个月后，小钟的脚气病好了。他同指导员交上了朋友，向指导员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小钟出生在上海。动乱年代，只有个小小车间主任头衔的父亲也被打成“走资派”，拉去“触灵魂”了。他无家可归，变成了野小子，在“全面内战”的硝烟中冲冲打打。后来转到苏北老家插队，更没人管得了啦。他厮混在一帮小兄弟群里，终日从酒杯中找乐趣，打着群架寻刺激。小小年纪就畸变成一个“看破红尘”的混世派。他的头疼病，就是在那个年月打群架，让棍棒敲破了几块颅骨留下的病根。
小钟的遭遇刺痛了孙朝芝的心。他自己又何尝没有吃足那场“革命”之苦啊！他从这个年青战士身上留下的残疾，看到一代年青人灵魂和精神上留下的创伤。这个年青战士患的是一种由于灵魂受到创伤而引起的精神营养贫乏症。
就从这一天起，孙朝芝派卫生员陪着小钟去医院就诊，开始医治他身上的创伤。同时，也从这一天起，开始了对症下药的医治他灵魂上的创伤。孙朝芝给他找来《雷锋日记》、《青年英雄的故事》和一些专给年青人讲理想、前途、生活、情操的书籍让他看。还常同他一起探讨什么是理想，什么是情操，年青人应当具有什么样的抱负，应当怎样生活，话题一直延伸到人生目的上去。
随着精神营养的输入，补充，钟章健的精神面貌迅速发生着变化。他当了驭手。在侍弄军马的辛勤劳动中，受到连队的嘉奖，还入了团哩。
如果说，孙朝芝靠注入精神营养使钟章健成长起来的话，那么他对姜昌平，则是用加强文化教养把他引上正路的！
姜昌平性情怪僻，脾气又大，动不动就抡拳头踢脚。心眼小，老怀疑班长偏心，光叫他干活却不表扬他。班长一批评，他便撒野。班长气极了，找到指导员，要求把他调走。
“你这个当班长的，认真了解过姜昌平吗？”
班长打了个愣怔，没回上话来。孙朝芝早作过调查研究，这个来自山区农村的愣头小伙子，从小失去父母。家里没人管，社会上管不了，谁欺侮他，他就拿拳头自卫，养成了犟脾气。
“姜昌平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没上过学，没有文化，缺少教养。连队是革命大家庭，我们不给他温暖谁给他？我们不关心他谁关心？我们就是要帮他把失去的温暖和求学长知识的机会都给他补上……”
不久，孙朝芝宣布连队党支部的决定：调姜昌平到连部当通讯员。
“让他去当通讯员，那连部可有好戏看啦！”“是让他去照顾连长指导员，还是让连长指导员照顾他呀？”众说纷纭。
姜昌平自己也懵了。来到连部，他没头没脑问孙朝芝：“为啥调我来？”“组织的决定。”“调我来做啥？”“让你来学习。”
“来学习？”姜昌平张大了眼睛。
“对，先好好学文化”，孙朝芝把为他准备下的课本、学习本和几支铅笔送到他的面前，说，“从今天起，你每天照着课本读一页书，学会四个生字，在本子上写出两页小字，晚上交我检查。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别的事情少做点没关系。”
姜昌平满屋子巡望了一眼。他看到，他的班长赵理怀早用铺板给他搭起一个学习的桌案；连长李传先特地给他拉上了电灯；指导员孙朝芝已经为他聘请了文书小魏作他的小教员。他心情不可抑制地激荡着。党的温暖，同志的情谊和指导员的慈母般的心肠暖透了这个孤儿的心，启动了他灵魂深处那最宝贵最活跃的因子。这个连给未婚妻写信都要请他人代劳的孤儿，为时不久，就可以提笔给未婚妻写情书了。
知识是神奇的圣火，一经被它燃烧，愚昧会转化为智慧，甚至整个人格都能够获得升华。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抓好了一个，带动了一片。这一年，孙朝芝自己瘦掉十几斤肉，但他们的连队却一跃跨进了先进的行列，被誉为“思想工作活跃，教育训练卓有成效”的先进集体。孙朝芝和连长李传先也双双受到上级的嘉奖。
“杂音”与“主调”
连队上去了，漂漂亮亮地上去了。
然而，一支齐步行进的队伍，就象一个颇有素养的交响乐团，那雄浑壮美的交响乐曲奏响后，哪怕出现一个三十二分音符那样短促、细微的杂音，也逃不过乐团指挥那锐敏的耳朵。
今天，在孙朝芝面前，正摊放着新战士潘金波家里拍来的一份电报：“母病速归”。几天前，一个与潘金波同乡的战士刚探家归来，说他母亲挺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呢？这是生活的纷繁交响乐中的一个正常的音符，还是一个短促的杂音？一了解，果然，是小潘想回家办别的事，要他的同学拍来这么个电报。
这是一个杂音，它拖着长长的余波在孙朝芝脑海里回旋萦绕。他联想到不到半年时间内，连队收到二十几份电报。这些电报，大都来自新战士的家乡，内容和措词如出一辙，不是“父病”，就是“母病”；第一封是“病重”；第二封便是“病危”了。他敏感地觉察到，这些看来不显眼的小事，却反映了战士的心灵。他作了冷静的分析，这些新战士都是刚离开家门的小青年，思想处于不稳定的可变状态，不能担保他们没有象潘金波这样幼稚、不文明的行动；但是，其中有几份是真、几份是假，却也武断不得。要是他们家里真有事而不准假，那就对不起战士，也对不起他们的父母。他想了又想，请了十天假，说是去探亲，出了门却来到新战士家乡的两个县，安步代车，转了几个公社、大队，登门访问了二十几个战士的家庭。结果搞清，父母真生过病的仅有三家，余者多半是战士自己想探家。
回到连队，孙朝芝给上级写了一份报告，对这事作了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从现象上看，是战士耍了点小心眼儿，但深究起来，这种弄虚作假的作法，却是社会上不良风气的反映；就战士本身而言，这不能不是一种道德标准不高的表现。若让这种风气在连队里站住脚，它就会扩散、泛滥，污染战士的灵魂。要说领导的责任，是我们对战士和他们的家庭了解得不够，不见着电报不准假，尽打被动仗。孙朝芝抓住这件事对战士进行了一场很有成效的道德、风尚教育之后，就开始了一项新的艰巨工程：在不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给战士家里写去八九十封信，收到上百封回信，在连队与战士家庭、连队与社会之间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借此，他很快取得了主动权。
连队是社会的一个细胞。社会生活中的一切都会反映到这个细胞里来。不久，由他指挥的这支《连队进行曲》里，又迸出一个不和谐的杂音。一天晚上，孙朝芝回到连部，发现一只油漉漉的符离集烧鸡放在他桌子上。一问，说是战士白光华探家回来带给他的。说到白光华，这只烧鸡的来由也就明了了。
不久前的那次“家访”，孙朝芝也到了白光华的家。哪个做父母的见儿子的领导来了，还不捧出心来款待！白光华的父母，见孙朝芝吸的是低档烟，就去弄来一条精装“金叶”硬塞给了他。孙朝芝几次送钱去，都原封退了回来。临行告别之机，他把钱悄悄压在他家的玻璃板下。勿需再问，这烧鸡是白光华父母没有送得出的那份“人情”。
这事，触发了孙朝芝的联想。他想到连队里出现的一种人们越来越习以为常的现象：战士探家回来，带回点家乡土产大家分享，本来无可非议；但如今，情况却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战士带回的东西越来越多；回到连队，“礼”分三等，连长、指导员从优，排长次之，班长再次之。这不是社会时俗风尚的侵染？不是一种不正之风的反映？风气也是一种力量，一种不可小视的力量！任其泛滥，贻害无穷。这样想过以后，孙朝芝打 定了主意，工作就从这里入手。烧鸡既已送来，还回去会使战士伤心，那也不近人情。他自有办法：先把白光华本人请来，又把周围十几个同志招呼来，大伙一起吃。吃过，孙朝芝说话了：“大家都回去说一声，以后同志们探家不要再花这个钱；带回点好吃的，也不要给这个那个送，就放在你们班里吃，我要有口福碰上就吃一点，碰不上怪我没口福。”
这以后，孙朝芝又联系着道德风尚教育，在会议上、课堂里讲过几回。同时，也采取了点主动措施：哪个战士探家归队了，就先登门去班里看望，带回什么就便尝一口，拉呱几句就算过去了。但是，这样的事并未就此根绝。
秋天，轮到孙朝芝探家了。往年从家乡回来，他总也给战士带点好吃的，进门来不用分也不用送，战士就会一拥而上，打着闹着来抢。然而这回，孙朝芝带回的是一只沉甸甸的纸板箱，战士们抢上去解开一瞧，都愣住了：里头装的全是崭新的大锄头，不多不少10把，正好一个班一把。连长李传先自然明白指导员的心计，锄头分到班里，几句话也随着传到战士耳中：“锄头，正是我们连队生产急需的。指导员为什么要带这个回来，请大伙都琢磨琢磨。”
还用得着琢磨吗？灵灵精精的小伙子哪个不明白！打这以后，战士们都同他们指导员一个心思了。九班长韩正浩从他的家乡浙江山区回队，给连队带回了30几把割草的镰刀；七班长韩杰从他的家乡淮北平原，给连队带回了20把刨土的镢头；老驭手张月夫，探家还没归队，就给连队寄回了家乡的各样菜籽。更值得一提的是，那个上海籍战士施云中，让远在黑龙江的哥哥，万里迢迢给他捎回一包“黑马牙”葵花籽，带给连队作了种籽……
有人说，今日“思想工作是针挑土，社会影响是浪推沙。”孙朝芝却不服这个理儿。他硬是给掉了个个儿。
现在我们该冷静下来，考证一下由孙朝芝指挥的这支《连队进行曲》的主调是什么了。原来答案就在列宁的不朽著作里：“应该使培养、教育和训练现代青年的全部事业，成为培养青年的共产主义道德的事业。”孙朝芝茹苦含辛，致志以求，并且身体力行，以身表率的不正是这个人生之曲的伟大主调！
炮二连就是循着这个主调，培养了一批一批的年青战士。每当他们服役期满将要离去的时候，总是那样依依不舍，象眷念温暖的家庭、幸福的母校一样留恋着他们的连队。临行前，一个一个都噙着泪花来向指导员告别；把最美好的语言写在锦旗上，镶在镜架里，留给他们的连队，留给他们的指导员。
“又育一代新人。”“人别心相连，不忘俺们连。”“连队育我情意深，我与连队情难分。”
来自南昌市的八名老战士，给连队留下了“育人之家”四个大字，还作了这样的解释：我们连队是育人的大家庭，我们指导员是做思想工作的科学家艺术家，是育人的专家。
这时候，孙朝芝也早已热泪盈眶。他真舍不得这些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的战友啊！他那样动情地，在内心里反复诘问自己：“他们要走了，几年里我这个当指导员的都给了他们些什么呢？从我们连队走出的该是些什么样的人呢？他们将会怎样去工作，怎样为祖国的四化作贡献？他们以后的行动将给我这个政治工作者打几分呀？……”
现在请党和人民检阅检阅这个普通的炮兵连队八十年代头两个年度的成果吧！
军事训练——冒尖；
副业生产——出色；
文化教育——领先。
连队党组织是先进党支部；连队是学习雷锋先进集体；连续两次荣立了集体二等功，成为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一面鲜艳夺目的旗帜。前不久，孙朝芝又被正式命名为建设连队精神文明的“模范指导员”。